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如
反興奮劑工作中的臨時停賽(provisional suspension)是指,有管轄權的主體在發(fā)現運動員或其他人員可能存在違規(guī)行為之后,最終違規(guī)認定結果作出之前,禁止涉嫌違規(guī)人員參加相關賽事或活動的措施。臨時停賽是體育領域較為常見的管理手段【注1】。由于反興奮劑領域的成文規(guī)則更加體系化,體育領域中因興奮劑違規(guī)導致的臨時停賽也較為常見,如李宗偉、莎拉波娃等著名運動員都曾因藥檢陽性被臨時停賽,因而對該領域臨時停賽規(guī)則的探討也更具有代表性。被臨時停賽意味著涉嫌違規(guī)的運動員將在一段時間內無法參加比賽,該規(guī)定有利于保障體育賽事公平順利進行。但對于無法參賽的運動員而言,被臨時停賽不僅會大幅減少其經濟收入,更有可能給其職業(yè)生涯帶來難以挽回的損害,尤其是在最終處理結果認定不構成違規(guī)的情況下,清白運動員無異于遭受了“無妄之災”。目前學界對臨時停賽的研究較少,對臨時停賽規(guī)則的討論具有補充研究缺失的理論價值,協(xié)調反興奮劑管理與保護運動員權利的現實意義。
在國際奧委會、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orld Anti-doping Agency,簡稱 WADA)以及各國際、國內反興奮劑組織的共同努力下,國際反興奮劑規(guī)則體系已經逐漸形成了“《世界反興奮劑條例》(World Antidoping Code,簡稱 WADC)+反興奮劑規(guī)則(Anti-doping Rules,簡稱 ADRs)”的結構【注2】。 如 WADC“宗旨、適用范圍及組織實施”部分指出的,“WADC力求充分明確需要統(tǒng)一的問題,達到完全一致(uniformity);而在其他方面高度概括,在如何實施業(yè)已達成共識的反興奮劑原則方面允許有靈活性(flexibility)?!币劳性摻Y構,反興奮劑規(guī)則體系體現出了一致性和靈活性相結合的特點:一方面,WADC締約方包括了世界上大多數反興奮劑組織,各反興奮劑組織有遵守WADC的義務,使得反興奮劑體系呈現出“一致性”的特征;另一方面,WADC并未試圖對反興奮劑工作的方方面面都做詳盡規(guī)定,而是在尊重不同地區(qū)、不同運動類型、不同賽事特點的基礎上,為反興奮劑組織留下了充分的規(guī)則制定空間,從而使得反興奮劑規(guī)則體系又呈現出了靈活性的特征。
現行WADC中臨時停賽規(guī)則主要體現在第7.9條(臨時停賽適用的原則)、第7.3條(對陽性結果分析后的通知)、第7.10條(對結果管理決定的通知)、第10.11.3條(臨時停賽或已經過禁賽期的抵免)、第13條(上訴)等條款中。這些規(guī)定組合到一起,構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臨時停賽制度。在對臨時停賽的基本內容做了規(guī)定的同時,WADC第7.9.1條和第7.9.2條又分別采取了 “各簽約方應當制定規(guī)則……”“簽約方可以制訂規(guī)則……”的表述,將具體規(guī)則的制定權限交給了各反興奮劑機構,使得臨時停賽規(guī)則也同樣具有了一致性和靈活性相結合的特征。
然而WADC臨時停賽規(guī)則存在“留白”太多的問題,不足以支撐實踐運作,不同ADRs在WADC基本規(guī)范之外對臨時停賽所做的補充又各不相同,使得不同案件中臨時停賽規(guī)則的適用十分不統(tǒng)一,并由此引發(fā)了爭議。相關問題在國際體育仲裁院(Court of Arbitration for Sports,簡稱 CAS)審理的“俄羅斯運動員Legkov訴FIS”一案中體現得較為明顯。
2016年12月22日,俄羅斯越野滑雪運動員Alexander Legkov因疑似在2014年索契冬奧會上存在“篡改或企圖篡改興奮劑管制過程的任何環(huán)節(jié)”的興奮劑違規(guī)行為,被國際滑雪聯合會(FIS)臨時停賽。之后,Legkov申請召開聽證程序,但初審結果維持了FIS臨時停賽的決定。Legkov遂于2017年1月上訴至CAS。CAS審理過程中,雙方爭議的焦點在于反興奮劑組織采取臨時停賽措施時應當滿足何種證明標準。該案適用的2016年FIS ADR第7.9.3.2條(臨時停賽的解除)中規(guī)定,若興奮劑違規(guī)指控不具有獲得支持的合理預期則應當取消臨時停賽。據此,CAS仲裁庭得出了實施臨時停賽應當滿足 “合理可能性”這一全新證明標準的結論,進而依據該標準認定FIS的臨時停賽決定有效。但是問題在于,CAS據以裁判的該“臨時停賽解除規(guī)定”在WADC中并無體現,在其他反興奮劑組織的ADRs中也較為鮮見。這意味著,如果該案運動員不是滑雪運動員,而是競走或者足球運動員,CAS仲裁庭的結論可能完全不同。那么,此種差異究竟是臨時停賽“靈活性”的體現,還是WADC規(guī)則的漏洞?此類不一致是否廣泛存在?又該如何應對?
