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建
胡校長逢人便說:“人事處歸校長管,可書記還插手,這活可怎么干呢?!?/p>
有人建議說:“可以找適當?shù)臋C會,你私下跟書記溝通,交流工作程序?!?/p>
校長也是這么想的。他琢磨著找機會跟書記說一說。沒多長時間,發(fā)生了一件職工調(diào)離的事。校長把人事處的處長叫到辦公室嚴厲地說:“咱們校的李琴調(diào)走了,這事兒,我怎么不知道?!?/p>
人事處長說:“肖青松負責辦理職工調(diào)動手續(xù)工作?!?/p>
校長說:“這么說與你這個處長沒關(guān)系了?”
人事處長不說話了。
校長說:“肖青松是副處長,你是處長,工作中的事,他應(yīng)該向你匯報吧?!?/p>
人事處長說:“這件事我不知道?!?/p>
校長說:“你這個處長失職了,工作沒做好,不是合格的處長。”
人事處長認為沒這么嚴重,并且人事處的工作多年來都是這樣的。肖青松沒有越級,也沒有不尊重他的地方。
校長說:“你查一查,認真處理一下這件事?!?/p>
人事處長回到辦公室,為難地說:“李琴調(diào)走了,校長不知道,校長讓我處理這件事?!?/p>
小劉說:“以前這種調(diào)動是不向校長匯報的?!?/p>
人事處長說:“胡校長不是剛來的嗎,校長與校長的工作方式不同?!?/p>
小劉說:“好像胡校長什么都想管?!?/p>
人事處長知道這是攬權(quán),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誰不想攬權(quán)。他不是不想管肖青松,因為肖青松不聽他的,他不敢管。胡校長讓他處理這件事,如同給了他尚方寶劍,對他來說是好事。
肖青松因招聘教師的事去外地出差了。
人事處長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是,李琴拿著學校人事處簽發(fā)的工資關(guān)系轉(zhuǎn)移證,到別的單位工作的。
人事處辦事員小杜添油加醋地說:“那天李琴來人事處,鬼鬼祟祟的,小聲跟肖處長嘀咕了幾句,把一個報紙裹著的小包塞到肖處長的抽屜里就走了?!?/p>
人事處長知道肖青松跟學校書記關(guān)系好,不想惹是生非,沒做決定,把了解到的情況,向胡校長做了匯報。
胡校長以為是黨委書記在鼓動人事處與他對著干,便說:“人事處歸黨委管了,校長無權(quán)過問?!?/p>
學校風起云涌,流傳人事處的肖青松副處長,擅自給職工辦理調(diào)動手續(xù)的事。黨委書記知道校長把矛頭對準了他。他沒介入此事,也沒過問。
肖青松出差回來,同事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他不知是什么原因。
快到吃中午飯時,處長把他叫到辦公室,關(guān)上門,心存疑慮地說:“李琴調(diào)走了,是你給辦的手續(xù)嗎?”
肖青松說:“是啊,怎么了?”
人事處長說:“校長怎么說不知道呢?這幾天學校跟開了鍋一樣,到處傳你擅自做主,放了人?!?/p>
肖青松說:“ 李琴調(diào)走,這是校長辦公會通過的?!?/p>
人事處長說:“會議通過是一回事,未經(jīng)領(lǐng)導(dǎo)審批,又是一回事兒?!?/p>
肖青松沒說話,辨別兩者的差距。
人事處長說:“校長認為咱們眼里沒有他,火氣可大了?!?/p>
肖青松連聲說:“讓我回憶回憶,回頭告訴你?!?/p>
人事處長說:“不用回憶了,我想了好久,沒有一點印象。如果是你擅自辦的手續(xù),就承認錯誤,向校長道歉,以后注意是啦?!?/p>
肖青松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打開工作記錄本,逐日查看。翻到3月8日那天,發(fā)現(xiàn)上面記著:“上午到校長室,請校長在李琴調(diào)出的審批表簽字?!?/p>
他起身打開了文件柜,拿出了人員調(diào)動的存檔記錄,逐篇查找,找到了李琴的原始審批表。他看到了在表格的最下方校領(lǐng)導(dǎo)簽字欄上寫著“胡春生”三個字。
人事處長看了一眼肖青松手中的審批表,說:“校長可能是忘了是他批準的?!?/p>
肖青松說:“用不用給校長看一看審批表?!?/p>
人事處長說:“如果給校長看,校長的臉面往哪放?!?/p>
肖青松說:“那怎么辦?”
