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芙葒
每次喝酒,蔣左就會玩一種猜?lián)淇伺频挠螒?。隨便拿出一副撲克牌,任憑你翻來覆去怎樣洗,然后從中任意抽出一張,讓他猜,他都能猜中。就這樣一張一張,直到將這副撲克牌猜完,竟然沒有一張猜錯的,好像他的眼睛能穿透撲克牌似的。這讓我們所有的人都很吃驚。
蔣左就是靠這個小小的把戲,在酒場上摁倒了所有能喝酒的對手,從而把業(yè)務(wù)做到全公司的第一。秦小玉更是被他的這個小把戲所迷倒,開始和他談起了戀愛。
蔣左只會這一個魔術(shù)。但他確實將這個魔術(shù)玩得爐火純青。讓你看不出任何破綻。
秦小玉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鬼迷心竅,愛上了蔣左的。
有一次,我們幾個人將他關(guān)在辦公室,死乞白賴地想要他將這個魔術(shù)教給我們,可無論我們使用什么手段,他就是不答應(yīng)。他就像一個守身如玉的女人一樣,讓我們沒得一點辦法。不僅如此,他甚至連秦小玉也不教。他和秦小玉談戀愛好長時間了,秦小玉一直嚴(yán)防死守不愿和他上床。弄得他就像一個斗志昂揚的戰(zhàn)士,扛著槍卻找不到敵人。
后來,蔣左不知用了什么花言巧語,好容易將秦小玉說動了心。可等到他奮不顧身地?fù)湎蚯匦∮駮r,秦小玉卻裸著上半身,揪著她的褲腰就是不松手。秦小玉斜依在床上,迷離著雙眼看著蔣左,她的嘴角挑起一絲笑,說,你先告訴我,猜?lián)淇伺频降资窃趺椿厥??你要是不告訴我,就想也別想。秦小玉說著,還故意用另一只手抖了抖她那碩大的奶子。
按說,男人在這種環(huán)境下,一定會繳械投降的,什么魔術(shù)不魔術(shù),全都他媽的扯蛋。可蔣左緊閉著嘴,喘著粗氣,就是不開口。他只是用手去扯秦小玉的褲腰,沒扯動。再扯,還是沒扯動。他就回轉(zhuǎn)身,沖進(jìn)了衛(wèi)生間,他自己用手解決問題時,還故意發(fā)出了很大的聲響。
那是個驕陽似火的中午,外面街道上依然是行人如織,人聲,汽車的喇叭聲不停地從窗戶涌進(jìn)來。
蔣左從衛(wèi)生間出來時,一臉的輕松,他一邊穿褲子一邊說,你為什么總是這么好奇呢?魔術(shù)魔術(shù),它的魔力就在一個術(shù)字。如果把這個術(shù)字給拆穿了,你會覺得一點兒意思都沒有的。
秦小玉看到蔣左穿好了褲子,那只揪著褲腰的手就松了下來,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我只是好奇,你為什么就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呢?
那一刻,蔣左的心有些軟了,他坐在秦小玉的身邊,將她攬進(jìn)懷里,說,你要是真想知道,那就等我們辦完婚禮,我再告訴你吧。其實,所有的事情,你一旦知道了真相,你會覺得索然無味的。魔術(shù),就是用一種假象去掩蓋另一種假象。
那段時間,蔣左正在忙他和秦小玉的婚禮。新婚的房子總算裝修完了,但家具家電都還沒有買。按蔣左的想法,他想把婚禮弄成西式的婚禮,簡單又有格調(diào)。單位附近就有一座教堂。在教堂辦完婚禮,再把親朋好友請到酒店吃頓飯就行了??汕匦∮駞s不同意。她喜歡婚禮的現(xiàn)場熱鬧些,可問她怎么辦,她又沒有個主見。女人就是這樣,她對你的意見只否定,卻又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光一個婚紗照秦小玉就變來變?nèi)サ?。全城的婚紗店都跑了個遍,好像都沒有她滿意的。
秦小玉在A城上班,雖然兩個城市的距離并不太遠(yuǎn),但總得是有時間了秦小玉才能過來一趟。這樣,婚禮前期的準(zhǔn)備工作,全都落在了蔣左一個人身上。蔣左真的有點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感覺。好在單位的那些同事關(guān)系還好,一些跑腿動手的工作,都由他們來幫忙。
那天,蔣左又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說是大家在一起匯總匯總婚禮準(zhǔn)備工作的情況,其實就是在一起吃飯喝酒。喝酒的過程,自然少不了蔣左猜?lián)淇伺频挠螒?。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那天,我突發(fā)奇想,在我洗牌的過程中,偷偷地將另一副撲克牌里的兩張,放進(jìn)了蔣左要猜的那副撲克當(dāng)中。這樣,就好像是在一群熟人中放進(jìn)了兩個陌生人。我想用這種方式打亂那副牌的氣場。
