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悠揚
作者有話說:這篇文是我去參加完獨木舟的簽售會后寫的,因為一直以來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帶自己喜歡的人去看自己堅持的信仰。現(xiàn)實里沒能實現(xiàn)的心愿就在小說里實現(xiàn)吧。我也想和過去喜歡了好幾年的男孩子說聲再見,這是最后一次用你的姓氏,以后我就要像陶最最一樣勇敢,也會擁有屬于自己的春光。
你的眼里有春秋,勝過我所看過的山川與河流。
01
陶最最見到蘇響光的那一天,風吹得又急又大,風沙進了眼睛,她偏頭揉眼。眨眼的空隙里,她看到了扎在人群里的蘇響光。
他上身穿著淡紫色的短袖,下身是淺色牛仔褲,整個人清爽溫柔得不像話,尤其是一米八的大高個,站在那一群女生中顯得尤為扎眼。
她見過蘇響光,在一年前,近距離接觸的只有一次,大多時候都是她隔著大半個校園,站在天臺上,遠遠地望一眼對面的教學樓,就能看到在排練廳不斷練歌的他。
那時候她對這個學校里品學兼優(yōu)、長相出眾又擔任聲樂社社長的小學弟唯一的印象就是,他長得真好看,像出身豪門貴族的富家少爺,又帶著溫煦和…………不正經。
因為她高三的學業(yè)太緊,她的教室又在獨立的教學樓里,所以她一次都沒有偶遇過他,而現(xiàn)在他就站在她對面一米遠的地方,于是她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
蘇響光感覺到她的目光,從排隊的行列里出來,單手拿著特簽書,走到她的面前,一臉奇怪:“你看著我哭什么?”
說完,他自己忍不住笑了,露出那一排白白的牙齒,讓人忍不住想要和他一樣嘴角上揚。
陶最最一怔,抬手一摸臉,發(fā)現(xiàn)濕漉漉的,才意識到因為自己不斷揉眼睛,眼睛腫腫的,還止不住地流淚。
她慌亂地在臉上胡亂抹,但眼睛依舊不爭氣地酸疼,淚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瞇著眼睛,只睜了一只眼跟他說:“可以帶我去醫(yī)院嗎?我眼睛疼?!?/p>
他后知后覺地點點頭,麻利地把書裝進包里,一只手扶著她的胳膊往路邊走,一只手示意攔車。
當時正值夏天的中午,南方的夏天堪比烈火煉獄,更別提十二點那會兒。陽光毒辣,她靠車窗的胳膊不一會兒開始泛紅,原本就是敏感體質,這次出來得匆忙,只涂了一些防曬霜,其他的防曬措施一點都沒做。
她下意識地用手去捂住胳膊,蘇響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從包里拿出一件輕薄的防曬衣,蓋在她的胳膊上。
“馬上就到了,忍一會兒。”
陶最最反應慢了半拍,還是眼睛被光刺到的一瞬間,她才反應過來。出租車因為保修不及時,車窗上的太陽膜已經有一部分開始脫落,而脫落的地方恰好被投進來的陽光折射到她的胳膊上。她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蘇響光,但他跟無事發(fā)生一樣,仍舊是面無表情地盯著窗外。
空調吹出的涼意撲到她的身上,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問他:“你也喜歡這個作家啊?!?/p>
這次簽售會,她就是為了見到這個她喜歡了一整個青春的作家。
“不是,我喜歡的一個女生喜歡?!彼蝗恍χf。
陶最最無意間從他沒有拉上的書包里看到里面整整齊齊地放了一摞書,都是一模一樣的。因為眼睛不舒服,她看得有點費勁,也許目光在他的書包上停留的時間太長了,他看出了她的好奇。
“都是給她的特簽,想著等她生日的時候表白?!彼麚蠐项^發(fā),有些不自在。
“這么多?她都給你簽嗎?”
“不給的,我跑了三個城市,才湊夠。”
陶最最咂舌,這得是有多喜歡,才不惜費這么大的周折去給這個女生準備生日禮物。
“真羨慕啊。”她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憧憬。
“你不是說,只有愛情喂了狗,自由財富才會有?”他的眼睛是棕色的,里面有個棕色的小小的陶最最,他接著說,“這不是你說的嗎,陶最最學姐?!?/p>
她一怔,緩緩地說:“我……可以不承認嗎?”