如前述,臨時停賽規(guī)則是由多項規(guī)定共同構成的,其中“通知”“上訴”“決定的承認和執(zhí)行”等規(guī)定為“通用性”規(guī)則,非臨時停賽所獨有。本文在結合此類規(guī)則的基礎上,重點研究臨時停賽規(guī)則的核心規(guī)范。為了方便討論,下文中將對臨時停賽相關規(guī)則進行拆分,從要件化的角度進行解讀。
有必要先對臨時停賽和禁賽兩個概念進行屆分。臨時停賽的英文表述為provisional suspension,也有學者將其譯作“臨時禁賽”[1]。臨時停賽與禁賽(ineligibility)存在相似性,主要體現為二者都禁止運動員參加相關賽事或活動,臨時停賽還可以抵免最終禁賽期。基于此種相似性,有學者甚至提出,臨時停賽在一些方面可以采用禁賽的相關規(guī)定[2]。但本文認為,禁賽和臨時停賽規(guī)則是存在根本區(qū)別的:禁賽的事實基礎是,違規(guī)行為已經可以被“放心滿意”(comfortably satisfied)地證明【注3】,而臨時停賽的事實基礎則僅是“潛在違規(guī)行為”。兩種事實基礎的法律真實性有很大差別。有研究人員指出:“臨時停賽,更一般地說是各種臨時措施,是為了防止不可挽回的損失、保持最終爭端處理結果作出前之現狀,而針對緊急情況采取的救濟手段。”[3]該觀點獲得了包括Legkov案仲裁庭在內的多個CAS仲裁庭的認可??梢?,禁賽和臨時停賽的目的也并不相同,前者在于懲罰違規(guī),而后者則在于預防潛在違規(guī)行為繼續(xù)造成損害。鑒于二者存在重大差別,即便部分效果類似,臨時停賽和禁賽的相關規(guī)定也不應貿然通用。另外,前述“臨時禁賽”的翻譯方式很容易造成臨時停賽是臨時的“禁賽”這一錯誤認知,譯作“臨時停賽”更為妥當。
WADC在界定“反興奮劑后果”時指出:“運動員或其他人員違反反興奮劑規(guī)則可能導致以下結果:……(c)臨時停賽,意即運動員或其他人員在第8條規(guī)定的最終聽證結果作出前,被暫時禁止參加任何比賽或活動……”可見,臨時停賽的適用對象為由WADC簽約方管理的運動員和其他人員,其他人員主要是指教練、隊醫(yī)等運動員輔助人員 (后文統(tǒng)稱:運動員)。臨時停賽的管理主體,是指有權根據相關規(guī)范對臨時停賽的適用對象施加臨時停賽的主體。WADC對有權采取臨時停賽措施的組織進行了類型化列舉,分別是:作為賽事管理機構的簽約方、負責運動隊挑選的簽約方、相應的國際聯合會、對違規(guī)行為有結果管理權的另一個反興奮劑組織。該規(guī)定經歷了一個擴大的過程:最早的2003版WADC中,臨時停賽實施主體僅有賽事管理機構和負責隊伍挑選的簽約方兩類,從2009版WADC開始實施主體才擴大至上述四類。臨時停賽實施主體范圍的擴大有利于防止反興奮劑組織的不作為,確保反興奮劑工作的全面性和效率性。不過,也需要關注廣泛授權可能導致的反興奮劑機構之間管理權協(xié)調問題。若僅是授權卻未能對管理機構之間的權力行使關系進行明確,一些案件中可能發(fā)生相互推諉或相互爭奪的問題,反而不利于反興奮劑管理。
臨時停賽的適用條件是臨時停賽規(guī)則的核心,包括程序性條件和實體性條件兩個方面。
2.3.1 臨時停賽的程序性條件
WADC中臨時停賽的程序性條件包括內部審查、通知以及聽證3個部分,值得注意的是臨時停賽的聽證制度。WADC專門針對臨時停賽規(guī)定了“臨時聽證”(provisional hearing)程序,反興奮劑組織對相關人員采取臨時停賽措施時,必須滿足“或是在臨時停賽之前或臨時停賽之后及時為運動員提供臨時聽證機會,或是在臨時停賽之后及時為運動員提供召開全面聽證(expedited hearing)的機會”的要求。臨時聽證與全面聽證的區(qū)別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臨時聽證程序更為及時、更為有效率,全面聽證程序則相對遲滯,耗時較久;二是臨時聽證不會對全部案件事實進行評價,僅是全面審查之前的一個初步處理程序,而全面聽證則是全面審理。臨時聽證程序針對的主要是預期要參加比賽,但卻突然被臨時停賽的運動員,此類運動員對聽證程序的及時性和效率性有尤為突出的要求。臨時聽證程序為這類運動員提供了初步的救濟渠道,使其可以及時行使申辯權利,減少“冤假錯案”。