果然,蔣左在猜?lián)淇伺频倪^程中,就沒有以前那么順利了。當(dāng)猜到那兩張混進(jìn)去的陌生牌時,他有些遲疑,有些意外,還有些不確定。這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沒想到我的這個舉措,能夠難住蔣左,哪怕是小小的為難。
這真是個意外。同事們都以為蔣左是喝多了酒。或者是頭天晚上沒有睡好覺。在猜?lián)淇伺七@個游戲上,蔣左還從來沒有失過手的。只有我心里清楚,蔣左是上了我的當(dāng),中了我的圈套。正當(dāng)我為此得意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我拿起手機一看,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包間里亂哄哄的,我拿著手機走出了包間。
喂,你好!我正準(zhǔn)備詢問對方是誰時,電話里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女人的普通話里夾雜著方言,聽起來卻婉轉(zhuǎn)如水,更有一番滋味。
女人說,你管管你的女人吧!她成天和我的男人攪合在一起,你難道就不知道嗎?
聽女人這樣說,我確實吃了一驚。我和我老婆去年才結(jié)的婚。我們是大學(xué)同學(xué),從戀愛那天起,我們幾乎天天都膩歪在一起,怎么可能出這種事呢!
我說,你是誰呀?我突然想到,會不會是哪個朋友無聊了,和我開玩笑,或者是要挑撥我們夫妻之間的關(guān)系。這樣的事以前不是沒有過。
女人說,你別管我是誰。蔣左,你好好管管你自己的女人吧。我告訴你,我男人頂多是想玩玩她!說完,女人就掛了電話。
蔣左?那一瞬間,我的腦子幾乎變成了一片空白。
蔣左。我回頭望了望包間。此時,蔣左正在那里猜?lián)淇伺啤?/p>
看來那個女人錯把我當(dāng)成蔣左了?;蛘咚前盐业碾娫掑e當(dāng)成蔣左的電話了。這個電話,給了我很大的想像空間。
掛了電話,我心亂如麻。我掏出一支煙點著,狠狠地吸了一口。我不敢確定電話里那個女人說的蔣左就是我的同事。但我也不能完全排除。
蔣左和我是同時進(jìn)公司的,又分在同一個部門。我們一起上街發(fā)過傳單,一起去小區(qū)掃過樓。就是出差也常常是我們兩人一起。幾年下來,我們成了公司里最好的朋友。他剛剛和秦小玉談戀愛時,就把秦小玉帶來見我,他想讓我?guī)退麉⒅\參謀。
正如哈佛商學(xué)院團(tuán)隊建設(shè)專題里講的那樣,信任是團(tuán)隊的基礎(chǔ),作為管理者,要通過行之有效的措施獲得員工的信任,使他們愿意為團(tuán)隊出力,愿意為團(tuán)隊承擔(dān)必要的風(fēng)險。同時,團(tuán)隊成員之間的相互信任會慢慢改變團(tuán)隊的面貌和氛圍,最終增強團(tuán)隊的凝聚力。
說實話,秦小玉長得的確漂亮,但秦小玉的漂亮又似乎和其他女孩的漂亮有點不一樣。至于哪里不一樣,我一時又說不上來。
那天,我們一起吃完飯,送走秦小玉后,蔣左問我,秦小玉怎么樣。我笑著說,漂亮得有些過分。蔣左說,你是不是嫉妒?我說,這太漂亮的女人,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切菜快,也容易切到手的。蔣左卻說,那錘子倒不鋒利,卻還砸手呢。
事實證明,我的這種判斷還是太主觀,太臆斷。蔣左和秦小玉兩人的戀愛談得相當(dāng)順利。唯一的缺陷是兩個人兩個城市,有些不方便。蔣左便開始張羅著買車。蔣左說,從我們這到A城,就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下了班,秦小玉開始做飯,我這邊起程,等她把飯做好,我就到了。蔣左這人有個好處,無論多么復(fù)雜的事,經(jīng)了他的腦子,都變得非常簡單了。
蔣左的車最終還是沒有買成。
人一開始談戀愛,寬松的日子就會變得拮據(jù)起來。特別是你談了個漂亮的女人,那簡直就是吸錢機。加之蔣左準(zhǔn)備的婚房,在裝修風(fēng)格上秦小玉并不滿意,房子要重新裝修,就得很大一筆支出。算來算去,就沒有買車的錢了。蔣左要去A城見秦小玉,就只好坐大巴車去了。
有一個周末,我出去辦事,剛走到一家超市的對面,竟然看見秦小玉了。秦小玉的身邊跟著的卻不是蔣左,而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說笑,樣子看起來比蔣左還親密。這個男人是誰?我的心像被人澆了一瓢涼水。我記得就在昨天下班時,蔣左還咋咋呼呼地說要去A城秦小玉那里呢。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難道蔣左沒去A城,而是秦小玉過來了。我并不是個好事的人,但那個走在秦小玉身邊的男人,卻讓我不安。我掏出手機撥通了蔣左的電話。
電話響了半天,蔣左才接電話。我說,蔣左,你在干啥?
