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 陽
一到星期五,老白就會莫名其妙地激動一陣子,激動什么呢?已經(jīng)五十歲的人了,還是不要太激動,這對患有高血壓高血糖高血脂的老白來說,尤為重要??墒抢习拙褪且?,管也管不住自己,因為他的寶貝女兒就要從學?;貋砝玻习渍绽獪蕚湫┖贸缘?。當然這些好吃的,不是別人認為的那種,是老白認為的這種好吃的。有時候你認為好吃的,老白未必能看上眼,憑什么讓我老白也和你們一樣俗不可耐,我偏不。已經(jīng)奔五的人了,老白也不在乎別人對自己有什么看法,人活一輩子,哪能沒點閑話,想嚼就讓他們嚼吧,咬著舌頭,疼的是他們。再說老白這大半輩子,還從未在意過別人的眼光。走自己的路,讓他們說去吧。老白不止一次對自己說,對老婆吳三改說,也對念書的女兒和外面的人說過。
晚上八點鐘的樣子,女兒就坐公交車從學?;貋砹恕km已經(jīng)讀高二,學習還是緊張不起來,這讓老白很是痛苦了一段時間。他提醒女兒,已經(jīng)高二了,再過一年就要見真的了,言外之意是女兒學習還不夠用功上心。女兒不高興地說,才高二就弄得和上刀山下火海一樣,干脆你把我殺了算了。聽了女兒這句話,老白后背泛起一股徹骨的寒冷,心像被掏空了似的。他沒想到女兒會說這樣的狠話,沒想到她還這么叛逆,老白只好陪著笑臉,爸爸也是好意。
女兒狠狠剜了老白一眼,沒再和他說任何話。但老白還是一如以往,為女兒準備著她喜歡吃的飯菜,上超市買只有女孩子喜歡吃的那種帶有菜葉的薄脆的餅干,懷著幸福和甜蜜等待著女兒歸來。
老白的家離學校來回往返有幾十里,所以一開始,老白就選擇讓女兒住校。一是跑校怕女兒身體受不了,二是也不安全,萬一在路上碰上個壞小子怎么辦?在教育女兒這方面,老白不是專家,但他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用他的話說就是,孩子不能罵,千萬不能罵,甚至臉色也不能給,應(yīng)該鼓勵,鼓勵出天才嘛。說這話時,老白的腦海里一直是自己小時候念書的樣子,父母沒多少文化,自然在學習上也就沒盡多少心,老白連一個中專也沒考上。想起當年父母對自己學業(yè)的冷漠,再看看自己對女兒的熱心,老白心里頭就有很多的話要說。說給外人聽,有家丑外揚之嫌,他只好給吳三改說。剛說二句,就被吳三改嗆了回來,吳三改說,少給我說你那父母,看看住下的家,跟豬圈差不多。
要是再年輕十歲,老白肯定不讓吳三改說這樣的話,但是現(xiàn)在他竟然能聽得下這樣的說辭。半個月前,老白回了一趟老家,父母都已八十歲了,應(yīng)該常回去看看。除了腿疼胳膊酸之類的小痛小病,二老其他還好?;亓死霞?,老白都要住上一夜。讓老白難以理解的是,人還沒吃飯,在外面的雞就早早地跳上炕休息了。雞不回窩,卻上了炕,老白就要往外攆。父親阻止他說,讓它們睡吧,從小和我在炕上睡慣了,睡不好,蛋也下得少。
老白只好住手,睡覺時,死命把頭蒙起來,但刺鼻的雞腥臭,還是鉆進去,讓他難以入眠。第二天早飯都沒吃,老白就滾回了縣城。所以現(xiàn)在他很能容忍吳三改在自己跟前對父母的嘮叨,當然他也知道,吳三改人還是好的,就是嘴太碎。平時看著老白對女兒的關(guān)切,她也不吃醋,還很欣賞老白育女的經(jīng)驗。老白年輕時的那些破事,她也知道,還對老白說,不要怨父母,自己就不是那塊料。看著老白對女兒千般呵護萬般關(guān)愛,也從心里頭佩服老白,做得實在是太好了,經(jīng)常在女兒耳邊說,你可要好好學習,不能辜負你爸爸對你的期望。聽到這,女兒總會不高興地補上一句,還有你的希望。
老白不像別的家長那樣,認為女孩子拿個高中畢業(yè)證就行了,反正以后要嫁人。也不像別的家長想的那樣,念不下就念不下吧,反正也不是念大學的料。老白從來沒這樣想過,他從小就對女兒的學習嚴格要求,半點也不遷就。小學二年級時,因為女兒沒寫完作業(yè),老白用癢癢撓狠狠地打了女兒幾下,女兒哭得嗚里哇啦的,老白說,你要是寫不完作業(yè),休想睡覺。然后就陪著女兒寫,一直寫到半黑夜。自從那以后,女兒的作業(yè)基本上不用他督促就能完成。