2.3.2 臨時停賽的實體性條件
臨時停賽的實體條件是指可以對適用對象施加臨時停賽的主客觀情況。簡單地說,臨時停賽適用于反興奮劑組織發(fā)現潛在興奮劑違規(guī)行為的情形?!皾撛凇币馕吨嚓P證據已經證明存在違規(guī)可能,但違規(guī)行為尚未被最終認定,“興奮劑違規(guī)行為”則指WADC第2條(興奮劑違規(guī)行為)中所列舉的十種違規(guī)情形。從邏輯上講,證明存在某種潛在違規(guī)的條件應當與該種違規(guī)的構成要件相一致。由于WADC現行規(guī)定中,不同的違規(guī)構成要件差距較大,比如證明構成第2.1條(“在運動員的樣本中發(fā)現禁用物質或其代謝物或標記物”)違規(guī)只需要證明客觀上存在樣本檢測結果陽性,而不需要證明運動員的主觀狀態(tài),但證明構成第2.5條(“篡改或企圖篡改興奮劑管理過程的任何環(huán)節(jié)”)違規(guī)不僅需要證明客觀上存在破壞興奮劑管理過程的行為,還需要證明運動員主觀上為故意等[4],WADC并未對不同違規(guī)下臨時停賽的認定標準進行分別討論,而是直接將樣本檢測結果這一客觀標準作為是否采取臨時停賽措施的基礎,并由此出發(fā)將臨時停賽分為了強制性臨時停賽和選擇性臨時停賽兩種類型。
強制性臨時停賽,是指若運動員樣本檢測結果中發(fā)現了非特定禁用物質或禁用方法,則管轄主體應當無選擇余地地立即對其采取臨時停賽措施。選擇性臨時停賽,則指若運動員存在應當處以“強制性臨時停賽”之外的其他違規(guī)行為,即特定物質檢測結果陽性以及第2.2條至第2.10條違規(guī)時,由管轄主體視情況決定是否需要對運動員采取臨時停賽措施。嚴格責任之下,客觀上的樣本檢測結果陽性幾乎是認定第2.1條違規(guī)的唯一標準。但是,藥檢陽性與其他違規(guī)情形的關聯卻并不明顯,如第2.4條(“違反行蹤管理規(guī)定”)違規(guī)幾乎與藥檢陽性沒有關系。由是觀之,WADC似乎將認定臨時停賽問題的全部關注點都放在了第2.1條違規(guī)上。從臨時停賽“預防性”的規(guī)則目標出發(fā)可以發(fā)現,WADC做此規(guī)定的背后存在兩個基本推論:一是第2.1條違規(guī)對賽事或活動的損害要重于其他類型的違規(guī)行為;二是非特定物質和禁用方法的損害要重于特定物質。該推論是有合理性的,藥檢陽性意味著違禁藥物已經在運動員體內,不論該運動員藥檢陽性是有過錯還是無過錯,該陽性結果都必然會對接下來的比賽造成影響,因此對其采取停賽措施是十分必要的。相比之下,其他類型的違規(guī)就顯得“沒有那么必要”。例如,某運動員向興奮劑檢查官提供虛假信息,并故意暴力干涉檢查活動。該運動員明顯構成第2.5條 “篡改”違規(guī),但由于其行為效果僅僅及于藥檢環(huán)節(jié),并不會對之后的賽事造成影響,因此對其采取臨時停賽措施的必要性并不明顯。故而,WADC僅是規(guī)定與藥檢結果陽性關聯度不大的潛在違規(guī)行為應適用“選擇性臨時停賽”,由反興奮劑機構酌情判斷是否需要臨時停賽。將非特定物質與特定物質區(qū)別對待則是考慮到了禁用物質本身的特性,“之所以對特定物質作出與一般禁用物質不同的規(guī)定,是因為很多特定物質沒有提高比賽成績的作用,運動員更可能不是以提高比賽成績?yōu)槟康亩褂锰囟ㄎ镔|的?!盵5]相較于特定物質,非特定物質更有可能對之后的比賽造成不利影響,破壞公平。因此WADC要求在非特定物質檢測結果陽性的情況下,反興奮劑機構必須暫停相關人員的參賽資格,而在特定物質檢測結果陽性的情況下,則允許反興奮劑機構視情況決定是否采取停賽措施。
