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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鷹散文二題

2019-11-12 08:03:13·瑤鷹·
廣西文學 2019年1期

·瑤 鷹·

父親的月亮田

這是一個炎熱的周末下午,清影文學社十幾個會員,在韋小花的盛情邀請下,來到賜福湖畔的“桃花山莊”酒店茶樓里,對著窗外的睡美人山,飲著本土清涼的絞股藍茶,繼續(xù)暢談詩歌和人生。窗外,是綠如翡翠的賜福湖。湖面無風。一艘艘載著游客的游船,發(fā)出“嗚嗚”的汽笛聲,穿過湖面,駛往賜福湖“長壽島”和“夢巴馬”旅游景區(qū)。那些翻涌騰起的浪花,活蹦亂跳著,似乎在炫耀著巖灘水電站庫區(qū)的旅游盛景。

出生于庫區(qū)賜福村那灣屯的韋小花,經(jīng)營著這家“桃花山莊”酒店。她是一個把詩歌當作生命一部分的女人。因為文學,使得這個女企業(yè)家和本土文學愛好者的心系在了一起。大家經(jīng)常聚在一起,舉辦各種形式的筆會詩會,以此滋潤生活。這一天,大家談的內容似乎與詩歌理論無關,與文學評述不太相符。談話的主題,是各自家里的小故事。輪到韋小花了。她說,她要給我們講述的,是她遠在另一個國度的父親與一塊月亮田的真實故事。至于生動與否,那就看看大家的感覺了。

韋小花飲了一口清茶,紅唇開啟了:那是1992年的春天,當粉紅的桃花開滿賜福山坡的時候,我的父親,一個嘴里時常掛著山歌的中年人,和往常一樣,在那灣村莊的月亮田里,播下了注定再也沒有希望的稻種。因為,那年的春夏之交,巖灘庫區(qū)的大水要漫上來了,我們居住的那個村莊,都要被水淹沒。村莊下邊的田地,也將逃脫不了被水吞噬的命運。父親的秧苗,最多也只能長齊膝蓋,在還沒有來得及抽出稻穗的時候,也會隨著村莊河流田地一起,被大水所吞沒……

韋小花所說的那個那灣村莊,是巖灘庫區(qū)賜福村的一個小屯。那灣屯和庫區(qū)的許多村莊一樣,被巖灘電站攔河大壩阻攔涌上的水所淹沒。全屯子的人,從山腳搬遷到了坡頂。新的村莊,還是沿用了舊名,依然叫作那灣。當那灣人搬到坡頂?shù)臅r候,他們終于發(fā)現(xiàn),建在坡頂上的村莊,失去了潺潺的溪流,沒有了穿過村莊前面奔騰的盤陽河,再也找不到祖祖輩輩甩鞭吆喝著牛在前面拉犁耙人在后面把握犁耙翻開糞土播種插秧的田園畫面了。剛開始,大家還是蠻傷感的。他們失去了世世代代賴以生存的“那”,也意味著,將失去了耕耘大地的本能了。韋小花說,“那”是壯語,是水田的意思。壯族地區(qū)的很多地名,都用“那”做開頭。比如那灣附近的村莊,有那朝、那壩、那色、那良、那班、那立、那洪,等等,地名的頭字都用了“那”?!澳恰保滔铝藟衙褡迦嗣衽c土地生息相依的歷史印記,凝聚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情結。

只有寫詩的人,才會把過去的時光說得具有詩情畫意。擁有詩歌人生的韋小花,她陳述的人與土地的境界,是那么的清純而優(yōu)美:二十多年前的那灣屯,是一處建在半坡的泥墻瓦頂屋村莊。和現(xiàn)在搬到坡頂?shù)哪菫惩停幸话俣嗝状怪本嚯x。舊時的那灣,滿坡的楓樹和刺竹,把三十多家房屋包圍得嚴嚴實實。不管是炎炎夏日,還是嚴冬臘月,大樹和竹林,如同慈母的臂膀,把村莊圍抱得十分的舒坦,愜意極了。村莊前邊,盤陽河緩緩流過。一畦畦血脈相連經(jīng)絡相系的田塊,沿著盤陽河兩岸層疊而起,向遠方延伸。其中有一塊一畝見方的水田,如一輪明晃晃的彎月,鑲在村莊前邊一座小山坡頂上,形成了那灣地標性的“那”。月亮田是小花家的曾祖開墾出來的,到小花父親,已經(jīng)有五代人了。賜福村一帶的人們,一說起月亮田,自然會把田邊的那灣村莊系在一起。小花一家人,因為擁有那處醒目的田塊,令人羨慕著呢。