老白總認為自己把一生中最好的時光給荒廢掉了,現(xiàn)在想來真是悔恨交加,可人生沒有后悔藥可吃,他便把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他不希望孩子在學習上受到任何的影響,哪怕自己苦點累點都無所謂。女兒上初中時,下學回了家,攤開作業(yè)準備寫,發(fā)現(xiàn)筆芯沒有了,就對老白說,給我去買筆芯。恰好老白手上有活干,他說,爸爸走不開,拿上錢自己去買。女兒說,你買,然后又說,快點呀。老白就趕緊放下手里的營生馬上去買。讓老白驕傲的是,女兒從沒讓他太失望,考試成績總在前五名,雖說沒有拔得頭籌,但老白已很滿足了,還對女兒說,不要得第一,那樣太累。女兒馬上露出一種看異類的表情,說爸爸你思想有問題吧。事實上,老白這樣認為,也是蠻有道理的,老當?shù)谝唬堑糜卸嗝磸姶蟮男睦沓惺芰Σ判?,而跟在第一的身后,似乎就不用太緊張啦,等到最后幾秒鐘發(fā)發(fā)力,把第一超過就行了。你看電視上的體育比賽,不就經(jīng)常上演第二第三逆襲第一的好戲。
正因為女兒的學習成績好,才讓老白覺得自己一定要做個稱職的好爸爸,轉(zhuǎn)化在現(xiàn)實生活中,老白能做的就是在女兒回來后,給她做一頓可口的飯和菜,因為她高中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學業(yè)上的事,他也幫不了她。外人看來,老白確實是個好父親,同時也有著對老白女兒的羨慕,人和人雖然沒有高低貴賤之別,但終究是有些不一樣的。就像老白的女兒生在了老白家,要是生在其他人家,恐怕就沒有這么好的學習環(huán)境和幸福生活了。人們的這些閑言碎語老白當然聽到了,心里卻是滿滿的得意和甜蜜。外人一定以為老白有什么特別的方法教育女兒,事實上老白連女兒小學四年級的題都懶得看了,有時候看也看不明白,更不說初中高中的題了。自從女兒念上書,老白從來沒有反對過女兒,也沒說過半句暴躁出格的話,但凡有個要求,他都盡量滿足。人們都知道,老白的家庭也就一般,當然平常吃穿用是沒問題的,這年月,哪有吃不飽飯穿不上衣的。但比起其他人,老白的日子就不行了。別人家都四個輪了,老白還是騎著輛破自行車,還說自行車環(huán)保低碳,沒什么不好??墒菂侨木涂床粦T了,說你這是吃不上葡萄就說葡萄酸,人家都有車了。老白說,有車能咋,他又飛不到天上去。見老白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屁樣子,吳三改就不想和老白理論了。結(jié)婚快二十年了,似乎把一切都說完了。年輕時也曾吵過鬧過甚至信誓旦旦說過離婚的話,可離來離去,還是沒離,還得在一個床上胡攪蠻纏,既然如此,說什么還不是多余?
年輕時,老白也很在乎外人對他的看法,哪怕一個眼神都能讓他想上半天,現(xiàn)在老白覺得自己老了,也不在乎了,再怎么在乎,天塌下來也得自己扛,別人也替自己分擔不了什么,所以,老白看開了,想開了,不像年輕時那么在乎別人的看法?,F(xiàn)在老白一門心思在家寫點東西,不過,千萬不要以為老白是個作家,他寫的全是家譜,和別人合作整理了幾部家譜,讓老白頭發(fā)掉了不少,現(xiàn)在正在整理岳氏家譜,就是岳飛后代的家譜。若要以字數(shù)算,老白也寫了不少的字了。老白的愛人吳三改認為這樣挺好,老白天天在家坐著,也省了不少事,不像其他男人一有點時間,就出去喝個酒跳個舞,拿著個破手機搖來搖去的,還鬧出了不少花花花綠綠的事。老白雖掙不下大錢,成不了大款,但省心。
老白也經(jīng)常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行了,人活在世上,為什么要和人比呢。有時喝上點酒,老白也會惹吳三改和他舌槍唇劍一回,結(jié)果是沒個對錯輸贏,吳三改已經(jīng)不想和老白爭了,而是用“喝上點貓兒尿就不知道你是誰了”來搪塞老白。在她的印象中,老白純粹就是個一根筋,經(jīng)常跟人爭來爭去,但關(guān)鍵時刻就不行了,比如小區(qū)后面的那一排彩鋼房子,家家戶戶都有,唯獨老白沒有。老白也不急,還對吳三改說,沒關(guān)系,等拆遷時,我就大鬧它一場,我沒有他們也別想要。為這,吳三改又是和老白一頓吵。吳三改說,現(xiàn)在沒有,以后你想都不要想。老白溫和地對吳三改說,現(xiàn)在是法制社會,你就等著看吧,誰也要不成。