02
陶最最高三那年,學校一改以往的傳統(tǒng),沒有嚴控時間、死抓學習,相反更加注重他們這一屆學生的身心的放松。
年級主任美其名曰“情緒學習法”。
臨近高考那段時間,整個學校的沉重氛圍都被即將到來的成人禮給沖淡了,今年的成人禮比往年的要熱鬧一些,學校添置了一批新的音樂器材,據(jù)說是老校長退休前的饋贈。
高三的學生是主角,才藝表演自然少不了他們。
當時陶最最是班里公認的中華小曲庫,什么歌都能唱兩句,又待在女生稀缺的理科班,這種活動,班里自然都是推著讓她上。
陶最最性子隨和,也覺得沒什么問題,實際上最主要的原因是,上臺表演才藝的學生可以不用穿成人禮服——據(jù)說是班主任精挑細選出來的、跟東北大棉襖一樣的花裙子。
她看了一眼買家秀,心里就知道完蛋了,這下丟人丟大發(fā)了,但班主任臉上露出一副“怎么樣,我眼光不錯吧”的表情看著她,她只能呵呵一笑,心想算了,四五十歲的東北大爺們,有點家鄉(xiāng)情結很正常,然后諂媚地豎了個大拇指,說:“高明,完全就是艷壓群芳。”
陶最最穿著薄荷綠的雪紡裙站在隊伍前面的時候,不用扭頭就已經感受到了身后那一群女生深深的嫉妒,要是眼神能殺人見血,她估計早就血流成河了。
校長開始講話,嘈雜聲小了一點,但還是能聽到男生們的竊竊私語,無非就是假小子一下成了小仙女,相互之間慫恿著去調侃她。
她聽得真真切切,心里一陣煩躁,直接扭頭給了一記白眼,男生立馬閉嘴。
只是扭頭的那一瞬間,她和身后隊伍里的蘇響光對視上了。四目相對,她怎么感覺到一股壓力,但他真是好看到讓人愿意頂著壓力多看幾眼。
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覺得自己真是“見色眼開”。
蘇響光跟她一樣也是才藝表演,站在隊伍的最前面,只不過他作為聲樂社社長是自愿參加的。
陶最最站到臺上后,愣了幾秒,然后開口唱的是自己的原創(chuàng)歌曲,清唱,沒有配樂。
這是她第一次唱這首歌,是唱給自己聽的,高潮的一句歌詞是:只有愛情喂了狗,幸福財富才會有。
她沒有意識到,就這么粗糙的一首歌,蘇響光能記到現(xiàn)在。
她……怎么有點感動。
“不是我想記的,是你出的風頭太大了?!彼貞浧甬敃r那段時間,走到哪兒都能聽見一群小女生在說這句歌詞,她們覺得陶最最很酷。
他轉而接著說:“而且,你選的成人禮服太讓人印象深刻了。”
陶最最無言以對,估計是班主任發(fā)現(xiàn)別人都在吐槽他選的禮服,把鍋丟給她。
她只能尷尬地笑了笑,然后推開車門下去,徑直往醫(yī)院大門走,心里合計著,回去后一定要跟她爸,也就是高三班主任算賬!
03
陶最最的眼睛只是因為長期戴隱形眼鏡又恰巧沙子進了眼,而出現(xiàn)了紅腫發(fā)炎。她皺眉盯著手機屏幕,不是因為擔心眼睛,而是她帶領的聲樂社要是再拿不出一個好成績,估計就要被學校解散了。
蘇響光帶她到醫(yī)院之后,接了個電話就匆忙離開了,連那件蓋在她身上的衣服都沒來得及帶走。
大二開學沒多久,她就又收到學校下的最后通牒,要是比不過新開設的Rap社團,在藝術節(jié)拿不到好名次,他們的聲樂社就真的要被解散。
她坐在訓練室里抓耳撓腮,身旁站了一圈社員,個個都低著頭,雙手背在后面,不說話。
“她爸是老師吧,她怎么訓起人來跟教導主任一模一樣?!庇袀€不怕死的男生低頭在小聲嘟囔。
陶最最聽見了,鼓著嘴,皺眉心想:露餡了嗎?
