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
甩著鞭子,柔軟的水學(xué)習(xí)駕馭獸性。
每年夏天,水中成群的老虎
在橋下搏斗,相互撕咬。
我在遠(yuǎn)處欣賞它們,但不敢靠近
——那種傲慢熬制的腥味。
父親褪下虎皮,在屋子里挑選碟片
鈸追趕著鑼,男演員愛上了女演員
而他像雨中默默流淚的石頭
很快就睡著了——這是他的休息日。
隔著玻璃,暴雨在芭蕉的掌心
蹦跳如啟示。一只被傷害掏空的水甕,
對天空敞開著。一邊敞開,一邊又拒絕
不必再向它灌輸什么價值觀了
無非是水,無非是喑啞的彈奏。
當(dāng)你六歲,長出一雙
可以捉住獅子的手,當(dāng)你
成為那頭獅子——
那藍(lán)色的鞭子抽打你,
你像一顆調(diào)皮的小卵石,
從陸地上輕輕蹦起。
伸出手,按響大海家的門鈴。
鯊魚不開門,烏龜在水底
踮起腳尖輕輕走動。
“哇,大海!”
大海不回答你。
大海將用另一種語言
教會你永遠(yuǎn)和遼闊。
熄滅你,燭光般抖動的信號
一只鴕鳥隱居在孤獨中。
記憶里爬出的蛆蟲,總是柔軟的
像一個問號。那問號問你,還記得她嗎?
灰燼里,那個遙遠(yuǎn)的答案。
答案中她是對的錯誤
她在夜火的心臟跳動,她流淚
火焰也陪著流淚
窗簾吐出一個馬賽克,
月亮吐出一個我。
夜火啊,我消耗著我的鎢絲
像在享受炮彈和酷刑!
我們走進(jìn)處州公園,螞蟻
忙碌的車隊。
放肆,石楠!太不懂人間規(guī)矩
大膽!那朵三色堇,打開春天的心
它開在恐懼之外
仿佛在問:恐懼是什么?
一叢又一叢,想不開的
春鵑,相互親吻著
厭倦。早櫻小小的綠眼睛
虞美人一樣含笑。
直到我們理解了人工湖
一棵垂柳的憂愁
來自心中
不斷噬咬的天牛。
“媽媽,那棵蠟梅,比我畫的
更曲折——”
未來的科學(xué)家,你要記住這些花
和我們一樣
開出過自己驕傲的名字。
那些未開放的花
我們也叫它春天。
將碎的泡沫在水面笑得更醉人,
當(dāng)我低下頭來,手中蓄滿溫柔的力。
風(fēng)抽出一張底片:鏤空的
兩個縮小的人兒,小蟬抓緊我的耳朵。
一生中重要的偏頭痛,我認(rèn)得你。
你假寐,夢打著傘,下午般粘稠。
想象中我們是對稱的,映著湖面
反射的光,既不生長也不毀滅。
柳葉呢,終究眼淚般落進(jìn)湖面。“贊美
來得太遲了,我為枯萎準(zhǔn)備好了零錢。”
你看那棵柳,已全不是柳的模樣。
你看它的枯指爪,伸進(jìn)湖中捉魚。
你最好理解冬天,推敲風(fēng)中的戒尺。
當(dāng)然,痛苦的度數(shù)還不夠,再來一打
醉醺醺。要盡量像個君子不倒下,
順便給記憶,穿上一件褐色緊身衣。
再沒有一只燕子,在此彎弓搭箭。
“記住了,愛——那虛無的刺
在你心中的一聲聲叮嚀?!?/p>
記住了——對岸,永遠(yuǎn)的另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