無論人們怎樣評價老白,老白對自己的寶貝女兒,卻是百依百順。每次開家長會,老白都搶著去,吳三改呢,也不和老白爭就讓老白去了。從小學到現(xiàn)在,女兒的名字總會出現(xiàn)在黑板上,還會受到老師的表揚,坐在臺下的老白,臉上喜滋滋的,自然也嘗到了學習好成績好的甜頭。那些成績不好的家長,受到了老師的點名,灰頭土臉的,甚至有一回,一個男老師還在講臺上對其中一名學習不好的家長大呼小叫起來,這讓臺下那些學習不好的家長們很是受傷,一律低了頭,不敢抬起來。受到表揚的家長們,頭則抬得老高,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
小學、初中,再到高中,也就十來年的時光,女兒一下子就長大了,長高了,懂事了。老白也明顯老了不少。但總是有人說老白不顯老,細皮嫩肉的。有一回和吳三改上街,遇到了原來的老鄰居,張嘴就說和你姐姐相跟著準備去哪里。當時老白就笑得稀里嘩啦,看著老鄰居一臉奇怪的表情,老白說,她是三改,你怎么就忘了呢。鄰居忙不好意思地對吳三改道歉,說實在對不起對不起,我眼不好看錯了。吳三改則不管鄰居歉意的表情,怒氣沖沖地向前走去。尷尬的鄰居一再要求老白代他向三改認個錯,真不是故意耍笑她。為這,老白得意了很長時間,而吳三改從那以后,很少和老白相跟著上街。老白也經(jīng)常故意逗她,咱們上街去轉(zhuǎn)轉(zhuǎn)。吳三改說,我怕你難為情。老白一臉得意,聳著肩膀說,怎么會呢。吳三改的怒火就熊熊燃燒起來,她當然知道老白的花花腸子,就惡恨恨地對老白說,我怕別人說我是你姐,要是再遇上個你的個什么老鄰居,說我是你媽,我可消受不起。
老白的臉色馬上不好看了起來,說你太過分了,咋又扯上我媽,真是小心眼,外人一句話就記了這么多年,告訴你吳三改,人要為自己活。
吳三改說,那你得意什么,看著我難過你就舒服得不行是不是?吳三改的唾沫星子噴了老白一臉。
老白抹了下臉,無辜又悲傷地說,我沒你說的那么壞吧,我是你最親的人。
親你個頭。吳三改惡聲惡氣地說。
剛上高中那陣子,女兒的學習有些吃力,回來就給老白說,聽不懂物理老師講的內(nèi)容。老白就在吃飯間隙,和女兒溝通,說凡事都有個適應(yīng)的過程,不能急。到了高一下半學期,女兒的成績就慢慢趕上來了。老白對女兒說,要相信自己,不止在學習上,生活中更要如此。女兒的情緒也不像過去那么沉重。老白知道現(xiàn)在的念書跟過去念書時完全是兩碼事,現(xiàn)在念書,不僅拼成績,還拼家庭。聽女兒說,她們晚自習結(jié)束后,還要在宿舍自習到深夜一二點。這讓老白大開了眼界,他問女兒你也是這樣?女兒說,人家都學習,我要不學習,那不是異類才怪呢。老白馬上就嚴肅地說,這樣會把身體搞垮的。開家長會時,老白就勇敢地給班主任老師提了個意見,說不能讓孩子們睡得太晚,睡得太晚對身體有百害而無一益。
當女兒知道這樣的話出自老白,回家就跟老白大鬧了一場,說你多嘴干嘛,害得我讓同學們指指點點。旁邊的吳三改也火上澆油,說真是沒腦子,說話做事不動腦筋,這不是讓班主任老師難堪嗎,好像班主任老師不讓孩子們睡覺似的。
老白瞪了眼吳三改,說你不要煽風點火,然后為自己爭辯,沒一個好身體,學得再好也是白學,毛澤東很早就說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沒本錢,怎么能干好工作?
吳三改說,寶貝,快把剪子拿過來,咱們先把你爸爸的命給革了。
就在上周末,女兒說星期五回不來了,晚自習的時間改了,要上到十點二十,只能星期六早上回來。老白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孩子們念書真是辛苦。老白雖然心疼女兒,也沒什么辦法,只好在星期六的早晨,等待女兒的歸來。人這一輩子,不就是為兒為女。再過一年女兒就要高考了,學校的老師肯定會想些措施和辦法的,誰都想讓自己的學生考上北大和清華。老白對吳三改說,寶貝在家就少睡一個晚上。吳三改邊看電視邊吃著梨,像沒聽見老白說的話,老白又“哎”了一下,吳三改才慢吞吞地說,看你那點出息,要是寶貝將來出嫁了,看你咋辦?老白說,我就跟上她。吳三改哈哈大笑起來,笑死個人,人家小兩口過日子,跟的個你,誰喜歡你。老白自信地說,我閨女。
話是如此說,女兒一走,家里確實有點冷清,兩個大人干瞪眼。有天老白突然發(fā)瘋,抱住正在洗衣服的吳三改,說,再生一個吧。吳三改馬上驚叫起來,說你神經(jīng)了吧,想生到外面去生。這話讓老白很不高興,他說,外面,那個外面,你這是讓我去找小姐吧,我不干,要是被抓到派出所,那要丟多大的臉,不行,現(xiàn)在不是我看你就是你看我,你不覺得孤單?