往年的這個時候,村里的男人,都下山犁地耙田了。女人也開始下田插秧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耕作,談話聲,吆喝聲,?!斑柽琛钡慕新?,伴著潺潺的盤陽河流水聲,如同春天的交響曲,震顫著山谷。春節(jié)之前,村里已經(jīng)貼了公告,年后,巖灘水電站的大壩要封水了,大家不要再種田地了。誰自個兒種的,不能補償青苗。小花的父親,好像沒有看到公告聽到人們的議論聲似的,他和往常一樣,牽著大水牛,肩挎犁耙,去耕耘月亮田最后的歲月。母親沒有空閑跟著,她知道父親在奔赴一場賭局。毋庸置疑,這盤棋子,結局已經(jīng)很明了。可是母親默不作聲。她深深知道自己男人的心境是平實可愛的。平實中帶著悠悠的眷戀,可愛中夾著深沉的無奈。母親的男人小花的父親與牛在月亮田里來回穿梭傳出的吆喝聲,顯得有些單薄了。那個聲音,沒有了共鳴,失去了往昔春日的雄渾。孤獨的牛,跟著孤獨的主人,在那塊不久之后就會被漫上來的大水淹沒的田里,演繹一曲大地的悲歌。那灣新村的人們,或是站著,或是蜷在坡地里,觀看著小花父親與牛在月亮田舞臺上的謝幕演出。田里噴發(fā)出黝黑的糞香,沿著大伙的視線,彌漫開來,傳到了人們的鼻眼里,嗆出了離別的淚花……半個月后,在鎮(zhèn)工作隊的催促之下,小花的父親帶著兒女妻子,趕著那頭“哞哞”吟唱的大牛,與搬遷的隊伍,爬上了建在山頂上的那灣新村,開始過上庫區(qū)的新生活。

水還沒有漫上來。站在坡頂上的那灣村頭,還可以看到蜿蜒流淌的盤陽河。沿河的田塊里,青綠色的百花苔痕開始瘋長,把田間土色掩蓋了。春夏之交的暖風,拂過山川野嶺,親舔河流大地,催開了燦爛的山花。別具一格的月亮田里,禾苗長高了,到踩秧的時節(jié)了。父親還是無法停下心中的夢想,他早早地出門了。父親從山頂上的那灣,沿著山坡彎曲的泥路,走下坡去。在舊村莊里磨蹭了一陣子后,就拐進了月亮田。父親動作嫻熟地踩踏著高齊膝蓋的秧苗根土。偶爾,有一株禾苗不小心被踩歪了,他便弓下身子,把倒下的禾苗扶起,用手抓起泥濘土塊,附在禾苗根部旁邊。禾苗又站立起來了。父親就像一只黑色的蜘蛛,在月亮田里編織著生活的網(wǎng)。父親腳趾與淤泥碰撞擠壓,黑黝黝的泥團冒出趾間,發(fā)出“嗤嗤”的聲響。小花說,她聽到了“嗤嗤”的聲響。那響聲,就像一曲童謠在山間繚繞縈回,回旋在那灣新村的屋子瓦頂上,與斜照的晨曦交相輝映,溫暖了她童年斑斕的晨夢。

一個夜里,小花尋著那“嗤嗤”的脆響,走進了那塊月亮田。田里的青蛙,“呱呱”地鳴叫著。禾苗在蛙聲的催促中,長出了乳白色的稻穗。艷陽高照,稻葉由青變綠,由綠變黃。乳白色的稻穗,霎時化為金黃飽滿的谷粒。豐收的季節(jié)到了。小花站在田畦上,她揮舞著雙手呼喊著:稻谷熟了,稻谷熟了!

那是一場夢。每一天,小花的心都在為月亮田的秧苗祈禱,希望它們穿越時空快快長大。要不,會趕不到收獲的日子。小花從夢里醒來了,她聽見了“嗚嗚”的哭聲。那聲音是從屋外傳來的,那是父親的哭聲。小花趕忙起床,跑出門外去。此刻,天已經(jīng)亮了。那灣新村的上空,被一層紫色的云霧籠罩著。父親坐在屋外的小坡上,掩面哭泣著。小花跑過去問父親:爸,您怎么哭了?父親撫摸著小花的頭,告訴她,他們家的月亮田,沒了。就在昨夜,在小花甜甜地進入夢鄉(xiāng)的時候,月亮田,終于抵擋不住巖灘大壩蓄起來的大水,被淹沒了。剛開始,是月亮田旁邊低處的田塊被淹沒。接著,水慢慢地浸上月亮田的田畦,禾苗漸漸被浸泡。后來,禾苗被淹沒了,他們祖祖輩輩耕耘勞作的月亮田,再也看不見了。那些即將抽穗的禾苗,也沒了。

小花說,她能理解父親那一夜的心情,她能想象得出那個夜晚父親與月亮田心靈交流的情景。那夜,天上的圓月發(fā)出銀色的光輝,均勻地鋪灑在河流山川上。盤陽河如一條被繩子捆綁了的蛇蟒,被漫上來的渾水一點一點地侵蝕。隨著水位逐漸升高,峽谷變成了渾黃的小湖。漸漸地,山谷中的河流與湖渾然一體,再也發(fā)不出潺潺的聲響了。父親坐在新村坡地上。他全神貫注,睜著眼睛注視著慢慢被水吞沒的田地。當水位升到月亮田的時候,父親的心,似乎被刀剮傷了。