她想著,還下意識地摸了摸身邊平常指揮用的指揮棒,動作宛如教導主任摸戒尺。
今天是社團招新,她把社員派出去招攬學生,但招了兩三天,也沒招來一個人,因為大多數(shù)人都跑去新開設的Rap社團了。
她把社員轟走,自己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干燥的熱浪席卷著她的全身,她睡得沉,但又不自在。
她閉著眼,感覺有人在盯著她,一睜眼看到一張湊得極近的臉,有溫熱的氣息灼燒著她。她猛地抬手一推,自己卻失重地往后倒。
“來人哪,有刺客。”她迷迷糊糊,連是誰都沒看清,張嘴就喊。
話剛喊完,她才眼神聚焦,分辨出眼前的男生是蘇響光。
她嘴巴因為睡覺時張開,有些酸脹,不自覺地抬手揉了兩下。而蘇響光看到她這副迷迷糊糊的樣子,一臉無奈,真想上去揉亂她的頭發(fā)。
“聽說,你這兒缺主唱?”他穿的還是軍訓服,頭發(fā)是濕漉漉的,像是剛訓練完就跑過來的樣子。
“是?!彼B忙從地上爬起來,把丟掉的氣勢找回來,雙腿交叉地搭在桌子上,手里還像模像樣地端了杯熱茶,抿了一口,燙得她雙手不斷地在嘴前舞動,整張臉皺得像根小苦瓜。
“你看我行不行?”
陶最最定了定神情,上下掃了一眼,大手一揮,有些大舌頭:“不行,我們想找個女生,我不能因為你幫過我,我就破格要你?!?/p>
實際上就是因為他太好看了,她怕平常的工作中他出問題的時候,她會有私心,不舍得罵他。
蘇響光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看得她頭皮發(fā)麻。
繼而,他緩緩地抬起手,她以為他要動手,于是縮著脖子,眼都快閉上了,卻感到袖口一緊,他語調輕緩:“穿了這么久,也不舍得洗洗?!?/p>
她睜開眼,不知道什么時候沾上的飯粒,黃色的,尤為顯眼。
她身上穿的是蘇響光的那件白色防曬衣,因為自己的衣服臟了,就隨手從衣柜里扯了一件,穿上之后才發(fā)覺是他的,但又懶得換,誰知道今天撞上正主了。
“這個……我可以解釋?!彼塘艘幌驴谒?,說。
“不用解釋,我都懂?!彼p手往后一背,側仰頭,一副“天下我有”的樣子。
你懂個錘子?。?/p>
“總之,不能要你,學弟要體諒一下學姐,學姐也是很苦的?!闭f著,她還佯裝抹了兩下眼淚。
“學姐,你不要可是會后悔的?!彼麥惤?,輕吐出這幾個字,陶最最覺得他要是再不走,她的腿都要軟了。
“學姐文盲,不認識后悔這兩個字。”她呼吸停滯,雙手死死地抓著椅子的扶手,怕自己腿軟滑下去。
蘇響光輕笑一聲,轉身出去,陶最最猛地喘氣,嘴里嘟囔:“要是要了他,那還得了?!?/p>
她怕是都無心工作了。
04
陶最最不要蘇響光實際上還有一部分原因,她覺得自己還沒有慘到招不來一個人的地步,不想被他小瞧了去,但最后,眼看著對面社團辦得風生水起,就他們社團冷冷清清。
她認清現(xiàn)實了,她就是慘到一個人也招不來。
有傳言Rap社團里來了位大神,不僅能唱能跳,還長了一副好皮囊,整個社團的人氣都被帶了上來。
陶最最悄悄地戴了一副大框眼鏡,又化了雀斑妝,在Rap社團門口探頭探腦,心里謀劃著要把這個大神挖過來。
“今天不做夢了,改玩cos?”
