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談?wù)剱?/h1>
2019-11-20 01:19陳夢梵
藝海(劇本創(chuàng)作) 2019年5期
■ 陳夢梵
時 間
現(xiàn)在
地 點(diǎn)
某大城市里。呦呦家、鹿鳴家、街道上。
人 物
鹿 鳴——男，33歲，單身作家。
呦 呦——女，36歲，家庭主婦。
老 付——男，48歲，呦呦的丈夫，總是忙碌的大學(xué)教授。
男 人——男，23歲，進(jìn)城務(wù)工的人，送外賣為生。
女 人——女，21歲，男人的妻子，補(bǔ)衣服為生。
黑衣人（甲乙丙?。?/p>
序 幕
【初冬，安靜的夜晚。狹長的街道，兩棟民宅的背巷之間?；璋档臒艄庀?，有 一個臨時搭建的住所。墻壁很薄，只是看著，就能感覺到四壁在透風(fēng)。不大的空間，被一個送外賣的電動車占著。女人正在收拾行李，男人坐在床上看她。
女 人你媽給咱帶的木耳，蘋果，烙的鍋盔……這是哥和嫂子給的一千塊錢，額（方言：我）說不要，他們不行，非要給。額（方言：我）想著，得還回去，他倆剛蓋的房，日子也緊張。
男 人你看著辦。
女 人緊盯著我看，是咋了？
男 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女人）總算把你盼來了。
女 人（嬌羞的）這不就來了么。給你織的毛褲，你試試。
男 人咋還是紅的？
女 人明年就本命年么，得穿點(diǎn)紅的。
男 人（試穿，故意的）呀，咋這么熱的。
女 人這大冷天，你騎車子送外賣，穿少了腿里灌風(fēng)，額（方言：我）給你膝蓋上多用點(diǎn)了毛線，雙層的。
【風(fēng)吹開了窗戶，一陣?yán)滹L(fēng)鉆進(jìn)屋。女人起身關(guān)窗。
男 人月兒，你看這城里的月亮，咋樣？
女 人（故意的）兩個月亮（指自己和月亮），哪個好看？
男 人這還用說？天上那個好看。
女 人（生氣，干脆躺下）你好好看！
男 人（笑）好！（聽女人半天不做聲）生氣了？說句實(shí)話么，咋還生氣？
女 人看你的月亮！
男 人這不是正看著呢——
女 人（羞澀）死鬼！沒個正形的。（爬起來，倚靠在男人懷里）就是冷。
男 人（把被子給女人掖了掖）晚上蓋厚點(diǎn)。
女 人我尋思著，我也出去找點(diǎn)活做。
男 人做啥活？你是額（方言：我）媳婦兒，額（方言：我）養(yǎng)著你。額（方言：我）每天多搶幾單，車子騎得快一點(diǎn)，不就啥都有了。
女 人不行，你送盒飯那么累，額（方言：我）在家啥也不干，心里過不去么。
男 人啥送盒飯？城里叫送外賣。不過，你在屋生娃，也閑不下。
女 人又不是城里人，哪那么多窮講究？該生，不還得生？哎，你笑啥嘛？
男 人你剛說，該生，就得生？
【燈光稍暗，聲音稍大。
【樓上飄來一聲“天都冷成這樣了，還發(fā)什么情”。
【女人攔住男人。
女 人算了算了。
男 人關(guān)他啥事兒？咱都多久沒見了……
（摟過女人，燈光稍暗，聲音比剛剛又大了一點(diǎn)）
【樓上的燈亮了兩盞。樓上飄來一聲“掃黃的來了噢”。
女 人你小點(diǎn)聲。
男 人小什么聲？
接收失能、半失能老人必然要面臨著醫(yī)養(yǎng)結(jié)合的難題，張振美說，“照護(hù)失能、半失能老人需要專業(yè)護(hù)理人員，比如給老人翻身這樣的事，子女干起來可能很吃力，也很難做到2小時一翻身的要求，但對于我們專業(yè)護(hù)理人員來講這是最基礎(chǔ)的基本功。另外還有醫(yī)療康復(fù)、求醫(yī)問藥等等，如果家門口就有機(jī)構(gòu)能解決這些問題，居民肯定歡迎啊?！?/p>
女 人要是來了人，丑得很。
男 人這有啥，你知道這些人（指樓上），平日里都什么樣？
女 人他們是他們，咱是咱。
男 人跟你說，跟樓上這些人打交道，得留點(diǎn)神，（低聲地）花著呢。你呀，幸虧沒遇上個城里人。
女 人（笑）呀，那額（方言：我）不是有福得很？
男 人你以為？哎，剛才沒弄成，這會兒……
【樓上的燈又亮了兩盞。樓上飄來一句“有完沒完了”……
女 人算了，一會兒都醒了。
男 人沒勁。（索性躺下）
女 人你呀，這么冷的，還想著弄這事兒……快睡吧。
男 人蓋著點(diǎn)，別凍著了。
女 人哎，你也是。
【兩人相擁入睡，輕柔的小夜曲起。暗轉(zhuǎn)至右側(cè)大樓的一戶人家中。
【幕啟。
【清晨，呦呦家。寬敞的客廳，高挑的房梁，兩面“通天接地”的書墻，將整個客廳壓抑的有些透不過氣。一張巨大的芭蕾女舞者的背影藝術(shù)寫真，嵌在右側(cè)書墻的正中心。舞臺左側(cè)的墻壁處，兩扇華麗厚重的藏藍(lán)色金絲絨窗簾，繡著金色的流蘇，此時的窗簾是拉上的。窗簾后面，是一整面墻的落地窗，窗戶正對著舞臺左側(cè)，襯得馬路對面那所公寓顯得矮小、甚至有些猥瑣——那所房子的窗戶很小。這兩個房子的窗戶正對著，如果透過小房子的窗戶，看呦呦的家，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反之不然。幾盆高大的歐式綠植，開的有些荒，依稀可見幾片泛黃的葉子。歐式水晶吊燈、歐式真皮沙發(fā)、歐式茶幾、歐式餐桌、歐式落地?zé)?、“施坦威”鋼琴……屋里的一切都是精致地、華麗地、刻意地。
【交響樂的鬧鈴又起，被按下。半晌，一個女人聲響起“起床啦，也不看看幾點(diǎn)了”！男人聲音“聽見了”。兩人簌簌起床聲、開門聲、快速走動的腳步聲，光漸啟。
【呦呦穿著淡粉色睡衣，頭發(fā)披散，快速地準(zhǔn)備早餐。老付上，吃早餐。
【呦呦心臟跳動的聲音，始終存在著，隨她的心理狀態(tài)變化而改變。
呦 呦再吃點(diǎn)兒吧。
老 付算了，來不及。八點(diǎn)試講，今天很重要。我那條藍(lán)色領(lǐng)帶，你放在哪里了？
呦 呦哪一條？你那么多藍(lán)領(lǐng)帶。
老 付navy blue（海軍藍(lán)），我從倫敦帶回來的。
呦 呦（沒反應(yīng)過來）內(nèi)……內(nèi)什么？
老 付navy……算了，我自己來。
呦 呦哦。
老 付你吃吧，我得去學(xué)校了，今天院里的領(lǐng)導(dǎo)都要來，還有學(xué)科評估組、專家組，還要錄像。
呦 呦（不感興趣的）哦。
老 付你今天做什么？
呦 呦我的卡地亞手鐲，不知道放哪里了，我得找找。你知道的，我最喜歡那一只。
老 付找找，總能找出來的。你又不可能放在別人家。
呦 呦（有點(diǎn)慌張的）那怎么會？
【家門口，老付穿戴好了，轉(zhuǎn)身，呦呦面對面站著。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兩人獨(dú)處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呦呦的心臟跳動的很慢，幾乎不起一點(diǎn)波瀾。
老 付navy。
呦 呦??？
老 付那個詞，navy，海軍藍(lán)。
呦 呦哦。
老 付你喜歡的寶石藍(lán)，是sapphire。昨天穿的粉藍(lán)，是powder blue。
呦 呦哦，你知道的真多。
老 付還多呢，海寶藍(lán)是aquamarine，中石板藍(lán)是mediums late blue，蒼紫羅蘭是……
呦 呦你好了嗎？真要遲到了！
老 付哦。（欲走，轉(zhuǎn)身）蒼紫羅蘭，palevioletred。
呦 呦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老付看著呦呦。
呦 呦還有事嗎？
老 付（指著牙齒）菜葉，處理一下。（下）
呦 呦什么？（下意識的摸牙）
老 付那我走了。（下）
【丈夫出門后，呦呦松下一口氣，心臟跳動聲逐漸變得勻速和正常。舞臺上燈光暗下來。她慵懶的臥在三人沙發(fā)上，捧著歐式咖啡杯，一口一口地呷著黑咖啡。由于燈光很暗，她酒紅色的手指甲和腳趾甲，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性感迷人。隨著她的說話聲，燈光漸起，但始終微弱。呦呦和那張背影寫真，是被照得最亮的。三十六歲的女人，雖然沒有生過孩子，多少都該有些皺紋和贅肉，也該添些理性與成熟。可是呦呦，只有減齡的臉龐。她無疑是漂亮的、迷人的。
呦 呦（攪弄著咖啡，兩只腳不自覺的互相撥弄著。她自言自語著，仿佛在背誦日程表）早晨六點(diǎn)半，被鬧鐘吵醒。來不及洗漱、化妝、換衣服，得做早餐。（對觀眾）丈夫是大學(xué)英語系副教授。這兩年忙著評正教授，幾乎沒在家待過，今天早上有個試講，說成不成，就在今天了。要我說，評不上就算了，姓什么不好，偏偏姓付，就算評上了，聽起來還是個“副（付）教授”。（轉(zhuǎn)回自言自語）今早做的是紅豆薏仁豆?jié){、榨的青木瓜汁，拌的番茄藜麥芝麻葉沙拉——健身房教練給的食譜，說不會發(fā)胖，都是女性功能性食物。誰知道老付吃的比我還多，（略帶輕蔑的）一個大男人……昨晚的黃豆豬腳湯，也喝了不少。你要是讓他喝姜汁紅糖水，他也是喝的。（對觀眾）他比我大，大12歲。我們結(jié)婚14年了，我眼見著他肚子膨出，發(fā)際線后移，越來越忙，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是啊，人家忙，哪像我，是個家庭婦女……（嘆氣）
【呦呦起身，在屋子里走動著。她坐在窗臺上，正對著墻上那副寫真。
呦 呦那時候，我還是個芭蕾舞演員，喏，（指向墻上的寫真）那張照片，《天鵝湖》，你們知道的，（哼著《天鵝湖》悲婉的音樂）不過我不是主角，從來都不是，連四小天鵝都輪不著跳。我就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跟我一起畢業(yè)的女同學(xué)，漸漸地成為舞團(tuán)里的四小天鵝、三大天鵝，有的甚至成為白天鵝、黑天鵝，可是我……你問我，我嫉妒嗎？當(dāng)然！在整個芭蕾舞團(tuán)里，我最漂亮，我的身材也最好。我的下半身比上半身長13.8公分，連那個世界級的芭蕾舞女演員譚元元，也不如我，我可是天生的芭蕾舞者！可有……我沒有機(jī)會。團(tuán)里甚至有人鼓動我，讓我給她們的足尖鞋里放刀片，插釘子！我想過，可我沒這么做。我只能做一只無名無姓的天鵝，在所有舞臺燈光照見的地方，都看不見我。所有的鮮花和掌聲，都不屬于我。沒有人會注意到我……除了，老付，天知道他為什么愛上我。就這樣，我離開了舞團(tuán)，放棄了芭蕾舞，再沒上過班。我結(jié)了婚，直到今天……早上的事，你們（對觀眾），都看到了，其實(shí)每一天都是這樣的。今天剩余的時間，（語速加快，心臟跳動聲加快）也就是看劇、睡覺、做指甲、自拍、刷朋友圈、刷微博、做晚飯，等他回來，我要陪他吃飯，沒錯，陪他——我不吃，我要保持我的美麗，我不能發(fā)胖。晚上，要陪老付走路，要給老付熨衣服。他工作的時候我不能說話，他說我打擾了他……（嘆氣）生活總是這樣平靜，周而復(fù)始，這樣無趣……直到（語速慢了下來）——我遇見了他。（看了一眼舞臺左側(cè)那所小房子，我們聽見她心臟如小鹿亂撞般跳動）他和老付是不一樣的人，是個作家，浪漫，自由。他說，喜歡看我笑，喜歡看我，（羞澀的）喜歡……我。老付從不這樣，我都想不起來，他多久沒有認(rèn)真地看過我了。
【手機(jī)“叮咚”了一聲。呦呦如少女般地奔向手機(jī)。
【老付畫外音“少喝點(diǎn)咖啡，免得心臟不舒服?！?/p>
呦 呦管得真寬?。ㄒ话褋G掉手機(jī)，賭氣似的喝了一大口，連忙放下杯子，拿紙巾擦擦嘴——連這個動作，都是做作的）真苦。
【手機(jī)又“叮咚”了一聲。呦呦不耐煩地拿起來看。
【鹿鳴畫外音“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伴隨著我的心，一直照進(jìn)你的窗戶?！挛揖磹鄣呐瘛?。
【我們聽見呦呦的心臟聲，漏跳了一拍。
呦 呦（少女般的嬌羞）你看，他就是這樣浪漫。（看表）我得去收拾收拾，他說，要給我個驚喜。我等著。
【門鈴響。
呦 呦誰呀？
【無人應(yīng)答。
呦 呦哪位？（躡手躡腳地看貓眼）
【仍然無人應(yīng)答。
呦 呦（有些恐慌的）老付？你又回來了嗎？你快出個聲！我害怕！
【門外傳來口哨聲，輕佻、放肆。
【呦呦的心臟跳動聲，開始逐漸加快。
呦 呦（驚喜又不知所措的）呀，怎么上門了？（雙手搓著，在屋里轉(zhuǎn)著。她在玄關(guān)處照鏡子，給自己還沒梳洗的臉蛋上，捏出兩團(tuán)緋紅）
【呦呦開門，鹿鳴閃了進(jìn)來。在鹿鳴活動的整個空間里，燈光是黑的。我們只能看到他的身影，聽到他說話的聲音，看不清楚這個人。
呦 呦你怎么來了？
鹿 鳴我不能來么？
呦 呦他剛走。
鹿 鳴我看到了。你怕什么？（在屋子里轉(zhuǎn)悠著）你家真大，以前只看得到那張照片。那是你？
呦 呦嗯。
鹿 鳴怎么不拍正面？
呦 呦十幾年前的照片，后來沒再跳了。
鹿 鳴你該拍個正面的，你這么好看。
呦 呦（故意的）年紀(jì)大了，拍了也不好看。
鹿 鳴拍吧，拍完了發(fā)給我，我手機(jī)缺個屏保。
呦 呦（羞澀的）那么，我去拍。
鹿 鳴在喝美式？
呦 呦你要么？
鹿 鳴當(dāng)然。咱倆真有默契。
呦 呦你也愛喝這個？
鹿 鳴咖啡是我的半條命。（頓了頓）你是另外半條。
呦 呦（羞澀的）瞎說?。ㄟf給咖啡）
鹿 鳴有甜點(diǎn)嗎？
呦 呦這很容易，我點(diǎn)一點(diǎn)，讓送到家里來。
鹿 鳴你太貼心了。
呦 呦（手機(jī)點(diǎn)餐）你怎么……上家里來了？
鹿 鳴說好了，要給你個驚喜。
呦 呦這算什么驚喜？
鹿 鳴這還不是驚喜？
呦 呦算得上是驚嚇。
鹿 鳴絕對是驚喜。你看看那兒。（指向自己的窗戶）
【鹿鳴家的窗戶上，貼著一塊巨大的橫版，上書：鹿鳴愛呦呦。
呦 呦（看著，眼淚不自覺地流出眼眶）哎呀，誰讓你這么寫的，快去摘下來。當(dāng)心讓鄰居看見……
鹿 鳴不怕，讓他們看，給我親愛的表白，我怕什么？
呦 呦瞎說什么，什么親愛的……誰是你親愛的。
鹿 鳴你呀，小傻瓜。（上前湊近，動情地）呦呦，我能強(qiáng)烈地感覺到，你就是那個執(zhí)掌我命運(yùn)的人。而我，就是你的奴隸。
呦 呦快別這樣說。
鹿 鳴（試圖用手?jǐn)r住呦呦的腰）你今天怎么這樣迷人呢？
呦 呦（慌亂地躲開）呵，怎么會。
鹿 鳴（動情的，如朗誦詩歌一般）
你就像，在我夢里，
夜夜出現(xiàn)的那個女人；
我看不清她的樣子，
可她那樣迷人，那樣熟悉。
我醒來后，努力想象她的模樣，
總是無從想起；
我想把她寫下來，卻難以下筆。
而等我放棄，不再想她，
她又再次清晰。
直到我遇見了你，我明白了，
那個女人，她就是你。
呦 呦聽上去，很有趣。
鹿 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很有道理。
呦 呦很有道理。
鹿 鳴（突然地）呦呦，我愛你，瘋狂地愛你。
呦 呦別這么說……天哪，你的眼神這樣可怕，我都不敢抬頭看你。
鹿 鳴（打斷她）別拒絕我，呦呦，別拒絕我。拒絕我，就是拒絕了愛情。我不能聽到你說一個“不”字。如果你說了，我就不想活了。
呦 呦別白白辜負(fù)了你的生命。
鹿 鳴如果你丟開我的手，我將不再相信愛情。
呦 呦（激動得渾身發(fā)抖）別拋棄了你的天性。
鹿 鳴天性，天性。沒錯，這是天性！愛我吧，愛我，我值得你的愛。你也愛我，不是嗎？我們興趣相投，我們?nèi)^相合，我們應(yīng)當(dāng)在一起，我們是最合適的。
呦 呦（不自覺地上前，輕輕撫摸著他的臉）才認(rèn)識短短數(shù)月，你竟把我看得這樣透徹。我承認(rèn)，你讓我心動。在你的話中，如此平凡的我，都顯得與眾不同。
鹿 鳴呦呦，誰說你平凡？恰恰相反！你閃耀著光芒！難道沒人告訴過你？
呦 呦我的光芒？
鹿 鳴是啊。你的光芒。是這光芒，指引我，告訴我，我應(yīng)該求得你的愛。說真的，我們應(yīng)當(dāng)在一起。
呦 呦（重復(fù)著鹿鳴的話）應(yīng)當(dāng)在一起。
鹿 鳴有時候，我真恨這命運(yùn)！不，不，這都怪我，我沒有早點(diǎn)出現(xiàn)，才讓你與別的男人結(jié)了婚，才造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呦 呦不，不要這樣說，這不是你的錯。
鹿 鳴呦呦，我們應(yīng)當(dāng)勇敢地站出來，向這命運(yùn)作斗爭！你愿意嗎？
呦 呦我愿意，我愿意！可是……老付怎么辦呢？
鹿 鳴老付？老付是誰？
呦 呦我丈夫，我跟你說過。
鹿 鳴為什么提他？這跟他有什么相干？現(xiàn)在只有我，我的愛情，我的癡迷，這兒根本就沒有什么老付！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需要過去，只求你，賜給我一瞬間的歡樂！（模仿歐洲中世紀(jì)騎士般，單膝跪地，握著呦呦的一只手，觸在自己的額前）
【呦呦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
呦 呦（抽開手）鹿鳴，你不明白。
鹿 鳴（疑惑地）我不明白什么？
呦 呦我爸爸去世前，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恰巧老付的母親和他在同一個病房。我晚上總有演出，不能去照顧爸爸，老付就不分日夜地守在病床邊，陪著他。突然間，他就這樣征得了我的心。爸爸去世以后，他也常來看我。每天晚上演出完，已經(jīng)很晚了，我總能在大街上和他偶遇，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大晚上還不回家，他說是恰巧路過。然后，就送我回家。有那么一天晚上，他冷不防地向我求婚……回家以后，我哭了一個晚上，也就暈頭暈?zāi)X地墜入了情網(wǎng)。
鹿 鳴瞧瞧，發(fā)現(xiàn)問題了嗎？
呦 呦什么問題？
鹿 鳴算了，我還是不要說。
呦 呦不，你一定要說！
鹿 鳴這聽起來像我在嚼舌根。
呦 呦你說吧，我很想聽。
鹿 鳴我想說，你對他的感情，也只有感激而已。
呦 呦感激……感激……，是啊，只有感激而已。
鹿 鳴想明白了？
呦 呦他根本不懂我。他讓我不要跳舞，讓我在家里待著，他說——
鹿 鳴說什么？
呦 呦說他會養(yǎng)著我。
鹿 鳴所以，你就放棄了你的事業(yè)？
呦 呦是啊，我放棄了。
鹿 鳴太可惜了。你本來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明星，一個女神。你出門的時候，前呼后擁；每到一個地方演出，粉絲總是舉著燈光牌，瘋狂的呼喊你的名字；會有成千上萬的男人對你說，愛你。
呦 呦愛我？
鹿 鳴哼，這個男人，何其自私。
呦 呦自私？不，他不是那樣的人。
鹿 鳴不是嗎？他不想讓你為別人跳舞，他想占有全部的你。這還算不得自私？