吳三改說,不孤單,再過一年寶貝考上大學,我就回我家去。
老白說,那我咋辦?
吳三改說,不知道。
老白說,你這分明是讓我找小三。
吳三改說,是,不然家里多悶呀,找上幾個小三不就熱鬧了。
幾個?老白說,一個就行了,我心又不貪。
吳三改白了老白一眼,拿鏡子照一下,臉上溝溝渠渠的,一個平展的地方也沒有,誰喜歡你呀。
老白說,感情這東西,和人和錢沒多大關(guān)系,你懂吧。
吳三改笑著說,不懂,我是當時一時糊涂才嫁了你,要是現(xiàn)在我可不找你。
老白說,那你找誰?
吳三改說,反正不找你,要錢沒錢要人沒人,一樣也沒有。
老白說,那你咋找下白利平的。
吳三改說,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說吧。老白又開始得意起來,那時候的我,也是很有魅力的。
吳三改就笑了起來,是,你可有魅力了,賽過黎明劉德華。
老白說,至少也有個人樣子吧,然后又嘟嚷了一句,黎明劉德華年紀比我大吧。
吳三改說,人家大也比你有氣質(zhì)。
老白故意不耐煩地說,吃不上穿不上,讓他們有氣質(zhì)。
吳三改說,人家出場費就好幾十萬,你一輩子也掙不下那么多錢。
說到錢,老白不吭聲了。他最煩說錢,心里也知道沒錢是萬萬不能的,可也不能把錢常掛在嘴邊,那多讓人討厭。
吳三改說,咋又啞巴了,一說錢就不吭氣了,真后悔嫁了你。
女兒一般都是星期天下午走,星期六早上回來,隔得時間也就五天,但對老白來說,卻是五天長于百年。漸漸地他終于覺出了自己確實是老了,以前可沒有這些奇怪的想法,現(xiàn)在這些想法竟然牢牢占據(jù)了他的思想。老白心頭不由得一涼。后來在微信朋友圈看了篇文章,說一個人出生到結(jié)婚,跟父母在一起的時間也就只有四千多天,看來自己也逃脫不了這個怪圈。想到自己和女兒之間,也是以這種時間長短來計算的,老白就黯然神傷起來,心想,這才是個高中,要是大學,那不離開的時間更長了,然后嫁了人,鬼知道會嫁到什么地方,嫁個什么樣的人?仿佛老白已經(jīng)看到自己踽踽獨行的晚年境況。他把這話說給吳三改聽,吳三改也沒像往常那樣罵老白,而是過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說,才離家五天,要是考上大學,離家?guī)啄暾k?
老白沒說話。只聽吳三改說,沒出息的人都是你這樣的。老白瞟了眼吳三改,發(fā)現(xiàn)她身上的贅肉是越來越多,就說,該鍛煉鍛煉了,不要死豬一樣吃了睡睡起來就吃。吳三改低下頭捏了捏自己的腰,嗯,是胖了點點。老白說,不是點點,是胖了很多。之后,吳三改就經(jīng)常出去跳廣場舞,沒想到,這廣場舞是鴉片,越跳越上癮,乃至老白把家務(wù)全給承包下來。再看吳三改,穿衣也講究了,睡得也早了,嘴里還哼著歌。老白就有些坐不住了,說哪來這么大的精神。吳三改看了眼老白,說你也跳吧,真的很好。老白說,有什么好,你看你那嘴,抹得跟喝了人血似的,誰敢和你跳。白利平你說話注意些。一生氣,吳三改就直呼老白的名字。老白說,樸素自然才是美,你說你打扮成這樣,哪個人愿意和你跳。吳三改白了眼老白,說你懂個屁。老白說,不要給我鬧個情人出來。吳三改說,那可不敢定,你看我這腿和腰,苗條了不少吧。老白馬上做了個嘔吐的樣子,吳三改嘆了口氣說,再打扮也年輕不了啦。
老白從心里認為吳三改跳廣場舞是件好事??吹剿么┮铝?,還知道抹口紅,老白并沒有往不好的地方想。他們兩個人是自由戀愛,為了嫁給老白,吳三改把她一家人都得罪了,就憑這一點,老白認為吳三改對他是做了大犧牲的?,F(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生活水平和質(zhì)量也應(yīng)該相應(yīng)得到提升。至于在外面找個相好的,老白就沒往這方面想。已經(jīng)五十多的人,還能折騰幾天,想跳就跳跳吧。