有聲音從耳畔傳來,嚇得她一激靈。
“你走路沒聲音啊?!彼龘嶂乜?,緩過勁來。
“不用看了,我人在這兒?!彼谎劬涂闯鏊窍雭砬魄七@個傳說中的Rapper大神。
陶最最一聽,微微皺起眉頭,上下打量一番,完全符合傳聞。她覺得把大神挖過來這件事的難度系數(shù)陡然加大,真是應了那句話,曾經的我,你愛搭不理,現(xiàn)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我們現(xiàn)在要你…………你來嗎?”她心虛地、小心地試探。
“來,但是有條件。”他狡黠地一笑,心里的小算盤撥得叮當響。
“什么條件?”
“社長的位置給我,你給我當小跟班?!?/p>
陶最最聽完,覺得這話似曾相識,光影里夾雜著記憶從樹葉的縫隙里散落下來,打在他的臉上,一瞬間,恍如隔世。
陶最最唯一一次近距離接觸蘇響光,是在高三的成人禮后。
她原本無心參加社團,但因為成人禮上出的風頭太大,被聲樂社社長蘇響光一眼盯上了。
那天傍晚放學,黃昏的余暉把陶最最的影子拉成一個巨人,她頭上扎了兩個丸子,腳下踩著滑板,滑得飛快,像極了風風火火的哪吒。
哪吒還沒玩得盡興,突然被橫沖過來的單車攔住,好在她滑板玩得嫻熟,急剎車完全不在話下。
她抽出嘴里的棒棒糖,想跟人理論,一抬頭,看見是蘇響光,四目相對,她完全繳械投降,那眼睛就像碎在琥珀里的琉璃,讓人挪不開眼。
“你來我們社團吧?!彼@語氣完全不是邀請,因為他覺得她沒理由不來。
“憑什么?”陶最最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原本可以直接拒絕,但看到蘇響光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就想殺殺他的士氣。
“你可以開條件?”蘇響光讓步。
“社長的位置讓給我,你當我的小跟班?!卑舭籼浅酝炅?,她嘴里還咬著棍子。
“學姐準備仗著自己年齡大,要在社里稱王嗎?”他單挑眉,冷著聲音說。
“不給算了?!?/p>
她右腳一踩,地上的滑板流暢自如地掉了個頭,左腳踏上的時候,她已經滑出了好遠一段距離,不一會兒已經鉆進夕陽,周身被金黃浸染,蘇響光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覺得這個哪吒挺有趣的。
05
陶最最答應了蘇響光的要求,不答應也得答應,學校給的壓力,Rap社團給的壓力,她完全招架不住。
眼看離藝術節(jié)越來越近,他們還沒創(chuàng)造出一件讓自己滿意的作品。陶最最的社團主打的是原創(chuàng),但奈何生產周期長,壓根無法應付學校的活動。
“把《春秋》拿來用吧?!碧K響光站在一旁,突然插進來一句話。
《春秋》就是陶最最在成人禮上自己寫的那首歌。
“不行!”她直接拒絕,那首歌是她自己瞎寫的,也就歌詞過得去,譜曲什么的一塌糊涂,壓根拿不出手。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成人禮的時候,我就知道,譜曲交給我。”他眼神清明地看著陶最最,就像一劑致幻藥,讓她覺得好不真實。
陶最最在成人禮時原本就想唱《春秋》,但不會譜曲,想著到時候要是連配樂都搞不出來,直接清唱的話,肯定丟人,索性就報了別的曲目,等到了舞臺上臨時發(fā)揮改為唱《春秋》,直接先斬后奏,讓他們反應不過來。
她沒想到自己發(fā)揮得還挺不錯,只是一下臺,猛地就忘了剛才上去唱的是什么調調。
蘇響光坐在太師椅上,雙腿搭在桌子上,正在聚精會神地譜曲。他這副欠揍的樣子和陶最最如出一轍。
“我以前就是這副欠揍的樣子嗎?”她偏頭問身旁的男生。
男生察覺到不對勁,身子往后撤了半米遠,重重地點點頭,然后撒腿就跑,速度快到像要是晚了一步,陶最最就能一個箭步過來,殺他滅口。
陶最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搬了張小椅子坐到他的身邊,一臉八卦地問:“你上次的禮物送出去沒?”