呦 呦（猶豫著）老付，老付。（喃喃自語）為什么要提老付，與他有什么相干？（抬頭，對鹿鳴）為什么要提他？我有些恍惚了，老付，是確有其人呢，還是一個夢。
鹿 鳴（溫和而寬慰地）一個夢，呦呦。對于他這樣的普通人又平凡的人來說，你成了他的妻子，他得到的幸福夠多了。
呦 呦你真會安慰人。
鹿 鳴呦呦，握住我的手，我……我突然有些害怕。
呦 呦怕什么？
鹿 鳴我怕你過不了多久，或者就是明天，甚至是今晚……便從這場夢里清醒，覺得我可笑。
呦 呦不，即便有可笑的人，那也是我，絕不是你。你擔(dān)心我會后悔嗎？（下定決心地）讓別人譴責(zé)去吧，我偏要這樣，寧愿毀滅。你看看我的生活，庸俗又無聊，未來也是毫無意義。你說過的，一切的美好都應(yīng)當(dāng)有所付出。不是嗎？我愿意！寧愿毀滅，不惜一切代價。天哪，這是多么可怕，又是多么美妙的事！
【鹿鳴別有意味地看著呦呦。
呦 呦怎么？
鹿 鳴你真是太迷人了。
呦 呦我是不是太激動了，看起來很傻？可我的確很興奮……我，我說不出來……我需要喝點(diǎn)酒。
鹿 鳴大早上就喝酒？
呦 呦對！我需要一點(diǎn)酒精，讓我沉底沉醉。
鹿 鳴要是……他回來呢？
呦 呦管他呢，喝！
【門鈴聲，兩人慌亂起來。
呦 呦怎么會？
鹿 鳴他回來了，我，我應(yīng)該躲起來。
呦 呦你別怕，有我。
【門鈴聲。
呦 呦老付？是你嗎？
男 人額（方言：我），外賣到了。
鹿 鳴（自言自語的）真能挑時間。
呦 呦（開門，不高興的）怎么這個時候來。
男 人今天單子特別多，晚了一點(diǎn)。
呦 呦（接過食物）行了，謝謝啊。
【呦呦欲關(guān)門，男人站著不走，盯著鹿鳴看。
呦 呦怎么了？還有事？
男 人他……
鹿 鳴有事嗎？
男 人哦哦，沒事，沒事。就是……點(diǎn)的到付。
鹿 鳴哦。你（對呦呦）還沒付錢。
呦 呦哦。（付錢，見男人還不走）怎么，不夠？
男 人還有外賣費(fèi)，五塊。
呦 呦你遲到了。
男 人對不起，單子太多了，額（方言：我）騎得很快，但還是來不及。
呦 呦遲到了有十分鐘吧。
男 人六分鐘。
呦 呦什么？
男 人對不起，遲到了六分鐘。電梯人太多，我跑上來的。
呦 呦那也沒道理……
鹿 鳴行啦，給他錢，讓他走吧。
呦 呦好啦好啦，給你。
男 人走了。（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下）
呦 呦快來。呀，這紅絲絨蛋糕，看著真不錯。
【兩人貼坐在沙發(fā)上，眉來眼去。
鹿 鳴（帶著熱戀的目光，定定地看著呦呦）呦呦，你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呦 呦我……（猛地喝了一口酒）我愛你。
【鹿鳴感到萬分的滿足，一下子倒在沙發(fā)上。
鹿 鳴來這兒，陪我。
呦 呦（乖巧地躺在他身邊）可是，你還沒說……
鹿 鳴說什么？
呦 呦那句話……（示意他說我愛你）里面有“愛”的。
鹿 鳴（轉(zhuǎn)移話題）你聽過那句話嗎？“愛之于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欲望，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呦 呦說得真好。
鹿 鳴你不知道這句話？
呦 呦第一次聽。
鹿 鳴杜拉斯。
呦 呦杜……什么斯？
鹿 鳴杜拉斯，是一個人，很有名的作家。（不懷好意的笑）不是你說的那個。
呦 呦（羞澀的）哦……你懂得真多。
鹿 鳴你自己在家的時候，可以讀點(diǎn)書，這樣咱們能多一點(diǎn)共鳴。
呦 呦那你推薦一本給我。
鹿 鳴（沉思）《安娜卡列尼娜》，怎么樣？
呦 呦好啊，我看過這個電影。
鹿 鳴（朗誦起里面的詞句）“人并不是因?yàn)槊利惗蓯?，而是因?yàn)榭蓯鄄琶利悺！?/p>
呦 呦你說得真好聽。
鹿 鳴“我們都在等待，等待著別的人來拯救我們自己?！?/p>
呦 呦你就是，那個來拯救我的人。
鹿 鳴呦呦。
呦 呦嗯？
鹿 鳴（突然地）我們私奔吧。
呦 呦什么？
鹿 鳴我想帶著你私奔，我從沒做過這樣狂野的事……但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們?nèi)チ骼耍ゲ菰?，去雪山，去看北極光，去天涯海角，去所有人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呦 呦（受到強(qiáng)烈的鼓舞）真想跟你去。但是，我……我還要準(zhǔn)備準(zhǔn)備。
鹿 鳴好哇，你慢慢準(zhǔn)備……我不著急……現(xiàn)在，給我一把鑰匙，我要偷走你的心。
呦 呦（害羞的）真壞。
（把頭靠近鹿鳴的懷里）
【鹿鳴令人玩味的表情，撫摸著呦呦的長發(fā)、脖子、腰部、腿部……光漸收。
【黑暗中，呦呦的心跳越跳越快……
【暗轉(zhuǎn)。
【一間幽閉的房間，好似一座監(jiān)牢。一張長桌，呦呦披散著長發(fā)，坐在桌子一頭。另一端，坐著兩個黑衣人。倆人看上去很是瘦弱、憔悴。
【心臟跳動聲極慢，極慢。
黑衣人甲所以，他就這樣俘獲了你的心？
黑衣人乙還有她的人。
黑衣人甲太輕易了。
黑衣人乙太隨便了。
呦 呦（如夢初醒般）太夢幻了。
黑衣人甲老付怎么辦？你想過沒有？
呦 呦愛情來得這樣突然，我根本想不起他。說真的，我連自己都快忘記了。
黑衣人乙（嘆氣）愚蠢啊，你的名字叫女人。
呦 呦我是很執(zhí)著，但并不愚蠢。
【兩個黑衣人相視一笑。
黑衣人甲咱們來談?wù)劙?，你認(rèn)為愛情是什么？
呦 呦就是你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有你。
黑衣人乙聽起來像小學(xué)生作文。
呦 呦這是心里話，我覺得愛情是單純的。
黑衣人甲沒有房？也沒有車？你難道沒聽人說過，愛情是保時捷，愛情是愛馬仕？
呦 呦愛情是一種感覺，只是感覺，靠你的心去體會。
黑衣人乙我覺得你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呦 呦如果是這樣，我寧愿毀滅。
黑衣人甲你覺得你還沒有毀滅？
呦 呦什么意思？
黑衣人乙你看看這是哪兒？
呦 呦我記得，我剛剛在醫(yī)院……我聽到了儀器滴滴滴的聲音，好像聽到了老付的聲音……我在等鹿鳴，可是，好像沒有看到他。
黑衣人甲他不會來的。
呦 呦他會的，我心臟絞痛，都是為著他。
黑衣人乙那他人呢？
呦 呦他人呢？
【沉默。
呦 呦鹿鳴……鹿鳴……鹿鳴！（突然狂躁起來）你們是誰？我在哪兒？鹿鳴呢？你們把他藏在哪里了？你們說話呀！說話呀！
黑衣人甲都是因?yàn)槟?，我倆都快下崗了。
黑衣人乙給你當(dāng)左心房和右心房，當(dāng)真累得慌。
呦 呦別開玩笑了。
黑衣人甲誰開玩笑了？我問你，老付碰到你的時候，你的心臟是怎樣跳的？
呦 呦我不記得了。
黑衣人乙你當(dāng)然不記得，因?yàn)楦綍r沒什么區(qū)別！
黑衣人甲甚至比還慢些！
呦 呦是嗎，是嗎……
黑衣人甲鹿鳴碰你的時候呢？
呦 呦確實(shí)快一點(diǎn)。
黑衣人乙（不可思議的）一點(diǎn)？小姐，你是不是對“一點(diǎn)”這個節(jié)奏，有什么誤解？
黑衣人甲我感覺，我都快被你從嘴里發(fā)射出去了。（模仿火箭發(fā)射的聲音，從呦呦的嘴邊做了一個拋物線的動作）
呦 呦你們……
黑衣人我們是你的心臟。
黑衣人甲我是你的左心房。
黑衣人乙我是你的右心房。
呦 呦好吧，好吧，我承認(rèn)。我愛鹿鳴。
黑衣人我們知道。
呦 呦鹿鳴也愛我。
黑衣人這個，沒人能確定。
呦 呦我跟你們說不清楚。（欲走）我要離開這兒。
黑衣人甲你去哪兒？
呦 呦我要去找鹿鳴。
黑衣人乙我不覺得他愛你。
呦 呦怎么會？他說過，他愛我。
黑衣人甲（質(zhì)疑的）是嗎？我只記得你說過愛他。
呦 呦他說過……（遲疑的）嗎？
黑衣人乙我倒是記得，他說他要偷走你的心——就是我們倆。
黑衣人甲那個沒心的人，我可不想跟他走。
呦 呦他這樣說的嗎？
黑衣人乙小姐，你的記性好差呀。
呦 呦愛情中的女人，智商都是很低的。
黑衣人甲愛情？我問你，愛情是什么？
呦 呦你問過我了。
黑衣人乙再談?wù)劙伞?/p>
呦 呦我為什么要跟你們倆談愛情？
黑衣人甲我們是你的心。
黑衣人乙你不跟我們談，跟誰談？
呦 呦我不要跟你們談，我不想看見你們。
【黑衣人甲還想說些什么，被黑衣人乙攔住。
黑衣人乙讓她好好想想。
黑衣人甲（低聲的）她想不明白。
黑衣人乙你愛老付嗎？
呦 呦老付？為什么提他呢？
黑衣人甲說說吧，反正你現(xiàn)在也不出去。
呦 呦（陷入回憶）遇見他的時候，我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和幾個同學(xué)擠在一個破舊的公寓里。那個破公寓，經(jīng)常斷電、停水，還總有飛賊偷內(nèi)衣。有時候演出回來得晚，院子里野貓凄厲的叫聲、角落里蹲著的那些男人充滿侵略性的眼神，我怕極了……是他，把我從廉租房里帶了出來。我才知道，高級牛排和日本料理什么味道；我才知道，一個真的LV 包包，背著是什么感覺；我才知道，在這世界上，有比“宜家”好太多的東西……你問我愛他嗎？我不知道。
黑衣人乙這個我深有感覺。當(dāng)年，你看著那個LV 時的心跳，比跟老付睡覺時候，跳得快多了。
【兩個黑衣人笑。
呦 呦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都忘記了。
黑衣人甲是啊，你現(xiàn)在一屋子的LV，早就不稀罕了。
黑衣人乙只等著被“偷心”呢。
【兩個黑衣人笑。
呦 呦鹿鳴呢？他怎么不在這里？
黑衣人甲病房外看了你一眼，早就走了。
呦 呦走了？
黑衣人乙走了。
呦 呦老付看見他了嗎？
黑衣人甲看見了，還說了好一會兒話。
呦 呦什么？
黑衣人乙看起來，他們認(rèn)識。
呦 呦（猛地起身）你說什么？
黑衣人甲（按住呦呦）你的心臟不好，你知道嗎？
呦 呦心律不齊，我知道。
黑衣人甲都是自己作的。
黑衣人乙你是先天性心臟病，你知道嗎？
呦 呦沒人告訴過我。
黑衣人甲你媽媽遺傳給你的，否則你怎么沒見過她？
呦 呦瞎說，她是生我的時候，難產(chǎn)去世的。
黑衣人乙是啊，心臟病突發(fā)，一口氣沒提上來。
呦 呦怎么會……
黑衣人甲你也沒有孩子。
呦 呦不怪我，老付生不出。
黑衣人乙你信啊？
呦 呦信啊。
黑衣人甲（嘆氣）你這么想，也挺好。
黑衣人乙你心臟不好，還總喝黑咖啡，那么濃！
黑衣人甲晚上不睡覺，偷偷地跟鹿鳴聊天，一聊就是一夜。
黑衣人乙一收到他的微信，你就七葷八素的，心跳紊亂……
黑衣人甲哎，我倆上個班，真是太不容易了。
黑衣人乙在同行里，都出了名了。
呦 呦別說我了。你倆不也經(jīng)常折磨我？
黑衣人甲你有間歇性心動過速。
黑衣人乙還伴有室顫。
黑衣人甲你知道這有可能導(dǎo)致猝死。
呦 呦不！我還這么年輕。
黑衣人乙你自己聽聽，你的心臟有多弱。
【心臟很不情愿的跳動了幾下。
呦 呦我要死了嗎？
黑衣人甲看造化吧。
黑衣人乙幸虧發(fā)現(xiàn)的及時。
呦 呦我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黑衣人甲你不記得啦？那場面，驚心動魄呀。
黑衣人乙跟韓劇似的。
呦 呦我只記得，老付要和我離婚……是他把我氣成這樣的？
黑衣人甲天哪，他還能有那個本事？
黑衣人乙那我打心眼里崇拜他。
呦 呦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黑衣人甲你和鹿鳴，自從那天那樣，（使眼色）就是那樣之后……你經(jīng)常邀請他來。
黑衣人乙我倆工作的強(qiáng)度越來越大。
呦 呦說重點(diǎn)!
黑衣人甲直到上周，老付突然搬了出去。你興奮的呀，心臟就“突突突”跳個不停。
黑衣人乙不過，聽說你要離婚的消息后，鹿鳴倒是不大來了……
【黑衣人們開始給呦呦講故事，暗轉(zhuǎn)。
【呦呦家，窗戶半掩著。書墻上，掛著一幅新的寫真，很明顯是呦呦的近照。這次是正面照片，穿《天鵝湖》的舞臺演出服。呦呦正哼著歌，在屋子里走來走去，手和腿都不自覺地比劃著芭蕾的手位、腳位。
【心臟聲音重新活躍起來。
【敲門聲，呦呦開門，鹿鳴走進(jìn)來。燈光下，我們終于看清了他的面孔。他有著俊俏的臉龐，挺拔的身姿，帶著一股自命不凡的氣質(zhì)。他有著獨(dú)特的才能，他的生活無牽無掛，自由自在，超凡脫俗。特別是，他的臉上帶著不耐煩的神情，很是吸引當(dāng)下的一些小女生。
呦 呦（故意陌生而怯怯地）你來了……
鹿 鳴我不想來的，是你三番五次的打電話，害得我什么也做不成……
呦 呦（有些諂笑地看著鹿鳴，見對方無反應(yīng)）發(fā)微信，你不回，我只好請你過來……你看看這副樣子，哪里像個作家，倒像個歐洲貴族，我還在想……
鹿 鳴能直接說正事么？
呦 呦你怎么了？
鹿 鳴（怒）看看你做的蠢事。
呦 呦怎么了？
【院子里傳來一聲清嗓子的聲響。呦呦趕緊去關(guān)窗。
鹿 鳴你都這樣做了，還怕人聽見？
呦 呦我做什么了？
鹿 鳴我生平最討厭人威脅我，尤其是一個女人！你說，你想干什么？
呦 呦你先坐下，我們再說話。
鹿 鳴（咄咄逼人地）你說，如果我不來，你就服毒自殺？你威脅我？
呦 呦你知道，我不會那樣做的。
鹿 鳴我就知道，又是一次沒有來由的無理取鬧。（欲走）
呦 呦也許會的。
【鹿鳴停住腳步，神情愈發(fā)不耐煩，甚至沒有回頭。
呦 呦聽說海鮮和維C 就能要了人的命，我也許會試一試…… 如果，如果你看到那樣的我，是會難過的吧？
鹿 鳴我不關(guān)心你會不會服毒自盡。你敢威脅我？好啊，我也可以不把你放在眼里。
呦 呦你對我的態(tài)度，變得這樣快嗎？
鹿 鳴說實(shí)話，原本我根本不會來，也不想來。無論你想服毒、跳樓、上吊還是抹脖子，都不關(guān)我的事。不過我想，來了也好，把事兒說清楚，免得以后糾纏不清。
呦 呦（重復(fù)）糾纏不清？天哪，你在說什么呀。我只是……我看了些書，想跟你談一談。
鹿 鳴你什么時候看起書來了？
呦 呦你忘了么？《安娜卡列尼娜》，你讓我一定要讀一讀。
鹿 鳴（嘲笑地）《安娜卡列尼娜》，是，你跟她有點(diǎn)相像。你別說，你跟她，還真的是像！不過，你？讀書？別笑話了。
【難堪的沉默。
鹿 鳴（深呼吸。盡量使自己溫和）讀書是吧？好，那你說吧。
呦 呦（激動地將《安娜卡列尼娜》的書拿來）我看到了這樣一句話，很有感觸，“如同飛蛾撲向野火，注定這場愛情，要將她毀滅”，真美。
鹿 鳴是的，很美。
呦 呦愛情是可以毀滅一個人的，只要她愿意。
鹿 鳴誰會那么傻？
呦 呦我呀，我就這樣傻。
鹿 鳴是啊，我看得出來。
【鹿鳴點(diǎn)起一根煙，呦呦習(xí)慣性地往后躲了躲。鹿鳴鼻子“哼”了一聲。呦呦忙去找煙灰缸。突然，她想起家里沒有這樣的東西，便取了一只碗來。誰知，鹿鳴已經(jīng)將煙灰彈在了她的咖啡里。
呦 呦我的咖啡……（聲音低下去）
鹿 鳴你還是別讀書了，你不是這塊料。
呦 呦我是為了跟你有精神共鳴。
鹿 鳴你知道，《安娜卡列尼娜》里，還有另一句話，“人們往往把欲望的滿足看成幸?！薄?/p>
呦 呦我還沒有看到……不過，那也是幸福，就像我們一樣。（貼近鹿鳴坐下）
鹿 鳴（往旁邊挪了挪）跟我們不一樣。
呦 呦你總愛開這樣的玩笑。
鹿 鳴誰跟你開玩笑了？行了，還有什么要說，這根煙抽完，我就要走了。
呦 呦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鹿 鳴那么說吧。
呦 呦我拍了新的寫真。（指著墻上的寫真）
鹿 鳴為什么要拍正面？
呦 呦是你說正面好看。
鹿 鳴還是背面好。
呦 呦過去你不是這樣說的。
鹿 鳴怎么，想重新跳舞？
呦 呦嗯，我試著壓了壓腿，有些退化，不過勤加練習(xí)，還是可以重返舞臺。
鹿 鳴這客廳跳的開嗎？你老公該給你買一套再大點(diǎn)的房子。
呦 呦提他做什么。
鹿 鳴我想，別的男人，不至于會傻到來給你買房子，看看這房價，呵。也只有他，才愿意傾其所有，來滿足你那些關(guān)于藝術(shù)的幻想。
呦 呦藝術(shù)幻想？你過去不是這樣說的。
鹿 鳴我說的話多了，你指的哪一句？
呦 呦你說我會成功，你說我會被所有人愛慕。
鹿 鳴誰都可能成功，你打開窗戶往外看看，所有的人都夢想著成功。但別忘了，那只是“可能”。
呦 呦你覺得我很可笑？
鹿 鳴（做作地將食指豎在嘴前）噓，我可沒這么說。
呦 呦（得到了些許安慰，試圖轉(zhuǎn)移話題）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沒有回應(yīng)。
呦 呦跟你說話呢。
鹿 鳴（并不感興趣）說吧。
呦 呦我預(yù)感著，我新的人生就要開啟了。
鹿 鳴你要重返舞臺？
呦 呦不僅僅是這樣?？靻枂栁遥乙鯓幼?？
鹿 鳴（無動于衷）你如果想說，不妨說說；如果不想，也無所謂。
呦 呦（激動地）我去了好幾家攝影店、酒店、旅行社，做了一些詢問，付了一些定金……
鹿 鳴今天的咖啡真難喝……你中彩票了？
呦 呦那倒不是。
鹿 鳴（頓時喪失興趣）哦。
呦 呦（喋喋不休的）我已經(jīng)預(yù)定了三套禮服和三身西裝，包括我的婚紗和頭紗。我已經(jīng)穿過公主裙了，這一次我要穿魚尾的，大大的拖尾，看起來一定非常迷人。我還訂好了宴會廳，所有的菜式，都是你喜歡的。
鹿 鳴（困惑地）你什么意思？
呦 呦你覺得突然么？（笑）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私奔前，我們應(yīng)該有個婚禮，很小的婚禮就好。我要請來我們所有的朋友，我們應(yīng)該得到祝福。我不知道那會是哪一天，但我還是提前做了準(zhǔn)備。到了那時候，我能夠優(yōu)雅地對你說，“我的小哥哥，你別操心了，我早就辦好了，快去忙你的吧?！蹦阌X得怎么樣？
鹿 鳴（一頭霧水）我簡直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你搞什么名堂？
呦 呦結(jié)婚呀，傻子。（哼著《婚禮進(jìn)行曲》的調(diào)子）你想想，我穿著抹胸的白色魚尾婚紗，這兒，還有這兒（在自己的身上比劃著）的都裸露著，帶著長長的頭紗，向你走來（幻想著）……是不是美極了？
鹿 鳴你要結(jié)婚？
呦 呦是的，我要結(jié)婚。
鹿 鳴我記得你結(jié)過了。
呦 呦就快離了。
鹿 鳴你等等，我沒聽懂。你要離婚？
呦 呦對。
鹿 鳴和你現(xiàn)在的丈夫？
呦 呦對，老付。
鹿 鳴然后再結(jié)婚？
呦 呦當(dāng)然。
鹿 鳴和誰？
呦 呦你說呢？傻子！
鹿 鳴（好像明白過來，故意避開不談）哦，你要和一個傻子結(jié)婚。
呦 呦（止不住地笑）對，一個傻子，徹頭徹尾的傻子！
鹿 鳴那么祝福你，我有事，先走了。
呦 呦別走哇！
鹿 鳴你都要結(jié)婚了，我還在這里，不太好。
