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抱巖
大雪走出老母親的頭發(fā)
寒風(fēng)下刺骨的白
我的小走出我,變成兒子的童年
我們的小仍被您的老照管著
長眠的姥姥,漫天的星斗卻
走不出你深情的眼眸
在異鄉(xiāng),建筑工地的轟鳴聲
正走出我的孤獨(dú)
高懸的探照燈走出了城市的空虛
叮當(dāng)作響的夢走出了陰森的樓影
趕在回鄉(xiāng)的路上
淮河走上岸叫淮河路
我在淮河路上撿拾到淮河魚
鮮活的心跳,仿佛
來自湛藍(lán)的天上
忽而,手持書卷
做一個教書先生
用西湖當(dāng)黑板
還用淮河當(dāng)粉筆
寫下一個字,就是浪一朵
忽而,做司儀,搭舞臺
為新人主持盛大的婚禮
用小麥獻(xiàn)祝福,扯一小綹
平原灘上的藍(lán)天當(dāng)喊麥
忽而,我是父親,從身體里
趕出兩個我,一個叫晴川,
一個叫一帆,他們的童年分別是11歲和9歲
在潁州讀四年級和二年級
忽而,我是城市的異鄉(xiāng)人
忽而,我又是夜晚的毀約者
熬夜至凌晨,竟為半句詩
百年,終老
我還回到淮河洼,平原灘
和高粱大豆睡在一起
在我破舊的工具車上
放著我心愛的詩集
詞語和心疼,隨我在塵世顛簸
在我過紅燈,在我為新人主持婚禮的間隙
我會偷偷翻開書
讀上幾句喜歡的詩句
常在深夜寫下過往的光陰
雞鳴三遍。我一邊小心扯蓋著兒子睡夢的被單
一邊擔(dān)心明早菜市場的牲畜慘遭屠宰
視書為路
視學(xué)校為寺廟
坐在操場的綠草中
我用力托起一座高樓扔過來的黑影
黑夜壓著我,像孤獨(dú)擠著我的心
我尚有更多的空隙,等待新事物填充
莊稼和油菜花
如此葳蕤和繁茂
平原的泥土里,一定有老母親的愛
燕子南歸,村莊一定有它不絕的惦念
走失的耕牛、家犬、農(nóng)具
它們的魂魄,一定摸著月光回來過
走了多年的外公外婆
他們恍若隔世的眺望
一定長成了參天的白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