蘇響光愣了一下,應該是在想她說的禮物是什么,繼而清清嗓子說:“沒有,我感覺她好像對我有什么誤解。”
“怎么說?”她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臉上帶著好奇。
“她好像一直在逃避我,我每次一靠近,她就往后縮?!?/p>
陶最最聽完,頓時舒了一口氣,原來不止自己對他有這種異常的表現(xiàn),原來其他的女生也有,這下她放心了。
“可能是你太好看了,她怕看到你就方寸大亂?!彼X得自己和那個女生有一樣的癥狀,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病因。
“你也覺得我好看嗎?”他的腿從桌子上放下來,身子前傾,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讓她無處躲藏。
陶最最最怕蘇響光這樣看她,最早她覺得擁有雙眼皮桃花眼的男生最好看,開合間都是在勾人,而現(xiàn)在她覺得最好看的是丹鳳眼,狹長,是別樣的美,更加動人心魄。
方才,她才知曉,美的是人,而不是眼。
“好……好看。”
她結結巴巴地說完,才發(fā)現(xiàn)這幾秒鐘里又忘記呼吸了,臉漲得通紅。
“我改了高潮,你以前的歌詞太……”他在找措辭,“太冷漠了?!?/p>
沒錯,是冷漠。
蘇響光猛地岔開話題,讓她緩了一口氣。
“改成什么了?”
“你的眼里有春秋,勝過我所看過的山川與河流。”
06
蘇響光的效率驚人,像是早就對這首歌有了定義。
陶最最看到成品的時候,眼里都是在發(fā)光,她沒想到會這么好聽。手剛接過曲譜,她一眼就看到了最上面的名字——
作詞:陶最最。
作曲:蘇響光。
她一臉狐疑,改過之后的詞早就不是她的了,可他還留著她的名字。
陶最最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毫不避諱地盯著蘇響光,眼底還泛著感動的漣漪。
蘇響光受不了她的目光,一把奪過曲譜,故意躲開她的眼神,若無其事地說:“拿這個在藝術節(jié)上表演,完全可以碾壓Rap社團。”
她愣愣地點點頭,心底像是突然被什么擊中,但最后還是沒有問他原因。
當時校學生會開展熒光夜跑活動,因為陶最最的室友在那里工作,在湊不齊人數(shù)的情況下,室友就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千方百計地說服她要帶著社員來捧場。但她已經不是社長,要是強制命令,更不會有人去,于是,她把目光放在了蘇響光的身上。
蘇響光也是個精明的人,看到她這副諂媚的樣子,就知道她有求于他。
“周五的熒光夜跑活動帶著大家去捧個場唄?!?/p>
“條件?”
陶最最覺得蘇響光這個人真是怕自己吃虧,什么都要講條件。
“我發(fā)現(xiàn)你喜歡的那個人和我還挺像的,我可以幫你出出主意?!彼X子靈光一閃,就想到了那個他一直喜歡的女生。
蘇響光看了她一會兒,抬手擊掌:“成交?!?/p>
那天晚上,偌大的操場上除去黑暗,就只能看到七彩斑斕的光,舞動的、絢爛的。
她憑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找到了站在路燈下的蘇響光,嘴里嘟囔:“搞什么嘛,跑步還關路燈,這怎么跑。”
“將手機的手電筒打開,把手給我?!彼唵卫鞯卣f道。
陶最最剛聽完,耷拉在外面的手猛地縮回口袋里,警惕地問:“干嗎?!”
蘇響光就知道她想多了,從口袋里摸出熒光手環(huán)戴到她的手腕上,嘴上不饒人:“長個腦子就是用來瞎想的嗎?”
