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成雙
上期回顧:
宮內(nèi)盛傳葉將白甚是寵愛七皇子趙長念,葉將白不但不承認,還極力撇清他與趙長念的關系。然而,中宮對趙長念有意發(fā)難之時,他卻首當其沖地護下趙長念。眾人都在琢磨,葉將白心中是否有趙長念。每每夜深人靜之時,葉將白也在琢磨這個問題……
一
中宮皇后是個很有意思的女人,進宮之時還是個皇妃,與一眾后妃關系十分親密,一副與世無爭的姿態(tài),但十幾年過去,她的好姐妹一個個都慘死了,獨獨她,坐上后位,生了太子。沒有人說過她有手段,就連皇帝也覺得皇后是個單純善良的人。
只有長念知道,她是后宮最狠的殺人狂魔。
趙長念不愛來中宮請安,但這次有葉將白在,她覺得很安心。
當一頭狼對上一條蛇,就沒人會關心旁邊的小烏龜了。
“你的傷……”快進中宮大門的時候,葉將白突然低聲問了一句,“真的是自己弄的嗎?”
長念一怔,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垂眸道:“是啊,紅提可以做證的。”
葉將白點點頭,拂了拂寬大的衣袖,將她整個人攏在身后,跨進那巍峨的宮殿。
打從葉將白一跟來,中宮就收到了消息,所以這回他們進去,鳳儀宮里沒有什么三堂會審的架勢,倒是擺了香茗,氣氛融洽。
“國公怎么過來了?”皇后孟氏得體地坐在主位上,受了葉將白一禮,笑道,“前些日子,陛下還說,國公最近實在勞累,讓本宮備禮去葉府慰問老夫人?!?/p>
“娘娘言重,微臣不過是盡人臣之責,哪里用得著慰問?!比~將白微笑,“倒是折煞微臣了。”
這兩人說話,一個賽一個虛偽,長念低頭聽得直撇嘴,等他們寒暄過兩輪,才上前行禮:“兒臣給母后請安?!?/p>
皇后轉過頭來,慈祥地道:“念兒最近是越發(fā)難請動了,三催四請也不肯來看看我這個母后?!?/p>
長念尷尬地拱手:“兒臣今日是有事耽誤了,還請母后寬恕?!?/p>
“你們忙,本宮也高興,沒什么大不了的。”皇后側頭,“但本宮身邊最貼心的宮女不見了,念兒是不是得幫著找找?”
長念叩頭下去:“兒臣對這宮里實在不甚熟悉,方才聽人說有個叫若蘭的宮女不見了,已經(jīng)拜托國公幫忙尋覓,想來很快就會有結果?!?/p>
葉將白聽得眼角抽搐,很想說“老子什么時候答應你幫你尋人了”,但看一眼上頭表情微變的皇后,他忍了口氣,默認了。
孟氏略微訝異地看向葉將白,問道:“國公什么時候與念兒這般親近了?”
“回娘娘的話,并非親近,實在是因為今日之事與微臣脫不了干系?!比~將白無奈地道,“七殿下是微臣接去刑部的,那位宮女去了何處,微臣雖無從得知,但也得幫七殿下找找才是。”
皇后微微抿唇,突然就紅了眼睛,略微哽咽地道:“找吧,誰找都好,只要能把若蘭找回來……本宮方才午休,夢見若蘭了,她說她為人所害,渾身都是血……本宮很害怕……”
說著,她捏了帕子按了按眼角。
葉將白唏噓,拱手道:“娘娘別思慮太多,宮中守衛(wèi)森嚴,如何能害人?!”
皇后哽咽不語,旁邊有個太監(jiān)弓著身子小聲道:“稟國公,有宮人目睹若蘭帶著七殿下從鎖梧宮離開,崇陽門附近的守衛(wèi)卻未曾看見若蘭和七殿下,也就是說,若蘭是離開鎖梧宮,還沒回到鳳儀宮就不見了。這宮中守衛(wèi)雖然森嚴,但畢竟巷子多,路也繞,當中發(fā)生過什么,只有七殿下知道?!?/p>
葉將白聽得好笑,皇后和這太監(jiān)一唱一和的,無非是在說若蘭被七皇子害了。可是,就趙長念這個身板,不被人害了便不錯了,哪來的本事去害人???!