呦 呦我們需要商量一下婚禮的安排，請誰，不請誰，都是很有講究的。
鹿 鳴你跟我商量什么？
呦 呦你是新郎啊，我當(dāng)然只能跟你商量。
鹿 鳴（忍無可忍地）你瘋了……
呦 呦（得意地）是不是個驚喜？
鹿 鳴驚著了，但是沒喜著。你真是什么都做得出來的女人。
呦 呦聽著鹿鳴，我能感覺到你的愛。不論是曾經(jīng)，還是現(xiàn)在……
鹿 鳴我可感覺不到！
呦 呦別不承認(rèn)，我懂，我都明白！
鹿 鳴你干嘛這么死心眼呢？
呦 呦我就是死心眼，我就是愛你啊。
鹿 鳴天哪，你太可怕了。
呦 呦鹿鳴！我知道，這件事，我是說我們，不能這樣沒有結(jié)果地拖延下去，大家都會厭倦的。
鹿 鳴是的，非常厭倦，（一字一句地）非常非常厭倦！
呦 呦你該替我感到高興，一個雙魚座女人，從沒有這樣堅(jiān)決過。
鹿 鳴你信星座？（冷笑）都多大的人了。（頓了頓）所以你要怎么樣呢？
呦 呦圣誕之前，我必須和老付離婚，他給不了我想要的，而你可以。我宣布，我決定了，我要嫁給你，嫁給愛情。
鹿 鳴（終于忍不住，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你一定是瘋了！完全瘋了！瘋了！
呦 呦你怎么了，鹿鳴 ？
鹿 鳴你別叫我的名字！離婚？再結(jié)婚？喜宴？蜜月旅行？我勸你，趕快打消了這些念頭。你現(xiàn)在的婚姻，還是很好的。
呦 呦不，一點(diǎn)也不好！我不幸福！我必須改變這一切！
鹿 鳴你改變你自己的生活，別拖我下水，好不好？
呦 呦是你鼓動我，要從這不幸的婚姻里爬出來，要找到自我。
鹿 鳴你找你的自我，關(guān)我什么事？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呦 呦鹿鳴，大家都知道了。所有的人，他們都祝福我們。
鹿 鳴（如聽到晴天霹靂，變得恍惚）你真的瘋了……
呦 呦這一切不是理所當(dāng)然么？你對我說過那么多甜蜜的話。你說你愛我，你還要帶我私奔！你說過雪山草地，你說過天涯海角。你說過的！
鹿 鳴（冷笑）私奔是吧？你打算奔到哪兒去？奔上天？和太陽肩并肩？奔下水？和王八嘴對嘴？
呦 呦你可真有意思。“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沒錯吧？
鹿 鳴（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有情人？你明白什么叫有情？你知道什么叫相愛？
呦 呦當(dāng)然，就像我們這樣。
鹿 鳴不！恰恰不是我們這樣！
呦 呦你說過，我叫呦呦，你叫鹿鳴，咱們是最般配的一對。
鹿 鳴那又怎樣，你打算拿個名字，綁架我一輩子？
呦 呦你說過你愛我。我也說過我愛你。
鹿 鳴我后悔了，行嗎？
呦 呦你——
【心臟猛抽了一下。呦呦感到一陣絞痛，跌坐在沙發(fā)上
【鹿 鳴 感到恐慌。
鹿 鳴你，你還好吧？我，我最近很忙，沒時間來看你。
呦 呦我知道，你寫了一個小劇場話劇，那些文藝青年們，每天圍著你轉(zhuǎn)，你有數(shù)不清的飯局和酒局，我想得到。
鹿 鳴（自負(fù)的）其實(shí)他們什么都不懂，根本是對牛彈琴。
呦 呦你成功了，我為你高興，但你怎么不告訴我？我是看微博，才知道的。
鹿 鳴這還要告訴你？那豈不是很愚蠢。
呦 呦你說過，我是你的繆斯。我有權(quán)利知道你的一切。
鹿 鳴是嗎？我怎么不記得。
呦 呦你說過，我是出現(xiàn)在你夢里許多次的那個女人。
鹿 鳴我夢里出現(xiàn)過很多女人。
呦 呦我是“那一個”女人。
鹿 鳴哪一個？
呦 呦就是你怎么也忘不掉的那一個。
鹿 鳴哦，是嗎？（頓了頓）那你很幸運(yùn)啊。
呦 呦你看，你又來了。
鹿 鳴好了，我沒工夫跟你鬧下去。我還約了人吃飯，外灘的法國餐廳，很難預(yù)約到，我可不想遲到。
呦 呦你約了誰？男的女的？
鹿 鳴這不關(guān)你的事。
呦 呦你應(yīng)該記得，我才應(yīng)該是你晚餐的主角。
鹿 鳴你說的哪一餐？
呦 呦我說的是每一餐！
鹿 鳴抱歉，我不記得。
呦 呦你站住！你這個忘恩負(fù)義的東西！
鹿 鳴你有病吧？
呦 呦你忘了？是誰給你交的房租，誰給你買吃的買喝的？是誰給你買了新的蘋果電腦？誰給你買Gucci 的衣服，LV 的背包，D&G 的鞋還有最近的IPhone X，好讓你看起來人模狗樣？是我！是我向你提供了最體面的生活！知道為什么么？因?yàn)槲覑勰?。（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
【鹿鳴不說話，一動不動的，卻可以感覺到他的憤怒。
鹿 鳴你這樣哭哭啼啼的，使我厭煩。
呦 呦看看你這張冷冰冰的臉。我還記得呢，那個時候，你可不是這個樣子。你說，謝謝你呦呦，只有在境遇不好的時候，才看得出人的真心。呦呦，你真好！
鹿 鳴那個時候，你還不是現(xiàn)在的樣子呢。
呦 呦我現(xiàn)在什么樣子？
【門鈴響。
呦 呦（勃然大怒）誰呀？
男 人額（方言：我）。
【呦呦開門。
男 人（滿臉陪笑地）這回沒有遲到。
呦 呦往外站，你往外站……呀，這盒子怎么濕噠噠的。
男 人哦，外面大雪，對不起，東西太多，沒注意。
呦 呦來來來，你看看，這盒子壓得……蛋糕上的公主都掉下來了，冰淇淋都快化了，這怎么吃？你告訴我，怎么吃？
男 人對不起，對不起，要不（試探的）……這單的外送費(fèi)，你不要給了，額（方言：我）就當(dāng)白干了。
呦 呦連你都覺得我無理取鬧？
鹿 鳴（嗤之以鼻，自言自語的）難道不是嗎？
男 人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額（方言：我）是說，要是看著沒戲了，就算了。
呦 呦你說什么？誰沒戲了？你再說一遍？
鹿 鳴好了好了，別再丟人現(xiàn)眼。（轉(zhuǎn)向男人）你走吧。
男 人哦，還有件事。
鹿 鳴還有什么？
男 人（從包里掏出一件衣服）你扔掉的衣裳，燙了個煙頭這件，額（方言：我）媳婦給你縫上了，給你送回來。
鹿 鳴你拿它做什么？
男 人衣裳新新的，扔了怪可惜。
呦 呦（搶過衣服仔細(xì)看）這是我送你的，你就這樣扔掉了？
鹿 鳴（不耐煩地）行了，行了。說吧多少錢？
男 人不多，五塊錢。
呦 呦喲，這邊不要錢，那邊又要錢……（故意的）說變臉就變臉，算的可真精?。?/p>
男 人你誤會了，額（方言：我）沒有這個意思，額（方言：我）媳婦也不是這個意思。她就是看這衣服好好的，說你們城里人講究，給繡了一朵玫瑰花，繡了一個晚上，額（方言：我）本來也覺得挺多余，但是她繡完，額（方言：我）一看，弄得還挺好，就給你拿上來，沒有別的意思……
鹿 鳴好了好了，這是五塊錢，請你快點(diǎn)離開。
男 人有事，你們再招呼，額（方言：我）就住在樓底下……
呦 呦請你把門帶上。
男 人好好，（試探的）能不能，麻煩給個好評？
呦 呦知道了。
男 人謝謝，謝謝。
【男人下。呦呦關(guān)上門。
鹿 鳴你看看你，跟送外賣的都能吵起來，像個潑婦一樣。
呦 呦你說什么？
鹿 鳴我說，（一字一頓地）你像個潑婦一樣，丑陋，可悲。
呦 呦你憑什么這樣說我？你的成功，難道不是因?yàn)槲业木壒剩?/p>
鹿 鳴好哇，這一天終于來了。
呦 呦什么？
鹿 鳴我早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你就是想說，我的所有成功，都是因?yàn)榈玫搅四愕膸椭?，都是你的功勞。我告訴你，我討厭這樣，討厭這樣的你，討厭極了。你不讀書，我不怪你?？墒俏覜]想到你這么沒有文化，不講道理。
呦 呦你說什么！
鹿 鳴你知道我待會兒要和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吃飯嗎？一個知書達(dá)理的女人，她優(yōu)雅高貴。她可不會像你這樣，到處去跟人講和我的關(guān)系。一看我有了名氣，就趕緊跳出來，想要借著我的光環(huán)，趁機(jī)出名。庸俗！可恥！
呦 呦鹿鳴，你怎么能這樣看我？
鹿 鳴你讓我怎么看你？你看看你，什么樣的硅膠和黃金線都救不了你。你年紀(jì)不小了，別總這么幼稚。說真的，咱們倆只是朋友，也許，比朋友更近了一步。如此而已。
呦 呦朋友？只是朋友？
鹿 鳴是呀。我說完了，我要去跟人吃飯了。
呦 呦你別走！你讓她來，我要跟她談一談。
鹿 鳴你想做什么？
呦 呦不做什么，就是聊聊天而已，女人和女人之間的。
鹿 鳴你要跟她聊什么？
呦 呦你不要管！
鹿 鳴你最好不要這樣，我會討厭你的，我不允許你這樣做。
呦 呦你討厭我？
鹿 鳴說真的，咱倆根本不是一路人。我說的，你根本聽不懂，不是嗎？你說的，我也不感興趣?，F(xiàn)在說清楚了，我覺得挺好，互相不耽誤。哦，如果是錢的問題，我可以給你錢，你給我個清單，我可以轉(zhuǎn)賬給你。不過我希望，你還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呦 呦（目瞪口呆地聽著，難以置信地看著鹿鳴。半晌，才喉嚨喑啞地發(fā)出聲音）我還以為……
鹿 鳴以為什么？
呦 呦你說過要帶我出門，見你的朋友，見你的家人。
鹿 鳴你還真的相信？真的是幼稚。好啦，我要說的，已經(jīng)說得挺明白了。如果有什么補(bǔ)充，我會發(fā)微信給你。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像最近這樣，一天發(fā)幾百條微信給我，真的很煩人的。
呦 呦（軟下來）我可以和老付離婚。事實(shí)上，我已經(jīng)在委托律師辦離婚手續(xù)了。
鹿 鳴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離婚？
呦 呦我已經(jīng)設(shè)計好了我們在一起生活的全部，我們的婚禮，還有我們的孩子，所有的一切，我都想好了。
鹿 鳴婚禮？結(jié)婚？還有孩子？我的天哪，你的腦子是不是有了問題？誰讓你自作主張？我說過要和你結(jié)婚嗎？我說過要娶你嗎？我說過要和你有孩子嗎？沒有！沒有！沒有！
呦 呦你怎么了，鳴？
鹿 鳴你別這么叫我，聽著惡心。聽著，結(jié)婚，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人可以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呦 呦我都安排好了，老付會把這房子留給我。我們在這里生活。你不是說，你喜歡這間房子？
鹿 鳴我？在這里和你結(jié)婚？住著別的男人買的房子？睡著別的男人睡過的女人？（冷笑）你可真有意思。你以為這是在干什么？真人秀？玩游戲？還是拍電影？
呦 呦我們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你竟是這個態(tài)度？
鹿 鳴事實(shí)上，我一直就是這個態(tài)度。
呦 呦你為我們的關(guān)系感到羞恥？
鹿 鳴根本就沒有什么“我們”。
呦 呦你怎么了？你曾經(jīng)不是這樣的。你說過，要偷走我的心。
鹿 鳴我怕了你，我要不起你的心。我還給你，好不好？
呦 呦不好！
鹿 鳴（長嘆一口氣）說吧，你要多少錢？
呦 呦錢？錢算什么？我給你的愛，你用多少錢能還得清？再說，你能有多少錢？
鹿 鳴都給你，好不好？別糾纏我，你放我走吧。
呦 呦我不要你的錢，一分也不要。那些錢沾滿了我的真心，我用起來，心都會滴血！
鹿 鳴到底要怎樣，你才能放過我？
呦 呦鹿鳴，其實(shí)你還是愛我的，對嗎？是我說結(jié)婚，嚇壞你了，對嗎？
鹿 鳴我求求你，別再折磨我了。我不會和你結(jié)婚，事實(shí)上，我根本不打算結(jié)婚。
呦 呦那我們就不結(jié)婚，只談愛情。
鹿 鳴我們之間，沒有愛情。
呦 呦那我們算什么？我問你，我們之間算什么？
鹿 鳴（想了很久）算是有情吧，算不得愛。頂多，算是情愛。
【心跳聲加重。
呦 呦（不敢相信的）你就這樣糊弄我嗎？
鹿 鳴今天這個局面，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倒要我來接盤了嗎？
呦 呦（激動地）難道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嗎？（傷感起來）老付，我突然覺得他是個可憐的人。
鹿 鳴是啊，我也這樣認(rèn)為。
呦 呦他是個好男人，對我那樣寬容。
鹿 鳴其實(shí)，他什么都知道。
呦 呦你說什么？
鹿 鳴他來找過我。
【心跳聲加重。
呦 呦什么時候？
鹿 鳴你跟他提離婚之后。
呦 呦他從來沒說過。
鹿 鳴他那張笨嘴……（嘲笑的）難怪老婆要出軌。
呦 呦你跟他說了什么？
鹿 鳴沒說什么。
呦 呦你說啊！
鹿 鳴著急了？
呦 呦你快說！
鹿 鳴好，我說。有一天，他來找我——
【回憶起。
【夜晚，兩棟樓之間的背巷里，寒風(fēng)凜冽。老付來回溜達(dá)著，饒有心事。剪影中，男人和女人依偎著，坐在臨時搭建的房子里吃飯，相互謙讓著。老付下定決心，貓身進(jìn)了樓洞。
【轉(zhuǎn)鹿鳴家。局促、凌亂。老付坐在單人沙發(fā)上，鹿鳴局促地站在他面前。
鹿 鳴要喝水嗎？
老 付謝謝，不用。
鹿 鳴哦。你……哦不……您，有事嗎？
老 付我看看。
鹿 鳴看什么？
老 付看看。
鹿 鳴哦。
老 付她來過？
鹿 鳴誰？哦，來過。
【沉默。一陣強(qiáng)風(fēng)，將窗邊的牌子吹倒在地。老付撿起牌子。牌子上赫然寫著“鹿鳴愛呦呦”。
鹿 鳴（掩飾的）這是……鬧著玩的。
老 付鬧著玩？
鹿 鳴嗯，鬧著玩。
老 付既然已經(jīng)開始，我希望你不要鬧著玩。
鹿 鳴你，哦不，您不生氣？
老 付說的好像我生氣，你們就能停止了一樣。
鹿 鳴（嘟噥著）也不是不可以。
老 付你們，多久了？
鹿 鳴記不太清楚，可能有兩個月。
老 付我們結(jié)婚十四年了。
鹿 鳴那么久了。
老 付是，比起你們是夠久得了。
鹿 鳴彼此不厭煩嗎？
老 付我不覺得。
鹿 鳴也許，她覺得呢？
老 付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鹿 鳴哦。
老 付你愛她嗎？
鹿 鳴不知道。
老 付不知道？
鹿 鳴還行吧。
老 付還行？
鹿 鳴那你讓我怎么說？
老 付照實(shí)話說！
鹿 鳴談不上愛，可能有點(diǎn)兒喜歡吧，但也就是一丁點(diǎn)兒。
老 付那你為什么要招惹她？
鹿 鳴算不上招惹，互相撩一撩嘛，誰知道就勾搭上了。哎，你不在家，給足了她時間和機(jī)會。
老 付哦？你是在指責(zé)我？
鹿 鳴那倒沒有。反正，她那個樣子，不是我，也會是別人。
老 付你們……發(fā)生過什么沒有？
鹿 鳴你不會這么純潔吧？就你那個老婆，你還能不知道？火辣，夠味兒，她可就像火山一樣，壓抑很久了，一旦爆發(fā)起來，你都想不到……
【老付忍無可忍地給了鹿鳴一拳，鹿鳴猝不及防地被輪倒在地。兩個男人扭打起來。
鹿 鳴你有病吧？你自己沒用，老婆出軌，你還打我？
老 付我就打你！我不僅打你，我還想打死你……（瞄到了沙發(fā)里的一只手鐲，拿了起來）這是……
鹿 鳴對，是她的，你要是在我家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出點(diǎn)別的什么東西來。耳釘，項(xiàng)鏈，每次總要留下點(diǎn)什么。拙劣的把戲！
老 付這是……我買給她的。
鹿 鳴別想了，她根本不在意，丟了這么久，也沒發(fā)現(xiàn)不是？
【老付坐在地上，痛苦地將頭埋在了膝蓋上。
鹿 鳴（照著鏡子）喂，你還好吧？你這一拳，可是太重了，我明天還有個采訪呢。
老 付聽著……我今天來，是有幾件事想跟你說……呦呦，她身體弱，你不要?dú)庵粍e讓她太晚睡覺；她酒量不好，還愛喝酒，喝醉了老說胡話，你要勸她少喝點(diǎn)；她不能喝濃咖啡，會心跳加速——她心臟本來就不太好；她不喜歡吃青菜，所有帶綠色的菜，她都不吃，我全吃了；她做飯不好吃，但是你要夸她，說她做得好；她記不住英文單詞，你如果會，要多教她；她出門雖然精致，偶爾也會邋遢，她年紀(jì)小，你要多提醒她……記住了嗎？
鹿 鳴您什么意思？
老 付沒什么意思，希望你愛她……不要只是鬧著玩。否則，我要你好看。（下）
鹿 鳴真是莫名其妙，神經(jīng)??！
【回憶結(jié)束。
【暗轉(zhuǎn)至呦呦家。
鹿 鳴事情經(jīng)過就是這樣，他打了我，我還了手，沒輸。
呦 呦是上周末？
鹿 鳴大概是吧。
呦 呦我記得那天，那是老付搬出去的那一天。我還記得，那天特別的冷——
【呦呦和鹿鳴轉(zhuǎn)暗。
【啟光，回憶開始。呦呦家。
老 付家里有被子沒有？厚的那種。
呦 呦要被子做什么？
老 付剛才在樓下，一對小夫妻縮在房子里。天這么冷，我去給他倆送床被子。
呦 呦多管閑事！
老 付哎，看著挺可憐。去找一床吧。
呦 呦你自己找吧。去儲藏室拿床舊的，別碰我的新被子。
老 付知道了。
【老付進(jìn)儲藏室，找了一床被子出來。
老 付你跟我一起去吧？
呦 呦（不耐煩地）我不去，怪冷的。你自己去吧。
老 付一起去吧，你都一整天沒出門了。
呦 呦我累得很，需要休息。
老 付那么，好吧。（下）
【呦呦趕緊拿起手機(jī)，開始打電話。
呦 呦這個人，不接電話，不回微信的！我再打一個。（電話里傳來“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光區(qū)轉(zhuǎn)暗。）
【背巷中。男人和女人正在糊房頂，房頂有些漏水。
女 人這雪下的，被子都濕了，今晚咋睡呀？
男 人湊合著睡。
女 人（有些不高興的）你慢慢湊合，額（方言：我）做飯去了。
【女人扔下牛毛氈，轉(zhuǎn)身做飯。男人看著她的背影，悄悄地嘆了一口氣。老付上。
老 付您好。
男 人找誰？
老 付就找您。
男 人有事嗎？
老 付哦，我住在這樓上。今天冷，想著你們這里沒有空調(diào)，來給你們送床被子。
男 人送被子？
老 付太冷了，得蓋暖和。我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冬天冷，覺得自己很可憐。
男 人（像被觸犯到尊嚴(yán)一般）你說啥？
老 付哦，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送一床棉被給你們，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男 人不要介意？你啥意思？嫌我們窮？覺得額們（方言：我們）是乞丐？想施舍額們（方言：我們）？
老 付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男 人額（方言：我）告訴你，額們（方言：我們）有工作，有錢，跟你們是一樣的！希望你不要這樣下眼看額們（方言：我們），我們，我們也是有尊嚴(yán)的！