女兒回來后,說是改善生活,其實也就比平時多出了兩個菜。比如晚上,老白會做個拿手的涼拌菜,不是豆芽拌黃瓜就是涼拌蓮菜,要么就是去外面買個豬耳朵和雞爪。當然這是以前,星期五的晚上。自從女兒回家的時間改成了星期六的早上,老白就把改善的重點放在了中午這頓飯上。晚上他已經(jīng)告訴吳三改了,明天中午要吃魚。吳三改很吃驚,說你會做?因為老白最不愛吃魚,他嫌麻煩,而且從來沒做過魚。別人做下,他也只是吃幾口,說魚刺太麻煩,萬一不小心卡住可能會要人的命。見吳三改不信任的眼神,老白說這有什么難的,百度一下不就知道做法了。一旁的吳三改就歡呼起來,好像色香味美的魚已經(jīng)端在了眼跟前。這就更增加了老白的信心。老白打開電腦,查起了怎樣做魚。一看,多了去了,有好幾十種做法,老白就一個一個抄了下來,決定做一個酸菜魚。睡覺時,老白對吳三改說,明天吃酸菜魚。吳三改已沒了剛才的激動,有點擔心地對老白說,網(wǎng)上的東西未必就好,你可不能照貓畫虎,要是做不好,讓寶貝笑話死你。老白說,不用你提醒,我只是參考一下。吳三改又說,你可要做好,不然在寶貝跟前可丟大丑了。老白說,我不信天下的大師傅全是天生的,明天我一定要做出讓你們叫好又叫座的酸菜魚。
那一夜,老白沒睡好,還做了個夢,夢的內(nèi)容當然和魚有關(guān)。只是這個夢去得太快,沒給老白留下太多的回想,再次睜開眼睛,就什么也想不起來了。
起床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買魚,但老白不想到集貿(mào)市場買。他的下身口袋里,常裝著超市的會員卡,他知道現(xiàn)在積分已經(jīng)九千八百多了,到了一萬分就能兌換一件比較像樣的東西了。前一個月,老白就想兌換,一問只能換袋大包裝的洗衣粉,老白遂取消了兌換的念頭,那個長著丹鳳眼的服務(wù)員說,一萬分能換個鍋。說到鍋,老白就想起自己的炒菜鍋用了N多年,皮都用得薄了,經(jīng)常把菜炒得糊了,要是再積點分,不就省下買鍋的錢了?當然老白不是那種太會精打細算的人,只是能得到一個白送的鍋,為什么還要拿錢買,沒道理啊。老白就經(jīng)常在超市活動,希望能換個鍋回來?,F(xiàn)在就差幾十塊錢就一萬的積分了,所以老白肯定是要到超市買魚。問題是超市八點半才開門,起得這么早,老白就有些不知所措。該做點什么呢,正猶豫間,吳三改也起來了,老白見她貓著腰翻箱倒柜地找東西,他就問了句,找什么?吳三改沒吭聲。不一會兒,看見吳三改拿了件衣服在鏡子前比劃著,對他說,今天我不吃早飯了,和幾個姐妹說好要練的。老白嘴上沒說什么,心里說,你不吃,我也懶得做。老婆說,你不是要做魚嗎,記住要買草魚,不要買鰱魚和鯰魚。老白說,鯰魚是什么魚?老婆說,就是長胡須的那種魚,我看著那魚就煩。老白就重復了句,要買草魚,不要買鰱魚和鯰魚。老婆說,寶貝愛吃丸子湯,等她回來你就給她做丸子湯吧。那你不回來吃飯了?老婆說,你們吃,不用管我。
看著留下一路粉香的吳三改,老白心說折騰啥呢,然后就打開電視看了起來。快八點時,門鈴響了,老白一下子彈了起來,光著腳把門打開,就聽到樓梯間響著女兒上樓的腳步聲,他敢保證,女兒一定是小跑著上來的。只見女兒喘著氣,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珠,老白心疼地說,傻姑娘你跑什么,爸爸早就聽見你的腳步聲了。嘴里說著,手已把女兒背上背的書包取了下來,老白的手腕子馬上一墜,老白叫了起來,好重。
女兒換上拖鞋,躺倒在了沙發(fā)上,看樣子很疲憊。老白趕緊倒了一杯開水端過來,寶貝喝水。又問,幾點坐的車?女兒說,七點。這么早。女兒說,我一分鐘也不想在學校呆。老白心頭一震,還有一年的時間呢,怎么現(xiàn)在就說這種話。他又問道,是不是遇到了心煩事。女兒說,我傻大姐一個,哪有什么煩心事。
老白把丸子從冰箱里拿出來,就到廚房做飯。很快就做好了。老白希望女兒能為自己多消滅掉幾個,女兒說什么也不吃了。問吳三改去哪了。老白說,出去跳廣場舞了。女兒說,我媽那身材還跳舞?老白馬上“噓”了起來,說你媽在的時候可不能這樣說。女兒做個鬼臉,說我知道。老白又說,中午吃什么飯,爸爸好好給你做一頓。女兒想了想,說隨便。老白說,那就吃隨便,然后才說,中午吃魚怎么樣?女兒馬上高興地拍起手,說食堂也賣魚,但同學們都搶著買,去得遲了就吃不上了。