父親用手指著前邊,說,小花,我們的“那”,沒了。小花往前一看,眼前的盤陽河不見了,大地田野都沒了。取代它們的,是一泓漂浮著一截一截潰爛樹蔸的渾黃大水。父親對小花說,那是湖。河流變成了湖,大地和月亮田變成了湖的溫床。小花回頭來看了看父親,她發(fā)現(xiàn)父親的眼眶變?yōu)榱税岛谏?。想必,父親一夜都沒睡過。他肯定是和一大幫人連夜坐在坡頂上,目送著大地被漫上來的渾水一點一點地吞沒。父親的哭聲,應該是在月亮田被沒頂?shù)哪莻€時候響起的。那個聲音,極富有穿透力。它穿過夜空,把人類千百年來的與土地禾苗的情懷系在了一起。父親之所以哭,那是有緣由的。你說,吸吮著月亮田乳汁長大的父親,看著母乳被洪荒所侵蝕,能不傷感嗎?父親的哭聲,是一首絕唱,猶如一聲聲低泣的號角,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結束。

田地沒了,牛還在呢。那頭大水牛,成為父親生活的知己。每天閑著的時候,父親總會牽著水牛,沿著村莊的泥路兜圈走走。他舍不得讓牛爬山尋草。每當牛的眼神注視著某一片青綠發(fā)出“哞哞”聲,父親就知道??瓷夏瞧嗖萘恕K愠种牭?,撲向那處草地,飛快地收割著。父親把草綁成了一捆捆青飼料,搬到了家里,滿足了大水牛日夜的需要。

“只要不停下手腳,大地終會長出豐碩的果實?!边@是千百年來耕耘“那”的壯民族的祖訓。失去了“那”,失去了楓樹竹林懷抱著的村莊,生活還得繼續(xù)。世代耕耘“那”過慣了富足生活的賜福村壯民族,不可能僅靠庫區(qū)移民微薄補貼而自我滿足。就在村莊還沒被淹沒的那個春天,在父親還依依不舍耕作月亮田的時日,頭戴斗笠的母親,胸前掛著圍巾,和那灣人一道,爬上新村附近的坡地上,揮舞鐮刀鋤頭,開挖出了一塊又一塊赭色的旱地。無水灌溉,坡地只能種上耐旱的玉米苞谷,種上紅薯和黃豆。從水田到旱地,從稻作到苞谷雜糧,全新的耕作方式,正在挑戰(zhàn)著庫區(qū)人的智慧。祖訓化就的力量是無窮的。那年秋天,那灣以及巖灘庫區(qū)千百個移民新村,新開墾的坡地上,長出了鮮活的農作物果實。優(yōu)惠政策不斷地深入,庫區(qū)網(wǎng)箱養(yǎng)魚項目開始了。父親買來了竹木,在月亮田湖面上,搭建了網(wǎng)箱。戴著斗笠的母親,撥動纖細的玉指,把噴發(fā)乳精香味的米粒和飼料,撒進了箱里。魚兒躍動,網(wǎng)箱搖晃,湖面蕩起了微瀾。一曲壯美的庫區(qū)贊歌在高峽平湖間奏起,響徹了碧藍云天。

月亮田被淹沒后的第八年,韋小花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廣西民族學院(現(xiàn)廣西民族大學)。她是庫區(qū)第一個考取本科的。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全村人甭提有多高興了。開學的時間到了,韋小花上大學的學費還沒有著落呢。鄉(xiāng)親們你五十元我一百元地拼湊,也無法把高額的費用湊齊。父親便招來了牛販子,把那頭與他親切交流了十幾年的大水牛,交給了陌生人。當牛販子把大水牛牽出村子的時候,牛發(fā)出了“哞哞”的哀聲。悲鳴聲劃過湖泊上空,傳向了很遠很遠的山麓。微弱的回音拉出了一根情線。情線牽著父親的心,觸動了淚的神經(jīng)。父親的雙眼,滾出了兩串晶瑩的淚珠。

多年以后,韋小花手捧詩集,坐在大學校園的相思湖畔,凝視著水中飄零的落葉,她終于找到了月亮田被淹沒的時候父親痛哭的原因,體會到了大水牛離去的那一刻父親兩串淚珠的感覺。父親的哭聲和淚水,是一條凝練的河流,蘊含著豐富的人生哲理,激勵著小花向前行走。

大學畢業(yè)后,韋小花到廣州一家大型電子企業(yè)工作。她文化基礎牢,工作勤懇賣力,被公司重用,安排到深圳子公司任總經(jīng)理。由于管理得當,成績突出,韋小花慢慢被提拔,擔任了廣州公司的副董事長。也是在這個時候,小花也找到了愛情的歸宿:電子公司董事長的大兒子,一位彬彬有禮的成熟男人,向韋小花拋出了橄欖枝。天作之合,成就了這段山村女子與城市男人的姻緣。前幾年,廣西壯族自治區(qū)黨委、自治區(qū)人民政府把巴馬長壽養(yǎng)生國際旅游區(qū)列為廣西三大國際旅游目的地之一,巴馬的旅游業(yè)得到了蓬勃發(fā)展。由“壽星集團”打造建設的“長壽島”景區(qū)和大型“夢巴馬”實景演出,為賜福湖度假區(qū)的旅游業(yè)注入了新鮮的血液。一時間,湖上船帆點點,汽笛聲聲。昔日窮在深山無人知的庫區(qū)湖泊,變成了人間的美麗天堂。在廣州工作了十幾年的小花,偕同愛人來到了巴馬,在賜福湖的那灣村邊,在睡美人山下,投資建起了“桃花山莊”大型酒店,讓鄉(xiāng)親們在山莊里工作,以此回報那灣的父老。如今,“桃花山莊”度假養(yǎng)生項目還在不斷地擴展。