蔣左說,睡覺。
看來他還真是在睡覺,說話的聲音慵懶而困頓。仿佛午后的陽光。
在家里呀,我不在我自己家里睡,還能跑到別人的床上去睡不成?
你不是昨天下午就去A城看秦小玉去了嗎?
蔣左在電話里打了個呵欠,說,我是準(zhǔn)備去的,可她說她單位要加班,我就沒去了。有什么事嗎?
我說,沒事,你接著睡吧。
說真的,我當(dāng)時擔(dān)心是我看錯了。我也希望我是看錯了。掛了電話后,我去了那個商場,我樓上樓下跑了幾趟,卻沒能找見秦小玉。雖然沒找見,這事卻像一根魚刺,一直卡在我的心里。
這時,包間里又傳來了一陣笑鬧聲。蔣左的笑聲特別的大。嘎嘎嘎的,就跟一只公鴨子一樣。然后,我聽見他在叫我的名字。
我推門進(jìn)去,又一股笑浪向我撲來。
蔣左說,你他媽的跑哪去了?他手里舉著兩張撲克牌,說,這是不是你搗的鬼?所有人都回過頭來望著我。
看著面前的蔣左,那個女人的話一直在我腦子里嗡嗡,就像一只蚊子似的,轟都轟不去。蔣左并不知道,就在他忙前忙后地想把自己心愛的女人娶回家時,那個女人卻還和別的男人廝混在一起。他戴了一頂綠帽子,卻還在到處張揚。
我抓起桌上的一杯酒,說,你不是自稱魔術(shù)師嗎?五十四張撲克牌你能一張一張地猜完,那么,你猜猜我剛才出去干什么去了?你要是能猜對的話,我喝十杯!
蔣左將手里的兩張撲克扔在了桌上,說,這我哪兒能猜得出來呢。我要是能猜出來不就成了神仙了。好了好了,咱不扯別的了,現(xiàn)在,在各位朋友的共同努力下,我蔣某的婚禮準(zhǔn)備工作已基本完成。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了。來,我們共同舉一杯酒預(yù)祝我的婚禮圓滿成功吧!