老 付您想多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男 人想多了？額（方言：我）還覺得自己想少了呢。
老 付您別這樣，對不起，我可能表達(dá)有誤。
男 人對不起？額們（方言：我們）不需要，你趕緊走，額（方言：我）家不歡迎你。
老 付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請您不要誤解。
男 人你走不走？
女 人你客氣一點(diǎn)。
男 人你少插嘴?。ㄞD(zhuǎn)向老付）拿著你的爛被子，趕緊走！不然額（方言：我）報警，你信不信？
老 付這不是爛被子，是我們學(xué)校發(fā)的，還是不錯的被子，很暖和的那一種。
男 人誰知道是誰蓋過的，額（方言：我）嫌惡心。你拿走！
老 付（像被什么刺激到一樣）對不起，對不起。
男 人（要動手的樣子）你再不走，額（方言：我）真的就上手了。
老 付別別別，我，我走了。您留步，留步。（末了，轉(zhuǎn)過身鞠了一躬）對不起，向您道歉。（下）
男 人神經(jīng)病。
女 人人家來送個被子，你這么歪（方言：厲害）的干啥嘛？
男 人不需要。額（方言：我）堂堂一個大男人，需要他的被子？
女 人你不需要？額（方言：我）需要！
男 人你要不要臉，要別人家的被子睡覺？你還是不是額（方言：我）家的媳婦兒？
女 人你娃需要！額（方言：我）凍死了不要緊，不能把你娃凍著！（眼淚流了下來）
男 人啥？（突然意識過來）啥時候的事情？
女 人你不要管，你個心硬的，你關(guān)心啥？（抹眼淚，扭身，做飯）
男 人（激動地，在屋里轉(zhuǎn)悠）額（方言：我）有娃了，有娃了。好，好，好！
女 人好個屁！
男 人屁也很好！（突然想到什么）生火，我給咱烤被子，烤的暖暖兒的。晚上，你和娃，都不能凍著！好！
【女人做飯，男人生火烤被子，還唱起了小曲……屋里雖冷，卻流淌著一股溫暖。
【暗轉(zhuǎn)。
【呦呦家門口。老付站在門口，進(jìn)退兩難。他長嘆一口氣，坐在自己家門口。他眼淚大顆大顆的滑落，甚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小聲地喘著氣，盡量讓自己縮在黑暗中，不被發(fā)現(xiàn)。他用手擊打自己的頭，讓自己冷靜，再冷靜?？墒茄蹨I怎么也控制不住……半晌，他覺得自己情緒有所穩(wěn)定，才站起身。
【呦呦家。呦呦仍然在撥打電話，電話里仍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呦呦狠狠地掛斷了電話，悶坐在沙發(fā)上流淚。
【老付進(jìn)門。聽見呦呦坐在沙發(fā)上的哭泣聲。
呦 呦（聽見門聲）回來了？
老 付嗯，（關(guān)心的）你還好吧？
呦 呦被子送出去了？
老 付哦，沒有。
呦 呦（冷笑）真是多此一舉。
【沉默。
呦 呦怎么今天回來的這樣早？
老 付今天是周末呀。
呦 呦哦，我都糊涂了。
老 付難得有個假期。
呦 呦（背過身擦淚）很難得。
老 付對不起，我總是忙，忽略了你，這樣不好。今天沒事，陪陪你。
呦 呦對不起，我想冷靜一下。
老 付哦。
【呦呦轉(zhuǎn)過身，看著老付。
呦 呦你的臉怎么了？
老 付哦，遇到一個流氓，欺負(fù)一個小女孩。這個小女孩，看著很可愛，她沒有爸爸媽媽，沒有人保護(hù)她，我實(shí)在看不過去，就上去教訓(xùn)了一下。沒想到……
呦 呦被打了？你也是，管什么閑事？給你找點(diǎn)藥擦擦。
老 付我沒事。你怎么了？遇上什么不開心的事了嗎？受委屈了？誰給你委屈受了？告訴我，有我呢。
呦 呦沒什么……我，我去做飯。
老 付我還不餓。
呦 呦哦。
【一陣沉默。
呦 呦最近新上了一部電影，我們?nèi)タ窗伞?/p>
老 付不了，你和你的朋友，去看吧。
呦 呦哦。
【一陣沉默。呦呦欲進(jìn)臥室。
老 付呦呦，我們……就這樣坐坐，好嗎？
呦 呦哦，好。你今天很反常。
老 付是嗎？也許是吧。怎么哭過了？
呦 呦沒什么。
老 付很嚴(yán)重的事？
呦 呦（抬頭，負(fù)罪而懇求，恐懼而羞愧）
沒什么，我這是太……太敏感了，可能……天太冷了的緣故。
老 付你呀。我去倒點(diǎn)熱茶。
呦 呦給我來點(diǎn)咖啡，好嗎？
老 付（故意的）家里沒有咖啡豆了，就喝點(diǎn)熱茶，好嗎？
呦 呦好吧，總是這樣不順心。
老 付（遞熱茶給呦呦）你還好嗎？
呦 呦（縮在椅子里，還沒有從憂懼的情緒中出來）挺好的。
老 付我有事，想要告訴你。
呦 呦（心不在焉的）評上教授了？
老 付嗯，差不多了。不過是別的事。
呦 呦還能有什么？
老 付不打算聽嗎？
呦 呦你到可以說說看。
老 付說也可以，你得高興點(diǎn)。
呦 呦別為難我。（又哭起來）
老 付（嘆氣，輕拍著她）有些事，你要放在心里，最好不要讓人看出來。
呦 呦你什么都不知道。
老 付也許，我什么都知道。
呦 呦（驚訝的）你知道什么？
老 付當(dāng)然，我什么都知道，我可是你丈夫。
呦 呦你都知道了？
老 付當(dāng)然。
【心臟跳動聲開始劇烈起來。
呦 呦你一直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老 付我可以理解，況且這并不是第一次。
呦 呦可以理解？不，這是第一次。
老 付當(dāng)然不是！我知道，你是想念你的爸媽，才哭成這樣。
呦 呦你說的，竟然只是這個？
老 付不然，還能是什么？
呦 呦沒什么，沒什么。
【心臟跳動聲慢慢平復(fù)下來。
老 付你想說什么？
呦 呦沒什么，我去做飯。（起身）
老 付我愛你，呦呦。
【心臟跳動聲加快了一點(diǎn)。
呦 呦你沒病吧？
老 付哦，沒什么。你去吧。
呦 呦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老 付嗯，你已經(jīng)在問了。
呦 呦如果，我是說如果。
老 付嗯？
呦 呦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
老 付我可以理解。
呦 呦什么？可以理解？
老 付可以理解。
呦 呦為什么？
老 付你這樣年輕，這樣美麗，這樣迷人，喜歡你的人，一定有很多。所以，我可以理解。
呦 呦（轉(zhuǎn)身，帶著愧疚）你該知道，我沒什么耐心。
老 付我可以原諒，原諒你的一切，你的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我可以把一切都忘掉。這對我來說并不難。只要你……
呦 呦老付，你要是不這么善良，就好了。
【老付突然緊緊地抱住了呦呦，呦呦掙扎開。
老 付要知道，我待你不錯的。
呦 呦我知道。
老 付你向往自由，我也不該拘著你。
呦 呦怎么突然說這樣的話？
老 付沒什么，想得比較多吧。好了，你做飯去吧。
呦 呦好吧。
老 付呦呦，天氣冷，你多穿點(diǎn)。別凍著。
呦 呦知道了。（不耐煩的下）
【老付在客廳里站了許久，慢慢地關(guān)上了客廳的燈，把家里的鑰匙和手鐲放在了茶幾上，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廚房。開門。
老 付（像是自言自語的）呦呦，再見。（下）
【轉(zhuǎn)暗?；貞浗Y(jié)束。
鹿 鳴（故作瀟灑）行了，這都是你自己的回憶，我并不關(guān)心。事情已經(jīng)很清楚了，你氣走了你的丈夫，這與我毫無關(guān)系。
呦 呦所有的一切，還不都是為著你的緣故！
【鹿鳴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玩世不恭。
呦 呦我明白了，我終于懂了。
鹿 鳴你明白什么了？
呦 呦我真傻，我那樣瘋狂，一遍遍打給你，被你一遍遍的掛掉。我發(fā)了上千條微信給你，可你一條也不回。你總說你忙，事實(shí)上，你只是不想見我罷了。
鹿 鳴是啊，我那么忙，你知道……
呦 呦你說你要寫稿子，可是，有人在戲院里看見你了。
鹿 鳴哦？是嗎？我是個編劇，在戲院里遇到我，不是最正常的嗎？
呦 呦這些事情，我一件件想起來了。從前不計較，可是，每當(dāng)我試著問起，你總是那樣不耐煩，也從不向我解釋。一想到這些，我就氣得直發(fā)抖。
鹿 鳴我倒不記得了。
呦 呦你當(dāng)然不記得！因?yàn)槟銖牟环旁谛纳稀?/p>
鹿 鳴你何必要這樣咄咄逼人？說真的，你根本就不愛你的丈夫。不論誰對你用點(diǎn)套路，你都會愛上他。不是我，也會是別的什么人。而你一定會的，這對你來說，并不難，你就是缺愛罷了。說真的，像你老公這樣老實(shí)人，你還能再遇到下一個。而像我這樣有趣的男人，倒也世間少有……
呦 呦我看錯了人，你就是個禽獸。
鹿 鳴說話別這樣刻薄，小心，小心著！
呦 呦小心？我還有什么要小心的？都到了這般境遇。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鹿 鳴我正準(zhǔn)備走。
呦 呦你早就該走的。
鹿 鳴是的，是的。不過，你不恨我？
呦 呦我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牽扯。
鹿 鳴好啦，你別裝著自己很難過，眼淚都沒留下來。
呦 呦我不會哭，至少，絕不為著你這樣的男人。我不覺得難過，只是感到悲哀。
鹿 鳴（靜默）當(dāng)然，可以理解。畢竟，你并沒愛過我。對了，以后如果還需要我，你還可以打給我，只要，不再提結(jié)婚的事。
呦 呦滾！
【鹿鳴下。
【呦呦放聲大哭，被欺騙與被拋棄的雙重痛楚煎熬著她。她將杯中的濃咖啡一飲而盡，覺得不過癮，打開一瓶紅酒。她找不到杯子，便咕咕咚咚的猛喝著。她扔開酒瓶，憤怒地將可以看見的一切東西，狠狠砸向地面。她像完全瘋了一樣，踢倒家里的盆栽，又不小心被絆倒。她艱難地爬起來，撕毀客廳的書，又毀壞房間里的裝飾。她打開抽屜，拿出她準(zhǔn)備好的喜宴用的紅燭，一股腦從窗戶丟了出去。她看到了那副墻上的寫真，感到一陣羞辱，將杯中的黑咖啡一次性潑了上去?？傊诮弑M所能的摧毀著這個精心布置過的家，整個客廳變得一片狼藉。她一把掀開窗簾，寒冬的陽光一下子全都照進(jìn)來。她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跌跌撞撞地在家里踱步。在一片狼藉里，她看到了那本《安娜卡列尼娜》，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將書拿起來翻了幾頁，繼而狠狠地砸向地面，滿是哭腔的大喊著“去你的安娜卡列尼娜！”繼而，她披頭散發(fā)，精疲力竭，倒在陰影里。
【心臟跳動聲紊亂，時而飛快，時而靜默，直到呦呦終于抵擋不住，她無助地倒在地面上。
呦 呦老付，老付……老付……
【暗轉(zhuǎn)。救護(hù)車呼嘯而過的聲音。
【回到那間幽閉的房子。呦呦坐在長桌一頭，兩個黑衣人坐在另外一頭。這一次，他們顯得愈發(fā)憔悴。
黑衣人甲事情已經(jīng)很清楚了。
呦 呦老付呢？
黑衣人乙謝天謝地，你終于不需要鹿鳴了。
呦 呦不要提他的名字，他不配！
黑衣人甲現(xiàn)在，談?wù)劙?，什么是愛情?/p>
呦 呦我不知道。
黑衣人乙你知道的。
呦 呦我以為我知道，但我剛剛才發(fā)現(xiàn)，我并不知道。并且現(xiàn)在，我不想提這個詞。
黑衣人甲你的心臟已經(jīng)很脆弱了。
呦 呦我太累了，心累。
黑衣人乙我好困，快撐不住了。
黑衣人甲你再撐一下，也許還有轉(zhuǎn)機(jī)。
呦 呦（神情恍惚的）鹿鳴，鹿鳴，這就是他的愛情嗎？
黑衣人乙（認(rèn)真地看著她）你對愛情的認(rèn)識有問題。
呦 呦有什么問題？
黑衣人甲這不是愛情。
黑衣人乙這是男人。
呦 呦男人的愛情，竟是這樣下作不堪嗎？
黑衣人甲也不全都是。
黑衣人乙（想了想）但大多數(shù)都是。
【黑衣人丙和丁上。
黑衣人甲好吧，該來的，還是來了。
呦 呦他們是誰？
黑衣人乙我們的替代品。呦呦，再見了。祝你好運(yùn)！
【心臟監(jiān)護(hù)器發(fā)出“滴”的長音。眾沉默。
【黑衣人甲、乙，脫帽鞠躬，下。
呦 呦替代你們？那我就沒有心臟了。你們快回來！我不能死！
黑衣人丙別著急，你擁有了一顆新的心臟。
黑衣人丁呦呦，讓我們來照顧你。
呦 呦你們是誰？我不認(rèn)識你們。
黑衣人丙我是老付的左心房。
黑衣人丁我是老付的右心房。
呦 呦怎么會？
黑衣人丙你心臟不好。他幾年前就辦理了自愿為你移植心臟的所有手續(xù)，一旦你的心臟出現(xiàn)問題，他那邊就會發(fā)出警報。
黑衣人丁他一直沒告訴你，是不想給你壓力。
呦 呦怎么會？他一點(diǎn)也不浪漫的人。
黑衣人丙沒錯，他不浪漫?？墒沁@件事，和浪漫沒什么關(guān)系。
黑衣人丁生活中的大多數(shù)事情，都和浪漫無關(guān)。
黑衣人丙相反，我覺得這很殘酷。
黑衣人丁他有心。
黑衣人丙只有這一顆。
黑衣人丁可他愿意給你，沒有條件。
呦 呦他人呢？
黑衣人丙你傻呀，他的心給了你，他就沒有心臟了。
呦 呦你是說？
黑衣人丁他選擇了救你，拿他自己的心臟。
呦 呦騙人！我不信！我要去找他，你們別攔著我！走開！
黑衣人丙你別激動。我們想跟你談?wù)劺细?。你先平靜下來。（扶呦呦坐下）
黑衣人丁他的心臟一直很健康，跳動均勻，但不夠有力，直到他遇到了你……
黑衣人丙他的心臟開始跳動的快了一些，并且變得愈發(fā)有力。
黑衣人丁看你跳《天鵝湖》的時候，他的心那樣溫柔，好比春江花月夜。
黑衣人丙你爸爸把你托付給他的時候，他的心那樣激動，就像擂鼓戰(zhàn)金山。
黑衣人丁那個時候起，我就明白，他的這一生，算是完了。
黑衣人丙這些年，你沒少氣他。
黑衣人丁也沒少給他臉色看。
黑衣人丙好在這顆心夠堅(jiān)挺。
黑衣人丁不然早就不行了。
黑衣人丙你不能生孩子。
呦 呦誰說的？明明是他不能生。
黑衣人?。▏@氣）是你的心臟，不允許你生。所以他才去做了手術(shù)，不是他真的不能生。
呦 呦什么？他從來都沒告訴過我。他怎么能這樣？
黑衣人丙你也從來不關(guān)心他。
呦 呦我以為，他不需要。
黑衣人丁每個人都需要被關(guān)心。
黑衣人丙就像每個人都渴求被愛一樣。
黑衣人丁呦呦，你從沒說過，愛他。
呦 呦我……
黑衣人丁其實(shí)，他一直很期待你這樣說。
黑衣人丙有時候我真的好奇，你懂得什么是愛嗎？
呦 呦我懂！
黑衣人丁來，咱們談?wù)?，愛是什么?/p>
呦 呦愛……就是愛本身。
黑衣人丙還有呢？
呦 呦可能，也是責(zé)任吧。
黑衣人丁沒錯，是責(zé)任。
呦 呦是了，我總覺得，他對我有責(zé)任，但他并不愛我。
黑衣人丙不，不僅僅是責(zé)任。還有許多許多……
呦 呦還有什么？
黑衣人丁老付，他對你，早就超越了愛。
黑衣人丙也超越了責(zé)任。
黑衣人丁怎么說呢？應(yīng)該是默默無言的守護(hù)。
黑衣人丙忍辱負(fù)重的退出。
黑衣人丁如父如兄的包容。
黑衣人丙還有，永不止息的恩慈。
【長久的沉默。呦呦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地滑落。
黑衣人丁呦呦，把過去，都忘了吧。你需要全新的生活。
呦 呦可是，過去的，還沒有完全過去。
黑衣人丙忘了吧，就當(dāng)它過去了。老付都過得去，你怎么還過不去呢？
呦 呦老付……
黑衣人丁他說，他過去總沒時間陪你?，F(xiàn)在好了，他永遠(yuǎn)陪著你。
呦 呦我對不起他。
黑衣人丙這并不是交易，何必斤斤計較呢？
呦 呦可是我……我不該這樣對他。
黑衣人丁他很滿足，真的，就這樣陪著你，他很滿足。
呦 呦（沖向門邊，猛烈地拍打著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信，我要去找老付！讓我出去！
【暗轉(zhuǎn)。
【回到現(xiàn)實(shí)。現(xiàn)實(shí)中的燈光亮起。
【醫(yī)院病房。呦呦睜開眼睛，她想要從病床上下來，但是動彈不得。心臟跳動聲正常，強(qiáng)勁。
呦 呦老付……老付……你在哪兒？我想跟你談?wù)?，談?wù)剱邸?（淚流滿面）【呦呦如瘋傻一般失魂落魄，卻只能躺著。
呦 呦（喃喃地）你在哪兒？我想跟你談?wù)剱?，談?wù)勀愕哪欠N愛。老付——
【光漸收。心臟跳動聲越來越大……
尾 聲
【冬至前夕，暴雪。
【啟光。夜晚，兩棟樓之間的背巷內(nèi)，臨時住所的墻壁有些漏水，主人拿牛毛氈仔細(xì)的包住了四壁上端漏水處。男人和女人面對面的，用同一只大水桶泡腳。
女 人（在小本子上記賬）今天搶了45單，其中有28單是四塊五一單，6單是九塊一單，11單是六塊一單，五八四十，二五一十，四八三十二，二四得八……一百二十六加五十四，再加六十六，是……二百四十六。呀，今天賺的真多！
男 人還有個老太太，多給了八塊，說雪大天冷，看額（方言：我）不容易。額（方言：我）不要，硬塞給額（方言：我）。
女 人那就是二百五十四。要是每天都這樣，這一個月下來，賺不少呢！
男 人但是遲到了六單，還有兩個差評。還不知道下周咋罰呢！23個好評，剩下的，明明都答應(yīng)了，但是沒見點(diǎn)評。
女 人沒事。額（方言：我）今天接了五個單子，（得意的）賺了六十塊錢。
男 人真的？
女 人真的，騙你干啥嘛！額（方言：我）現(xiàn)在名氣可大了，都說額（方言：我）的繡工，比商場里的好，來的都是熟客，熟人帶熟人，以后，咱家還不定靠誰生活呢！
男 人哎呀，看把你能的！
女 人那是，沒有這個金剛鉆，咱不攬這個瓷器活。
男 人好！好！哎呀，咱這就算是在城里扎下腳了！
【男人把腳從桶里拿出來，女人要給他擦腳，男人說“我來”，先給女人擦了腳，再給自己擦腳。男人提桶倒水。然后兩人鉆進(jìn)被窩里，面對面的坐床上。
男 人這個天，能把人活活凍死。
【女人掏出一個包裹，在床上的桌子上解開，把一把錢倒在桌子上。
男 人這是干啥？
女 人數(shù)一數(shù)，怕不夠數(shù)。
男 人（笑倒在床上，指著女人的肚子）娃，以后長大了，可不敢學(xué)你媽！財迷！
女 人去你的！過日子不就是這樣的。
男 人好，你數(shù)，你數(shù)。（再次笑倒）
女 人你也別閑著，把這幾張爛錢，給粘一粘。
男 人這爛錢，還要它干啥嘛？
女 人明個冬至，給你包餃子吃。
男 人要芹菜餃子，酸湯、辣子，一樣都不能少。
女 人知道，再來頭蒜。（膠水遞給男人）快粘錢！
【燈光逐漸變暗。
男 人這樣行不？
女 人這兒，再粘粘，我花的時候，能好看一點(diǎn)。
男 人要那么好看，能咋？
女 人你不懂，心里舒坦一些。
男 人這樣呢？
女 人可以，攤得平平展展的。再粘下一張。
男 人好。你看這咋樣……
【溫柔的小夜曲響起，燈光漸暗，燭火輝映，舞臺上的兩人成為剪影。幕徐徐地落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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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夢梵