人事處長說:“你找校長他會生氣的,還是我跟校長說吧?!?/p>
人事處長沒有把校長簽字的文件給校長看,只是認真的提示校長說,李琴調(diào)走他是同意的,文件上有他的簽字。
校長好像回想起來這件事了,沒再追問這件事。
上世紀80年代末的一天,校長把棕色的皮夾往桌上一放,打電話對校辦主任說:“我要去北京,備車。”
主任找到司機師傅說:“準備車,校長去北京。”
司機說:“車有毛病,在維修?!?/p>
主任問:“什么時間能修好?”
司機說:“修車得把座椅改為半躺椅,一天半天修不好。”
主任說:“今天用不上了?”
司機說:“弄不好還要送到修理廠呢??赡艿檬彀朐虏拍苄藓?。”
主任回到校長室,跟校長匯報說:“要么您坐火車去?”
校長臉一沉,從牙齒縫里吐出兩個字:“笑話?!?/p>
主任明白校長的想法,堂堂高校的校長、去北京教育部,坐火車,也太沒層次了!
校長讓主任通知汽車班長加班加點修車。
這是輛“賓利”轎車,渾身帶病,經(jīng)常修修換換零部件。按規(guī)定早該報廢了。因為學校經(jīng)費緊張,才沒購置新車。
第二天校務(wù)會上,討論修車,購買新車的事。校長緊鎖雙眉走進會議室,蜷縮在真牛皮的單人沙發(fā)上。副校長主持會議。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著。
校長聽過大家發(fā)言后,沉著臉,慢吞吞地說:“我就奇怪了,這輛汽車一直在使用,怎么好端端的就壞了呢?”
“好端端的?!辈恢钦l接了茬,重復(fù)著。
校長說:“堂堂高等院校,沒有一輛像樣的轎車怎么行呢,怎么與外界交往,怎么提高工作效率……怎么早不壞,晚不壞,恰逢我要去教育部辦事兒壞了?得搞清楚原因,辦公室得進行調(diào)查?!?/p>
黨委書記私下跟校長說:“這件事兒算了,以后買來新車,就不會發(fā)生這種事了?!?/p>
校長說:“我初來乍到,這是想給我下馬威,不好好處理這件事兒不行?!?/p>
這次會議通過了調(diào)查“賓利”汽車壞的原因和購置一輛新轎車的決定。
調(diào)查的結(jié)論是“賓利”汽車使用太久了,而且沒有零部件,壞了就得找其它配件對付,實在找不到配件就去機械加工廠加工。因為配件與原部件不吻合,損壞更加嚴重,沒有人為因素。
副校長對校長說:“這樣也好,整頓一下紀律。避免以后再發(fā)生這樣的事?!?/p>
校長說:“這是必須的?!?/p>
副校長說:“購買新車的事?”
校長說:“定下的事就得辦。上級的工作我去溝通?!?/p>
兩個月后,一輛價值19萬元嶄新的“桑塔納”開進了學校。
上午校長在學校中層干部會議上,任命汪梅為聾啞學院副院長。消息像晴天的滾雷,迅速傳遍學校的各個部門,也刺激了司機閆思吉。
吃中午飯時,閆思吉拉住辦公室主任,帶著情緒說:“論年齡,我比汪梅大8歲;論資歷,我18歲參軍,服役5年;論政治,我當年入伍,當年入黨;論技術(shù),我是響當當?shù)乃緳C。我哪點不如汪梅,為什么她能當副院長,我卻當不了辦公室副主任?”
辦公室主任解釋說:“任命中層干部,要經(jīng)過預(yù)備期考察,列入組織部門的梯隊名單,經(jīng)過學校黨委會討論一致同意后,才能上報市委。市委批準了,才能生效?!?/p>
閆思吉說:“汪梅怎么能被批準?”
辦公室主任說:“咱們是校長負責制。在一定范圍內(nèi),校長有權(quán)力任命人選,經(jīng)黨委會審批,上報市委備案就行?!?/p>
閆思吉說:“既然這樣,校長為什么不任命我?”
辦公室主任說:“我又不是校長,我哪知道?!?/p>
閆思吉說:“這里有嘛貓膩?”