蔣左和秦小玉的婚期越來越近了。可我心里的疑團(tuán)卻越來越大。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把我知道的真相告訴蔣左。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就把那個女人的電話存在了我的手機里。這是一部固定電話的號碼。一看區(qū)號,竟然就是秦小玉工作的那個小城的。我試著將電話撥過去,卻一直沒有人接聽。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有機會就撥打那個電話。電話通著,還是沒有人接聽。
電話明明通著,為什么就沒有人接聽呢。我撥打114查詢,才知道這原本就是一個街道邊的公用電話。看來那個女人是很有心計的,她通過公用電話既把她知道的信息傳給蔣左,又將自己隱藏起來,藏到這件事的背后,這樣,她就可以作壁上觀,靜觀事態(tài)的發(fā)展。這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這種好奇,就像一只氣球,在我心里越來越大。就像我想知道蔣左是怎么猜?lián)淇伺埔粯樱蚁胫?,這件事的謎底。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蔣左預(yù)訂的婚宴酒店出了點事?;檠缇频暝缭趲讉€月之前就預(yù)訂好了的,還交了訂金。按說這是鐵板釘釘?shù)氖???傻任覀兡翘烊ツ羌揖频隃?zhǔn)備將菜單敲定一下時,卻發(fā)現(xiàn)那家酒店的門上貼上了封條。一打聽才知道,就在前兩天,這家酒店的老板出了事,酒店被查封了。
這一下,我們?nèi)蓟帕耸帜_。戲都快開場了,戲臺子卻塌了,這不是要人命的事嗎?預(yù)交的訂金要得回來要不回來已不那么重要了。我們必須在蔣左和秦小玉的婚禮前,找到一家酒店。不然婚禮就真的沒法如期進(jìn)行了。
好在我們這幫兄弟以前都掃過樓,都有挖地三尺的本領(lǐng)。我們便做了分工,大家齊出動,動用手里的關(guān)系去聯(lián)系酒店。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一對準(zhǔn)備結(jié)婚的新人,在離舉行婚禮的前一個月,卻突然分手了,剛好要退提前預(yù)訂的酒店。就被我們掃了出來。這家酒店的菜比原來我們預(yù)訂的那家貴了點,但在這種情況下,也只好如此了。我們甚至連那對新人提前擬定的菜單都沒變。就交了錢。
從酒店出來,我的手機響了。我掏出電話一看,心差點都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是那個女人的電話。
我盼望已久的那個女人的電話來了。
喂,我感覺自己的聲音都有些發(fā)顫。
蔣左,你的女人真是個狐貍精!你讓她別再糾纏我的男人了,好嗎?女人的聲音依舊純凈如水,卻明顯地有一種壓抑著的憤怒。你難道就想做個縮頭烏龜嗎?
我覺得這是上天賜給我的一個好機會,絕不能就此錯過了。我怕那女人像上次一樣,一說完話就掛了電話,像只泥鰍一樣又從我的眼前溜走了。趕緊說,喂,我當(dāng)然不想做縮頭烏龜。想來你也不想做個怨婦吧。既然這件事牽扯到我們兩個人兩個家庭,我們能不能約個時間見面談?wù)劊?/p>
說這話時,我好像真的是蔣左似的。電話那邊也好半天沒了聲音。顯然她是在猶豫。
我趕緊說,我們兩個都是受害者,為什么我們不能聯(lián)合起來,共同想個對策呢?
我的這句話顯然起了作用。電話里又是半天沒有聲音。也許她的心真的動了。
這時,我聽見蔣左叫我。我回過頭,看見蔣左和秦小玉以及幾個同事都站在酒店門口的車邊,他們顯然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車旁的花壇上開著一叢花,艷艷的。秦小玉挽著蔣左的胳膊在那叢花前自拍。我向他們揮了揮手,做了個OK的手勢。
電話那端的女人終于說話了,她說,我們還是各掃門前雪吧。說完就掛了電話。眼看到手的泥鰍還是從我眼前溜走了。
回到車前,蔣左說,什么秘密電話呀,背著我們打了這半天時間。小玉一會兒還得趕回A城呢。
我接住蔣左扔給我的一支煙,看了秦小玉一眼,說,你猜。
我決定去一趟A城。
我向老婆撒了個謊,說周末單位讓我臨時出個差,就提了包,坐上了去A城的大巴車。
當(dāng)然,在做出這個荒唐的決定前,我開始著手作了一些準(zhǔn)備工作。
我從手機里調(diào)出了那個公用電話,通過114查詢,弄清了這個電話在A城的具體位置,大概在A城的東南角。
我又幾乎花去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在網(wǎng)上對A城進(jìn)行了搜索。
A城,秦巴山區(qū)的一個中型城市,有人口60余萬。那里屬亞熱帶氣候。空氣濕潤溫和,不僅山清水秀,而且人杰地靈,是個盛產(chǎn)水稻和美女的地方。
我從網(wǎng)上還搜到一些資料:
明朝時,A城曾有一女子入選宮中,成為皇上的妃子。這個女子是萬幸的,卻又是不幸的。說她萬幸,是因為她終歸從這個貧瘠的地方被選進(jìn)了宮中。說她不幸,是因為她至死都是個處女。因此,A城人都稱她為處女妃。
A城還生長著一種奇怪的樹。當(dāng)?shù)厝私兴W癢樹。這種樹很奇怪,你只要用手輕觸其樹身,那樹的枝枝梢梢都會跟著發(fā)抖,就跟給人撓癢癢似的,有的還會發(fā)出哈哈的笑聲。
如此等等。
我通過電腦對A城的搜索,總算對A城有了些初步了解。這種霧里看花似的了解,讓我感覺到A城這個地方很有意思。
那天,天上下著毛毛細(xì)雨,那雨似有卻無。我坐在開往A城的大巴車上,心情卻有些潮潮的感覺。
車到A城時已是下午。奇怪的是A城并沒有下雨。夕陽西下,整個A城就像是畫在黃帛上的一幅山水畫。我站在車站的出站口竟有些呆了。盡管我在對A城的搜索時,心里對A城作了種種美好的想象,可當(dāng)我真的站在這里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所有想象都遠(yuǎn)遠(yuǎn)有些不及。我沒有想到A城是這樣的富有朝氣和活力。就像一個十八歲的少女,蓬蓬勃勃的氣息一嘟嚕一嘟嚕地往上躥。
按照事先做好的功課,我直接打車到了A城的東南角。簡單地吃了一點東西,就在附近找了個旅館住了下來。
這是個小四合院式的小旅館,共有三層,看起來倒也干干凈凈。院子的中央栽著棵被當(dāng)?shù)厝朔Q為拐子柳的柳樹。站在二樓的廊檐上,一伸手就可以摘下一根根的柳枝來。
大概是坐了車的緣故,我感覺有些累了,簡單地洗了洗,就上了床。
躺在小旅館的床上,卻又睡不著,看著窗外在微風(fēng)中輕輕拂動的柳枝,心里突然有些后悔了。我覺得到A城來尋找那個女人的想法不僅唐突,還有些滑稽可笑。就憑一個公用電話,就想在一個城市里找到一個人,這和大海撈針有什么區(qū)別?一個人要真不想讓你找到,就是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也是很難找到的。況且,這件事與自己到底有多大的關(guān)系?假如,我真的找到了那個女人,又能怎樣呢?
我開始懷疑我的動機。難道我是真的為了蔣左嗎?
我的手中握著電視遙控器,一遍一遍地在電視上調(diào)著臺。我想通過A城的電視臺,對A城會有一些更進(jìn)一步的了解??纱藭r,A城的電視臺正在播放一部槍戰(zhàn)片,那打打殺殺的場面看起來索然無味。我干脆將電視關(guān)了。
關(guān)掉電視,床頭上的電話響了。
我拿起電話,里面?zhèn)鱽硪粋€女人的聲音:先生,需要服務(wù)嗎?
女人的聲音普通話里夾雜著方言,溫軟如水。有那么一刻我甚至發(fā)生了錯覺。這不是那個給我打電話的女人嘛!
我說,你的聲音真好聽。
女人說,我的服務(wù)更好呢,先生要不要?
我正要再和電話里的女人調(diào)笑幾句,桌上的手機響起來。我拿起電話一看,竟然是那個女人打來的電話。我趕緊放下電話接通了手機。不等我開口,女人就說,蔣左,告訴你吧,你那狐貍精的女人又把我男人勾引走了,他們?nèi)ゴ蟊娐灭^開房去了。
女人似乎只是想告訴我這個消息,還沒等我開口,就掛了電話。
如果真的能抓個秦小玉和另外的男人約會現(xiàn)行,也是好事。我當(dāng)即穿好衣服下了樓。
我來到一樓登記室。登記室里坐著一個大約十八九歲的女孩。此時,女孩正低著頭在手機上專心致志地玩游戲。我叫了那女孩一聲,問道,你知道大眾旅館在這附近的什么地方嗎?
那女孩抬起頭來,說,你說什么?
我一字一頓地說,大眾旅館在什么地方!
女孩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我是個怪物似的,嘴動了動,卻一個字也沒說,就低下頭繼續(xù)玩她的游戲去了。
我只好走出小旅館的大門,一直走到大街上。此時,街道上的行人和車輛依舊很多。站在這人來人往車流如注的街道上,我卻有些無所適從了。大眾旅館?這么通俗的一個名字,A城會有多少?
我揚手擋住一輛出租車,司機問我去哪里?我說,去大眾旅館。司機說,大眾旅館?你能告訴我具體的位置嘛。我說,我也不知道呀,我想你們成天跑來跑去的,大街小巷都是知道的呢。司機笑了笑搖了搖頭,說,你還是再去攔一輛車試試吧。
我又擋了幾輛出租車,竟然沒有一個出租車司機能知道大眾旅館在什么地方。我又試著撥通了那個電話,希望此時那個打電話的女人正好就在電話旁邊。可電話還是一直沒人接聽。
就這樣,我在大街上一直折騰到晚上十一點鐘才回到旅館。
走進(jìn)登記室時,吧臺上正圍著四五個人,他們交頭接耳地好像在商量著什么。那個玩手機的女孩此時正站在那里抹著淚。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站在女孩的對面訓(xùn)斥著她。
男人說,就知道玩手機,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點覺察也沒有?