韋小花回到家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第二年,父親便離開了人世。父親即將離去的那個傍晚,一輪鮮紅的夕陽舔著睡美人山的乳峰,久久不舍離去。父親緊緊地抓著韋小花的手,聲音有些微弱了。他對韋小花說:小花,月亮田的稻子黃了,我們一起去收谷子吧……

故事說到這里,韋小花有些哽咽了。大伙兒也陷入了深深的痛楚之中。無論是遠去的父親,還是化為水下一段傳說的月亮田,都變成了人們內心深處一個遙遠而柔軟的傷口。歲月流金,那處藏在湖中再也冒不出金色谷粒的月亮田,卻孕育出了一片水靈靈的湖藻和生動蹦跳的河鮮。它們是搖曳飄香的水底植物和婀娜多姿的水中動物。無論以何種方式呈現(xiàn),都是這片大地賜予人們賴以生存的瑰寶。正如韋小花在故事結束之后說的那段話:“屬于父親的月亮田遠去了,而賦予新時代的月亮湖正在向我們敞開胸懷。與其躺在回憶的傷感里哀嘆神傷,還不如在充滿著希望的湖泊里蕩起幸福的雙槳。那灣人的生活并沒有因為失去月亮田而停滯,相反,它帶給大伙的,則是一個更為豐富活潑的嶄新時代!”

韋小花的這段話,就像一把開啟湖之心門發(fā)出金色光芒的鑰匙。金光穿透湖面,直達湖底的“那灣”,映出了一幅壯麗的海市蜃樓:月亮田里,稻浪飄香。已經(jīng)走進歲月深處的父親和那灣祖輩們,躬身田里,忙碌地收割著豐碩的果實。父親手握鐮刀,懷抱著一把金燦燦的稻穗,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父親與月亮田的故事,至此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紅 日

1

每一個人,一生中總有那么一些日子或者事物,值得追思或者紀念。那些揮之不去的時日里,發(fā)生的某一件事或者一系列的情節(jié),一定會像一只充滿靈氣的手指觸碰你人生的某根琴弦,奏出美妙的樂音,縈繞在你人生的曲子里,豐富著你的生活。比如我的人生,有一輪親吻山巔的紅日,還有一些關于“紅日”的人和事,猶如一曲曲不絕于耳的音樂,就像賜人福祉的貼身神符,經(jīng)年累月,與我的靈魂水乳交融,叫我難以釋懷。

那是1984年的9月3日。那天清晨,驅走黑幕的晨光透過繚繞山麓的白霧,鋪灑在山村木樓的紅瓦之上。蒸騰而出的紫氣,如夢似幻。父親嘴里叼著一支煙斗,背起背簍,急匆匆地趕山去了。臨行的時候,他還不忘囑咐著我說,兒子,你今天的活兒,和前幾天一樣,就是放羊,順便打一捆柴火,傍晚了煮豬菜喂豬,喂完豬就煮晚飯等我們……父親所說的我們,指的是母親和我的兩個姐姐。而父親出門時布置的這些家里的農活,都是寒假暑假里我必須做的。就算他不交代,我也會按照這個程序完成每一天的事情。只是,父親在交代的時候,少了一個環(huán)節(jié),那就是要騰出時間來看書。至于看書,那是靠我個人的自覺性了。在那個年代,在農村里,在我們偏遠的大石山區(qū),沒有幾個家長能把兒女讀書識字的事情當一回事的。

木樓的外圍是一道比人高的竹木柵欄。那便是舊時典型的木制“四合院”了。柵欄有一道院門,也是竹籬笆結構的。主要的功能,是防別家的豬雞牛羊混進來,或者是自家的畜禽亂竄,而不是防盜用的。心靈手巧的主人,把一根小腿大的韌性木條,緊挨著柵欄,耷拉身子立在院子里,一根手桿粗大的油麻藤子,把柵欄門和木條拉緊。木條是彈簧,油麻藤是拉力筋。柵欄門就可以自動閉合了。山村的早晨,非常清靜。除了院外高大的榕樹上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剩下的,就是父親走出門外膠底解放鞋和石板路踏碰出的嚓嚓聲音了。當然,還有母親和兩個姐姐起來洗漱的系列聲響。只是我不刻意去傾聽那些不太重要的聲響罷了?!爸ㄑ健币宦暎瑬艡陂T似乎也剛清醒了,發(fā)出了祛除倦意的哈欠,那是父親打開柵欄門的時刻發(fā)出的聲響。接著,“砰”的一聲悶響,那是柵欄門自動關閉的聲音。父親的腳步聲,隨著柵欄門的閉合,漸漸消失了。廚房里傳來了母親的聲音:兒子,起來了,趁著清涼,趕緊去放羊吧。要不,太陽高了,你就受累了。我和你的兩個姐,還要去擔水呢。我翻身起來,用濕毛巾抹了一把臉,就打開樓腳層木門。十幾只羊兒,從圈里沖出,黑的、純白的、棕色的、灰白的,圍著石臼水槽,等待著主人賜水。木樓分為三層,中間隔著樓板的住人。下層是住牛羊,上層儲存谷米糧食。石山里缺水,人畜喝的水,都要到一里外的水源地取水。一般人家牲畜的飲水,幾乎是頭晚和清晨主人用過的洗漱水。我家不同,供給羊兒飲用的水,是清澈的。母親說,家畜也是有生命的,也像人一樣,必須要給它們喝潔凈的水,只有這樣,羊兒才能健康地成長。我抱著竹筒,把純凈的水倒進了石槽。羊群低著頭,胡須兒浸在槽水里,如草絲游動。晨飲完畢,它們抬起頭,對著屋頂蒸騰的紫氣,發(fā)出了一陣“咩咩”的爽快聲。我順著飄往天空的羊叫聲望去,東邊的山頂上,一輪紅日正在舔著山巔。紅日發(fā)出的亮光,把整個小山村都染成了紅色。我趕著羊群,踏著紅色的晨光,爬上了珠鏈般的小路,抵達了那處隱藏在紅日山頂上的青色牧場。