時 間
現(xiàn)在
地 點(diǎn)
某大城市里。呦呦家、鹿鳴家、街道上。
人 物
鹿 鳴——男，33歲，單身作家。
呦 呦——女，36歲，家庭主婦。
老 付——男，48歲，呦呦的丈夫，總是忙碌的大學(xué)教授。
男 人——男，23歲，進(jìn)城務(wù)工的人，送外賣為生。
女 人——女，21歲，男人的妻子，補(bǔ)衣服為生。
黑衣人（甲乙丙?。?/p>
序 幕
【初冬，安靜的夜晚。狹長的街道，兩棟民宅的背巷之間?；璋档臒艄庀?，有 一個臨時搭建的住所。墻壁很薄，只是看著，就能感覺到四壁在透風(fēng)。不大的空間，被一個送外賣的電動車占著。女人正在收拾行李，男人坐在床上看她。
女 人你媽給咱帶的木耳，蘋果，烙的鍋盔……這是哥和嫂子給的一千塊錢，額（方言：我）說不要，他們不行，非要給。額（方言：我）想著，得還回去，他倆剛蓋的房，日子也緊張。
男 人你看著辦。
女 人緊盯著我看，是咋了？
男 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女人）總算把你盼來了。
女 人（嬌羞的）這不就來了么。給你織的毛褲，你試試。
男 人咋還是紅的？
女 人明年就本命年么，得穿點(diǎn)紅的。
男 人（試穿，故意的）呀，咋這么熱的。
女 人這大冷天，你騎車子送外賣，穿少了腿里灌風(fēng)，額（方言：我）給你膝蓋上多用點(diǎn)了毛線，雙層的。
【風(fēng)吹開了窗戶，一陣?yán)滹L(fēng)鉆進(jìn)屋。女人起身關(guān)窗。
男 人月兒，你看這城里的月亮，咋樣？
女 人（故意的）兩個月亮（指自己和月亮），哪個好看？
男 人這還用說？天上那個好看。
女 人（生氣，干脆躺下）你好好看！
男 人（笑）好！（聽女人半天不做聲）生氣了？說句實(shí)話么，咋還生氣？
女 人看你的月亮！
男 人這不是正看著呢——
女 人（羞澀）死鬼！沒個正形的。（爬起來，倚靠在男人懷里）就是冷。
男 人（把被子給女人掖了掖）晚上蓋厚點(diǎn)。
女 人我尋思著，我也出去找點(diǎn)活做。
男 人做啥活？你是額（方言：我）媳婦兒，額（方言：我）養(yǎng)著你。額（方言：我）每天多搶幾單，車子騎得快一點(diǎn)，不就啥都有了。
女 人不行，你送盒飯那么累，額（方言：我）在家啥也不干，心里過不去么。
男 人啥送盒飯？城里叫送外賣。不過，你在屋生娃，也閑不下。
女 人又不是城里人，哪那么多窮講究？該生，不還得生？哎，你笑啥嘛？
男 人你剛說，該生，就得生？
【燈光稍暗，聲音稍大。
【樓上飄來一聲“天都冷成這樣了，還發(fā)什么情”。
【女人攔住男人。
女 人算了算了。
男 人關(guān)他啥事兒？咱都多久沒見了……
（摟過女人，燈光稍暗，聲音比剛剛又大了一點(diǎn)）
【樓上的燈亮了兩盞。樓上飄來一聲“掃黃的來了噢”。
女 人你小點(diǎn)聲。
男 人小什么聲？
接收失能、半失能老人必然要面臨著醫(yī)養(yǎng)結(jié)合的難題，張振美說，“照護(hù)失能、半失能老人需要專業(yè)護(hù)理人員，比如給老人翻身這樣的事，子女干起來可能很吃力，也很難做到2小時一翻身的要求，但對于我們專業(yè)護(hù)理人員來講這是最基礎(chǔ)的基本功。另外還有醫(yī)療康復(fù)、求醫(yī)問藥等等，如果家門口就有機(jī)構(gòu)能解決這些問題，居民肯定歡迎啊?！?/p>
女 人要是來了人，丑得很。
男 人這有啥，你知道這些人（指樓上），平日里都什么樣？
女 人他們是他們，咱是咱。
男 人跟你說，跟樓上這些人打交道，得留點(diǎn)神，（低聲地）花著呢。你呀，幸虧沒遇上個城里人。
女 人（笑）呀，那額（方言：我）不是有福得很？
男 人你以為？哎，剛才沒弄成，這會兒……
【樓上的燈又亮了兩盞。樓上飄來一句“有完沒完了”……
女 人算了，一會兒都醒了。
男 人沒勁。（索性躺下）
女 人你呀，這么冷的，還想著弄這事兒……快睡吧。
男 人蓋著點(diǎn)，別凍著了。
女 人哎，你也是。
【兩人相擁入睡，輕柔的小夜曲起。暗轉(zhuǎn)至右側(cè)大樓的一戶人家中。
【幕啟。
【清晨，呦呦家。寬敞的客廳，高挑的房梁，兩面“通天接地”的書墻，將整個客廳壓抑的有些透不過氣。一張巨大的芭蕾女舞者的背影藝術(shù)寫真，嵌在右側(cè)書墻的正中心。舞臺左側(cè)的墻壁處，兩扇華麗厚重的藏藍(lán)色金絲絨窗簾，繡著金色的流蘇，此時的窗簾是拉上的。窗簾后面，是一整面墻的落地窗，窗戶正對著舞臺左側(cè)，襯得馬路對面那所公寓顯得矮小、甚至有些猥瑣——那所房子的窗戶很小。這兩個房子的窗戶正對著，如果透過小房子的窗戶，看呦呦的家，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反之不然。幾盆高大的歐式綠植，開的有些荒，依稀可見幾片泛黃的葉子。歐式水晶吊燈、歐式真皮沙發(fā)、歐式茶幾、歐式餐桌、歐式落地?zé)?、“施坦威”鋼琴……屋里的一切都是精致地、華麗地、刻意地。
【交響樂的鬧鈴又起，被按下。半晌，一個女人聲響起“起床啦，也不看看幾點(diǎn)了”！男人聲音“聽見了”。兩人簌簌起床聲、開門聲、快速走動的腳步聲，光漸啟。
【呦呦穿著淡粉色睡衣，頭發(fā)披散，快速地準(zhǔn)備早餐。老付上，吃早餐。
【呦呦心臟跳動的聲音，始終存在著，隨她的心理狀態(tài)變化而改變。
呦 呦再吃點(diǎn)兒吧。
老 付算了，來不及。八點(diǎn)試講，今天很重要。我那條藍(lán)色領(lǐng)帶，你放在哪里了？
呦 呦哪一條？你那么多藍(lán)領(lǐng)帶。
老 付navy blue（海軍藍(lán)），我從倫敦帶回來的。
呦 呦（沒反應(yīng)過來）內(nèi)……內(nèi)什么？
老 付navy……算了，我自己來。
呦 呦哦。
老 付你吃吧，我得去學(xué)校了，今天院里的領(lǐng)導(dǎo)都要來，還有學(xué)科評估組、專家組，還要錄像。
呦 呦（不感興趣的）哦。
老 付你今天做什么？
呦 呦我的卡地亞手鐲，不知道放哪里了，我得找找。你知道的，我最喜歡那一只。
老 付找找，總能找出來的。你又不可能放在別人家。
呦 呦（有點(diǎn)慌張的）那怎么會？
【家門口，老付穿戴好了，轉(zhuǎn)身，呦呦面對面站著。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兩人獨(dú)處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呦呦的心臟跳動的很慢，幾乎不起一點(diǎn)波瀾。
老 付navy。
呦 呦??？
老 付那個詞，navy，海軍藍(lán)。
呦 呦哦。
老 付你喜歡的寶石藍(lán)，是sapphire。昨天穿的粉藍(lán)，是powder blue。
呦 呦哦，你知道的真多。
老 付還多呢，海寶藍(lán)是aquamarine，中石板藍(lán)是mediums late blue，蒼紫羅蘭是……
呦 呦你好了嗎？真要遲到了！
老 付哦。（欲走，轉(zhuǎn)身）蒼紫羅蘭，palevioletred。
呦 呦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老付看著呦呦。
呦 呦還有事嗎？
老 付（指著牙齒）菜葉，處理一下。（下）
呦 呦什么？（下意識的摸牙）
老 付那我走了。（下）
【丈夫出門后，呦呦松下一口氣，心臟跳動聲逐漸變得勻速和正常。舞臺上燈光暗下來。她慵懶的臥在三人沙發(fā)上，捧著歐式咖啡杯，一口一口地呷著黑咖啡。由于燈光很暗，她酒紅色的手指甲和腳趾甲，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性感迷人。隨著她的說話聲，燈光漸起，但始終微弱。呦呦和那張背影寫真，是被照得最亮的。三十六歲的女人，雖然沒有生過孩子，多少都該有些皺紋和贅肉，也該添些理性與成熟。可是呦呦，只有減齡的臉龐。她無疑是漂亮的、迷人的。
呦 呦（攪弄著咖啡，兩只腳不自覺的互相撥弄著。她自言自語著，仿佛在背誦日程表）早晨六點(diǎn)半，被鬧鐘吵醒。來不及洗漱、化妝、換衣服，得做早餐。（對觀眾）丈夫是大學(xué)英語系副教授。這兩年忙著評正教授，幾乎沒在家待過，今天早上有個試講，說成不成，就在今天了。要我說，評不上就算了，姓什么不好，偏偏姓付，就算評上了，聽起來還是個“副（付）教授”。（轉(zhuǎn)回自言自語）今早做的是紅豆薏仁豆?jié){、榨的青木瓜汁，拌的番茄藜麥芝麻葉沙拉——健身房教練給的食譜，說不會發(fā)胖，都是女性功能性食物。誰知道老付吃的比我還多，（略帶輕蔑的）一個大男人……昨晚的黃豆豬腳湯，也喝了不少。你要是讓他喝姜汁紅糖水，他也是喝的。（對觀眾）他比我大，大12歲。我們結(jié)婚14年了，我眼見著他肚子膨出，發(fā)際線后移，越來越忙，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是啊，人家忙，哪像我，是個家庭婦女……（嘆氣）
【呦呦起身，在屋子里走動著。她坐在窗臺上，正對著墻上那副寫真。
呦 呦那時候，我還是個芭蕾舞演員，喏，（指向墻上的寫真）那張照片，《天鵝湖》，你們知道的，（哼著《天鵝湖》悲婉的音樂）不過我不是主角，從來都不是，連四小天鵝都輪不著跳。我就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跟我一起畢業(yè)的女同學(xué)，漸漸地成為舞團(tuán)里的四小天鵝、三大天鵝，有的甚至成為白天鵝、黑天鵝，可是我……你問我，我嫉妒嗎？當(dāng)然！在整個芭蕾舞團(tuán)里，我最漂亮，我的身材也最好。我的下半身比上半身長13.8公分，連那個世界級的芭蕾舞女演員譚元元，也不如我，我可是天生的芭蕾舞者！可有……我沒有機(jī)會。團(tuán)里甚至有人鼓動我，讓我給她們的足尖鞋里放刀片，插釘子！我想過，可我沒這么做。我只能做一只無名無姓的天鵝，在所有舞臺燈光照見的地方，都看不見我。所有的鮮花和掌聲，都不屬于我。沒有人會注意到我……除了，老付，天知道他為什么愛上我。就這樣，我離開了舞團(tuán)，放棄了芭蕾舞，再沒上過班。我結(jié)了婚，直到今天……早上的事，你們（對觀眾），都看到了，其實(shí)每一天都是這樣的。今天剩余的時間，（語速加快，心臟跳動聲加快）也就是看劇、睡覺、做指甲、自拍、刷朋友圈、刷微博、做晚飯，等他回來，我要陪他吃飯，沒錯，陪他——我不吃，我要保持我的美麗，我不能發(fā)胖。晚上，要陪老付走路，要給老付熨衣服。他工作的時候我不能說話，他說我打擾了他……（嘆氣）生活總是這樣平靜，周而復(fù)始，這樣無趣……直到（語速慢了下來）——我遇見了他。（看了一眼舞臺左側(cè)那所小房子，我們聽見她心臟如小鹿亂撞般跳動）他和老付是不一樣的人，是個作家，浪漫，自由。他說，喜歡看我笑，喜歡看我，（羞澀的）喜歡……我。老付從不這樣，我都想不起來，他多久沒有認(rèn)真地看過我了。
【手機(jī)“叮咚”了一聲。呦呦如少女般地奔向手機(jī)。
【老付畫外音“少喝點(diǎn)咖啡，免得心臟不舒服?！?/p>
呦 呦管得真寬?。ㄒ话褋G掉手機(jī)，賭氣似的喝了一大口，連忙放下杯子，拿紙巾擦擦嘴——連這個動作，都是做作的）真苦。
【手機(jī)又“叮咚”了一聲。呦呦不耐煩地拿起來看。
【鹿鳴畫外音“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伴隨著我的心，一直照進(jìn)你的窗戶?！挛揖磹鄣呐瘛?。
【我們聽見呦呦的心臟聲，漏跳了一拍。
呦 呦（少女般的嬌羞）你看，他就是這樣浪漫。（看表）我得去收拾收拾，他說，要給我個驚喜。我等著。
【門鈴響。
呦 呦誰呀？
【無人應(yīng)答。
呦 呦哪位？（躡手躡腳地看貓眼）
【仍然無人應(yīng)答。
呦 呦（有些恐慌的）老付？你又回來了嗎？你快出個聲！我害怕！
【門外傳來口哨聲，輕佻、放肆。
【呦呦的心臟跳動聲，開始逐漸加快。
呦 呦（驚喜又不知所措的）呀，怎么上門了？（雙手搓著，在屋里轉(zhuǎn)著。她在玄關(guān)處照鏡子，給自己還沒梳洗的臉蛋上，捏出兩團(tuán)緋紅）
【呦呦開門，鹿鳴閃了進(jìn)來。在鹿鳴活動的整個空間里，燈光是黑的。我們只能看到他的身影，聽到他說話的聲音，看不清楚這個人。
呦 呦你怎么來了？
鹿 鳴我不能來么？
呦 呦他剛走。
鹿 鳴我看到了。你怕什么？（在屋子里轉(zhuǎn)悠著）你家真大，以前只看得到那張照片。那是你？
呦 呦嗯。
鹿 鳴怎么不拍正面？
呦 呦十幾年前的照片，后來沒再跳了。
鹿 鳴你該拍個正面的，你這么好看。
呦 呦（故意的）年紀(jì)大了，拍了也不好看。
鹿 鳴拍吧，拍完了發(fā)給我，我手機(jī)缺個屏保。
呦 呦（羞澀的）那么，我去拍。
鹿 鳴在喝美式？
呦 呦你要么？
鹿 鳴當(dāng)然。咱倆真有默契。
呦 呦你也愛喝這個？
鹿 鳴咖啡是我的半條命。（頓了頓）你是另外半條。
呦 呦（羞澀的）瞎說?。ㄟf給咖啡）
鹿 鳴有甜點(diǎn)嗎？
呦 呦這很容易，我點(diǎn)一點(diǎn)，讓送到家里來。
鹿 鳴你太貼心了。
呦 呦（手機(jī)點(diǎn)餐）你怎么……上家里來了？
鹿 鳴說好了，要給你個驚喜。
呦 呦這算什么驚喜？
鹿 鳴這還不是驚喜？
呦 呦算得上是驚嚇。
鹿 鳴絕對是驚喜。你看看那兒。（指向自己的窗戶）
【鹿鳴家的窗戶上，貼著一塊巨大的橫版，上書：鹿鳴愛呦呦。
呦 呦（看著，眼淚不自覺地流出眼眶）哎呀，誰讓你這么寫的，快去摘下來。當(dāng)心讓鄰居看見……
鹿 鳴不怕，讓他們看，給我親愛的表白，我怕什么？
呦 呦瞎說什么，什么親愛的……誰是你親愛的。
鹿 鳴你呀，小傻瓜。（上前湊近，動情地）呦呦，我能強(qiáng)烈地感覺到，你就是那個執(zhí)掌我命運(yùn)的人。而我，就是你的奴隸。
呦 呦快別這樣說。
鹿 鳴（試圖用手?jǐn)r住呦呦的腰）你今天怎么這樣迷人呢？
呦 呦（慌亂地躲開）呵，怎么會。
鹿 鳴（動情的，如朗誦詩歌一般）
你就像，在我夢里，
夜夜出現(xiàn)的那個女人；
我看不清她的樣子，
可她那樣迷人，那樣熟悉。
我醒來后，努力想象她的模樣，
總是無從想起；
我想把她寫下來，卻難以下筆。
而等我放棄，不再想她，
她又再次清晰。
直到我遇見了你，我明白了，
那個女人，她就是你。
呦 呦聽上去，很有趣。
鹿 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很有道理。
呦 呦很有道理。
鹿 鳴（突然地）呦呦，我愛你，瘋狂地愛你。
呦 呦別這么說……天哪，你的眼神這樣可怕，我都不敢抬頭看你。
鹿 鳴（打斷她）別拒絕我，呦呦，別拒絕我。拒絕我，就是拒絕了愛情。我不能聽到你說一個“不”字。如果你說了，我就不想活了。
呦 呦別白白辜負(fù)了你的生命。
鹿 鳴如果你丟開我的手，我將不再相信愛情。
呦 呦（激動得渾身發(fā)抖）別拋棄了你的天性。
鹿 鳴天性，天性。沒錯，這是天性！愛我吧，愛我，我值得你的愛。你也愛我，不是嗎？我們興趣相投，我們?nèi)^相合，我們應(yīng)當(dāng)在一起，我們是最合適的。
呦 呦（不自覺地上前，輕輕撫摸著他的臉）才認(rèn)識短短數(shù)月，你竟把我看得這樣透徹。我承認(rèn)，你讓我心動。在你的話中，如此平凡的我，都顯得與眾不同。
鹿 鳴呦呦，誰說你平凡？恰恰相反！你閃耀著光芒！難道沒人告訴過你？
呦 呦我的光芒？
鹿 鳴是啊。你的光芒。是這光芒，指引我，告訴我，我應(yīng)該求得你的愛。說真的，我們應(yīng)當(dāng)在一起。
呦 呦（重復(fù)著鹿鳴的話）應(yīng)當(dāng)在一起。
鹿 鳴有時候，我真恨這命運(yùn)！不，不，這都怪我，我沒有早點(diǎn)出現(xiàn)，才讓你與別的男人結(jié)了婚，才造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呦 呦不，不要這樣說，這不是你的錯。
鹿 鳴呦呦，我們應(yīng)當(dāng)勇敢地站出來，向這命運(yùn)作斗爭！你愿意嗎？
呦 呦我愿意，我愿意！可是……老付怎么辦呢？
鹿 鳴老付？老付是誰？
呦 呦我丈夫，我跟你說過。
鹿 鳴為什么提他？這跟他有什么相干？現(xiàn)在只有我，我的愛情，我的癡迷，這兒根本就沒有什么老付！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需要過去，只求你，賜給我一瞬間的歡樂！（模仿歐洲中世紀(jì)騎士般，單膝跪地，握著呦呦的一只手，觸在自己的額前）
【呦呦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
呦 呦（抽開手）鹿鳴，你不明白。
鹿 鳴（疑惑地）我不明白什么？
呦 呦我爸爸去世前，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恰巧老付的母親和他在同一個病房。我晚上總有演出，不能去照顧爸爸，老付就不分日夜地守在病床邊，陪著他。突然間，他就這樣征得了我的心。爸爸去世以后，他也常來看我。每天晚上演出完，已經(jīng)很晚了，我總能在大街上和他偶遇，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大晚上還不回家，他說是恰巧路過。然后，就送我回家。有那么一天晚上，他冷不防地向我求婚……回家以后，我哭了一個晚上，也就暈頭暈?zāi)X地墜入了情網(wǎng)。
鹿 鳴瞧瞧，發(fā)現(xiàn)問題了嗎？
呦 呦什么問題？
鹿 鳴算了，我還是不要說。
呦 呦不，你一定要說！
鹿 鳴這聽起來像我在嚼舌根。
呦 呦你說吧，我很想聽。
鹿 鳴我想說，你對他的感情，也只有感激而已。
呦 呦感激……感激……，是啊，只有感激而已。
鹿 鳴想明白了？
呦 呦他根本不懂我。他讓我不要跳舞，讓我在家里待著，他說——
鹿 鳴說什么？
呦 呦說他會養(yǎng)著我。
鹿 鳴所以，你就放棄了你的事業(yè)？
呦 呦是啊，我放棄了。
鹿 鳴太可惜了。你本來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明星，一個女神。你出門的時候，前呼后擁；每到一個地方演出，粉絲總是舉著燈光牌，瘋狂的呼喊你的名字；會有成千上萬的男人對你說，愛你。
呦 呦愛我？
鹿 鳴哼，這個男人，何其自私。
呦 呦自私？不，他不是那樣的人。
鹿 鳴不是嗎？他不想讓你為別人跳舞，他想占有全部的你。這還算不得自私？