“還能用來幫你追女生呢?!彼÷曕洁欤瑳]讓蘇響光聽到,不然又要被他嘲笑。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蘇響光的后面,兩人都跑得很慢。他們是圍著操場跑的,沒有注意到,人群漸漸往中間聚集,手機的手電筒的光聚攏在一起,銀白色的光直擊長空。
她看著蘇響光的背影,有一刻晃神,刺眼的光從側面散發(fā)出來,照得他身上半明半暗,他一邊跑,一邊向后扭頭看她一眼,在黑藍色的天空幕布之下,只瞧見他那雙眼睛里神采奕奕。
這一場景讓她在心里不斷勾勒描繪,漸漸浮出想要跟在他的后面,陪他跑到時間盡頭的錯覺。她希望這條路能夠長一點,長到他會扭頭發(fā)現(xiàn)這個一直毛毛躁躁的女孩,心里藏著一件不得言語的心事。
她跟著他跑了一路,嘴上小聲地嘀咕著,怎么不僅臉好看,連背影都這么好看,她都快著迷了。
她偷偷掐了一把自己大腿上的肉,跟自己說:陶最最爭點氣!人家都有喜歡的女生了!你還答應要幫他追?。?/p>
活動持續(xù)了一個小時,人群散了,路燈的光從頭頂落下來,橘黃色的,她不知怎的突然心情不好,咬著嘴上的死皮說:“等藝術節(jié)過去,我就好好幫你追你喜歡的女生,我保證認認真真出一份計劃書?!?/p>
她話一出口,就找到源頭了,原來她是因為想到了蘇響光喜歡的人,又想到他為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做的那些事,心里一酸,才導致現(xiàn)在心里有點悶悶的。
“等結束了再說吧,沒準那時候我已經把她搞定了?!彼辉谝猓凵駨乃纳砩想S意掃過,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她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原本不太明亮的目光在這一刻又暗了幾分,睫毛在她的眼下打上一層陰影,嘴巴微微噘著,一副失落卻又逞強的模樣,然后轉身離開。
07
熒光夜跑活動之后不久就是藝術節(jié),她旁敲側擊地打聽過Rap社團會在那天玩什么花樣,但都一無所獲。
藝術節(jié)是學校每年的傳統(tǒng),有時候會請歌手來開演唱會,但大多時候都是本校學生進行表演和評選。
陶最最一天都待在現(xiàn)場,和學生會一塊反復核實和彩排,蘇響光在不遠處看見她忙前忙后,心里一軟,走了過去,突然笑了:“你緊張什么?我上臺表演欸?!?/p>
她怕這次的結果不理想,怕這次會成為社團的最后一次表演。
“誰說我緊張了?!彼V弊樱鹧b鎮(zhèn)定,眼神飄忽著,她高考都沒這么緊張過。
“放心,有我呢?!彼牧伺乃募绨?,以示安慰。
陶最最突然被這句話戳到了,好像從頭到尾,只有蘇響光會想辦法替她分擔一些,其他人都覺得這個社團可有可無。而現(xiàn)在這雙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正在漸漸安撫她緊張而慌亂的心,這一刻,她有點想哭,抿著嘴巴不語,過了一會兒調節(jié)過來情緒,說:“放心!我肯定會幫你把那個女生追到手?!?/p>
即使,我很舍不得。她在心里偷偷說。
演出開始的時候,陶最最就站在后臺,偷偷揭開幕布的一角,靜靜地觀察著臺下觀眾的表情。
當璀璨的燈光從上至下掃過,蘇響光一開嗓,她就知道,這場仗即使輸了也值得,因為演出效果遠遠大于她最初的預期。
表演結束,陶最最心里雀躍,在幕后著急地等他下來,可瞧了半天,他還站在臺上。
“還有另一個版本的《春秋》要聽嗎?”他笑著,話筒里傳來的聲音清越響亮,臺下的氛圍被帶動,都歡呼著要聽。
陶最最看得腦袋發(fā)蒙,怎么還有一個版本的《春秋》?!