2

托起紅日的山巔,有一處寬平的牧場,牧場有十幾個籃球場那么大。牧場的周邊,是延綿的石山脈絡。站在山巔上環(huán)視,八方的山頭,都被踩在了腳下,真有一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高山常年云霧繚繞,霧里帶有水汽。持有溫度的水珠,附在葉片上,浸進土層里。青草樹木吸收了甜美的甘露,長得十分茂盛,足夠飼養(yǎng)山村幾十戶人家的牛羊。我坐在一塊大石上,吹著口哨,甩起羊鞭。清脆的哨曲,回蕩在高山之巔。羊兒低著頭,用牙齒鉗著青草。稍作拉扯,草兒便斷開了??丈绞智屐o。羊兒咀嚼青草的聲音,嘰嘰作響。清新的夏末之風,從四面吹來。人與羊兒,在風的吹拂下,顯得悠然自得。此刻的太陽,升得老高了,變成了白晃晃的圓球,放射出熾熱的光芒,把整個大地曬得發(fā)熱了。

霧氣散盡了。山下的山村,炊煙裊裊。學校里,傳來了一陣又一陣歡快的歌聲。那是學校新學年開學了。村里的小學,只辦到三年級。我已經(jīng)讀完三年級了,想上四年級,必須得另擇學校了。我已經(jīng)收到了文錢小學的錄取通知書。一起讀三年級的同村同學,沒人去外面讀書。要是我一個人到山外讀書,父母是不放心的。難道,我的讀書生涯,就這樣結束了嗎?

到收牧的時間了。我甩起鞭兒,招呼著領頭的大母羊——大乖乖,回家咯!大乖乖甩著蠢笨的身子,朝著我奔了過來。它頸子的竹鈴,哐當哐當。那響聲,是集結號聲,把正在啃草的羊群,集中在一起了。我數(shù)好了羊只,甩起鞭子。大乖乖心領神會,搖擺身子,沿著崎嶇的小道,下山了。羊群跟在大乖乖后面,下山來了。

我把羊兒趕進了羊圈,氣喘吁吁地爬上二樓。木樓的門是敞開著的。我走進堂屋,便看見了三年級同學阿山和他的父親蒙朝元老師。阿山是鄰村的,三年級的時候,他轉到我們村里讀書,和我一個班。阿山的父親用慈祥的眼光看著我,打了招呼:侄兒,放羊回來了?我揮起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汗水,趕忙回答道,嗯,叔叔,我放羊回來了。此刻,我五十多歲的母親,正蹲在堂屋的一角,淘米給客人做飯呢。

阿山的父親蒙朝元是一位教師,在鄰村一個教學點教書,有四十多歲年紀了。他此次來我家的目的,是動員我和阿山一起,去那個叫作文錢的小學讀書。文錢小學辦班到五年級。在那里讀完小學,就可以升初中了。蒙老師說,侄兒,不讀書,永遠落后。你和阿山,就去文錢就讀吧。那里的學習條件不錯。開通了公路,有了電燈,村里有電影隊,久不久還能看電影呢。我猶豫了。我不是不想去山外讀書。我擔心自己去讀書了,沒人煮飯做菜等我的父母和兩個姐姐,沒人看管家里的十幾只羊。再說我年紀還小,父母不一定放心讓我去外地讀書呢。我把心中的苦事告訴了蒙老師。蒙老師說,侄兒,這個事不要緊,你母親沒問題,由我說通你的父親就是了。我已經(jīng)叫你的大姐,去找你的父親了。一會兒,他就會回來的。只要你想讀書,這個事情好辦。

母親淘好了米,把鼎鍋架在三腳灶上?;鹛晾锏幕鹈?,抵著鼎鍋,發(fā)出“嗤嗤”的怪響。我想,母親和兩個姐姐背著背簍要出門做工的時候,蒙朝元老師和他的兒子我的同學阿山正好來到了。母親是個熱情的人,家里來了客人,她一定會架鍋做飯的。母親說,火苗“嗤嗤”響,這是家里有好事情來了。蒙老師吸了一口卷煙,吐出一團白色的煙霧。他說,那是那是,我們家的侄兒要出遠門讀書了,火苗唱歌了呢。

