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漪
“清風(fēng)無力屠得熱,落日著翅飛上山”“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古往今來,文人墨客不大愛夏日。大概他們覺得,夏日只有烈日與辛苦的勞作吧?在我眼中,立夏,是那漫長的夏日中浪漫柔情的開始。
“立夏就是一個(gè)小女孩??!”沐浴在和煦的陽光里,我常常這么想。她似一個(gè)懵懂的小女孩,朦朦朧朧地從暮春中走來。這兒打一個(gè)滾,惹得那伏地的草兒急吼吼地變成了墨綠色。那兒揮一揮手,驚得休憩的蟬兒驀地一驚,大聲地鳴叫了。在我心中,立夏不僅有一份獨(dú)特的稚氣,還有一份難得的才氣。她從唐詩宋詞中走來,幾經(jīng)歷史的浸潤,早已成為一個(gè)滿腹詩書的少女了。
“水晶簾動微風(fēng)起,滿架薔薇一院香。”唐代詩人高駢這一句,把夏輕籠上一層淡淡的幽香。它醉倒了亭臺樓閣,熏倒了一行行、一列列的房屋,迷倒了每一隅的樁樁件件。香氣氤氳,為夏日拂去空氣中的燥熱,寫出屬于夏日的滿院清香。那悠悠的一縷薔薇花香,怎不惹得人神迷心醉?
“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然?!彼未膶W(xué)家蘇軾的這一句,為夏綴上一層厚重的顏色。一陣細(xì)雨灑落,小荷花宛宛轉(zhuǎn)轉(zhuǎn),尖上冒出了一點(diǎn)嬌艷的粉色。榴花也遮遮掩掩地綻開了緊攏許久的花瓣。微雨悄悄洗去它們的塵垢,榴花兒便縱情展露出它全部的姿態(tài)。那熱情似火的顏色,襯得立夏灼灼欲燃?!傲鞴馊菀装讶藪?,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小巧玲瓏的櫻桃,染上了朱紅的顏色。誰又曾想,立夏之前,它還是一副青澀的模樣?,F(xiàn)似美人的芳唇,泛著紅潤,閃著亮光。芭蕉被潑上翠色,輕垂著頭,又像在想著什么愁人的心事。立夏,卻也是絢爛而明麗的。
古代帝王在立夏之時(shí),會賞賜朝中大臣每人一壺冰塊,喚作“冰盞”。冰冰涼涼的冰塊,讓人心曠神怡,心里透亮的。如今,在我的老家,仍保持著在立夏之時(shí),飲涼茶的習(xí)俗。一杯涼茶下去雖有些苦澀,但它的甘甜,卻在經(jīng)過咽喉之時(shí),才品得出來。立夏又被人稱為“醉夏”。春日里泡的酒,立夏時(shí)端上桌來,會喝酒的人要一醉方休,不會喝酒的人也要小酌幾杯。誰說這不是立夏之時(shí),特別的一種儀式感呢?立夏的時(shí)候也是要去沐一沐涼風(fēng)的。擇一處幽徑,登一處高樓。讓風(fēng)吹得發(fā)梢飄起來,頗有一種古人登高望遠(yuǎn)、吟詠古今的雅趣。
立夏并不單調(diào),它似一幅山水圖?!澳仙疆?dāng)戶轉(zhuǎn)分明?!绷⑾氖蔷G色的,層次豐富的綠。遠(yuǎn)山青靛,近山翠綠。成蔭的玉柳早已在風(fēng)中,漾起一陣綠色的詩意。河水像一塊翡翠寶石,晶瑩剔透。這綠,仿佛在暗示著我們:夏天就要來了。春朝在不經(jīng)意間離去了。立夏之時(shí),一年時(shí)間已快消逝一半。四季更替固是亙古不變的命理,年年此時(shí),依然會有滿目的綠,可年年都不再會是一樣色彩了。這綠,又像是在暗自呢喃,生命輪回的自然理趣。
如果說春天是一篇巨制的駢儷文,夏天則是一首快詩。褪去春日的滿目繁花,鋪上一層有著太陽味的暖綠,綠風(fēng)蕩漾在人們眼前。立夏一到,我們便更為忙碌。立夏,如此嬌憨,明麗,美好。
我喜歡春與夏之間這個(gè)多情的節(ji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