呦 呦（猶豫著）老付，老付。（喃喃自語）為什么要提老付，與他有什么相干？（抬頭，對鹿鳴）為什么要提他？我有些恍惚了，老付，是確有其人呢，還是一個夢。
鹿 鳴（溫和而寬慰地）一個夢，呦呦。對于他這樣的普通人又平凡的人來說，你成了他的妻子，他得到的幸福夠多了。
呦 呦你真會安慰人。
鹿 鳴呦呦，握住我的手，我……我突然有些害怕。
呦 呦怕什么？
鹿 鳴我怕你過不了多久，或者就是明天，甚至是今晚……便從這場夢里清醒，覺得我可笑。
呦 呦不，即便有可笑的人，那也是我，絕不是你。你擔(dān)心我會后悔嗎？（下定決心地）讓別人譴責(zé)去吧，我偏要這樣，寧愿毀滅。你看看我的生活，庸俗又無聊，未來也是毫無意義。你說過的，一切的美好都應(yīng)當(dāng)有所付出。不是嗎？我愿意！寧愿毀滅，不惜一切代價。天哪，這是多么可怕，又是多么美妙的事！
【鹿鳴別有意味地看著呦呦。
呦 呦怎么？
鹿 鳴你真是太迷人了。
呦 呦我是不是太激動了，看起來很傻？可我的確很興奮……我，我說不出來……我需要喝點(diǎn)酒。
鹿 鳴大早上就喝酒？
呦 呦對！我需要一點(diǎn)酒精，讓我沉底沉醉。
鹿 鳴要是……他回來呢？
呦 呦管他呢，喝！
【門鈴聲，兩人慌亂起來。
呦 呦怎么會？
鹿 鳴他回來了，我，我應(yīng)該躲起來。
呦 呦你別怕，有我。
【門鈴聲。
呦 呦老付？是你嗎？
男 人額（方言：我），外賣到了。
鹿 鳴（自言自語的）真能挑時間。
呦 呦（開門，不高興的）怎么這個時候來。
男 人今天單子特別多，晚了一點(diǎn)。
呦 呦（接過食物）行了，謝謝啊。
【呦呦欲關(guān)門，男人站著不走，盯著鹿鳴看。
呦 呦怎么了？還有事？
男 人他……
鹿 鳴有事嗎？
男 人哦哦，沒事，沒事。就是……點(diǎn)的到付。
鹿 鳴哦。你（對呦呦）還沒付錢。
呦 呦哦。（付錢，見男人還不走）怎么，不夠？
男 人還有外賣費(fèi)，五塊。
呦 呦你遲到了。
男 人對不起，單子太多了，額（方言：我）騎得很快，但還是來不及。
呦 呦遲到了有十分鐘吧。
男 人六分鐘。
呦 呦什么？
男 人對不起，遲到了六分鐘。電梯人太多，我跑上來的。
呦 呦那也沒道理……
鹿 鳴行啦，給他錢，讓他走吧。
呦 呦好啦好啦，給你。
男 人走了。（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下）
呦 呦快來。呀，這紅絲絨蛋糕，看著真不錯。
【兩人貼坐在沙發(fā)上，眉來眼去。
鹿 鳴（帶著熱戀的目光，定定地看著呦呦）呦呦，你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呦 呦我……（猛地喝了一口酒）我愛你。
【鹿鳴感到萬分的滿足，一下子倒在沙發(fā)上。
鹿 鳴來這兒，陪我。
呦 呦（乖巧地躺在他身邊）可是，你還沒說……
鹿 鳴說什么？
呦 呦那句話……（示意他說我愛你）里面有“愛”的。
鹿 鳴（轉(zhuǎn)移話題）你聽過那句話嗎？“愛之于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欲望，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呦 呦說得真好。
鹿 鳴你不知道這句話？
呦 呦第一次聽。
鹿 鳴杜拉斯。
呦 呦杜……什么斯？
鹿 鳴杜拉斯，是一個人，很有名的作家。（不懷好意的笑）不是你說的那個。
呦 呦（羞澀的）哦……你懂得真多。
鹿 鳴你自己在家的時候，可以讀點(diǎn)書，這樣咱們能多一點(diǎn)共鳴。
呦 呦那你推薦一本給我。
鹿 鳴（沉思）《安娜卡列尼娜》，怎么樣？
呦 呦好啊，我看過這個電影。
鹿 鳴（朗誦起里面的詞句）“人并不是因?yàn)槊利惗蓯?，而是因?yàn)榭蓯鄄琶利悺！?/p>
呦 呦你說得真好聽。
鹿 鳴“我們都在等待，等待著別的人來拯救我們自己?！?/p>
呦 呦你就是，那個來拯救我的人。
鹿 鳴呦呦。
呦 呦嗯？
鹿 鳴（突然地）我們私奔吧。
呦 呦什么？
鹿 鳴我想帶著你私奔，我從沒做過這樣狂野的事……但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們?nèi)チ骼耍ゲ菰?，去雪山，去看北極光，去天涯海角，去所有人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呦 呦（受到強(qiáng)烈的鼓舞）真想跟你去。但是，我……我還要準(zhǔn)備準(zhǔn)備。
鹿 鳴好哇，你慢慢準(zhǔn)備……我不著急……現(xiàn)在，給我一把鑰匙，我要偷走你的心。
呦 呦（害羞的）真壞。
（把頭靠近鹿鳴的懷里）
【鹿鳴令人玩味的表情，撫摸著呦呦的長發(fā)、脖子、腰部、腿部……光漸收。
【黑暗中，呦呦的心跳越跳越快……
【暗轉(zhuǎn)。
【一間幽閉的房間，好似一座監(jiān)牢。一張長桌，呦呦披散著長發(fā)，坐在桌子一頭。另一端，坐著兩個黑衣人。倆人看上去很是瘦弱、憔悴。
【心臟跳動聲極慢，極慢。
黑衣人甲所以，他就這樣俘獲了你的心？
黑衣人乙還有她的人。
黑衣人甲太輕易了。
黑衣人乙太隨便了。
呦 呦（如夢初醒般）太夢幻了。
黑衣人甲老付怎么辦？你想過沒有？
呦 呦愛情來得這樣突然，我根本想不起他。說真的，我連自己都快忘記了。
黑衣人乙（嘆氣）愚蠢啊，你的名字叫女人。
呦 呦我是很執(zhí)著，但并不愚蠢。
【兩個黑衣人相視一笑。
黑衣人甲咱們來談?wù)劙?，你認(rèn)為愛情是什么？
呦 呦就是你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有你。
黑衣人乙聽起來像小學(xué)生作文。
呦 呦這是心里話，我覺得愛情是單純的。
黑衣人甲沒有房？也沒有車？你難道沒聽人說過，愛情是保時捷，愛情是愛馬仕？
呦 呦愛情是一種感覺，只是感覺，靠你的心去體會。
黑衣人乙我覺得你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呦 呦如果是這樣，我寧愿毀滅。
黑衣人甲你覺得你還沒有毀滅？
呦 呦什么意思？
黑衣人乙你看看這是哪兒？
呦 呦我記得，我剛剛在醫(yī)院……我聽到了儀器滴滴滴的聲音，好像聽到了老付的聲音……我在等鹿鳴，可是，好像沒有看到他。
黑衣人甲他不會來的。
呦 呦他會的，我心臟絞痛，都是為著他。
黑衣人乙那他人呢？
呦 呦他人呢？
【沉默。
呦 呦鹿鳴……鹿鳴……鹿鳴！（突然狂躁起來）你們是誰？我在哪兒？鹿鳴呢？你們把他藏在哪里了？你們說話呀！說話呀！
黑衣人甲都是因?yàn)槟?，我倆都快下崗了。
黑衣人乙給你當(dāng)左心房和右心房，當(dāng)真累得慌。
呦 呦別開玩笑了。
黑衣人甲誰開玩笑了？我問你，老付碰到你的時候，你的心臟是怎樣跳的？
呦 呦我不記得了。
黑衣人乙你當(dāng)然不記得，因?yàn)楦綍r沒什么區(qū)別！
黑衣人甲甚至比還慢些！
呦 呦是嗎，是嗎……
黑衣人甲鹿鳴碰你的時候呢？
呦 呦確實(shí)快一點(diǎn)。
黑衣人乙（不可思議的）一點(diǎn)？小姐，你是不是對“一點(diǎn)”這個節(jié)奏，有什么誤解？
黑衣人甲我感覺，我都快被你從嘴里發(fā)射出去了。（模仿火箭發(fā)射的聲音，從呦呦的嘴邊做了一個拋物線的動作）
呦 呦你們……
黑衣人我們是你的心臟。
黑衣人甲我是你的左心房。
黑衣人乙我是你的右心房。
呦 呦好吧，好吧，我承認(rèn)。我愛鹿鳴。
黑衣人我們知道。
呦 呦鹿鳴也愛我。
黑衣人這個，沒人能確定。
呦 呦我跟你們說不清楚。（欲走）我要離開這兒。
黑衣人甲你去哪兒？
呦 呦我要去找鹿鳴。
黑衣人乙我不覺得他愛你。
呦 呦怎么會？他說過，他愛我。
黑衣人甲（質(zhì)疑的）是嗎？我只記得你說過愛他。
呦 呦他說過……（遲疑的）嗎？
黑衣人乙我倒是記得，他說他要偷走你的心——就是我們倆。
黑衣人甲那個沒心的人，我可不想跟他走。
呦 呦他這樣說的嗎？
黑衣人乙小姐，你的記性好差呀。
呦 呦愛情中的女人，智商都是很低的。
黑衣人甲愛情？我問你，愛情是什么？
呦 呦你問過我了。
黑衣人乙再談?wù)劙伞?/p>
呦 呦我為什么要跟你們倆談愛情？
黑衣人甲我們是你的心。
黑衣人乙你不跟我們談，跟誰談？
呦 呦我不要跟你們談，我不想看見你們。
【黑衣人甲還想說些什么，被黑衣人乙攔住。
黑衣人乙讓她好好想想。
黑衣人甲（低聲的）她想不明白。
黑衣人乙你愛老付嗎？
呦 呦老付？為什么提他呢？
黑衣人甲說說吧，反正你現(xiàn)在也不出去。
呦 呦（陷入回憶）遇見他的時候，我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和幾個同學(xué)擠在一個破舊的公寓里。那個破公寓，經(jīng)常斷電、停水，還總有飛賊偷內(nèi)衣。有時候演出回來得晚，院子里野貓凄厲的叫聲、角落里蹲著的那些男人充滿侵略性的眼神，我怕極了……是他，把我從廉租房里帶了出來。我才知道，高級牛排和日本料理什么味道；我才知道，一個真的LV 包包，背著是什么感覺；我才知道，在這世界上，有比“宜家”好太多的東西……你問我愛他嗎？我不知道。
黑衣人乙這個我深有感覺。當(dāng)年，你看著那個LV 時的心跳，比跟老付睡覺時候，跳得快多了。
【兩個黑衣人笑。
呦 呦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都忘記了。
黑衣人甲是啊，你現(xiàn)在一屋子的LV，早就不稀罕了。
黑衣人乙只等著被“偷心”呢。
【兩個黑衣人笑。
呦 呦鹿鳴呢？他怎么不在這里？
黑衣人甲病房外看了你一眼，早就走了。
呦 呦走了？
黑衣人乙走了。
呦 呦老付看見他了嗎？
黑衣人甲看見了，還說了好一會兒話。
呦 呦什么？
黑衣人乙看起來，他們認(rèn)識。
呦 呦（猛地起身）你說什么？
黑衣人甲（按住呦呦）你的心臟不好，你知道嗎？
呦 呦心律不齊，我知道。
黑衣人甲都是自己作的。
黑衣人乙你是先天性心臟病，你知道嗎？
呦 呦沒人告訴過我。
黑衣人甲你媽媽遺傳給你的，否則你怎么沒見過她？
呦 呦瞎說，她是生我的時候，難產(chǎn)去世的。
黑衣人乙是啊，心臟病突發(fā)，一口氣沒提上來。
呦 呦怎么會……
黑衣人甲你也沒有孩子。
呦 呦不怪我，老付生不出。
黑衣人乙你信啊？
呦 呦信啊。
黑衣人甲（嘆氣）你這么想，也挺好。
黑衣人乙你心臟不好，還總喝黑咖啡，那么濃！
黑衣人甲晚上不睡覺，偷偷地跟鹿鳴聊天，一聊就是一夜。
黑衣人乙一收到他的微信，你就七葷八素的，心跳紊亂……
黑衣人甲哎，我倆上個班，真是太不容易了。
黑衣人乙在同行里，都出了名了。
呦 呦別說我了。你倆不也經(jīng)常折磨我？
黑衣人甲你有間歇性心動過速。
黑衣人乙還伴有室顫。
黑衣人甲你知道這有可能導(dǎo)致猝死。
呦 呦不！我還這么年輕。
黑衣人乙你自己聽聽，你的心臟有多弱。
【心臟很不情愿的跳動了幾下。
呦 呦我要死了嗎？
黑衣人甲看造化吧。
黑衣人乙幸虧發(fā)現(xiàn)的及時。
呦 呦我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黑衣人甲你不記得啦？那場面，驚心動魄呀。
黑衣人乙跟韓劇似的。
呦 呦我只記得，老付要和我離婚……是他把我氣成這樣的？
黑衣人甲天哪，他還能有那個本事？
黑衣人乙那我打心眼里崇拜他。
呦 呦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黑衣人甲你和鹿鳴，自從那天那樣，（使眼色）就是那樣之后……你經(jīng)常邀請他來。
黑衣人乙我倆工作的強(qiáng)度越來越大。
呦 呦說重點(diǎn)!
黑衣人甲直到上周，老付突然搬了出去。你興奮的呀，心臟就“突突突”跳個不停。
黑衣人乙不過，聽說你要離婚的消息后，鹿鳴倒是不大來了……
【黑衣人們開始給呦呦講故事，暗轉(zhuǎn)。
【呦呦家，窗戶半掩著。書墻上，掛著一幅新的寫真，很明顯是呦呦的近照。這次是正面照片，穿《天鵝湖》的舞臺演出服。呦呦正哼著歌，在屋子里走來走去，手和腿都不自覺地比劃著芭蕾的手位、腳位。
【心臟聲音重新活躍起來。
【敲門聲，呦呦開門，鹿鳴走進(jìn)來。燈光下，我們終于看清了他的面孔。他有著俊俏的臉龐，挺拔的身姿，帶著一股自命不凡的氣質(zhì)。他有著獨(dú)特的才能，他的生活無牽無掛，自由自在，超凡脫俗。特別是，他的臉上帶著不耐煩的神情，很是吸引當(dāng)下的一些小女生。
呦 呦（故意陌生而怯怯地）你來了……
鹿 鳴我不想來的，是你三番五次的打電話，害得我什么也做不成……
呦 呦（有些諂笑地看著鹿鳴，見對方無反應(yīng)）發(fā)微信，你不回，我只好請你過來……你看看這副樣子，哪里像個作家，倒像個歐洲貴族，我還在想……
鹿 鳴能直接說正事么？
呦 呦你怎么了？
鹿 鳴（怒）看看你做的蠢事。
呦 呦怎么了？
【院子里傳來一聲清嗓子的聲響。呦呦趕緊去關(guān)窗。
鹿 鳴你都這樣做了，還怕人聽見？
呦 呦我做什么了？
鹿 鳴我生平最討厭人威脅我，尤其是一個女人！你說，你想干什么？
呦 呦你先坐下，我們再說話。
鹿 鳴（咄咄逼人地）你說，如果我不來，你就服毒自殺？你威脅我？
呦 呦你知道，我不會那樣做的。
鹿 鳴我就知道，又是一次沒有來由的無理取鬧。（欲走）
呦 呦也許會的。
【鹿鳴停住腳步，神情愈發(fā)不耐煩，甚至沒有回頭。
呦 呦聽說海鮮和維C 就能要了人的命，我也許會試一試…… 如果，如果你看到那樣的我，是會難過的吧？
鹿 鳴我不關(guān)心你會不會服毒自盡。你敢威脅我？好啊，我也可以不把你放在眼里。
呦 呦你對我的態(tài)度，變得這樣快嗎？
鹿 鳴說實(shí)話，原本我根本不會來，也不想來。無論你想服毒、跳樓、上吊還是抹脖子，都不關(guān)我的事。不過我想，來了也好，把事兒說清楚，免得以后糾纏不清。
呦 呦（重復(fù)）糾纏不清？天哪，你在說什么呀。我只是……我看了些書，想跟你談一談。
鹿 鳴你什么時候看起書來了？
呦 呦你忘了么？《安娜卡列尼娜》，你讓我一定要讀一讀。
鹿 鳴（嘲笑地）《安娜卡列尼娜》，是，你跟她有點(diǎn)相像。你別說，你跟她，還真的是像！不過，你？讀書？別笑話了。
【難堪的沉默。
鹿 鳴（深呼吸。盡量使自己溫和）讀書是吧？好，那你說吧。
呦 呦（激動地將《安娜卡列尼娜》的書拿來）我看到了這樣一句話，很有感觸，“如同飛蛾撲向野火，注定這場愛情，要將她毀滅”，真美。
鹿 鳴是的，很美。
呦 呦愛情是可以毀滅一個人的，只要她愿意。
鹿 鳴誰會那么傻？
呦 呦我呀，我就這樣傻。
鹿 鳴是啊，我看得出來。
【鹿鳴點(diǎn)起一根煙，呦呦習(xí)慣性地往后躲了躲。鹿鳴鼻子“哼”了一聲。呦呦忙去找煙灰缸。突然，她想起家里沒有這樣的東西，便取了一只碗來。誰知，鹿鳴已經(jīng)將煙灰彈在了她的咖啡里。
呦 呦我的咖啡……（聲音低下去）
鹿 鳴你還是別讀書了，你不是這塊料。
呦 呦我是為了跟你有精神共鳴。
鹿 鳴你知道，《安娜卡列尼娜》里，還有另一句話，“人們往往把欲望的滿足看成幸?！薄?/p>
呦 呦我還沒有看到……不過，那也是幸福，就像我們一樣。（貼近鹿鳴坐下）
鹿 鳴（往旁邊挪了挪）跟我們不一樣。
呦 呦你總愛開這樣的玩笑。
鹿 鳴誰跟你開玩笑了？行了，還有什么要說，這根煙抽完，我就要走了。
呦 呦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鹿 鳴那么說吧。
呦 呦我拍了新的寫真。（指著墻上的寫真）
鹿 鳴為什么要拍正面？
呦 呦是你說正面好看。
鹿 鳴還是背面好。
呦 呦過去你不是這樣說的。
鹿 鳴怎么，想重新跳舞？
呦 呦嗯，我試著壓了壓腿，有些退化，不過勤加練習(xí)，還是可以重返舞臺。
鹿 鳴這客廳跳的開嗎？你老公該給你買一套再大點(diǎn)的房子。
呦 呦提他做什么。
鹿 鳴我想，別的男人，不至于會傻到來給你買房子，看看這房價，呵。也只有他，才愿意傾其所有，來滿足你那些關(guān)于藝術(shù)的幻想。
呦 呦藝術(shù)幻想？你過去不是這樣說的。
鹿 鳴我說的話多了，你指的哪一句？
呦 呦你說我會成功，你說我會被所有人愛慕。
鹿 鳴誰都可能成功，你打開窗戶往外看看，所有的人都夢想著成功。但別忘了，那只是“可能”。
呦 呦你覺得我很可笑？
鹿 鳴（做作地將食指豎在嘴前）噓，我可沒這么說。
呦 呦（得到了些許安慰，試圖轉(zhuǎn)移話題）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沒有回應(yīng)。
呦 呦跟你說話呢。
鹿 鳴（并不感興趣）說吧。
呦 呦我預(yù)感著，我新的人生就要開啟了。
鹿 鳴你要重返舞臺？
呦 呦不僅僅是這樣?？靻枂栁遥乙鯓幼?？
鹿 鳴（無動于衷）你如果想說，不妨說說；如果不想，也無所謂。
呦 呦（激動地）我去了好幾家攝影店、酒店、旅行社，做了一些詢問，付了一些定金……
鹿 鳴今天的咖啡真難喝……你中彩票了？
呦 呦那倒不是。
鹿 鳴（頓時喪失興趣）哦。
呦 呦（喋喋不休的）我已經(jīng)預(yù)定了三套禮服和三身西裝，包括我的婚紗和頭紗。我已經(jīng)穿過公主裙了，這一次我要穿魚尾的，大大的拖尾，看起來一定非常迷人。我還訂好了宴會廳，所有的菜式，都是你喜歡的。
鹿 鳴（困惑地）你什么意思？
呦 呦你覺得突然么？（笑）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私奔前，我們應(yīng)該有個婚禮，很小的婚禮就好。我要請來我們所有的朋友，我們應(yīng)該得到祝福。我不知道那會是哪一天，但我還是提前做了準(zhǔn)備。到了那時候，我能夠優(yōu)雅地對你說，“我的小哥哥，你別操心了，我早就辦好了，快去忙你的吧?！蹦阌X得怎么樣？
鹿 鳴（一頭霧水）我簡直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你搞什么名堂？
呦 呦結(jié)婚呀，傻子。（哼著《婚禮進(jìn)行曲》的調(diào)子）你想想，我穿著抹胸的白色魚尾婚紗，這兒，還有這兒（在自己的身上比劃著）的都裸露著，帶著長長的頭紗，向你走來（幻想著）……是不是美極了？
鹿 鳴你要結(jié)婚？
呦 呦是的，我要結(jié)婚。
鹿 鳴我記得你結(jié)過了。
呦 呦就快離了。
鹿 鳴你等等，我沒聽懂。你要離婚？
呦 呦對。
鹿 鳴和你現(xiàn)在的丈夫？
呦 呦對，老付。
鹿 鳴然后再結(jié)婚？
呦 呦當(dāng)然。
鹿 鳴和誰？
呦 呦你說呢？傻子！
鹿 鳴（好像明白過來，故意避開不談）哦，你要和一個傻子結(jié)婚。
呦 呦（止不住地笑）對，一個傻子，徹頭徹尾的傻子！
鹿 鳴那么祝福你，我有事，先走了。
呦 呦別走哇！
鹿 鳴你都要結(jié)婚了，我還在這里，不太好。
呦 呦我們需要商量一下婚禮的安排，請誰，不請誰，都是很有講究的。
