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勝林
前些時候,我受蒙山縣長坪瑤族鄉(xiāng)三妹村一趙姓兄弟的邀請,去參加其子的婚宴。十幾年前,趙兄弟是三妹村村委會主任,那時我是包村工作組組長,每次入村我都是住在他家。這次受到他的邀請,我欣然赴宴。當晚,我在時隔十幾年后,再次夜宿三妹村??吹酱謇锛壹覒魬舳甲∩狭诵戮樱蒙狭爽F(xiàn)代化的家用電器,我感到非常高興。
聽說我要住夜,村民們紛紛前來與我敘舊,說得最多的便是當年村里拉高壓電的事,大家都把我當年為三妹村拉通高壓電做的努力記在心里。當時我和村民們在共同辦電中結(jié)下了深厚的情誼,一直延續(xù)至今。
2002年8月,我從蒙山縣委機關(guān)調(diào)到長坪瑤族鄉(xiāng),任鄉(xiāng)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長坪瑤族鄉(xiāng)是梧州市僅有的兩個瑤族鄉(xiāng)之一,是典型山區(qū)鄉(xiāng),經(jīng)濟落后,交通不便,一些村屯還沒有用上高壓電,全鄉(xiāng)3000余人稀疏地生活在133平方公里的山區(qū)。我到任后,鄉(xiāng)黨委、政府安排我擔任三妹村的包村工作組組長。
三妹村地屬高寒山區(qū),村委會所在地三妹自然村的海拔800多米,是梧州市海拔最高的有人居住的行政村。全村只有400多人,分布在三妹、水井、十二灘三個自然村,其中三妹自然村有280多人。村委會離鄉(xiāng)政府約有15公里山路,雖有簡易的公路通往鄉(xiāng)政府,但路況非常差,車輛進出困難,村民到鄉(xiāng)政府辦事一般還要走兩三個小時山路。鄉(xiāng)干部下村,只有三分之一的路能開摩托車,剩下的路全靠雙腳走。遇到雨季,車輛難行,出行全靠走路。
我到任后第一次去三妹村,感受最深的除了交通不便外,還有這里竟然未通高壓電。村民們還是用微型水電機發(fā)電照明,一戶一機一條線路,供電線路像蛛蛛網(wǎng)一樣遍布村前的田垌。因電壓太低,用不了大功率的家用電器,勉強能用的電視機,畫面也是不停地跳動。據(jù)了解,三妹村當時是全市唯一不通高壓電的行政村。
我第一次召開村民大會,與村民討論村里的發(fā)展大計時,村民最強烈的愿望就是拉通高壓電。后來,我和村民代表找到蒙山縣電力公司,表達村民的強烈愿望。最后經(jīng)過協(xié)商,蒙山縣電力公司同意在沒有預算計劃的情況下,優(yōu)先為三妹村拉高壓電,前提是村民要負擔3萬元的項目資金,并要自行投勞辟線路、挖桿坑、抬電桿、立電桿、拉電線等。
拿下項目后,村里召開了集資投勞辦電大會,我在會上做了動員講話,要求大家齊心協(xié)力,結(jié)束三妹村沒有高壓電的歷史。
首先要做的工作是集資。3萬元資金不算多,攤派到個人也不足百元,但有些村民實在是窮,確實拿不出錢。結(jié)果到了蒙山縣電力公司要求交款的最后期限,還差5000元錢未籌措到位,如不交足資金,項目就要泡湯了。好不容易爭取到的項目,不能因為這點錢沒了,我便用自己的積蓄為村民墊付了5000元錢。
接下來是確定高壓線路和桿位。我和村干部及電力公司技術(shù)人員跋山涉水,測設高壓電線路走向,確定每個桿位的具體位置,之后組織村民開辟線路,挖電線桿坑,做好前期準備工作。
