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
老婆“逼”我做兼職
晚上十點多,老婆田玫從兼職的咖啡館下班回到家,見我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當即沖我嘮叨起來:“苗苗的鋼琴班該交費了,我一個女人每天還打兩份工,干到十點多才回家,你一個大男人一個月掙那么點錢,還有心思坐在家里看電視,就不能找份兼職多掙點錢?”
幾個月來,田玫不止一次嘮叨我掙錢少,催我兼職多掙點錢。我知道她是因為家里經(jīng)濟緊張、工作之余又去做了兼職心里不痛快,大多數(shù)時候我都懶得理她,但那天我出車途中跟一位老年乘客發(fā)生了口角,被對方說了幾句難聽話,心情一直不爽,再次被她嘮叨,我忍不住火起,反擊道:“你打兩份工是你自愿的,我又沒強迫你。我上一天班已經(jīng)夠累了,開公交車可不比干別的,一絲一毫都不能分心。下班后我還要接孩子、做飯、照顧孩子,你以為我很輕松?再說,我這學歷,除了會開車別的啥也不會,能干啥?到哪兒去找兼職?”
“沒錯!兼職是我自愿的??晌乙遣患媛殻⒆拥匿撉儋M哪里來?拉丁舞學費哪里來?這年頭兒只要愿意干,大男人還愁找不到活兒?人家笑笑爸,天天下班后送倆小時外賣,雙休日也不休息,一個月下來也掙不少。你成天都說累累累,誰不累?我打兩份工難道比你還輕松?”
笑笑是我女兒苗苗在幼兒園的同班同學,她爸是市電視臺的網(wǎng)管員。
我一時語塞。作為一名公交車駕駛員,我一個月薪水三千來塊。在我們那座四線城市,我的收入屬于中等水平。大半年前,我在一次出車途中出了點事故,撞傷了一名騎電動車的中年男子,導致對方腿部骨折,醫(yī)療費加上后期的一次性賠償,前后花了三萬多元,那是我和田玫婚后的全部積蓄。
我和田玫都出身農(nóng)村家庭,婚后在這座城市白手起家,七拼八湊了一筆錢做首付,按揭購買了一套兩居室的房子,后來又有了女兒,還房貸,養(yǎng)孩子,基本月月光。賠償完被我撞傷的那名傷者,家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積蓄,而我每個月的工資還完房貸,還不夠支付家里的日常開銷。在一家小學生午托部打工的田玫每月只有兩千來塊的收入,家里到了入不敷出的程度。
為此,我不止一次同田玫溝通,勸她先停掉苗苗的鋼琴班和舞蹈班,等我們經(jīng)濟條件好些了再讓孩子學也不晚,但她根本不聽。
“冒進派”老婆成怨婦
我發(fā)現(xiàn)田玫是個“冒進派”,是從為女兒選擇幼兒園開始的。苗苗到了三歲要上幼兒園時,我認為上個離家近些的普通幼兒園就行,田玫的想法卻與我截然相反。在悉心比較了幾所收費不同的幼兒園并一一進行實地考察之后,她硬是背著我在一所高收費的幼兒園給苗苗報了名。每月1800元的學費,在我們這個地市級的小城實在夠貴的。
苗苗四歲多時,田玫便張羅著要給她報興趣班。經(jīng)過一番挑選,她最終為苗苗報了鋼琴班和拉丁舞班。自此,苗苗開始了平時上學周末上課外班的緊張學習生活。每個星期的星期六下午上鋼琴課,星期天上午學拉丁舞,星期天下午還要去琴行練琴。一個雙休日只有半天玩耍、休息的時間,搞得苗苗叫苦不迭。我每天接她送她,也感到疲累不堪。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我送苗苗去琴行練鋼琴,該下車時,發(fā)現(xiàn)苗苗竟然在公交車上睡著了。得知苗苗上午上完拉丁舞,下午又要趕去練琴,坐在苗苗旁邊一個滿頭銀發(fā)、戴著眼鏡的老太太連連搖頭,說:“你們現(xiàn)在的家長,就知道給孩子報這班那班的,也不管孩子愿不愿意。孩子平時上學,周末‘上班,看把孩子累的!”