說話間,院子的柵欄門“吱呀”響了。緊接著,父親高大的身影,在樓門框里出現(xiàn)了。他一看到蒙老師,顯得有些驚訝。打過招呼后,平時沉默寡言的父親便燒了熱水,殺雞去了。兩袋煙的功夫,香噴噴的雞肉擺上了桌面。蒙老師一邊吃飯,一邊和我的父親商量我和阿山上學的事情。父親說,我不阻攔小孩子上學,可是,孩子的年紀太小了,還不到十一歲。從我們家走到文錢,要翻過幾座大山,走的都是羊腸小道。一路上,幾乎都是牛羊牧場,就怕石子滾落下來,砸到了小孩,那該怎么是好?其實,父親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前幾年,我們村里也有幾個小孩去文錢上學,路上,有一個被牛羊踏落的石頭砸傷了。大人把重傷的小孩背到公社的衛(wèi)生院,晚了,救不活了。所以,村里的小孩,讀完了三年級,家長就不給孩子到山外讀書了。蒙老師說,藍大哥,被石頭砸的,那是個例。我們的小孩子,福大命大,不會遇上損事的。剛才燒火煮飯,火苗都嗤嗤歡唱了呢。兒女不讀書,我們永遠跟不上山外人的腳步呀。阿山一個人去文錢,也太孤單了,就算是我求你了大哥,讓你的孩兒陪阿山去吧。你看這樣行不行,兩個小孩去學校的學雜費,我包了。每個周末,我們輪流接送他們兩個上學。要是真的有石頭從坡上滾落下來,我們兩個老的拿頭去頂!蒙老師抿了一口酒,臉色開始變成了暈紅色,話題繼續(xù)拉開了,他對我父親說,大哥,侄兒很聰明,他剛讀三年級,四年級的部分數(shù)學題都會解答了。在我們山里,沒幾個孩子有這樣的腦子。就算我求你了,我不是為了自己的孩子阿山,要是你不讓侄兒去讀書,那就可惜了。繼續(xù)抿了一口酒,蒙老師的話題擴大了,他說,大哥,現(xiàn)在我們國家經(jīng)濟實力還比較落后,可是,改革開放了,再過十幾二十年,或者三四十年,在更遠的五十年一百年,我們肯定能趕超世界先進的國家。到那個時候,困擾著瑤山的水電路問題一定會得到解決。我想,將來山村里到處是飛馳的車子,電燈將驅走了黑暗……說不定,將來建設家鄉(xiāng)的重任,會落在我們小孩這一代人的肩上呢!我的父親不會喝酒,也聽不懂什么國內外大事。他叼著煙斗,低聲說道,我們祖祖輩輩都是摳泥巴干活的,你侄兒哪有那么大的福氣,瞎說了。蒙老師答道,大哥,話不能這么說,你是不是也聽過“山雞變鳳凰”這句話,很多事情,是我們這個歲數(shù)的人所預想不到的……飯局差不多結束了,父親最終還是拗不過蒙老師的精彩“雄辯”,同意讓我到文錢小學四年級讀書。父親說,現(xiàn)在天氣太熱,大家先休息,晚一點才出發(fā)吧。晚一點,天氣也沒這么熱,一路上的牛羊也該歸家了。那時候,就安全了。蒙老師端起一碗酒,咕咚咕咚喝下去了。飲畢,他哈哈大笑,說道,大哥,就沖著你同意侄兒到山外讀書,你說什么時候出發(fā),我們就按你的安排實行。哪怕是半夜才出發(fā),我都愿意!

我發(fā)現(xiàn),這個時刻,蒙朝元老師那張飲了酒的臉,已經(jīng)變成了清晨番嶺山上那一輪映照山川的太陽。紅透了。

我們的山寨,藏在紅水河畔的都陽山脈群山洼地里。弄山族群,是瑤族的一個分支,叫布努瑤。布努瑤崇拜的是女神密洛陀,家里有什么大大小小的事,必須要上香敬拜女神先祖。炙熱的午時過了。下午四點多鐘,天氣轉涼了。父親煮了一只雞,拿到神臺前擺放。他點了三炷香,讓我和他一起祭拜密洛陀。父親口中念念有詞,大意是孩兒要到山外讀書了,祈求密洛陀保佑,一路平安。同時,也祈求密洛陀賜予靈氣,讓孩兒在學校里,學有所成。母親煮好了小米飯,父親把那只祭拜的熟雞砍成肉塊,用芭蕉葉包好,讓我們路上餓了,就打開吃。那時候,學校還沒有食堂,學生在學校里讀書,都是要自己生火煮飯的。母親把小鼎鍋、玉米粉、黃豆、豬油鹽巴等,準備好了,統(tǒng)統(tǒng)裝到一個小箱子里。蒙老師躺了一宿,酒醒了,他選好了一根韌木當作扁擔,把我和阿山的兩個小箱子舉起來,落在肩膀上。就這樣,我們開始出門了。