老白說,爸爸給你做川味酸菜魚,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老白住的地方不在縣城中心,到縣城廣場要走二十來分鐘。唯一的大超市就在廣場附近。老白走得不緊不慢,反正也沒什么要緊的事,到了廣場一看,全是鍛煉的人,他一眼就看見吳三改和十幾個女人在跳“越來越好”。全是女的,衣服穿得雜七雜八的。他連停留一下的意思也沒有,來到超市入口處,已經(jīng)圍了一大群人,因為超市一到星期天,就會搞些促銷優(yōu)惠的活動,很多東西要降價,這些人全是沖著便宜貨來的。老白平時也逛超市,但他并不在意這些,他在一邊靜靜看著這些人,發(fā)現(xiàn)基本上都是些中老年人。于是在心里頭哀嘆起現(xiàn)在的年輕人全是瞌睡蟲變下的,睡得遲起得也遲。在他胡思亂想之際,人們開始向超市涌去,有的人還跑起來,差點把老白絆倒在地,老白就有些生氣了,說跑那么快干什么,就那么想給超市送錢!
進了超市,老白來到賣魚的地方,有個小伙子,白衣服白帽子,看起來很衛(wèi)生的樣子。就對他說,給我抓條草魚,個頭大點的。小伙子就拿起旁邊的網(wǎng)兜撈起了魚。把魚撈起來,讓老白看了下,說行吧?老白說,行。小伙子就抓起魚往地上一摔,順便把網(wǎng)兜放在一邊,拿起旁邊一個白色的塑料管敲了幾下魚頭,魚就一動不動了。小伙子抓起魚,馬上宰殺起來,動作干凈利索,但是在掏魚內(nèi)臟時,老白發(fā)現(xiàn)小伙子掏出了許多白色的像玻璃球的東西。老白問,這是什么?小伙子頭也沒抬地說,魚的蛋。話剛說完,那魚突然在小伙子手上動了兩下,老白就有點擔心地說,它死了吧。小伙子就拿起剛才剖魚腹用的剪刀,又敲打了下魚的頭,才裝入塑料袋里,放在臺秤上稱了一下,交給老白。老白掂了掂,感覺有點分量,是條大魚,他的眼前,好像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寶貝香甜吃魚的景象了。老白很受鼓舞,邊走邊對自己說,一定把魚做好。
做其他飯,老白能對付得了,只有魚,他不會做。這也可能跟他不喜歡吃魚有關(guān)。吳三改愛吃也會做,可是老白不愛吃魚,時間長了,她也不做魚了,因為做下的魚,基本都是她一個人消滅的。再說她那么胖,老白那么瘦,好像營養(yǎng)全讓她一個人吃了似的,吳三改也就懶得做魚了。老白提著魚往家走,剛到電信公司那里,就碰上了老李。已有些時日不見老李了,騎著個電動車,梳的大背頭,胡子刮得亮汪汪的。本來老白不想和老李打招呼,他也知道老李正和一群婦女跳舞跳得熱乎,這都是吳三改回來跟他說的?,F(xiàn)在老李看見了老白,按了按喇叭,停下電動車,對老白說,小心老婆讓人拐騙走了。老白笑了起來,說你不要拐騙就行。老李摘下墨鏡,對老白說,前天有個女人問你,白利平現(xiàn)在干什么了,我就對那女人說,人家是文化人,天天在家寫文章。想不到那女人一臉的不相信,說她沒發(fā)現(xiàn)你還有這方面的天賦。
老白一直不喜歡老李的油嘴滑舌,他認為老李現(xiàn)在又在沒話找話說。想不到老李掏出了手機,讓老白記一個電話號碼。老白覺得老李沒有胡說,趕緊拿出手機,老李念,他來記,把電話號碼存在自己的手機里。但老白實在想不起老李說的這個女人是誰,就幽默了老李一下,說你不會吃醋吧。
老李馬上黑下了臉,說我只是受你老同學之托,哪有吃醋這一說。老李的臉色很不好看。老白心里便愉快起來,他也不忘吹捧老李,說有時間一定要拜你為師傅,也學學跳廣場舞。老李說,廣場舞只是舞蹈的一種,還有交誼舞,鋼管舞,爵士舞,民族舞,肚皮舞,太空舞。老白說,那就都學一下。老李似乎看穿了老白的虛情假意,說少惡心人,你老婆跳得就不賴,我請她跳,她都不理我,架子大得很。
老白說,管你和誰跳。
老李臉上閃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這么大方,那我就摟上跳了。說完,按了下喇叭,騎著電動車走了。
真是越老越不是個東西。老白罵了句老李,然后把老李給他的電話號碼撥了一下,想不到竟然通了。說話的是個女孩,也就二十多歲吧,這是老白根據(jù)聲音判斷出來的。他很意外,只聽電話的人說,你是誰?這與老白想象中的老同學多年不見的情景相差十萬八千里,老白感覺很別扭,但他克制著,說這是不是麗君的電話。女孩說,是啊,咋了,找我媽有什么事?老白想了想才說,我是她的老同學。女孩說,我媽出去買菜了,手機忘帶了。老白就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對方也沒聲音了。僵持了幾分鐘后,老白決絕地掛斷電話,不知為什么,他有種做賊的感覺。他努力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大腦,還不確定這個麗君是自己幾年級的同學,老白想不起來這個麗君是誰。