換作任何一個別的皇子,葉將白都會相信他們有能力殺人埋尸,但獨獨趙長念不可能。
“七殿下可有話說?”他扭頭問。
長念埋頭道:“若蘭與我同出鎖梧宮,但她是回去中宮復命,我是往宮外走的,并未同行。我出宮之時,宮里各處守衛(wèi)皆有目睹,身邊并無宮女。”
“復命?”皇后微微皺眉,“本宮讓若蘭過去請人,以她的性子,怎的還會讓你出宮,自己回來復命?”
“因為兒臣有要事在身,國公又在宮門處等著,她知無法強求,所以……”
“你撒謊?!被屎罄淅涞卮驍?,“本宮之令,若蘭就算請不來你,也必定會跟你同行,直到你空閑了,再一起回來復命。”
大殿里的氣氛僵了,突然變得有點凝重。
長念抬頭,很是無辜地望上去:“母后的意思是,兒臣對若蘭做了什么??珊枚硕说?,兒臣何至于要為難一個宮女?!”
還能為什么?因為若蘭就是去帶她走黃泉路的!
皇后心里很清楚,但輔國公在場,她不可能透露這件事,只能盯著趙長念道:“這話該本宮問你才是。”
長念咬唇,想辯駁,又覺得無力,腦袋耷拉下來,委委屈屈的。
葉將白輕笑一聲,拱手道:“七殿下不善言辭,娘娘這么問,也問不出個結果,不如交給微臣吧,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宮里也就這么大個地方罷了?!?/p>
皇后有些惱,臉上卻還是十分平和 :“國公本就繁忙,這些小事,哪能還勞煩國公?!”
“不勞煩,宮中守衛(wèi)失職,已經(jīng)不是頭一回出事了,正好典獄史的案子也在崇陽門附近發(fā)生,兩件事一起查,也好寫折子?!?/p>
“若蘭只是迷路,也未必就成案子了。”皇后垂眸,“陛下最近正為典獄史的事著急上火,國公實在不必再給陛下添煩憂。至于若蘭,便先讓林將軍帶人找吧,過幾日仍找不到,再行稟上?!?/p>
“可是,丟的畢竟是鳳儀宮的大宮女,事態(tài)不輕?!?/p>
“本宮有分寸的?!?/p>
三言兩語之間,皇后突然就讓了步,聽得長念目瞪口呆,壓根沒明白為什么剛剛還一定要追究的皇后轉眼便想大事化小。
為什么???
“時候也不早了,本宮要去給陛下送湯藥?!被屎笃鹆松?,“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國公見諒。”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葉將白拱手行禮,退后兩步,袖子輕輕拂過長念的肩頭。
長念立馬跟著行禮:“兒臣告退?!?/p>
二
連滾帶爬地離開鳳儀宮,長念雙目失神地走在葉將白的身側,一副被嚇得失了魂的模樣。
葉將白橫她一眼,嘆息:“殿下能不能有點出息?”
“出息什么的,我沒有就沒有?!遍L念喃喃,抬頭看他,“但國公怎么這么厲害???!”
半是驚嘆、半是疑惑的語氣,不帶半點恭維的意思,卻聽得葉將白十分受用,嘴角勾了起來,還偏偏問她:“殿下指的是什么?”
“我以為今日很難出這鳳儀宮的大門的?!遍L念道,“結果,您也沒說什么,娘娘怎么就不追究了?”
真是笨死她算了,他那還叫沒說什么?!他翻了個白眼,攏著袖子道:“這件事追究起來,會牽扯到崇陽門附近的守衛(wèi)統(tǒng)領。”
“嗯?!遍L念點頭,“然后呢?”
“然后,崇陽門附近的守衛(wèi)統(tǒng)領張德是皇后的娘家人?!?/p>
原本典獄史死于崇陽門附近,追責就已經(jīng)問罪到了張統(tǒng)領的頭上,皇后再三央求,才讓皇帝輕饒了去。如今若是再出事,扯上崇陽門,那張統(tǒng)領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的。
皇后就算想為難長念,也得顧慮自己的娘家人。
長念恍然大悟,也覺得驚訝,輔國公對宮中之人的了解竟然如此透徹,身為外臣,竟連內(nèi)宮的統(tǒng)領家底都清楚。
正常的外臣,應該知道這么多嗎?
她還來不及多想,葉將白又開口問她:“殿下知道若蘭去了何處嗎?”
長念搖頭:“不太清楚?!?/p>
“若是知道最好,不知道也無妨。”葉將白笑了笑,“這個關頭再出點事,對咱們有百利而無一害?!?/p>
“出事反而有好處嗎?”長念喃喃,“萬一當真出了人命呢?”