出發(fā)之前,我還是鉆進羊圈里,抱著大乖乖的頸兒,親了親它的鬃毛,對它說:大乖乖,我走了,到山外去讀書了。從明天開始,輪到我的姐姐看護你們了。你要聽我姐姐的話,把大家?guī)Ш谩V苣┪一貋砹?,我會看你們的。大乖乖好像聽懂了我的話,它扭過頭來,用羊角頂了頂我的肚子,發(fā)出“咩咩”的叫聲……院門“吱呀”地響起了。接著,是“砰”的一聲,門關上了。身后,傳來了一陣“咩咩”的羊叫聲。那是大乖乖帶領著它的群體,向我作別。我回過頭來,父親母親和我的兩位姐姐,站在院門外的石墻上。傍晚的陽光,把他們染得金黃透亮。多年以后,我回想起那個情景,我終于明白,父親母親和我的姐姐,已經(jīng)被時光塑造成了一座偉岸的雕像。雕像的臉譜,神采飛揚,眼里放射出無限希望的光芒,刺痛著我的心肌,催促著我繼續(xù)前行,不能停歇。

熾熱的大地開始變得涼爽了。我們走到了寨子的坳口,準備翻山了。弄山寨子,將被我們拋在身后了。寨子西邊的山頂上,一輪紅日綻開著笑臉。彩霞滿天。似火燃燒的云朵,透射出金紅色的光芒,映照著我們一大兩小的身影,溫暖而悲憫!

夕陽的余暉染紅了山岡。我們翻越坳口,走向了通往美好未來的崎嶇山道!

3

之后,在我的人生中,遇上了很多的關于“紅日”的人和事。

我在文錢小學讀四年級的時候,語文課本里有一篇《海上日出》的課文,是著名的作家巴金寫的。課文里描寫日出的情景,雖然環(huán)境不同,可是,紅日沖破重重困境噴薄而出,把光亮獻給了大地人間的描述,和我離家出走求學那一天那輪紅日,是一樣的,都能啟發(fā)著我的思想。也是在文錢小學那一年,我第一次閱讀了長篇小說,那部小說叫《紅日》。小說里的人和事,以及那些美妙的景物,觸動了我的神經(jīng),開啟了我走向文學殿堂的心門。此后的多年,我中師畢業(yè)了,組織安排我到母校文錢小學教書。那年歲,港臺歌曲如爛漫的春花,點綴著祖國的大好河山。任音樂教師的我,到縣里參加全縣青年歌手比賽,憑著演唱香港歌手李克勤的《紅日》,獨霸舞臺,獲得了最佳歌手獎。為何當年我要選唱克勤先生的《紅日》呢?我是這么認為的:一路走來,我對紅日的理解,是獨到的。一個歌手,只有認真觀察了紅日噴薄而出的美麗壯舉,并富于想象,把紅日融入自己的血脈里,才可能把一首相關的勵志歌曲傳神演繹。之后,我以這首歌為主打曲,代表縣一級歌手,到市級、省級參加比賽,也都獲得了可喜的成績。于是,組織發(fā)現(xiàn)了我,把我調到教學條件較好的鄉(xiāng)中心小學教音樂課。在中心小學教書的九年時光里,我沒有給自己一刻的放松機會。我暗自打氣,我一定要努力,一定要拼搏,要不然,我就對不起蒙朝元老師和父母姐姐的期待,對不起當年那一輪照亮我人生前程的紅日。每天一有空,我就鉆進文學海洋里,閱讀中外名著,熬夜練筆,抒寫自己的人生篇章。我的報告文學和散文,頻頻在《今日巴馬》和《河池日報》等地方報刊發(fā)表,引起了縣領導的關注。

2004年初,經(jīng)組織考核,我調到了鄉(xiāng)里,任分管“東巴鳳革命老區(qū)建設大會戰(zhàn)”項目建設的副鄉(xiāng)長。我到鄉(xiāng)里工作,似乎應驗了蒙朝元老師當年說的那句話:說不定,將來建設家鄉(xiāng)的重任,會落在我們小孩這一代人的肩上呢!回想起蒙老師這段話,我的眼眶濕潤了。

我和鄉(xiāng)領導一起,奮戰(zhàn)在東巴鳳革命老區(qū)大會戰(zhàn)第一線,組織干部群眾開通村屯公路,架通了照明用電,建起了人畜飲水水柜。干群奮力,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困擾著瑤山水電路的難題,終于得到了解決。

家鄉(xiāng)東邊托起朝陽的那座山,叫番嶺山。每年農歷的五月二十九日,是布努瑤盛大的祝著節(jié)。那一天,四面八方的布努瑤人民,身穿著節(jié)日的盛裝,爬上那處寬平的牧場,敲打銅鼓,高唱“密洛陀”之歌,祈求女神賜予子孫幸福。西邊落日的高山,名曰“羌祖”,意為文氣山脈。 東西兩山,日出日落,融為一體,呵護著弄山瑤寨。

家鄉(xiāng)西邊那座把鮮紅的夕陽擁入懷中的“羌祖”文筆山,是我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根基。2008年6月,我調到縣文聯(lián)工作,開始清理十幾年來的文章。我用“瑤鷹”這個筆名,把文章投給了報刊。也許是女神密洛陀的呵護,我以布努瑤習俗為素材的小說、散文,在《民族文學》《廣西文學》《芳草》等刊物生根開花了。這時候,我遇上了文學道路上的貴人紅日先生。紅日是河池市文聯(lián)主席,是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他熬夜敲鍵盤創(chuàng)作的熱情,他在飯桌上誨人不倦的話語,激起了我文學創(chuàng)作的欲望。紅日告訴我,他是某大專院校英語??飘厴I(yè)的,分配到紅水河畔一個叫作龍灣的中學教英語。他總是“不務正業(yè)”,在學校里辦蠟紙刻印的文學“校刊”。由于寫作,被組織發(fā)現(xiàn),后來改行了。酒后的紅日,整張臉也像當年的蒙老師酒后的臉一樣通紅。他說,瑤鷹,我讀過你的小說,只要你堅持,不久的將來,我們河池肯定又會多了一位中國作家。當你進入中國作協(xié)的時候,我紅日自掏腰包設宴慶祝!