最艱難的工作是搬運電線桿。山區(qū)不通公路,電線桿只能先運到山下,再靠人工搬運上山。近10公里的高壓線路需要100多根電桿,每根電桿重近千斤,要20多個勞動力才能搬動。在不能用肩抬的陡峭路段,一部分人用繩子綁住電桿一頭在前面拖,另一部分人則在后面用木棒撬,一步一步地往前移,搬運過程非常艱難。即使全村勞動力齊上陣,一天也搬不了多少根。在搬運電桿的日子里,有些村民受傷了,有村民中暑暈倒了。但大家都沒有退縮,稍作處理或休息后又投入到勞作中。經(jīng)過兩個多月的艱苦奮戰(zhàn),100多根電桿全部靠人力搬運到位,許多村民的腳板磨破了皮,肩膀磨出了血泡。
高壓電桿搬運到位后就是立桿,協(xié)助技術(shù)人員拉接電線等工作就輕松多了。前后經(jīng)過半年時間的奮斗,三妹村終于接通了高壓電。
在三妹村,我一般住在村干部家,吃的則是“百家飯”,村民都希望我到家中吃飯。無論我到哪家吃飯,那家主人一定會拿出家里最好的食物來招待。有時不止一家同時要求我到他家吃飯,他們往往還為此爭執(zhí)起來,令我感動不已。我要付飯錢給主人家,均被主人家拒絕。主人家說,我這是不把他們當兄弟看。為此,我只能盡量通過其他方式作補償。
我在三妹村工作近兩年,與村民們結(jié)下了深厚的情誼。其間,還發(fā)生了一件令我終生難忘的事。
2004年,三妹村的高壓電已經(jīng)拉通了,長坪村正在準備修一條通往最邊遠村屯的山區(qū)公路,鄉(xiāng)政府便將我從三妹村調(diào)到長坪村擔任工作組組長,抓公路建設。
接到調(diào)整命令后,我又去了一趟三妹村,一是有些包村事宜要交接,二是向三妹村的兄弟道一聲別。當天,不少村民知道我要調(diào)整,紛紛來到村委會主任趙全生家,要求我在三妹村再住上一晚。我因第二天鄉(xiāng)里有會議,不能住夜。趙主任見留不住我,便要我無論如何也要吃了晚飯再走。我拗不過他,只能留下。
晚飯后,我和另一名工作隊員連夜趕回鄉(xiāng)政府,村黨支部書記鄧濟明和我們同行,他家在水井組,這是我們回鄉(xiāng)政府的必經(jīng)之路。
到達水井組時,鄧書記突然大聲喊道:“黃副書記到我們村了,大家都來歡迎他在我們村住一晚?!贝迕衤動崳娂娕艹黾议T,攔住我們的去路,說什么都要我住上一晚。我抵擋不住,只好騙他們說:“那好,你們在前面引路吧?!弊咧咧彝蝗焕⊥泄ぷ麝爢T往回跑。村民們回過神來,就往回追。我們跑不過村民,只好藏在草叢中。村民們找不到我們,也不撤走,而是守在各處路口,不讓我們走,并說山高路遠,夜行不安全,絕不同意我們回去。此情此景,我深受感動。于是,我們主動地走了出來。
當晚,我們住在村民李世海家中。他家房子多,住宿方便,正好又有許多村民聚集在他家吃飯。我的到來,令大伙非常高興,他們把我推坐上席,又是夾菜,又是敬酒。村民兄弟般的熱情,讓我無法拒絕,當晚我被灌得大醉一場。事后鄧書記告訴我,村民按瑤鄉(xiāng)習俗把你灌醉,這是瑤鄉(xiāng)最高的待客禮儀。
后來,我調(diào)離了長坪鄉(xiāng),到其他鄉(xiāng)鎮(zhèn)工作。再后來,我回到縣城工作。但無論到哪里工作,我依然和三妹村的村民們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始終關(guān)注三妹村的發(fā)展情況。時常有村民出山順便給我捎點山貨,我也常掏腰包請他們吃便餐,聽他們說山里的新鮮事。村民有什么喜事,也不忘通知我一聲,雖然我一般無法赴宴,但總不忘托人送一份禮。
看來,我這一生注定無法走出三妹情結(jié),因為那里有我的一群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