賈淺淺
讀到這封信的時候,他正在書房同別人說話。我坐在他的旁邊。屋里的菩薩和小獸默不作聲地望著我,而我的頭卻抬不起來了。說不上來是感動還是悲傷,心頭就像壓著一塊石頭似的喘不過氣來,我忽然哭出了聲,眼淚汩汩地流著,像要接滿桌前放著的那塊凹石。
他趔著身子,看著我,聲音柔軟地說:你還讀哭了?!我知道他有時還拿我當小孩一樣,我也故意拽著他的袖子要把眼淚鼻涕往上抹。他嘿嘿地笑了,說是寫了整整一個早上。
在家里,我是最跟他沒大沒小的一個。常常當著屋里屋外的人摟著他的脖子,揪他的壽眉。著急的時候他會喊:不當當(商洛方言,意為沒大沒?。?。過后依然在電話里按我的要求用響亮的親吻作以結(jié)束。是呀,“文壇上山高水遠,風來雨去”。他怎么忍心讓自己女兒活得辛苦呢。這幾年只有自己做了母親,才體會得出那其中的深意?!白龊媚愕娜?,過好你的日子,然后你才是詩人?!边@也許是全天下所有的父母對兒女的期待。我忽然就想起來他在我婚禮上的那段講話,也一樣是這貼心貼肺的三句話。
“詩可以養(yǎng)人,不可以養(yǎng)家,安分過一般日子吧。”像開出的蓮,它卻長在淤泥里?!帮L刮風很累,花開花也疼?!碑斎藗兊哪抗舛纪A粼隍v空而起婀娜多姿的青煙時,往往忽略了那炷香的存在。
“長跑才開始,這時候兩側(cè)人說好說壞都不必太在心,要不斷向前,無限向前?!边@讓我想起了他的創(chuàng)作,不就是這樣嗎?我劃了根火柴,燃起一根煙夾在他的食指間,笑著說我想起了一句詩“兩岸猿聲啼不住 ,輕舟已過萬重山”。他搔搔頭說“好”。一朵蘭花瓣,正悄悄落下。
(二文均選摘自《文藝報》2018年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