這樣一來,老白的心情就有些莫名其妙的變化。走著走著,又想起了老李最后那句話,他似乎感覺到了某種危機正逼近自己。應(yīng)該管管吳三改了,天天跳什么呀,有什么好跳的,連飯也顧不上吃,將來說不定還要給自己戴頂綠顏色的帽子咧。
回了小區(qū),掏出鑰匙把防盜門打開,半個身子還在外邊,一個年輕后生就從樓上跌跌撞撞跑下來,和老白撞在一起,老白本能地往旁邊一讓,年輕后生連句對不起也沒說,就直接跑了出去。此時老白已經(jīng)進了門,還沒有上樓,但他馬上又返身拉開防盜門,跑到院子里張望起來,他覺得剛才的年輕后生像個小偷。院子里空蕩蕩的,除了停放的車輛,白花花的一地陽光,什么也沒有,老白心里卻是有關(guān)此類信息累積形成的擔心和害怕。他趕緊往樓上跑,跑到自己的家門口,敲了一下門,女兒就給開了門。老白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但老白什么也沒說,表情平和安詳,把手里的魚提得老高,在女兒跟前晃了晃,女兒驚喜地說,好大的魚。老白不想給女兒說剛才的事,他怕給女兒造成不必要的陰影和害怕,杯弓蛇影的事最好不要做。
把魚從塑料袋里倒出來,一股魚腥氣和淡紅的血水也流了出來,老白擰開水龍頭沖洗起來。魚滑溜溜的,有好幾次都滑脫老白的手,掉在了洗碗池里。老白費了很大的勁才把魚拿穩(wěn)。他把兩個手指頭伸進劃開的魚腹,輕輕扣著里面,能感覺到有尖銳的東西在磨蹭著手指頭,一些更深顏色的血水流了出來。他能想象出這條魚一定有過快樂自在的時光,在水岸邊或者河灘間無憂無慮地游動著,就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年,然后呢,魚是經(jīng)歷了怎樣一番過程到了超市。老白開始心不在焉起來。褐色的魚脊因為魚鱗被剝光,呈現(xiàn)出毛糙樸素的光澤。正當老白胡思亂想時,他感覺手里的魚動了下,低頭細看,魚又擺動了一下,滑脫了老白的手,掉在了洗碗池里,魚的嘴張開著,好像有什么話要說。老白趕緊伸手拿魚,就覺得魚的身體很僵硬,有一股力在緊繃著,老白不得不用兩只手,死死壓住魚,把魚穩(wěn)穩(wěn)抓了起來。就在把魚拿在手上的瞬間,魚突然又激烈地擺了一下,滑出自己的手,碰在洗碗池的邊沿,重重摔在了地上。老白的心也隨之驚了起來。低下頭,魚還在扭動著身體,跟活的時候毫無二致,頭及魚身散發(fā)著褐色的光芒。一個嚴重的問題橫在了老白眼前,這魚還怎么吃。
老白操起菜刀,想在魚的頭部重重敲它一下,就像賣魚人那樣,把魚打死??墒囚~像長了眼睛,一扭身,老白竟然打空了,手里的菜刀打向一邊,迸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也加劇了老白內(nèi)心的恐懼,老白的手不由得抖動起來。他又打出了第二下,這次又打空了。老白開始著急起來,就胡亂地用力打起了魚。
廚房里的聲音驚動了女兒,她推門進來,問老白是什么東西被打壞了。老白說,魚沒死。這引起了她的好奇心,探頭看了一下地上的魚,還伸手愛撫地摸了一下魚的身體,馬上驚悚地抽回手,說好滑好涼。說完,趴在老白的耳朵邊說:你好殘忍!就轉(zhuǎn)身出去了。
老白內(nèi)心掠過一陣說不清是什么滋味的感覺,把地上的魚扔進了洗碗池,就呆滯在洗碗池邊。然后在心里罵起了超市賣魚的那個后生,怎么連個魚也打不死。就在老白和魚對峙的時候,魚分明又活了起來,突然又扭動了一下身子,老白本能地跳了一下,像是受到了驚嚇和傷害,又舉起菜刀的刀背狠狠砸下了魚,第一刀沒打準,第二刀才敲在了魚的身上,但不是老白想的那個位置,他是想敲魚頭的,卻敲在了魚的尾部,這讓老白很生氣,然后,又用力打下去。
女兒閃身又進來,表情怪異地看著老白,說爸爸你沒事吧?老白沒好氣地對女兒說,我能有什么事,不看我在殺魚嗎。女兒便笑了起來,接著尖叫道,魚還在動。老白又一次拿起刀,狠狠地打了下魚,只聽一聲刺耳清脆的厲叫,白色的搪瓷洗碗池裂開了一道紋,旁邊的魚也跳到了一邊。
女兒說,這魚我不吃了。這句話更激起了老白心里的不快,右手抓起魚,猛地摔到了地上,罵道,不信摔不死你!
