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蔡旭
誰也不知海洋有多深。
其實,也不知道有關(guān)海洋魚類的知識之海有多深。我來到海洋博物館,聽一千種魚給我上課。
鱷魚從非洲而來,紅鮑從南美洲而來,烏燕鷗從印度洋而來,墨魚、帶魚、大小黃魚從東海游來,金槍、馬鮫、鯊魚、石斑從南沙群島而來。
二級保護的文昌魚、寬吻海豚,世界瀕危的大鯢、小抹香鯨,讓我大開眼界。
色彩斑斕的觀賞魚類,讓我眼花繚亂。
身價百萬的極品龍魚,難得一見真顏。
善跳的彈涂魚,能飛的燕鰩,會發(fā)電的電鰩,化身為標本,令我驚嘆不已。
不知是出于警惕,還是由于驚恐,那些不睡覺的魚們,小憩時也要睜著雙眼。
一秒不停地游動的鯊魚,被稱作勞動模范;可它說是生活所迫,不工作,就沒法活。
也有一些魚中的敗類,例如多在海中的河豚,它的劇毒可致人死命……
我從海洋博物館出來,腦中裝著滿足與疑惑。
一下子從大海中游出,回到了世間。忽然覺得魚類也是人類,海里,也是人間。
一條奇妙的線,出現(xiàn)在瓊州海峽燈樓角的海面。
一條分水線,一條海水的分界線。
東面是南海,西面是北部灣。
又是一條物產(chǎn)的分界線:
南海有生蠔而沒有珊瑚,北部灣有珊瑚而沒有生蠔。
北部灣的水鹽分高,浮力大,人跌下海也沉不下去,叫不沉之海。
其中之奧妙,在于兩個海區(qū)潮汐各異。
漲潮時,不同方向的潮水同時上涌,形成了十字浪的奇景。
落潮時,一條沙洲直入大海,水線成了一條沙線……
一條奇妙的線,出現(xiàn)在瓊州海峽燈樓角的海面。
定名合水線,人們也更喜歡叫合水線。
這條線,把南海與北部灣合到一起。
把雷州半島與海南島合到一起。
億萬年前,大陸與瓊島本來就陸地相連。
地殼運動把它們分開,但在深深的海底依然相連。
三十年前,半島與海南曾同屬廣東省。后來,政區(qū)變動把它們分開,但方言與習俗依然相連。
分明是分水線,其實是合水線。
這一天,我從久居的海南,回到出生的廣東。面對一條水線的分分合合,而感到趣意盎然。
欣賞分水線,大自然的一大奇觀。
回味合水線,背后的深沉意蘊……
南面有個湖,叫南湖。北面有個湖,不叫北湖,它叫西湖。
在我疑惑的瞬間,有人解答——
原本它叫羅湖,北宋時就有了,是為紀念蘇東坡而改名的。
哦,世間有杭州西湖,有惠州西湖,如今又有雷州西湖。西湖總同蘇軾有關(guān)。
1097年,蘇軾從惠州流放海南儋州,與貶于嶺南的弟弟蘇轍在雷州相會。
微波蕩漾的西湖,當年就留下了蘇氏兄弟泛舟吟詩的情景。流落漂泊之感,憂愁畏懼之心,悲歡離合之情,就在這湖面上回蕩。
如今,明代建起的東坡亭,還在傾訴他們百感交集的衷情。
西湖北側(cè),還有“十賢祠”。寇準、蘇軾、蘇轍、秦觀、王巖叟、任伯雨、李綱、趙鼎、李光、胡詮十位宋代賢臣,或是被朝廷貶到此地,或是謫往海南而路過雷州。
名相寇準就住在湖邊天寧寺西館,留下了眾多詩句,最終命歸西湖……
我站在西湖邊,眼光穿越了八九百年,望到風雨飄搖的宋朝。
世運無情,先賢們慘遭陷害,報國無門,悲臨絕境。雷州有幸,鄉(xiāng)親們嫉惡如仇,敬賢如師,喜遇福音。
望著西湖,我感嘆于當年的洪荒之地,如今已成鐘靈毓秀的沃土。
西湖水如此清澈,它的積淀,卻是望不到底的這么厚、這么深……
來到徐聞“大漢三墩”,我竟不知道什么是“大漢三墩”。
原來,它是海中的三個小島。
頭墩又稱萬年泉島,有一口常年不枯的古泉井。二墩又稱神龜島,巖石被海水沖刷成了一個個烏龜石。三墩又稱蓮花島,有著一大片風化石組成的蓮花狀的石灘。
三墩島是天然的屏障,把雷州半島南端這一塊海灘,守護成一處避風良港。
這一點,早在漢朝就如此了。
三墩對面的討網(wǎng)村,就是漢元鼎初年(公元前111年)的徐聞縣城,又當過合浦郡治的所在地。
討網(wǎng)港就是海上絲綢之路最早的一個始發(fā)港。據(jù)說,比泉州還早了1000年。
始發(fā)港的航海家們在這里留下了八角定位航海石標,以及顯赫一時的侯官神座上馬凳。
附近的村中遺棄著數(shù)不盡的漢磚漢瓦。當?shù)貪h墓出土的“萬歲”瓦當、“臣固私印”,成了歷史的珍藏……
三墩風光的優(yōu)美,超過了想象。
不過我的手機,卻忘了去拍島上的古樹撐翠、海上的紅樹林簇擁、天上的萬鳥紛飛。
它同我一起,沉浸在兩千年的古港里。
不到“大漢三墩”,我不知道它的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