辦公室主任說:“可別這樣說,校長任命誰,就有他的想法,咱們不能憑空揣測?!?/p>
閆思吉說:“別來這套了,我早就聽說了,汪梅在校長沒調(diào)到咱們校之前,就去校長家了。他們早就認識了?!?/p>
辦公室主任說:“那又有什么,認識就認識唄?!?/p>
閆思吉說:“不這么簡單?!?/p>
辦公室主任沒說話。
閆思吉警告地說:“該說的我都說了,該反映的我可都反映了,別給我逼急了,到那時,我可六親不認?!?/p>
辦公室主任說:“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兒,你說了也沒啥意義?!?/p>
閆思吉說:“我看見他們在一起搞破鞋了,這就是大事?!?/p>
辦公室主任沒想到閆思吉說這種話,心一驚,然后說:“可別瞎說,說話是要負責任的?!?/p>
閆思吉說:“至少我看見他們倆在辦公室里手牽手了。這是嘛關(guān)系……這是真事……這也太不像話了?!?/p>
辦公室主任沒表態(tài)。
閆思吉很氣憤地說:“你說吧,我這個問題啥時解決?”
辦公室主任說:“你的提職問題,要么走組織部門干部梯隊程序,要么走校長負責制的任命程序。我是沒有辦法。”
閆思吉說:“你同意不同意?”
辦公室主任說:“我就是個聽差的,領(lǐng)導(dǎo)派誰來,我都沒意見?!?/p>
這次談話持續(xù)了兩個多小時。他們都沒吃好中午飯。
晚上下班時,閆思吉開車送校長回家。閆思吉到校長室,看見地上擺著幾兜禮品盒,提起來對校長說:“我先拿車上去。”
校長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下樓時,閆思吉看了一眼兜里,是四盒鐵皮“龍井”綠茶。分量不沉,也就一二兩。禮品講究包裝,外表華麗,其實沒有多少茶葉。他心里明白,送禮不是送茶葉,是送“禮金”。他在高校多年,每逢高考后,招生前,為了孩子上大學,家長想盡辦法給校領(lǐng)導(dǎo)送禮。一般情況校領(lǐng)導(dǎo)收到禮品,都會分給司機。如果不給司機,證明是貴重禮品。
校長上了車。
閆思吉把車開出了校園,進入寬闊的大街上,以聊天的口吻說:“聽說汪梅的任命下來了?!?/p>
校長說:“有什么反映嗎?”
閆思吉說:“時間太短,沒聽到什么?!?/p>
校長沉默了。
閆思吉說:“校長,我的事啥時解決?”
校長說:“什么事?”
閆思吉說:“我當辦公室副主任的事?!?/p>
校長生硬地說:“你的問題找組織部門?!?/p>
閆思吉說:“汪梅的事您怎么給解決了?”
校長說:“她和你不一樣。”
閆思吉說:“怎么不一樣?”
校長說:“是不一樣?!?/p>
閆思吉說:“她比我小,工齡也短,而且還不是黨員。我這幾方面都比她強。我與她是不一樣?!?/p>
校長說:“不是這些。”
閆思吉說:“那是什么?”
校長反感地說:“你在質(zhì)問我嗎?”
閆思吉說:“就因為她跟你走得近,就提拔她嗎。”
校長生氣地說“小閆,你這是怎么說話呢?!?/p>
閆思吉說:“現(xiàn)在大家伙說嘛的都有,難聽極了?!?/p>
校長有點惱怒地說:“停車,停車!”
閆思吉裝作沒聽見,繼續(xù)嘮叨。這時校長發(fā)現(xiàn)路走錯了,不是每天的既定路線,好像是回家相反的方向。閆思吉又說:“這個小丫頭不是好東西,逮住哪位領(lǐng)導(dǎo),就跟哪位領(lǐng)導(dǎo)好。她不就是仗著那點浪勁兒嗎?!?/p>
校長有些緊張地說:“開錯方向了,你這是往哪開?”
閆思吉說:“我的問題你不給解決,我就去市委告你?!?/p>
校長說:“你告我什么?”
閆思吉說:“告你收受賄賂,有男女關(guān)系問題,我豁出去了!”
校長說:“你有證據(jù)嗎?”
閆思吉說:“你這兩兜茶葉裝得什么?敢打開嗎?”
校長琢磨這是去哪里,閆思吉想干什么。
閆思吉越說越氣。他知道今天是和校長決裂的時候,以后沒有機會了,這次一定要出氣?;丶业姆较蛲鶘|,現(xiàn)在卻往西。他有點氣急敗壞地開大油門,汽車飛馳。轎車在一個火車站前停下了。
校長抬頭看,寫著“霸州”火車站。
閆思吉說:“下車吧,你坐火車回天津。明天我去市紀委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