魚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老白馬上就后悔起來,說不定剛才就被自己敲死了,怪自己太粗心大意,沒認真看。他對女兒說,看看魚死沒死??墒桥畠旱谋憩F(xiàn)讓老白很生氣,她竟然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說中午不吃魚好不好。老白馬上不高興了,說你不吃,我和你媽吃。女兒馬上拍起了手,對著死魚說,可憐的魚,你可不要怪我,我可沒吃你。
老白更不高興了,說你這是從哪里學的這些,太矯情了。
女兒說,人類應(yīng)該對魚更好一些。
老白翻著眼皮看了看女兒,發(fā)現(xiàn)女兒也在看著自己,和女兒目光對視的那一刻,老白發(fā)現(xiàn)自己很脆弱,就再也不敢看女兒的眼睛了。
把魚一截一截地剁開后,接下來的活兒,就簡單多了,老白早已把做魚的程序熟記于心,把蔥姜蒜料酒醬油和魚拌起來,裝在一個鋁盆里,拿鹽先腌上半個小時,再把塑料袋里的酸菜切成小段,放在小碗里備用。然后舀了一小碗大米,淘洗了兩次,倒進電飯鍋里,摁下了開關(guān)。做完這一切,才長舒一口氣,打掃起了戰(zhàn)場??吹侥莻€價格不菲的洗碗池上的裂縫,老白便不悅起來,不就是吃個魚,還弄出這么大的動靜,看來我天生不應(yīng)該吃魚,他在心里說,那我應(yīng)該吃什么呢?老白就又云里霧里地亂想起來。老白以前不止一次說過,他愛吃簡單的東西,比如稀飯面條和饅頭,反正魚啊蝦啊吃起來比較復雜的東西,他都不愛吃,因為吃起來麻煩。
一會兒,客廳里傳來了吳三改的聲音,你爸爸把魚腌上了沒有?女兒說,腌上了吧。清醒過來的老白對女兒的回答相當不滿意,已是高二的學生了,就不能干脆地說,腌上了,怎么后面還有個“吧”。到底是個女孩子,要是個男孩,肯定就不是這樣回答她媽媽的話了。
洗碗池的事,吳三改暫時還沒有發(fā)現(xiàn),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吃飯時,也沒出現(xiàn)什么不愉快,吳三改還給老白夾了一塊魚肉,說你辛苦了。老白抬頭看著吳三改,吳三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看我做什么,是讓你吃又不是讓你做。
女兒邊吃邊說,可能我爸爸不習慣別人給他夾魚吃吧。
兩個人就都笑了起來,老白這才回過神來,馬上夾起碗里的魚肉就往吳三改碗里夾,說,你也辛苦了。又夾起一塊魚肉給女兒,女兒馬上大叫起來,你吃,你舍不得吃,就是給我夾,然后還給老白夾了個魚頭過來,說我們?nèi)齻€人,爸爸最笨,吃了魚頭就會變得聰明。
旁邊的吳三改說,不要這樣說你爸爸,他會不好意思的。
老白又要把女兒夾過來的魚頭往吳三改碗里夾,吳三改馬上把碗舉得老高,說你是家里的火車頭,這魚頭就該你吃,再說這魚頭,是補腦的,吃了,以后給我變得聰明些。
老白只好作罷,埋頭吃起了碗里的魚頭。剛吃一口,就覺得這魚頭很好吃,他沒想到,自己做的魚,會這么好吃。
這時,老白的手機響了,他放下飯碗接電話,里面有個女人的聲音說,是哪位老同學???老白猜測一定是那個叫麗君的人。老白沒有接話,沉默不語。里面又問,是哪位打過電話呀?老白干脆利落地說了句:打錯了。就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