“那就是內(nèi)宮統(tǒng)領失職,該撤職查辦?!比~將白溫柔地打著算盤,“崇陽門統(tǒng)領一職,不少人感興趣呢。”
——可以賣個好價錢。
人命在這人眼里,當真只是生意???!長念皺眉,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身邊的這個人。他分明生得一副好皮囊,怎么看都是溫潤如玉的濁世公子,可為何心這么狠,不曾有半點悲憫?
葉將白是個很厲害的生意人,若是不在朝野,也必定富甲一方。這一點,長念剛開始還沒意識到,但幾天之后,終于看了個明白。
她在刑部指認的那個人,是五皇子宮里的,葉將白的折子一送上去,五皇子當即就在皇帝面前磕破了頭,大喊冤枉。
先前說過,五皇子有貴妃加持,家世顯赫,他一被指控,貴妃的娘家人便紛紛跳出來向圣上進言,有幫五皇子洗脫嫌疑的,有反過來指控太子的。當然了,其中也難免有質(zhì)疑此案審得不公的。
然而,此案是唐太師主審,葉將白完全置身事外,揣著手在朝堂上笑瞇瞇地看熱鬧。
唐太師不忿,當朝呈上人證物證,但沒想到的是,五皇子的舅舅,也就是季柱國,立馬出來反駁,提及太師歷來與五皇子政見不和,所言無法服眾,隱隱地將此事直接引為黨爭。
本來是一宗普通的殺人案,但因為發(fā)生的時間實在特殊,加上涉案的人身份敏感,很快就發(fā)酵成了一樁牽扯皇權的大案。
唐太師曾任太子督學,與太子更為親近,但實則沒什么偏幫之意。無奈五皇子一黨為了洗脫嫌疑,死死地把他往太子那邊推。
到后來,太師也生氣了,干脆真的站在太子的立場上,與五皇子一黨周旋。
太子一黨是在想盡辦法將此事大事化小,結果不知怎的,火就燒到了他的身上,還因為唐太師的幫忙越燒越大。他原本也就是個失職的罪,到后來竟然變成了他有故意殺人,嫁禍五皇子之嫌。
三
“他們想得也太復雜了吧?!遍L念嗑著瓜子,吐了一口殼。
風停云蹲在她的身邊,也吐了一口瓜子殼,笑道:“有人攪弄,哪能不起風云呢?!?/p>
長念好奇地問:“是國公嗎?他想做什么?”
“殿下倒是聰明,我都沒說是誰在攪弄風云,殿下怎的就知道是他?”風停云挑眉,“看來大家都低估咱們的七殿下了?!?/p>
“沒有,沒有?!遍L念連忙擺手,道,“我只是隨意一猜,畢竟有本事把小事弄成大事,還能不惹麻煩的,朝中唯國公一人?!?/p>
“殿下比他們看得清楚?!憋L停云想了想,也不奇怪,“畢竟葉將白待殿下可比別人親近,聽聞他最近一直往這鎖梧宮來,嚇得別人都不敢來看殿下?!?/p>
長念微笑,葉將白這是護著她呢,知道皇后看她不順眼,故而定時來瞧她,免得一個轉身她就被人掐死了。
雖然對別人很殘忍,但葉將白對她,的的確確是好的。
“風大人今日過來,與我聊了半晌,還沒說有什么事呢?!被剡^神,長念問。
“沒事,微臣就不能來看看殿下了?”風停云委屈地瞧她,“一別好幾日,殿下也不想微臣?”
長念被他的眼神看得有點發(fā)毛,拍了拍衣袍站起來,干笑著往后縮。
風停云失笑,眉目之間光芒點點,他站起來,比長念高了一個頭,垂眸下來,眼神溫柔得很 :“今日國公忙,讓我來接殿下去一趟國公府,我看時辰還早,就陪殿下聊聊天?!闭f著,他想起自己上回的經(jīng)歷,直撇嘴,“免得平時來得多了,又要去京郊看院子?!?/p>
長念茫然,不知道來鎖梧宮跟去看院子有什么聯(lián)系,不過,她還是聽到了重點:“去國公府干什么?”
“嗯,怎么說呢,”風停云摸了摸下巴,道,“圍觀一下這盛世背后的骯臟交易?!?/p>
長念微微一怔,像是明白了點什么,有些意外地問:“為什么讓我去?他就不怕我說出去嗎?”
風停云像是聽見了什么笑話似的,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殿下,就算您現(xiàn)在去陛下面前告狀,說國公貪污受賄,并且拿出實打實的證據(jù),陛下也一定會當作沒聽見,并且重罰您,明白嗎?”
