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寅
一天吳哥遺跡游歷實在疲累,回到酒店手指不?;謾C,最終找到了一家“xx生鮮酒樓”,應(yīng)該是以新鮮水產(chǎn)為主的餐廳,看著像粵菜,又不是慣?;洸恕;洸硕嗪N?、生鮮或干貨,注重煲湯,口味清爽,這家的圖片看上去更“接地氣”,菜單中除了魚、蝦、蟹還有甲魚和蛇,卻見不到煲湯,四周充滿浸滿藥材的玻璃瓶。而吃過的客人一片稱贊。我立刻出門叫了輛突突車。
海鮮酒樓在一條主路的巷子里,網(wǎng)上說店主是華人,祖輩在暹粒定居,經(jīng)營這家餐廳好幾十年了。難怪餐廳里的粵菜都如此古早,估計是先民來暹粒時帶來的粵菜,被時光封存,做法和味道都保留了下來。
店不難找,我去時已過了飯點,餐廳沒有客滿,店內(nèi)會說中文的服務(wù)員不多,有個小哥見我是中國人立刻迎上來招呼,他的中文也不標準,他費力地聽,費力地說,努力溝通。
我早就研練出點菜心得,比如,菜單上有東星斑和筍殼魚,價格居然差不多,照理我應(yīng)該點東星斑,可我還是點了筍殼魚。對于這種初次造訪的餐廳,食材新鮮度不好說,點筍殼魚總是保險的,畢竟怎么做都不會難吃。我選了油淋的做法,清蒸家中也能做。我又點了一只土雞,網(wǎng)上說可以兩吃,于是我點了一道雞湯,又點了一道清炒。我沒點燒味,店里的燒味只有燒鴨和叉燒,燒鴨是很容易失敗的菜,鴨子很容易有膻味,叉燒也是易失敗的菜,肉質(zhì)不好也不行,火候不好會過干,調(diào)味不好則淡,總而言之就是難做。
我心想反正不是飯點,不需要點消耗時間等待上桌的菜,于是又加了蝦醬空心菜、飲料和米飯。菜單上有一些菜我挺想嘗試,如白灼蝦、田雞、螃蟹,可轉(zhuǎn)念又擔(dān)心食材的新鮮度……
我玩著手機,等熱菜上桌。店內(nèi)空調(diào)開著,墻上還掛著幾只電扇,嗖嗖冷風(fēng)吹著挺難受。我挪移著椅子,想調(diào)整位子來避開風(fēng)口。我打量著店里的環(huán)境,邊上另兩桌客人,似乎也坐了好久,可餐桌上依舊空空,包廂里還有一大桌子,已經(jīng)吃到一半了。還是冷,之前點的冰可樂也不敢喝了,我開始一次次往自己杯子里倒水,那小小的杯子,稍加點水就滿了,熱水入口,還沒怎么感覺到,熱意就全消了。我有些想讓服務(wù)員把電扇關(guān)了,又覺得麻煩,忍一忍吧,可菜為什么還不上桌呢?
服務(wù)員端菜走過來,卻是送去別桌的,真奇怪,為什么后廚非要把一桌點的菜一股腦做完才開始做下一桌?半小時過去了,又餓又冷,我有點想走了,服務(wù)員似乎感受到我的焦慮,朝我看過來,我剛想問她,她又把眼神移開了。再等等吧。這些菜不難做呀,雞湯從鍋里盛出來熱一下,油淋也就20分鐘吧。
終于,在我?guī)缀踅^望時,油淋魚端了上來。用筷子夾下一塊,在醬汁里蘸了蘸。真不錯呀,魚皮松脆,魚肉鮮嫩,絲毫不腥,醬汁也濃郁??磥磉@家店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油淋魚做起來不容易,要把魚劈開,然后一手提著魚尾,一手拿勺熱油往魚身上淋,熱油一次次淋在魚身上,直到把魚燙熟。淋油時必須注重均衡和全面,不然就會有魚肉夾生。
我飛速下筷,而我的第二道菜還沒有上桌。吃兩口米飯,喝兩口茶,消耗著時間??招牟艘采献懒?,但撐不了多久,我又陷入了等待。等待總有個盡頭,眼前的盤子空了,碗里的米飯沒了,茶也喝不出茶味了,我決定買單走人,雞湯恰好端了上來,還有一盤清炒雞塊。我迅速盛了碗雞湯,期望以一碗熱湯的溫暖來驅(qū)散空調(diào)加風(fēng)扇的寒意,可這湯未免太寡淡了,像雞汆了熱水后端上桌。雞塊也沒燒熟。
此時,我的怒意已到達極限,找服務(wù)員理論。老板娘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連連打招呼,中文說得很好,她的理由是今天接了幾百人的團餐,廚房忙得焦頭爛額,雞也是活殺的,所以湯燉煮的時間不夠。我心中嘀咕,可遠在異鄉(xiāng),身為過客,不必較真。
可是,奇妙又丟臉的事發(fā)生了。接下來的一天,我總是在回味那道油淋魚。那魚確實好吃,特別是松脆的魚皮蘸上醬料,往嘴里一塞,不需要用牙齒,就那么一抿,美味四溢。越想越饞,越饞越想再次擁有,我開始給餐廳的怠慢找借口,也開始為自己再次光顧找理由。心里糾結(jié)著,第二天晚上,我還是挪著步子去了。這不就像暹粒嗎,一遭游歷之后,總有許多槽點想吐,可也同時在心里埋下了奇妙的種子,總會生起再回去看看的念頭。
進門前,我從遠處往店里打量,老板娘坐在柜臺玩電腦,應(yīng)該不至于發(fā)現(xiàn)我??煞?wù)員還是那幾個,我從兜里掏出棒球帽戴在頭上,掩耳盜鈴地偽裝了一下就往店里走,也不招呼會中文的店員,對著餐單指了幾道預(yù)先盤算好的菜。其中當然有油淋魚,只是這次我點了東星斑。默默等待,魚上桌,迅速夾一口塞在嘴里,終于感受到了鮮嫩的美味——我就像個戒煙多日的老煙槍終于抽上了煙,心里的空洞瞬間被填滿了。
·本文有調(diào)整
·來源:馬蜂窩旅行家專欄
·責(zé)任編輯:黃鳳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