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采勇
編者按: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70年風(fēng)雨兼程,70年翻天覆地,國的每一寸土地,家的每一個足跡,都烙印著追夢的印記。在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和重慶解放70周年之際,重慶市委黨刊全媒體(CQDK)發(fā)起了系列征文活動。70年間的心情,70年來的經(jīng)歷,70年里的故事……上百篇征文見證著山城的發(fā)展與變化。本期特別策劃,我們精選了部分優(yōu)秀作品,以饗讀者。
我在16歲前一直呆在重慶綦江相對閉塞的小山村,山村里居住的人群并不集中,最多也就是三五戶人家的房屋同墻共壁,我們稱之為“人灣”。
當時還很貧困,“人灣”里大多數(shù)青壯年勞動力都選擇閑時外出打工,忙時回家務(wù)農(nóng)。務(wù)農(nóng)休息的間隙,會說說外面的世界。
說到城里的房子有多高時,我還記得一個形象的細節(jié):戴著帽子站在樓下望頂樓,帽子就會掉下來。
房子到底有多高,誰也沒個準。進城的路,大家望眼欲穿。
蜿蜒出山路
進城,先要走一段蜿蜒崎嶇的山路,山路兩旁雜草叢生,隱在草叢中的大多是泥路,偶爾會有一小段滿是青苔的石板路。
進城要蹚過一條小河,爬一長段坡,然后乘坐班次不多的客車,顛簸幾個小時,最后才能到達綦江縣城。
村子里不知有多少人日思夜盼想從這條路走出去,但出去了總得回來,畢竟家中有老有小。整體遷居的想法就像那還未發(fā)芽的種子,想方設(shè)法突破堅硬的外殼,卻又不舍就此丟棄。
于是,出去、回來、再出去……
歲月走過了一段又一段,村民們進出一撥又一撥,那路還是最初的樣子,像一條癱軟的蛇。
我也只是上學(xué)時會在土屋和小街之間的路上奔波,至于小街通向外面的路,在兒時的印象中是模糊的。
16歲那年,我跳出“農(nóng)門”,考進縣城的師范學(xué)校。
于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從小街出發(fā),走向更遠的路。為了能在規(guī)定的時間趕到學(xué)校,我們?nèi)胰颂匾馄鹆藗€大早,由父親陪我一道前往。
那是盛夏八月的一個早晨,天就像一個偌大的鐵鍋扣在頭上,黑得像墨涂過一樣。偶爾有一些螢火蟲在草叢間閃閃發(fā)光,沿途也有那不甘寂寞的青蛙“呱呱呱”地賣弄著喉嚨。
我和父親一人舉著一個火把,父親背著我入學(xué)需要的被褥,兩人像出征的士兵,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內(nèi)心幸福且興奮。
風(fēng)雨送學(xué)路
其實,在這之前我也曾多次走過這樣的夜路。
每年,我家都會往街上的食品站送上一兩頭生豬。山路陡峭,單憑父母兩人是無法在指定時間送到指定位置的,這就得邀請“人灣”里的壯勞力前來幫忙。
天還未亮,母親就草草弄了點填飽肚子的飯菜,大家吃過之后,合力把圈里的豬趕出來架在竹編豬籠里。捆綁妥當后,就兩人一組一根橫杠抬起豬籠。豬嗷叫了幾聲后,便被村民抬起,一搖一晃的,像是坐轎子一樣。
出了門,天沒大亮,本就狹窄的山路更是若隱若現(xiàn),我舉著火把走在最前面,把路照得亮堂堂的。一路小跑,在冬天里也會濕透衣裳。
但不跑不行,那時一天就一輛貨車裝生豬,規(guī)定好的時間,必須提前趕到,過稱、上車、結(jié)賬,才算是把這單生意做成了。
當時有客車直達縣城,票價是10元,但我一次也沒坐過。原本以為,我這次考上學(xué)校,父親應(yīng)該大方一次,但事與愿違。用父親的話說,兩人的車費能買上50斤稻谷,太浪費了。
拗不住父親的堅持,我索性放棄了乘車的打算,兩人一前一后繼續(xù)繞道走山路。
好在自幼在山里長大,再加上賣生豬時練就的本領(lǐng),前兩個小時的路程還算是輕松加愉快。
“快看,那里就是縣城!”順著父親手指的方向,遠處灰白色的建筑物鱗次櫛比,一條河流繞城而過。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我們終于到達了剛才父親手指的方向,事實上這里并非我就讀的縣城,只是一個距離縣城較近的場鎮(zhèn)。
父親看我累得夠嗆,也就不再堅持走路,帶著我上了一輛客車。
車上的人多得讓我大吃一驚,摩肩接踵,擠得人喘不過氣來。一路上,不斷有人下車,又不斷有人補充上來,客車就像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老者,搖搖晃晃地在泥濘的公路上喘息著。
父親幫我處理了報名的相關(guān)事宜,他就打道回府了。
我也是后來得知,父親在返程的時候并沒有坐車,而是直接從縣城出發(fā),步行了五個多小時才到家。
而我,就算是在城里住了下來,開啟了自己的學(xué)習(xí)模式,也見識到了村民口中曾經(jīng)描述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的盛況。
平坦柏油路
在縣城求學(xué)的三年,那條進城的路依然沒變,坐車依然擁擠。
我每次回家的時候,無法做到如父親那樣全程步行,仍會選擇乘坐一段車到場鎮(zhèn),然后再步行回到老屋。
三年的學(xué)習(xí)生活很快就過去了,學(xué)友們大都來自農(nóng)村,按慣例“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我回到了我兒時熟悉的家鄉(xiāng),當上了“孩子王”,畢竟對外面的世界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心中自然不肯將自己的青春就此深陷。
偶爾進城,不再是走路,總會遵循小街上那幾趟車的發(fā)車時間,提前半個多小時候車,然后再經(jīng)過四個多小時的車程抵達城里。
如今,農(nóng)村公路村村通變?yōu)榱爽F(xiàn)實,進城的路也由原來的泥路變?yōu)榱税赜吐罚粋€半小時不到,就能從小街到城里。
進城路改頭換面,是祖國騰飛的一個縮影,它拉近的不只是老屋和縣城的距離,還有與世界的距離,心與心的距離。
(作者系重慶市作協(xié)會員、重慶市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