睫毛顫了顫,長念抿唇。
風停云說的是實話,典獄史一案,五皇子被控告,尚且會在朝堂上掀起爭端,但若有人控告葉將白,此事一定會悄無聲息地過去,再也沒人提起。畢竟那個人手里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而且站位很聰明,不涉及任何一黨,誰要什么,有足夠多的好處就給,完全不會有人想不開去動他。
“走吧?!彼溃拔乙蚕胍娨娛烂?。”
風停云失笑,目光掃過她那粉粉嫩嫩的嘴唇,想說點什么,終究還是按下不提,只帶她從偏門低調(diào)地出了宮。
國公府是敕造的,牌匾上都有玉璽印子,顯得地位卓然,門口也恢宏大氣。長念跟著風停云從側門進去,繞過一片尋常的亭臺樓閣,然后下巴就掉在了地上。
有個詞是什么來著?金碧輝煌?長念覺得鳳儀宮已經(jīng)很金碧輝煌了,但繞進國公府的后院,她終于發(fā)現(xiàn),這個詞真是十分蒼白。
四
這里走廊的欄桿竟然都是白玉的!鏤空雕了三爪的龍,龍的眼睛是拇指大小的金珠,陽光照過來,熠熠生輝。漢白玉就算是在宮里也是稀罕東西,但在這國公府里,竟用來鋪了臺階。長念抖著腿看了半晌,愣是沒敢踩上去。
“殿下,這邊請?!庇行P過來引路。
長念咽了口唾沫,問風停云:“國公一年的俸祿,很多嗎?”
風停云意味深長地答:“多呀,不多,哪里來的銀子修這金屋。殿下里頭請吧,咱們能跟著蹭頓好吃的,打打牙祭。”
在沒親眼看見之前,長念覺得宮里的用度該是頂尖的了,但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為什么葉將白喜歡鉤心斗角。
有錢是真的可以為所欲為的!
“七殿下和風大人來了,快請坐。”
他們彎彎繞繞地到了一間寬敞的茶室。葉將白很有禮節(jié)地在門口迎他們。長念跟著他進去坐下,抬頭就看見了對席上的五皇子。
“五哥?!?/p>
趙永益對她的到來并不意外,或者說是壓根沒放在心上,只朝她笑了笑,便又轉頭看向葉將白:“方才提的事情,還望國公再考慮考慮?!?/p>
葉將白回到座位上,伸手給趙永益續(xù)了茶,淺笑道:“這兩日,我府里熱鬧,都是來說典獄史一案的,也不是什么大案子,查出來什么,便是什么也無妨,殿下何必掛心至此?”
“若是一開始,永益的確不會掛心。”五皇子微惱,“但國公看看如今的形勢,太子分明是要借此機會打壓我,他自己不好過,也不讓我好過。我雖沒有東宮之冠,但也是綬帶金印的皇子,憑什么受他這等氣?!”
葉將白微笑:“太子也是急了?!?/p>
能不急嗎,火都燒到東宮了,這宗案子若是處理得不妥當,東宮少不得要受罰。
長念暗自嘀咕,然后低頭吃茶點,拿了一塊雪白的東西咬了一口,發(fā)現(xiàn)軟糯非常,甚是好吃,于是一口塞了倆。
葉將白抽空看了她一眼,心想,她也是個心大的,在這種場面了,還吃得進東西。不過她還是挺會吃啊,那么一大盤茶點,就那雪白的最貴、最稀有。
“再給七殿下來兩盤?!彼ゎ^對奴仆吩咐。
長念聽得噎了噎,尷尬地笑道:“不……不用了,我也沒多餓。”
“太子昨日還同葉某說,宮里七殿下最能吃?!比~將白唏噓,“葉某本還不信?!?/p>
這話不是說來調(diào)侃的,五皇子聽得很明白,重點是太子昨日便與葉將白談過了。
他神色正經(jīng)了些,道:“能吃是福氣,不知七弟喜不喜歡雪蛤竹蓀那些山珍野味?若是喜歡,五哥改日給你送些去?!?/p>
“多謝五哥!”坐著不動都有好東西收,那長念是不客氣的。
葉將白尚算滿意,終于放了茶盞,讓管家上菜,然后對五皇子道 :“葉某不才,只管聽吩咐做事,自個兒是做不得什么主的。殿下若有吩咐,不妨說明白些?!?/p>