往往不經(jīng)意的一些話語,會把一個人引向勝利的通途。2017年8月,在我進入文聯(lián)工作的第九個年頭,中國作家的殿堂里,又多了一個叫作瑤鷹的會員。

也是在這個年頭,我的妻兒去了省城邕城。兒子去省城學校讀書,妻子也去做事順便陪讀。我們變賣了十年前在壽城購買的商品房,在邕城江邊買了“紅日江山”集團的一套小房子。房子面朝邕江,坐西朝東,雖只有六十多個平方米,可是五臟俱全。我十分眷戀家鄉(xiāng)那座托起紅日的番嶺山,于是把邕城那處臨江的蝸居,名曰“番嶺居”,還特意請了著名的書法家劉德宏先生為之題字。某些周末,我們一家三口就聚在番嶺居,盡情地享受城市人應有的生活快感。每次在邕城,只要不是陰天,只要有太陽升起的日子,我都會早早起來,憑欄遠望,期待紅日升起的時刻。

我熱愛太陽,是它的光芒照亮了世界。有了太陽的光和熱,才有地球更迭的四季,才衍生人間的萬物生靈。當有了一點成就的時候,我驀然回首,當年送我去外地讀書的蒙朝元老師,早已離世。在我考進中師的那個秋天,他離開了人間。那一天站在院門凝成塑像的父母,也已作古。只有那一輪早起晚落的紅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直映照著古老的山村,照耀著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城市。多年以后,這些靚麗的風景,足夠激動人心,而遠去了的人們,等不到也看不見了。

如今,我的家鄉(xiāng)弄山村,已經(jīng)由原來的三十多戶人,增加到了一百多戶。當年的木樓竹木柵欄小院,已經(jīng)被鋼筋水泥樓宇所取代。最可喜的是,三十多年來,家鄉(xiāng)一撥又一撥學子,也和我一樣,踏著紅日的光輝,到山外去求學,去追逐他們人生的夢。現(xiàn)在,弄山籍在外工作的公務員、國家干部、教師有三十多人,在大學院校讀書畢業(yè)待業(yè)的,有五十多人。弄山,已經(jīng)成為教育先進村的典范。番嶺山祝著節(jié),已成功申報廣西壯族自治區(qū)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項目。每年節(jié)慶期間,政府都出資打造。托起紅日的山巔,銅鼓喧天,歌舞飄飛。女神密洛陀敞開胸懷,把前來拜謁她的各族人民,緊緊地擁在懷中。

4

太陽還是那個太陽,世間萬物卻已換了新顏。我是一只編織時光網(wǎng)狀的蜘蛛,在紅日光輝普照的天地間,編織著人生美麗的夢境。網(wǎng)線如織,其間串起的故事和人物,就像一輪又一輪升起的紅日,一次又一次敲擊著我的靈魂,讓我無法停下前進的腳步。踏著紅日的光輝,我從遙遠的山村出發(fā),歷經(jīng)艱辛,走過了滄桑的歲月,終于抵達了人生的夢境。我還要努力拼搏。因為,我的人生,還有一輪紅日如影隨形。紅日不止,我的腳步也不能停滯。

時光轉到了戊戌年的陽歷9月3日。邕城的天光,一片看好。我又早早地起來了。邕江對面林立的高樓之上,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紅日透出的霞光,鋪灑在江面上,映出粼粼的波光?;貞浫鐨w返的魚兒,逆流而上,回到了遠離邕城的那座叫作弄山的山村,那是生我養(yǎng)我的家鄉(xiāng)呀。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她會變成我回不去的地方,成為兒孫們的故鄉(xiāng)。眼前的這輪紅日,與番嶺山上的那輪紅日,是一樣的絢麗,一樣的精彩。不同的是,時間跨越了三十四個年頭,紅日出處在異地他鄉(xiāng)了。

頃刻,紅日沖破了城市的樓頂,完全地出現(xiàn)在天空中,把美麗的神光獻給了大地人間。忽而,李克勤先生的那首歌,隨著江上穿梭而過的船只汽笛,遠遠傳來:

一生之中兜兜轉轉,那會看清楚,

彷徨時我也試過獨坐一角像是沒協(xié)助。

在某年,那幼小的我,

跌倒過幾多幾多落淚在雨夜滂沱。

一生之中彎彎曲曲我也要走過,

從何時有你有你伴我給我熱烈地拍和,

像紅日之火,燃點真的我,

結伴行,千山也定能踏過!

啊——啊——啊——

人生苦短。一路上,有著紅日陪伴,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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