她皺眉疑惑著,看著他從旁邊拿出一把吉他,自彈自唱,開口的歌詞讓她腦子嗡嗡作響。
“我說世人眼里有春秋,像極了爸媽眼里的溫柔。”
陶最最眼里的震驚大于疑惑,手指摳著幕布,眼睛漸漸浮起水霧。
她最早寫《春秋》的時候,父母結束了長達三年的爭吵和怨懟,選擇離婚。她原本想寫的是一首歡快輕松的歌,但到最后,看著桌子上明晃晃的離婚證,她嘴角一抽,覺得可笑,把原本寫好的詞直接揉成團扔到窗下。
——睜眼已看不到溫柔,何談春秋。
而現(xiàn)在,蘇響光站在臺子上,大聲跟觀眾說:“把掌聲送給《春秋》作詞作曲的人——陶最最?!?/p>
有眼尖的觀眾透過幕布縫隙瞧見了她,一人起哄讓她上臺,隨之都是起哄,她呆呆地愣了一會兒,然后轉身撒腿就往大門跑。
08
陶最最躲到了排練室,漆黑的屋子里只有窗口一處光亮,是皎潔的月光。直到藝術節(jié)結束,蘇響光找到她,她才愿意抬頭,輕輕扯出一個笑臉。
“不關心結果嗎?”蘇響光的聲音從白光處傳來。
“贏了嗎?”她反問。
蘇響光靠墻蹲在她的旁邊,話里有笑意:“當然贏了,有我出馬,沒有辦不成的事?!?/p>
“紙團是你撿走的吧。”是陳述句,板上釘釘?shù)氖拢兆钭钫f。
那時候是初夏,天還帶著涼意,蘇響光騎著單車,從湖心公園剛穿過來,就從頭頂落下來一團紙,不偏不倚砸在他連帽衫的帽子里。他仰頭只瞧見窗戶上的剪影,粉色的兔子裝,頭上扎了兩個丸子,活生生的哪吒。
“你跑什么?”他發(fā)問。
“怕比賽輸了,丟人。”她在黑暗里噘著嘴,實際上是怕被別人追問為什么有兩個版本的《春秋》,她要怎么跟別人說是因為家庭不幸福。
陶最最只是想來這里調節(jié)一下情緒,現(xiàn)在調節(jié)好了,輕舒一口氣,拍著他的肩膀說:“既然社團不用解散了,明天我就開始幫你寫一份追女友攻略?!?/p>
蘇響光無語地看了她一眼,拿她沒辦法,順著她的話說:“需要了解她的基本情況嗎?”
“可以,畢竟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彼c頭,表示贊同。
“她以前總是喜歡玩滑板,別人都是騎單車去上學,只有她像個男孩子一樣,整天滑著滑板去學校,后來摔傷了,就沒再碰過滑板?!彼Z調輕緩,小心呵護著他口中的這個女孩兒。
“她上廁所愛唱歌?!?/p>
蘇響光高二的時候,學校高三女廁所翻修,她們不得不去高二教學樓的廁所。
當時還在上課時間,蘇響光拉肚子,剛跑到廁所,就聽到從對面女廁所傳來的歌聲,男、女廁所只有一墻之隔,上課時間校園安靜,她的聲音顯得尤為獨特。
他在廁所忍不住笑了,準備再仔細聽聽,突然傳來一道中年女教師的聲音:“陶最最!上廁所都堵不住你的嘴?!?/p>
“上廁所跟嘴有什么關系。”她還嘟囔著反駁。
原來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叫陶最最啊。
蘇響光一直在等自己高中畢業(yè),等著和她再重逢,他知道她喜歡的那個作家要來辦簽售會,于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跑了她可能會去的三個城市,也在書上簽了給她的表白。
你眼里有春秋,勝過我看過的所有山川與河流。
陶最最要是再細心一點,就會發(fā)現(xiàn),熒光夜跑上只有他們兩個的手環(huán)顏色和別人的不一樣,他還出賣色相地找學生會的學姐跟學校申請關了路燈,原因不過是想讓她跟著自己。
他一直在等她發(fā)現(xiàn),等她來問自己:“喂,你是不是喜歡我?”
今晚,他等到了。
蘇響光深褐色的眸子里映著一個小小的陶最最,陶最最眼里泛著星星,他牢牢地盯著她的眼睛,想把她的樣子印在自己的腦海里,怪不得今夜只有月亮,原來星星都跑到她的眼睛里去了。
“她是不是叫陶最最?”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啞著嗓子輕輕問。
蘇響光點頭。
“她叫陶最最,最好的最。”
編輯/張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