晚上回到家,我把公交車上那個陌生老太太的話原封不動地學給田玫聽,并勸她,在教育孩子這件事情上完全沒必要跟風,而應保持清醒和理智,量力而行。但田玫不認同我的話,反而對我冷嘲熱諷,說我一個大男人,成天不是想辦法多掙錢好好培養(yǎng)孩子,讓孩子接受優(yōu)質(zhì)的教育,卻因為付不起學費而讓孩子停掉興趣班,還拿孩子不喜歡彈琴做幌子,對孩子太不負責任了。隨后,田玫找了一份兼職,在一家新開的咖啡館當服務員,每天下班后干兩個半小時。她比以前更忙了,每天一回到家抱怨也更多了。
原來放下也可以
時值初秋,那天下著雨,田玫下班后騎電動車趕去兼職的咖啡館上班,路上淋雨受了涼,患了重感冒,當晚就發(fā)了高燒。我急忙把她送到醫(yī)院,輸了兩瓶液才退燒。
第二天我勸田玫在家休息,她卻執(zhí)意要去上班,說體溫已經(jīng)降下來了,再吃吃藥就行了。誰知晚上回來后,她的體溫又升上來了。在醫(yī)院輸完液,醫(yī)生叮囑她休息兩天,等身體痊愈了再去上班。她沒再堅持。
田玫在家休息期間,我特地把母親從老家請來照顧她。母親來我家以后,包攬了所有的家務及接送苗苗的任務。
母親到我家后的第三天晚上,一家人一起吃晚飯時,母親跟我們說起她下午去幼兒園接苗苗時聽說的一件事,苗苗班上一個同學的爸爸騎電動車送外賣,不小心撞上了路邊護欄,現(xiàn)在還躺在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室里。一旁的苗苗搶過話頭說:“是笑笑的爸爸?!?/p>
“就是,她爸下班后兼職送外賣,估計是太累了,路上出了事?!蹦赣H說。田玫聽了一臉驚訝。
“奶奶,我媽還讓我爸去送外賣呢!”苗苗忽然說。
“你爸每天上班那么辛苦,哪有精力再去送外賣!”母親說。
“媽媽說……”
“苗苗,那不是隨便說說嘛!你爸又沒有真去送。趕緊吃你的飯!”田玫打斷苗苗解釋道。
母親似乎有所領會,感慨道:“錢這東西,多掙多花,掙得少就省著點兒花。等到了我們這個歲數(shù),你們就知道了,其實一家人平安、健康比啥都好!”
隨著田玫身體痊愈,母親也回了老家。
母親走后第二天,早上吃飯時我勸田玫:“要不,咱把咖啡館的工作辭了吧?”她沒有表態(tài)。
“其實,苗苗根本不喜歡彈鋼琴,她說學鋼琴很枯燥,我們何必把自己的意愿強加在孩子身上呢?況且,昂貴的學費也讓我們承受不起?!?/p>
“媽媽,我同意爸爸的建議。我不想學鋼琴了,只想學拉丁舞。又是鋼琴又是拉丁舞,周末我都沒玩的時間了?!泵缑缯f。
聽了苗苗的話,田玫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點了點頭。
到了月底,田玫沒有再給苗苗的鋼琴課續(xù)費。
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田玫已經(jīng)做好一桌子菜,還拿出一瓶葡萄酒,母女倆正等著我回來一起吃飯。我有些意外,正要問是不是有什么喜事,田枚如釋重負地說:“咖啡館的兼職我已經(jīng)辭了。以前我一心只想著賺錢給苗苗交鋼琴費、買鋼琴。其實,做兼職真的挺累……”說著,她的眼圈紅了,舉起酒杯有些哽咽,“來,老公,干杯。你說得對,什么鋼琴、舞蹈,對孩子來說并不是必不可少的。原來,放下也可以,而且讓人很輕松!”
我這才想起,應該有半年了,我們都在不停地奔忙,為掙足女兒上興趣班的錢,為接送女兒學這學那,一家人都沒能坐在一起好好地吃頓飯,好好地說說話了。
酒杯相碰的那一刻,久違的幸福一下子又回來了。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