男人大概是看我進(jìn)來了,停止了訓(xùn)斥,回轉(zhuǎn)身對我點了點頭。其他的人也都轉(zhuǎn)過頭把目光齊刷刷地看著我。
發(fā)生了什么事嗎?我急步走過登記室,向三樓走去。此時,整個旅館都安靜了下來。只有幾間房子的燈亮著。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起了床。昨天晚上,我已了解到,這附近只有一條主街道。也只有這條主街道上有公用電話亭。我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我要沿著這條街道的電話亭一個一個地找下去。直到找到那個女人所用的那個電話。也或許,我找到那個電話亭時,女人正在給我撥電話呢。
這個想法雖然有些不著調(diào),但我還是被這個不著調(diào)的想法弄得激動了起來。
下樓退房時,我發(fā)現(xiàn)登記室里那個玩手機的女孩不見了,里面坐著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
和那個女孩相比,這個女人熱情多了,給我辦完退房手續(xù),很禮貌地對我說,歡迎下次光臨。我點了點頭,走出了旅館的大門。
走出旅館,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我不由吃了一驚。我發(fā)現(xiàn)這家旅館竟然就叫大眾旅館。
我返身沖進(jìn)了旅館,沖到了吧臺前。
女人見是我,嘴角一翹又露出一臉的微笑說,您好!
我說,你們這個旅館就叫大眾旅館?
女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說,是呀。請問先生有什么事?
我說,沒事,沒事。
這個大眾旅館會不會就是那個女人電話里所說的那個大眾旅館呢?如果真是的話,那就是天意了。
我開始沿著那條主街道往前走,每遇到一個公用電話亭,我就掏出手機打那個號碼。我希望奇跡能夠發(fā)生。
就這樣,我一直走著。
此時,這條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車輛也很少。人行道旁時不時地會有幾個老頭老太太在那鍛煉。再往前走,就是一個小廣場,那里有一群跳廣場舞的老太太,她們正起勁地在那里舞著。
我在廣場邊的一個臺階上坐了下來。
廣場的邊上有一臺大屏幕電視里正播本地新聞。
本臺消息:昨天夜里,我市在掃黃打非活動中,對新城區(qū)五十三家賓館、旅店進(jìn)行了突擊檢查,現(xiàn)場帶走不明身份的男女60多人。
電視里的畫面在不停地切換。突然,一個熟悉的畫面出現(xiàn)在電視里。警察帶著幾對男女正從一個樓梯上往下走。那不是我昨天夜里住的那個旅館嘛。畫面雖然一閃而過,但我還是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我看見了樓梯背后的那棵柳樹。柳枝被風(fēng)微微揚起。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像是有人拿手捏了一把一樣。那幾對男女里會不會有那個女人的男人和蔣左的女朋友秦小玉呢?
我被我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我拿出手機撥通了蔣左的電話。卻一直沒人接聽。再撥,仍然沒人接聽。我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蔣左,你怎么不接聽電話呢?
我一遍遍撥打著蔣左的電話。
臨近中午,廣場上的人漸漸散去,一個老太太正在遠(yuǎn)處廣場邊的垃圾桶里翻找著垃圾,除此,整個廣場只有我一個人。我站在廣場中央竟然有些無所適從了。有一群鴿子從遠(yuǎn)處飛了過來,它們在廣場的上空盤旋了一會兒,又飛走了。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以為是蔣左回過來的電話。拿起手機一看,竟然是那串熟悉而又陌生的電話號碼。我抬頭向街上望去,正是中午下班時間,街道上的行人和車輛一下子多了起來。
街道對面的人行道上就有一個公用電話亭,一個戴墨鏡的女人,正握著話筒站在那里打電話。沒等我看清楚,一輛公交開了過來,在我面前的公交站上停了下來。等那公交車開走時,街對面的那個電話亭前已不見了那個打電話的女人。
手里的電話還在響著,好像我不接它就不會停下來似的。
我突然覺得我的尋找沒有一點意思,就是找著了那個給我打電話的女人,又能怎樣呢?
我掛斷了手里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