五皇子看了一眼風停云和趙長念,見葉將白沒有讓他們回避的意思,便直言:“唐太師如今捏著人證物證,我想為自己申冤都不如他說話有底氣。若是國公能讓刑部的李尚書參與庭審,永益便感激不盡?!?/p>
“李尚書先前便受理著此案,但他玩忽職守,讓唐太師鉆了空子,實在是……”
“永益明白,李尚書已自省過了,還望國公再給個機會?!蔽寤首拥溃坝酪嬉膊粫寚酌?,除卻方才說的兩處別苑,這里還有些‘紅禮,不成敬意?!?/p>
紅禮,金銀也。趙長念抬頭,就見趙永益推過去一個紅木盒子,盒蓋半開,厚厚的一沓銀票露出面值。
一張是一百兩,少說也有幾十上百張。
長念咽了口唾沫,身子抖了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送國公的謝禮真是太寒酸了。
“殿下客氣,為人臣子要做的便是為主分憂,您這就見外了?!?/p>
“請國公務必給永益這個薄面,”五皇子誠懇地道,“就當看在你我相識多年的分上?!?/p>
這么多銀子送出去,還要求著別人收,簡直是荒唐啊!長念看著都覺得心疼,并且掰著手指算了一下,以她的月錢,想攢這么多銀子出來……得活到八十歲。
她打了個寒戰(zhàn),決定不想太多了,人比人是會氣死人的,她還是吃菜吧。
五
國公府里的碗筷全是銀制,且菜色極其豐盛,跟這一桌比,之前在刑部吃的那只能叫便飯。
可惜,葉將白壓根沒吃兩口,一直笑著與五皇子說話。兩人你來我往的,親密得仿佛生死之交。但風停云和趙長念心里都清楚,葉將白這個人是逢場作戲,虛偽至極。
五皇子可能也清楚,但有求于人,怎么都得忍著點。
“既然是親兄弟,七弟能不能也幫我一把呀?”兩杯酒下去,趙永益嬉笑著道,“反正兇手只有你瞧見了,不如改改口供,如何?”
長念驚了驚,下意識地看向葉將白,后者笑道:“五殿下醉了,七殿下不必往心里去。口供哪里是能隨意改的?”
聽著這話,長念還有點感動,覺得葉將白原來也是一個講原則的人。
然而,在五皇子離開之后,葉將白說:“昨日太子給的是五皇子的兩倍,要的就是殿下您不改口供?!?/p>
鬼的講原則,說白了還是看銀子!
長念嘟嘴,有點憤怒,葉將白還真是把她賣了個好價錢!
“殿下不高興?”他挑眉,眼眸掃過來,還有兩分風情。
“誰被人稱斤論兩賣了會高興啊?!遍L念委屈地道,“你們這是貪贓枉法!”
風停云唏噓 :“說了別讓七殿下來,人家那么單純善良的小孩子,你讓他看這些東西做什么。”
葉將白笑而不語,把方才五皇子給的紅木盒子往趙長念的面前一推。
長念一臉疑惑。
“這是殿下該得的?!?/p>
長念憤怒了:“你以為我是那種貪圖錢財、不顧公正道義的人?”
這話很沖,聽得風停云一邊暗罵葉將白腦子被門擠了,一邊起身勸她:“國公開玩笑呢!”
“我是!”
風停云:“……”
之前風停云其實也不明白葉將白怎么突然盯上了七皇子,畢竟這位殿下真的毫無亮眼之處。但是,現(xiàn)在,他頓悟了。在不要臉這方面,七皇子和輔國公簡直不相上下,一個理直氣壯,一個恬不知恥。
從某個角度來說,也算是有緣分了。
葉將白笑瞇瞇地抿了一口酒,問她:“殿下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趙長念點頭如搗蒜,一張臉笑得見眉不見眼的,“國公真是個好人!”
好人?葉將白挑眉,樂呵呵地抬袖擋了半邊臉:“奉承在下之人甚多,但用到這個詞的,殿下是頭一個?!?/p>
“那我以后天天用這詞奉承您!”長念抱著一盒子銀票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跟一只拿著松子的松鼠一樣開心,她嘴皮一翻,往手指上呸呸兩口,然后就藏著掖著地數(shù)起銀票來。
賣得好啊,這一賣,她感覺自己都能混吃等死到老了,而且每天還能加個雞腿!