鹿 鳴你跟我商量什么？
呦 呦你是新郎啊，我當(dāng)然只能跟你商量。
鹿 鳴（忍無可忍地）你瘋了……
呦 呦（得意地）是不是個驚喜？
鹿 鳴驚著了，但是沒喜著。你真是什么都做得出來的女人。
呦 呦聽著鹿鳴，我能感覺到你的愛。不論是曾經(jīng)，還是現(xiàn)在……
鹿 鳴我可感覺不到！
呦 呦別不承認(rèn)，我懂，我都明白！
鹿 鳴你干嘛這么死心眼呢？
呦 呦我就是死心眼，我就是愛你啊。
鹿 鳴天哪，你太可怕了。
呦 呦鹿鳴！我知道，這件事，我是說我們，不能這樣沒有結(jié)果地拖延下去，大家都會厭倦的。
鹿 鳴是的，非常厭倦，（一字一句地）非常非常厭倦！
呦 呦你該替我感到高興，一個雙魚座女人，從沒有這樣堅(jiān)決過。
鹿 鳴你信星座？（冷笑）都多大的人了。（頓了頓）所以你要怎么樣呢？
呦 呦圣誕之前，我必須和老付離婚，他給不了我想要的，而你可以。我宣布，我決定了，我要嫁給你，嫁給愛情。
鹿 鳴（終于忍不住，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你一定是瘋了！完全瘋了！瘋了！
呦 呦你怎么了，鹿鳴 ？
鹿 鳴你別叫我的名字！離婚？再結(jié)婚？喜宴？蜜月旅行？我勸你，趕快打消了這些念頭。你現(xiàn)在的婚姻，還是很好的。
呦 呦不，一點(diǎn)也不好！我不幸福！我必須改變這一切！
鹿 鳴你改變你自己的生活，別拖我下水，好不好？
呦 呦是你鼓動我，要從這不幸的婚姻里爬出來，要找到自我。
鹿 鳴你找你的自我，關(guān)我什么事？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呦 呦鹿鳴，大家都知道了。所有的人，他們都祝福我們。
鹿 鳴（如聽到晴天霹靂，變得恍惚）你真的瘋了……
呦 呦這一切不是理所當(dāng)然么？你對我說過那么多甜蜜的話。你說你愛我，你還要帶我私奔！你說過雪山草地，你說過天涯海角。你說過的！
鹿 鳴（冷笑）私奔是吧？你打算奔到哪兒去？奔上天？和太陽肩并肩？奔下水？和王八嘴對嘴？
呦 呦你可真有意思。“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沒錯吧？
鹿 鳴（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有情人？你明白什么叫有情？你知道什么叫相愛？
呦 呦當(dāng)然，就像我們這樣。
鹿 鳴不！恰恰不是我們這樣！
呦 呦你說過，我叫呦呦，你叫鹿鳴，咱們是最般配的一對。
鹿 鳴那又怎樣，你打算拿個名字，綁架我一輩子？
呦 呦你說過你愛我。我也說過我愛你。
鹿 鳴我后悔了，行嗎？
呦 呦你——
【心臟猛抽了一下。呦呦感到一陣絞痛，跌坐在沙發(fā)上
【鹿 鳴 感到恐慌。
鹿 鳴你，你還好吧？我，我最近很忙，沒時間來看你。
呦 呦我知道，你寫了一個小劇場話劇，那些文藝青年們，每天圍著你轉(zhuǎn)，你有數(shù)不清的飯局和酒局，我想得到。
鹿 鳴（自負(fù)的）其實(shí)他們什么都不懂，根本是對牛彈琴。
呦 呦你成功了，我為你高興，但你怎么不告訴我？我是看微博，才知道的。
鹿 鳴這還要告訴你？那豈不是很愚蠢。
呦 呦你說過，我是你的繆斯。我有權(quán)利知道你的一切。
鹿 鳴是嗎？我怎么不記得。
呦 呦你說過，我是出現(xiàn)在你夢里許多次的那個女人。
鹿 鳴我夢里出現(xiàn)過很多女人。
呦 呦我是“那一個”女人。
鹿 鳴哪一個？
呦 呦就是你怎么也忘不掉的那一個。
鹿 鳴哦，是嗎？（頓了頓）那你很幸運(yùn)啊。
呦 呦你看，你又來了。
鹿 鳴好了，我沒工夫跟你鬧下去。我還約了人吃飯，外灘的法國餐廳，很難預(yù)約到，我可不想遲到。
呦 呦你約了誰？男的女的？
鹿 鳴這不關(guān)你的事。
呦 呦你應(yīng)該記得，我才應(yīng)該是你晚餐的主角。
鹿 鳴你說的哪一餐？
呦 呦我說的是每一餐！
鹿 鳴抱歉，我不記得。
呦 呦你站住！你這個忘恩負(fù)義的東西！
鹿 鳴你有病吧？
呦 呦你忘了？是誰給你交的房租，誰給你買吃的買喝的？是誰給你買了新的蘋果電腦？誰給你買Gucci 的衣服，LV 的背包，D&G 的鞋還有最近的IPhone X，好讓你看起來人模狗樣？是我！是我向你提供了最體面的生活！知道為什么么？因?yàn)槲覑勰?。（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
【鹿鳴不說話，一動不動的，卻可以感覺到他的憤怒。
鹿 鳴你這樣哭哭啼啼的，使我厭煩。
呦 呦看看你這張冷冰冰的臉。我還記得呢，那個時候，你可不是這個樣子。你說，謝謝你呦呦，只有在境遇不好的時候，才看得出人的真心。呦呦，你真好！
鹿 鳴那個時候，你還不是現(xiàn)在的樣子呢。
呦 呦我現(xiàn)在什么樣子？
【門鈴響。
呦 呦（勃然大怒）誰呀？
男 人額（方言：我）。
【呦呦開門。
男 人（滿臉陪笑地）這回沒有遲到。
呦 呦往外站，你往外站……呀，這盒子怎么濕噠噠的。
男 人哦，外面大雪，對不起，東西太多，沒注意。
呦 呦來來來，你看看，這盒子壓得……蛋糕上的公主都掉下來了，冰淇淋都快化了，這怎么吃？你告訴我，怎么吃？
男 人對不起，對不起，要不（試探的）……這單的外送費(fèi)，你不要給了，額（方言：我）就當(dāng)白干了。
呦 呦連你都覺得我無理取鬧？
鹿 鳴（嗤之以鼻，自言自語的）難道不是嗎？
男 人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額（方言：我）是說，要是看著沒戲了，就算了。
呦 呦你說什么？誰沒戲了？你再說一遍？
鹿 鳴好了好了，別再丟人現(xiàn)眼。（轉(zhuǎn)向男人）你走吧。
男 人哦，還有件事。
鹿 鳴還有什么？
男 人（從包里掏出一件衣服）你扔掉的衣裳，燙了個煙頭這件，額（方言：我）媳婦給你縫上了，給你送回來。
鹿 鳴你拿它做什么？
男 人衣裳新新的，扔了怪可惜。
呦 呦（搶過衣服仔細(xì)看）這是我送你的，你就這樣扔掉了？
鹿 鳴（不耐煩地）行了，行了。說吧多少錢？
男 人不多，五塊錢。
呦 呦喲，這邊不要錢，那邊又要錢……（故意的）說變臉就變臉，算的可真精?。?/p>
男 人你誤會了，額（方言：我）沒有這個意思，額（方言：我）媳婦也不是這個意思。她就是看這衣服好好的，說你們城里人講究，給繡了一朵玫瑰花，繡了一個晚上，額（方言：我）本來也覺得挺多余，但是她繡完，額（方言：我）一看，弄得還挺好，就給你拿上來，沒有別的意思……
鹿 鳴好了好了，這是五塊錢，請你快點(diǎn)離開。
男 人有事，你們再招呼，額（方言：我）就住在樓底下……
呦 呦請你把門帶上。
男 人好好，（試探的）能不能，麻煩給個好評？
呦 呦知道了。
男 人謝謝，謝謝。
【男人下。呦呦關(guān)上門。
鹿 鳴你看看你，跟送外賣的都能吵起來，像個潑婦一樣。
呦 呦你說什么？
鹿 鳴我說，（一字一頓地）你像個潑婦一樣，丑陋，可悲。
呦 呦你憑什么這樣說我？你的成功，難道不是因?yàn)槲业木壒剩?/p>
鹿 鳴好哇，這一天終于來了。
呦 呦什么？
鹿 鳴我早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你就是想說，我的所有成功，都是因?yàn)榈玫搅四愕膸椭?，都是你的功勞。我告訴你，我討厭這樣，討厭這樣的你，討厭極了。你不讀書，我不怪你?？墒俏覜]想到你這么沒有文化，不講道理。
呦 呦你說什么！
鹿 鳴你知道我待會兒要和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吃飯嗎？一個知書達(dá)理的女人，她優(yōu)雅高貴。她可不會像你這樣，到處去跟人講和我的關(guān)系。一看我有了名氣，就趕緊跳出來，想要借著我的光環(huán)，趁機(jī)出名。庸俗！可恥！
呦 呦鹿鳴，你怎么能這樣看我？
鹿 鳴你讓我怎么看你？你看看你，什么樣的硅膠和黃金線都救不了你。你年紀(jì)不小了，別總這么幼稚。說真的，咱們倆只是朋友，也許，比朋友更近了一步。如此而已。
呦 呦朋友？只是朋友？
鹿 鳴是呀。我說完了，我要去跟人吃飯了。
呦 呦你別走！你讓她來，我要跟她談一談。
鹿 鳴你想做什么？
呦 呦不做什么，就是聊聊天而已，女人和女人之間的。
鹿 鳴你要跟她聊什么？
呦 呦你不要管！
鹿 鳴你最好不要這樣，我會討厭你的，我不允許你這樣做。
呦 呦你討厭我？
鹿 鳴說真的，咱倆根本不是一路人。我說的，你根本聽不懂，不是嗎？你說的，我也不感興趣?，F(xiàn)在說清楚了，我覺得挺好，互相不耽誤。哦，如果是錢的問題，我可以給你錢，你給我個清單，我可以轉(zhuǎn)賬給你。不過我希望，你還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呦 呦（目瞪口呆地聽著，難以置信地看著鹿鳴。半晌，才喉嚨喑啞地發(fā)出聲音）我還以為……
鹿 鳴以為什么？
呦 呦你說過要帶我出門，見你的朋友，見你的家人。
鹿 鳴你還真的相信？真的是幼稚。好啦，我要說的，已經(jīng)說得挺明白了。如果有什么補(bǔ)充，我會發(fā)微信給你。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像最近這樣，一天發(fā)幾百條微信給我，真的很煩人的。
呦 呦（軟下來）我可以和老付離婚。事實(shí)上，我已經(jīng)在委托律師辦離婚手續(xù)了。
鹿 鳴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離婚？
呦 呦我已經(jīng)設(shè)計好了我們在一起生活的全部，我們的婚禮，還有我們的孩子，所有的一切，我都想好了。
鹿 鳴婚禮？結(jié)婚？還有孩子？我的天哪，你的腦子是不是有了問題？誰讓你自作主張？我說過要和你結(jié)婚嗎？我說過要娶你嗎？我說過要和你有孩子嗎？沒有！沒有！沒有！
呦 呦你怎么了，鳴？
鹿 鳴你別這么叫我，聽著惡心。聽著，結(jié)婚，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人可以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呦 呦我都安排好了，老付會把這房子留給我。我們在這里生活。你不是說，你喜歡這間房子？
鹿 鳴我？在這里和你結(jié)婚？住著別的男人買的房子？睡著別的男人睡過的女人？（冷笑）你可真有意思。你以為這是在干什么？真人秀？玩游戲？還是拍電影？
呦 呦我們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你竟是這個態(tài)度？
鹿 鳴事實(shí)上，我一直就是這個態(tài)度。
呦 呦你為我們的關(guān)系感到羞恥？
鹿 鳴根本就沒有什么“我們”。
呦 呦你怎么了？你曾經(jīng)不是這樣的。你說過，要偷走我的心。
鹿 鳴我怕了你，我要不起你的心。我還給你，好不好？
呦 呦不好！
鹿 鳴（長嘆一口氣）說吧，你要多少錢？
呦 呦錢？錢算什么？我給你的愛，你用多少錢能還得清？再說，你能有多少錢？
鹿 鳴都給你，好不好？別糾纏我，你放我走吧。
呦 呦我不要你的錢，一分也不要。那些錢沾滿了我的真心，我用起來，心都會滴血！
鹿 鳴到底要怎樣，你才能放過我？
呦 呦鹿鳴，其實(shí)你還是愛我的，對嗎？是我說結(jié)婚，嚇壞你了，對嗎？
鹿 鳴我求求你，別再折磨我了。我不會和你結(jié)婚，事實(shí)上，我根本不打算結(jié)婚。
呦 呦那我們就不結(jié)婚，只談愛情。
鹿 鳴我們之間，沒有愛情。
呦 呦那我們算什么？我問你，我們之間算什么？
鹿 鳴（想了很久）算是有情吧，算不得愛。頂多，算是情愛。
【心跳聲加重。
呦 呦（不敢相信的）你就這樣糊弄我嗎？
鹿 鳴今天這個局面，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倒要我來接盤了嗎？
呦 呦（激動地）難道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嗎？（傷感起來）老付，我突然覺得他是個可憐的人。
鹿 鳴是啊，我也這樣認(rèn)為。
呦 呦他是個好男人，對我那樣寬容。
鹿 鳴其實(shí)，他什么都知道。
呦 呦你說什么？
鹿 鳴他來找過我。
【心跳聲加重。
呦 呦什么時候？
鹿 鳴你跟他提離婚之后。
呦 呦他從來沒說過。
鹿 鳴他那張笨嘴……（嘲笑的）難怪老婆要出軌。
呦 呦你跟他說了什么？
鹿 鳴沒說什么。
呦 呦你說啊！
鹿 鳴著急了？
呦 呦你快說！
鹿 鳴好，我說。有一天，他來找我——
【回憶起。
【夜晚，兩棟樓之間的背巷里，寒風(fēng)凜冽。老付來回溜達(dá)著，饒有心事。剪影中，男人和女人依偎著，坐在臨時搭建的房子里吃飯，相互謙讓著。老付下定決心，貓身進(jìn)了樓洞。
【轉(zhuǎn)鹿鳴家。局促、凌亂。老付坐在單人沙發(fā)上，鹿鳴局促地站在他面前。
鹿 鳴要喝水嗎？
老 付謝謝，不用。
鹿 鳴哦。你……哦不……您，有事嗎？
老 付我看看。
鹿 鳴看什么？
老 付看看。
鹿 鳴哦。
老 付她來過？
鹿 鳴誰？哦，來過。
【沉默。一陣強(qiáng)風(fēng)，將窗邊的牌子吹倒在地。老付撿起牌子。牌子上赫然寫著“鹿鳴愛呦呦”。
鹿 鳴（掩飾的）這是……鬧著玩的。
老 付鬧著玩？
鹿 鳴嗯，鬧著玩。
老 付既然已經(jīng)開始，我希望你不要鬧著玩。
鹿 鳴你，哦不，您不生氣？
老 付說的好像我生氣，你們就能停止了一樣。
鹿 鳴（嘟噥著）也不是不可以。
老 付你們，多久了？
鹿 鳴記不太清楚，可能有兩個月。
老 付我們結(jié)婚十四年了。
鹿 鳴那么久了。
老 付是，比起你們是夠久得了。
鹿 鳴彼此不厭煩嗎？
老 付我不覺得。
鹿 鳴也許，她覺得呢？
老 付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鹿 鳴哦。
老 付你愛她嗎？
鹿 鳴不知道。
老 付不知道？
鹿 鳴還行吧。
老 付還行？
鹿 鳴那你讓我怎么說？
老 付照實(shí)話說！
鹿 鳴談不上愛，可能有點(diǎn)兒喜歡吧，但也就是一丁點(diǎn)兒。
老 付那你為什么要招惹她？
鹿 鳴算不上招惹，互相撩一撩嘛，誰知道就勾搭上了。哎，你不在家，給足了她時間和機(jī)會。
老 付哦？你是在指責(zé)我？
鹿 鳴那倒沒有。反正，她那個樣子，不是我，也會是別人。
老 付你們……發(fā)生過什么沒有？
鹿 鳴你不會這么純潔吧？就你那個老婆，你還能不知道？火辣，夠味兒，她可就像火山一樣，壓抑很久了，一旦爆發(fā)起來，你都想不到……
【老付忍無可忍地給了鹿鳴一拳，鹿鳴猝不及防地被輪倒在地。兩個男人扭打起來。
鹿 鳴你有病吧？你自己沒用，老婆出軌，你還打我？
老 付我就打你！我不僅打你，我還想打死你……（瞄到了沙發(fā)里的一只手鐲，拿了起來）這是……
鹿 鳴對，是她的，你要是在我家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出點(diǎn)別的什么東西來。耳釘，項(xiàng)鏈，每次總要留下點(diǎn)什么。拙劣的把戲！
老 付這是……我買給她的。
鹿 鳴別想了，她根本不在意，丟了這么久，也沒發(fā)現(xiàn)不是？
【老付坐在地上，痛苦地將頭埋在了膝蓋上。
鹿 鳴（照著鏡子）喂，你還好吧？你這一拳，可是太重了，我明天還有個采訪呢。
老 付聽著……我今天來，是有幾件事想跟你說……呦呦，她身體弱，你不要?dú)庵粍e讓她太晚睡覺；她酒量不好，還愛喝酒，喝醉了老說胡話，你要勸她少喝點(diǎn)；她不能喝濃咖啡，會心跳加速——她心臟本來就不太好；她不喜歡吃青菜，所有帶綠色的菜，她都不吃，我全吃了；她做飯不好吃，但是你要夸她，說她做得好；她記不住英文單詞，你如果會，要多教她；她出門雖然精致，偶爾也會邋遢，她年紀(jì)小，你要多提醒她……記住了嗎？
鹿 鳴您什么意思？
老 付沒什么意思，希望你愛她……不要只是鬧著玩。否則，我要你好看。（下）
鹿 鳴真是莫名其妙，神經(jīng)??！
【回憶結(jié)束。
【暗轉(zhuǎn)至呦呦家。
鹿 鳴事情經(jīng)過就是這樣，他打了我，我還了手，沒輸。
呦 呦是上周末？
鹿 鳴大概是吧。
呦 呦我記得那天，那是老付搬出去的那一天。我還記得，那天特別的冷——
【呦呦和鹿鳴轉(zhuǎn)暗。
【啟光，回憶開始。呦呦家。
老 付家里有被子沒有？厚的那種。
呦 呦要被子做什么？
老 付剛才在樓下，一對小夫妻縮在房子里。天這么冷，我去給他倆送床被子。
呦 呦多管閑事！
老 付哎，看著挺可憐。去找一床吧。
呦 呦你自己找吧。去儲藏室拿床舊的，別碰我的新被子。
老 付知道了。
【老付進(jìn)儲藏室，找了一床被子出來。
老 付你跟我一起去吧？
呦 呦（不耐煩地）我不去，怪冷的。你自己去吧。
老 付一起去吧，你都一整天沒出門了。
呦 呦我累得很，需要休息。
老 付那么，好吧。（下）
【呦呦趕緊拿起手機(jī)，開始打電話。
呦 呦這個人，不接電話，不回微信的！我再打一個。（電話里傳來“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光區(qū)轉(zhuǎn)暗。）
【背巷中。男人和女人正在糊房頂，房頂有些漏水。
女 人這雪下的，被子都濕了，今晚咋睡呀？
男 人湊合著睡。
女 人（有些不高興的）你慢慢湊合，額（方言：我）做飯去了。
【女人扔下牛毛氈，轉(zhuǎn)身做飯。男人看著她的背影，悄悄地嘆了一口氣。老付上。
老 付您好。
男 人找誰？
老 付就找您。
男 人有事嗎？
老 付哦，我住在這樓上。今天冷，想著你們這里沒有空調(diào)，來給你們送床被子。
男 人送被子？
老 付太冷了，得蓋暖和。我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冬天冷，覺得自己很可憐。
男 人（像被觸犯到尊嚴(yán)一般）你說啥？
老 付哦，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送一床棉被給你們，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男 人不要介意？你啥意思？嫌我們窮？覺得額們（方言：我們）是乞丐？想施舍額們（方言：我們）？
老 付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男 人額（方言：我）告訴你，額們（方言：我們）有工作，有錢，跟你們是一樣的！希望你不要這樣下眼看額們（方言：我們），我們，我們也是有尊嚴(yán)的！