“殿下對典獄史一案,沒什么看法嗎?”葉將白捏著筷子撐著下巴,斜眼看著她問。
長念頭也不抬:“沒看法,國公說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聽您的?!?/p>
葉將白滿意地點頭,順手夾了一小塊鹿肉塞進她的嘴里。
長念也不拒絕,張嘴就咬了,然后繼續(xù)低頭數(shù)票子,含混不清地道:“國公府上的廚子比宮里的御廚還厲害?!?/p>
“殿下要是喜歡,可以來這里住上兩個月?!?/p>
“這怎么行?!”長念下意識地搖頭,“皇子不可以隨意離宮,這是規(guī)矩?!闭f完,她頓了頓,覺得好像哪里不對,抬起頭來看向旁邊。
大恭朝廷里地位最崇高的、向來巧舌如簧能左右圣上想法、自身就可以稱為規(guī)矩的那個人,叫葉將白,正坐在她的旁邊,朝她微笑。
那微笑的意思很明顯:你是傻子嗎,跟我說規(guī)矩?!
長念咽了口唾沫,嘿嘿地笑起來:“國公要是不嫌我麻煩,倒是……倒是可以來叨擾的?!?/p>
“那殿下就配合些,今日回宮后,便待在主殿,哪里也不要去?!?/p>
“好?!?/p>
抱緊了自己的小盒子,長念心里發(fā)怵,猶猶豫豫地想了半天,道 :“國公上次冒著風雪來接我,似是著了涼,這兩日也未曾休息好,肯定頭疼了吧?!?/p>
風停云嗆咳一聲,挑眉:“殿下連國公頭疼都知道?”
“知道呀,我還會按呢!”她把盒子往袖袋里一扔,飛也似的起身,站到葉將白的身后去,乖乖巧巧地就給他按捏起來。
葉將白也沒推辭,勾唇道:“謝殿下體恤?!?/p>
“不客氣,不客氣?!遍L念轉著眼珠子,咬唇道,“我這手藝可是自己練出來的,別人都不會,連宮里那幾個最會伺候人的奴才也沒我按得好!”
話里有話,葉將白輕笑:“所以呢?”
“所以……”長念小聲嘀咕,“您可得護著我點呀,要是我出事了,就沒人能這么替您按了呀……”
小心翼翼又可憐兮兮的語氣,像極了在狼嘴邊的小兔子,顫抖著跟狼打商量:我是這森林里最可愛的兔子啦,你吃了我,就沒這么可愛的兔子啦!
一個沒忍住,葉將白笑彎了眼,眼里星光點點,璀璨了半個屋子。
風停云神色復雜地看著他,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繼續(xù)埋頭吃了兩口菜。
等七皇子抱著銀票回宮的時候,他跟葉將白站在屋檐下頭,看著雕欄玉砌的院子,低聲道:“你還讓我與七皇子別太親近,怎的自己卻沒控制?。俊?/p>
葉將白攏著袖子,心情甚好地望著天上落下來的碎雪,道:“你哪只眼睛見我沒控制?。俊?/p>
“三只眼都看見了?!憋L停云皺眉,“這么多年了,你同誰這般親近過,還讓人近你的身,你也不怕他捏了毒針往你的腦袋上扎?!?/p>
葉將白一頓,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覺得七皇子有那個膽子?”
“未必沒有。”風停云垂眸,手指輕輕捻了捻,“我覺得,他的膽子大得許是包了天也不一定?!?/p>
“此話怎解?”
“算了,我隨口瞎說的,你自己注意些。”風停云道,“我一時沉迷于美色尚且情有可原,影響不大,但你要是被人勾了心,那可就完了?!?/p>
一聽這話,葉將白不高興了:“你是說,我沉迷于美色?”
“不是沉迷于美色,我是怕你喜歡七皇子,”風停云笑道,“那才是最可怕的?!?/p>
“胡言亂語?!比~將白哼了一聲,“我親近他,幫他,都是因為他懂事,有用。一朝礙事了,你以為我還會是這個態(tài)度?”
“嘖,真是無情?!憋L停云嘆了口氣,“人家現(xiàn)在可是全心全意地崇敬你,說不定還有些喜歡你呢。我調(diào)戲他半晌,他都沒反應,在你面前倒是不太一樣?!?/p>
葉將白心情莫名地好,道:“這普天之下的男女,喜歡我難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風停云:“……”
抱歉,他不該覺得七皇子和這人一樣不要臉,這人的不要臉明明是天下無敵的。
頓了頓,葉將白又有些苦惱:“堂堂皇子心屬于我,我該如何同陛下交代?”
“自盡謝罪?!憋L停云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