老 付您想多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男 人想多了？額（方言：我）還覺得自己想少了呢。
老 付您別這樣，對不起，我可能表達(dá)有誤。
男 人對不起？額們（方言：我們）不需要，你趕緊走，額（方言：我）家不歡迎你。
老 付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請您不要誤解。
男 人你走不走？
女 人你客氣一點(diǎn)。
男 人你少插嘴?。ㄞD(zhuǎn)向老付）拿著你的爛被子，趕緊走！不然額（方言：我）報警，你信不信？
老 付這不是爛被子，是我們學(xué)校發(fā)的，還是不錯的被子，很暖和的那一種。
男 人誰知道是誰蓋過的，額（方言：我）嫌惡心。你拿走！
老 付（像被什么刺激到一樣）對不起，對不起。
男 人（要動手的樣子）你再不走，額（方言：我）真的就上手了。
老 付別別別，我，我走了。您留步，留步。（末了，轉(zhuǎn)過身鞠了一躬）對不起，向您道歉。（下）
男 人神經(jīng)病。
女 人人家來送個被子，你這么歪（方言：厲害）的干啥嘛？
男 人不需要。額（方言：我）堂堂一個大男人，需要他的被子？
女 人你不需要？額（方言：我）需要！
男 人你要不要臉，要別人家的被子睡覺？你還是不是額（方言：我）家的媳婦兒？
女 人你娃需要！額（方言：我）凍死了不要緊，不能把你娃凍著！（眼淚流了下來）
男 人啥？（突然意識過來）啥時候的事情？
女 人你不要管，你個心硬的，你關(guān)心啥？（抹眼淚，扭身，做飯）
男 人（激動地，在屋里轉(zhuǎn)悠）額（方言：我）有娃了，有娃了。好，好，好！
女 人好個屁！
男 人屁也很好！（突然想到什么）生火，我給咱烤被子，烤的暖暖兒的。晚上，你和娃，都不能凍著！好！
【女人做飯，男人生火烤被子，還唱起了小曲……屋里雖冷，卻流淌著一股溫暖。
【暗轉(zhuǎn)。
【呦呦家門口。老付站在門口，進(jìn)退兩難。他長嘆一口氣，坐在自己家門口。他眼淚大顆大顆的滑落，甚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小聲地喘著氣，盡量讓自己縮在黑暗中，不被發(fā)現(xiàn)。他用手擊打自己的頭，讓自己冷靜，再冷靜?？墒茄蹨I怎么也控制不住……半晌，他覺得自己情緒有所穩(wěn)定，才站起身。
【呦呦家。呦呦仍然在撥打電話，電話里仍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呦呦狠狠地掛斷了電話，悶坐在沙發(fā)上流淚。
【老付進(jìn)門。聽見呦呦坐在沙發(fā)上的哭泣聲。
呦 呦（聽見門聲）回來了？
老 付嗯，（關(guān)心的）你還好吧？
呦 呦被子送出去了？
老 付哦，沒有。
呦 呦（冷笑）真是多此一舉。
【沉默。
呦 呦怎么今天回來的這樣早？
老 付今天是周末呀。
呦 呦哦，我都糊涂了。
老 付難得有個假期。
呦 呦（背過身擦淚）很難得。
老 付對不起，我總是忙，忽略了你，這樣不好。今天沒事，陪陪你。
呦 呦對不起，我想冷靜一下。
老 付哦。
【呦呦轉(zhuǎn)過身，看著老付。
呦 呦你的臉怎么了？
老 付哦，遇到一個流氓，欺負(fù)一個小女孩。這個小女孩，看著很可愛，她沒有爸爸媽媽，沒有人保護(hù)她，我實(shí)在看不過去，就上去教訓(xùn)了一下。沒想到……
呦 呦被打了？你也是，管什么閑事？給你找點(diǎn)藥擦擦。
老 付我沒事。你怎么了？遇上什么不開心的事了嗎？受委屈了？誰給你委屈受了？告訴我，有我呢。
呦 呦沒什么……我，我去做飯。
老 付我還不餓。
呦 呦哦。
【一陣沉默。
呦 呦最近新上了一部電影，我們?nèi)タ窗伞?/p>
老 付不了，你和你的朋友，去看吧。
呦 呦哦。
【一陣沉默。呦呦欲進(jìn)臥室。
老 付呦呦，我們……就這樣坐坐，好嗎？
呦 呦哦，好。你今天很反常。
老 付是嗎？也許是吧。怎么哭過了？
呦 呦沒什么。
老 付很嚴(yán)重的事？
呦 呦（抬頭，負(fù)罪而懇求，恐懼而羞愧）
沒什么，我這是太……太敏感了，可能……天太冷了的緣故。
老 付你呀。我去倒點(diǎn)熱茶。
呦 呦給我來點(diǎn)咖啡，好嗎？
老 付（故意的）家里沒有咖啡豆了，就喝點(diǎn)熱茶，好嗎？
呦 呦好吧，總是這樣不順心。
老 付（遞熱茶給呦呦）你還好嗎？
呦 呦（縮在椅子里，還沒有從憂懼的情緒中出來）挺好的。
老 付我有事，想要告訴你。
呦 呦（心不在焉的）評上教授了？
老 付嗯，差不多了。不過是別的事。
呦 呦還能有什么？
老 付不打算聽嗎？
呦 呦你到可以說說看。
老 付說也可以，你得高興點(diǎn)。
呦 呦別為難我。（又哭起來）
老 付（嘆氣，輕拍著她）有些事，你要放在心里，最好不要讓人看出來。
呦 呦你什么都不知道。
老 付也許，我什么都知道。
呦 呦（驚訝的）你知道什么？
老 付當(dāng)然，我什么都知道，我可是你丈夫。
呦 呦你都知道了？
老 付當(dāng)然。
【心臟跳動聲開始劇烈起來。
呦 呦你一直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老 付我可以理解，況且這并不是第一次。
呦 呦可以理解？不，這是第一次。
老 付當(dāng)然不是！我知道，你是想念你的爸媽，才哭成這樣。
呦 呦你說的，竟然只是這個？
老 付不然，還能是什么？
呦 呦沒什么，沒什么。
【心臟跳動聲慢慢平復(fù)下來。
老 付你想說什么？
呦 呦沒什么，我去做飯。（起身）
老 付我愛你，呦呦。
【心臟跳動聲加快了一點(diǎn)。
呦 呦你沒病吧？
老 付哦，沒什么。你去吧。
呦 呦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老 付嗯，你已經(jīng)在問了。
呦 呦如果，我是說如果。
老 付嗯？
呦 呦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
老 付我可以理解。
呦 呦什么？可以理解？
老 付可以理解。
呦 呦為什么？
老 付你這樣年輕，這樣美麗，這樣迷人，喜歡你的人，一定有很多。所以，我可以理解。
呦 呦（轉(zhuǎn)身，帶著愧疚）你該知道，我沒什么耐心。
老 付我可以原諒，原諒你的一切，你的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我可以把一切都忘掉。這對我來說并不難。只要你……
呦 呦老付，你要是不這么善良，就好了。
【老付突然緊緊地抱住了呦呦，呦呦掙扎開。
老 付要知道，我待你不錯的。
呦 呦我知道。
老 付你向往自由，我也不該拘著你。
呦 呦怎么突然說這樣的話？
老 付沒什么，想得比較多吧。好了，你做飯去吧。
呦 呦好吧。
老 付呦呦，天氣冷，你多穿點(diǎn)。別凍著。
呦 呦知道了。（不耐煩的下）
【老付在客廳里站了許久，慢慢地關(guān)上了客廳的燈，把家里的鑰匙和手鐲放在了茶幾上，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廚房。開門。
老 付（像是自言自語的）呦呦，再見。（下）
【轉(zhuǎn)暗?；貞浗Y(jié)束。
鹿 鳴（故作瀟灑）行了，這都是你自己的回憶，我并不關(guān)心。事情已經(jīng)很清楚了，你氣走了你的丈夫，這與我毫無關(guān)系。
呦 呦所有的一切，還不都是為著你的緣故！
【鹿鳴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玩世不恭。
呦 呦我明白了，我終于懂了。
鹿 鳴你明白什么了？
呦 呦我真傻，我那樣瘋狂，一遍遍打給你，被你一遍遍的掛掉。我發(fā)了上千條微信給你，可你一條也不回。你總說你忙，事實(shí)上，你只是不想見我罷了。
鹿 鳴是啊，我那么忙，你知道……
呦 呦你說你要寫稿子，可是，有人在戲院里看見你了。
鹿 鳴哦？是嗎？我是個編劇，在戲院里遇到我，不是最正常的嗎？
呦 呦這些事情，我一件件想起來了。從前不計較，可是，每當(dāng)我試著問起，你總是那樣不耐煩，也從不向我解釋。一想到這些，我就氣得直發(fā)抖。
鹿 鳴我倒不記得了。
呦 呦你當(dāng)然不記得！因?yàn)槟銖牟环旁谛纳稀?/p>
鹿 鳴你何必要這樣咄咄逼人？說真的，你根本就不愛你的丈夫。不論誰對你用點(diǎn)套路，你都會愛上他。不是我，也會是別的什么人。而你一定會的，這對你來說，并不難，你就是缺愛罷了。說真的，像你老公這樣老實(shí)人，你還能再遇到下一個。而像我這樣有趣的男人，倒也世間少有……
呦 呦我看錯了人，你就是個禽獸。
鹿 鳴說話別這樣刻薄，小心，小心著！
呦 呦小心？我還有什么要小心的？都到了這般境遇。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鹿 鳴我正準(zhǔn)備走。
呦 呦你早就該走的。
鹿 鳴是的，是的。不過，你不恨我？
呦 呦我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牽扯。
鹿 鳴好啦，你別裝著自己很難過，眼淚都沒留下來。
呦 呦我不會哭，至少，絕不為著你這樣的男人。我不覺得難過，只是感到悲哀。
鹿 鳴（靜默）當(dāng)然，可以理解。畢竟，你并沒愛過我。對了，以后如果還需要我，你還可以打給我，只要，不再提結(jié)婚的事。
呦 呦滾！
【鹿鳴下。
【呦呦放聲大哭，被欺騙與被拋棄的雙重痛楚煎熬著她。她將杯中的濃咖啡一飲而盡，覺得不過癮，打開一瓶紅酒。她找不到杯子，便咕咕咚咚的猛喝著。她扔開酒瓶，憤怒地將可以看見的一切東西，狠狠砸向地面。她像完全瘋了一樣，踢倒家里的盆栽，又不小心被絆倒。她艱難地爬起來，撕毀客廳的書，又毀壞房間里的裝飾。她打開抽屜，拿出她準(zhǔn)備好的喜宴用的紅燭，一股腦從窗戶丟了出去。她看到了那副墻上的寫真，感到一陣羞辱，將杯中的黑咖啡一次性潑了上去?？傊诮弑M所能的摧毀著這個精心布置過的家，整個客廳變得一片狼藉。她一把掀開窗簾，寒冬的陽光一下子全都照進(jìn)來。她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跌跌撞撞地在家里踱步。在一片狼藉里，她看到了那本《安娜卡列尼娜》，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將書拿起來翻了幾頁，繼而狠狠地砸向地面，滿是哭腔的大喊著“去你的安娜卡列尼娜！”繼而，她披頭散發(fā)，精疲力竭，倒在陰影里。
【心臟跳動聲紊亂，時而飛快，時而靜默，直到呦呦終于抵擋不住，她無助地倒在地面上。
呦 呦老付，老付……老付……
【暗轉(zhuǎn)。救護(hù)車呼嘯而過的聲音。
【回到那間幽閉的房子。呦呦坐在長桌一頭，兩個黑衣人坐在另外一頭。這一次，他們顯得愈發(fā)憔悴。
黑衣人甲事情已經(jīng)很清楚了。
呦 呦老付呢？
黑衣人乙謝天謝地，你終于不需要鹿鳴了。
呦 呦不要提他的名字，他不配！
黑衣人甲現(xiàn)在，談?wù)劙?，什么是愛情?/p>
呦 呦我不知道。
黑衣人乙你知道的。
呦 呦我以為我知道，但我剛剛才發(fā)現(xiàn)，我并不知道。并且現(xiàn)在，我不想提這個詞。
黑衣人甲你的心臟已經(jīng)很脆弱了。
呦 呦我太累了，心累。
黑衣人乙我好困，快撐不住了。
黑衣人甲你再撐一下，也許還有轉(zhuǎn)機(jī)。
呦 呦（神情恍惚的）鹿鳴，鹿鳴，這就是他的愛情嗎？
黑衣人乙（認(rèn)真地看著她）你對愛情的認(rèn)識有問題。
呦 呦有什么問題？
黑衣人甲這不是愛情。
黑衣人乙這是男人。
呦 呦男人的愛情，竟是這樣下作不堪嗎？
黑衣人甲也不全都是。
黑衣人乙（想了想）但大多數(shù)都是。
【黑衣人丙和丁上。
黑衣人甲好吧，該來的，還是來了。
呦 呦他們是誰？
黑衣人乙我們的替代品。呦呦，再見了。祝你好運(yùn)！
【心臟監(jiān)護(hù)器發(fā)出“滴”的長音。眾沉默。
【黑衣人甲、乙，脫帽鞠躬，下。
呦 呦替代你們？那我就沒有心臟了。你們快回來！我不能死！
黑衣人丙別著急，你擁有了一顆新的心臟。
黑衣人丁呦呦，讓我們來照顧你。
呦 呦你們是誰？我不認(rèn)識你們。
黑衣人丙我是老付的左心房。
黑衣人丁我是老付的右心房。
呦 呦怎么會？
黑衣人丙你心臟不好。他幾年前就辦理了自愿為你移植心臟的所有手續(xù)，一旦你的心臟出現(xiàn)問題，他那邊就會發(fā)出警報。
黑衣人丁他一直沒告訴你，是不想給你壓力。
呦 呦怎么會？他一點(diǎn)也不浪漫的人。
黑衣人丙沒錯，他不浪漫?？墒沁@件事，和浪漫沒什么關(guān)系。
黑衣人丁生活中的大多數(shù)事情，都和浪漫無關(guān)。
黑衣人丙相反，我覺得這很殘酷。
黑衣人丁他有心。
黑衣人丙只有這一顆。
黑衣人丁可他愿意給你，沒有條件。
呦 呦他人呢？
黑衣人丙你傻呀，他的心給了你，他就沒有心臟了。
呦 呦你是說？
黑衣人丁他選擇了救你，拿他自己的心臟。
呦 呦騙人！我不信！我要去找他，你們別攔著我！走開！
黑衣人丙你別激動。我們想跟你談?wù)劺细?。你先平靜下來。（扶呦呦坐下）
黑衣人丁他的心臟一直很健康，跳動均勻，但不夠有力，直到他遇到了你……
黑衣人丙他的心臟開始跳動的快了一些，并且變得愈發(fā)有力。
黑衣人丁看你跳《天鵝湖》的時候，他的心那樣溫柔，好比春江花月夜。
黑衣人丙你爸爸把你托付給他的時候，他的心那樣激動，就像擂鼓戰(zhàn)金山。
黑衣人丁那個時候起，我就明白，他的這一生，算是完了。
黑衣人丙這些年，你沒少氣他。
黑衣人丁也沒少給他臉色看。
黑衣人丙好在這顆心夠堅(jiān)挺。
黑衣人丁不然早就不行了。
黑衣人丙你不能生孩子。
呦 呦誰說的？明明是他不能生。
黑衣人?。▏@氣）是你的心臟，不允許你生。所以他才去做了手術(shù)，不是他真的不能生。
呦 呦什么？他從來都沒告訴過我。他怎么能這樣？
黑衣人丙你也從來不關(guān)心他。
呦 呦我以為，他不需要。
黑衣人丁每個人都需要被關(guān)心。
黑衣人丙就像每個人都渴求被愛一樣。
黑衣人丁呦呦，你從沒說過，愛他。
呦 呦我……
黑衣人丁其實(shí)，他一直很期待你這樣說。
黑衣人丙有時候我真的好奇，你懂得什么是愛嗎？
呦 呦我懂！
黑衣人丁來，咱們談?wù)?，愛是什么?/p>
呦 呦愛……就是愛本身。
黑衣人丙還有呢？
呦 呦可能，也是責(zé)任吧。
黑衣人丁沒錯，是責(zé)任。
呦 呦是了，我總覺得，他對我有責(zé)任，但他并不愛我。
黑衣人丙不，不僅僅是責(zé)任。還有許多許多……
呦 呦還有什么？
黑衣人丁老付，他對你，早就超越了愛。
黑衣人丙也超越了責(zé)任。
黑衣人丁怎么說呢？應(yīng)該是默默無言的守護(hù)。
黑衣人丙忍辱負(fù)重的退出。
黑衣人丁如父如兄的包容。
黑衣人丙還有，永不止息的恩慈。
【長久的沉默。呦呦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地滑落。
黑衣人丁呦呦，把過去，都忘了吧。你需要全新的生活。
呦 呦可是，過去的，還沒有完全過去。
黑衣人丙忘了吧，就當(dāng)它過去了。老付都過得去，你怎么還過不去呢？
呦 呦老付……
黑衣人丁他說，他過去總沒時間陪你?，F(xiàn)在好了，他永遠(yuǎn)陪著你。
呦 呦我對不起他。
黑衣人丙這并不是交易，何必斤斤計較呢？
呦 呦可是我……我不該這樣對他。
黑衣人丁他很滿足，真的，就這樣陪著你，他很滿足。
呦 呦（沖向門邊，猛烈地拍打著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信，我要去找老付！讓我出去！
【暗轉(zhuǎn)。
【回到現(xiàn)實(shí)。現(xiàn)實(shí)中的燈光亮起。
【醫(yī)院病房。呦呦睜開眼睛，她想要從病床上下來，但是動彈不得。心臟跳動聲正常，強(qiáng)勁。
呦 呦老付……老付……你在哪兒？我想跟你談?wù)?，談?wù)剱邸?（淚流滿面）【呦呦如瘋傻一般失魂落魄，卻只能躺著。
呦 呦（喃喃地）你在哪兒？我想跟你談?wù)剱?，談?wù)勀愕哪欠N愛。老付——
【光漸收。心臟跳動聲越來越大……
尾 聲
【冬至前夕，暴雪。
【啟光。夜晚，兩棟樓之間的背巷內(nèi)，臨時住所的墻壁有些漏水，主人拿牛毛氈仔細(xì)的包住了四壁上端漏水處。男人和女人面對面的，用同一只大水桶泡腳。
女 人（在小本子上記賬）今天搶了45單，其中有28單是四塊五一單，6單是九塊一單，11單是六塊一單，五八四十，二五一十，四八三十二，二四得八……一百二十六加五十四，再加六十六，是……二百四十六。呀，今天賺的真多！
男 人還有個老太太，多給了八塊，說雪大天冷，看額（方言：我）不容易。額（方言：我）不要，硬塞給額（方言：我）。
女 人那就是二百五十四。要是每天都這樣，這一個月下來，賺不少呢！
男 人但是遲到了六單，還有兩個差評。還不知道下周咋罰呢！23個好評，剩下的，明明都答應(yīng)了，但是沒見點(diǎn)評。
女 人沒事。額（方言：我）今天接了五個單子，（得意的）賺了六十塊錢。
男 人真的？
女 人真的，騙你干啥嘛！額（方言：我）現(xiàn)在名氣可大了，都說額（方言：我）的繡工，比商場里的好，來的都是熟客，熟人帶熟人，以后，咱家還不定靠誰生活呢！
男 人哎呀，看把你能的！
女 人那是，沒有這個金剛鉆，咱不攬這個瓷器活。
男 人好！好！哎呀，咱這就算是在城里扎下腳了！
【男人把腳從桶里拿出來，女人要給他擦腳，男人說“我來”，先給女人擦了腳，再給自己擦腳。男人提桶倒水。然后兩人鉆進(jìn)被窩里，面對面的坐床上。
男 人這個天，能把人活活凍死。
【女人掏出一個包裹，在床上的桌子上解開，把一把錢倒在桌子上。
男 人這是干啥？
女 人數(shù)一數(shù)，怕不夠數(shù)。
男 人（笑倒在床上，指著女人的肚子）娃，以后長大了，可不敢學(xué)你媽！財迷！
女 人去你的！過日子不就是這樣的。
男 人好，你數(shù)，你數(shù)。（再次笑倒）
女 人你也別閑著，把這幾張爛錢，給粘一粘。
男 人這爛錢，還要它干啥嘛？
女 人明個冬至，給你包餃子吃。
男 人要芹菜餃子，酸湯、辣子，一樣都不能少。
女 人知道，再來頭蒜。（膠水遞給男人）快粘錢！
【燈光逐漸變暗。
男 人這樣行不？
女 人這兒，再粘粘，我花的時候，能好看一點(diǎn)。
男 人要那么好看，能咋？
女 人你不懂，心里舒坦一些。
男 人這樣呢？
女 人可以，攤得平平展展的。再粘下一張。
男 人好。你看這咋樣……
【溫柔的小夜曲響起，燈光漸暗，燭火輝映，舞臺上的兩人成為剪影。幕徐徐地落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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