可以說,藥檢結果這一客觀標準概括了反興奮劑工作中會對賽事造成不良影響的絕大多數情形,方便實踐操作。但問題在于,一方面,作為藥檢結果基本參考依據的“禁用清單”是采用“列舉+兜底條款”的方法對禁用物質和方法的范圍進行規(guī)范的,而禁用清單的兜底條款具有模糊性和抽象性[6],可能對運動員權利造成不當侵害;而另一方面,客觀標準也導致當發(fā)生第2.1條之外的其他違規(guī)時,臨時停賽的適用標準只能依賴ADRs的補充規(guī)定。
臨時停賽的停止條件是指,在滿足何種情況下可以不對運動員采取臨時停賽措施,或者解除已經被實施的臨時停賽。WADC規(guī)定的停止條件主要包括:(1)若B樣本檢測結果未能證實A樣本的檢測結果,則反興奮劑機構將不能以違反第2.1條為由繼續(xù)對運動員臨時停賽,但不妨礙以違反其他規(guī)定為由進行臨時停賽;(2)若運動員在初次聽證中證明違規(guī)事出受污染的產品,可以不對運動員實施強制性臨時停賽。第一種情形中B樣本未能證實A樣本,說明運動員更有可能未使用禁用物質或禁用方法,可以認為其不會因禁用物質或禁用方法問題而對后續(xù)比賽的正常進行產生負面影響,因此應當停止對運動員采取臨時停賽措施。第二種情形中,事出受污染產品并不必然導致臨時停賽的停止,而是需要反興奮劑機構酌情判斷是否采取臨時停賽措施。
不難發(fā)現,WADC中臨時停賽的停止條件與適用條件對應,都是圍繞興奮劑檢測結果展開的。而“事出受污染產品”的規(guī)定則考慮了違規(guī)運動員的主觀過錯:陽性檢測結果源于受污染產品意味著運動員對違規(guī)可能不知情,主觀上并不具有使用禁用物質的故意。然而,該規(guī)定存在的疑惑是,強制性臨時停賽的實體性適用條件與嚴格責任原則是一致的,即不問運動員過錯而僅關注違規(guī)行為客觀影響。但此處解除條件的規(guī)定似乎又添加了對行為人主觀過錯的考慮,大有自相矛盾之嫌。而且,運動員不具有主觀過錯的情形也遠非僅止 “事出受污染產品”一項。另外,停止條件僅僅關注客觀違規(guī)事實,可能會導致和臨時停賽適用條件一樣的問題,即是否停止WADC第2.1條之外其他違規(guī)行為的臨時停賽只能依賴ADRs的補充規(guī)定。還需要注意的是,雖然WADC專門對臨時停賽的程序性條件做了規(guī)定,但是卻并沒有規(guī)定違反這些程序性要求會導致何種后果,不利于發(fā)揮程序性規(guī)定的約束作用。
根據WADC現行規(guī)定,臨時停賽的效果可以分為直接效果和后續(xù)效果兩個方面:直接效果指在最終違規(guī)認定作出前,臨時停賽措施會產生何種效果;事后效果是指最終違規(guī)認定作出之后,臨時停賽會產生何種效果。臨時停賽的直接效果是運動員或其他人員被“禁止參加任何比賽或活動”。2021版WADC第四版草案第10.14.1條中對臨時停賽針對的賽事或活動的范圍進行了進一步明確,將其與禁賽期包含的范圍等同[7]。該修訂有助于明確臨時停賽的禁止范圍,并進一步契合臨時停賽后續(xù)效果的相關規(guī)定。但是不應將此過度解讀為臨時停賽與禁賽的后果相同。禁止范圍的規(guī)定僅是一個客觀描述,本身并未體現出處罰性,因此二者等同并無不可。但是,對于禁止范圍之外的包括“取消經濟資助”在內的其他后果的規(guī)定則依舊不應通用。草案也并未做此擴大。
臨時停賽的后續(xù)效果同樣包括兩個方面:若最終認定運動員構成興奮劑違規(guī),則已經執(zhí)行的臨時停賽期可以用來抵免最終的禁賽處罰;若最終認定運動員不構成興奮劑違規(guī),那么此時若運動員繼續(xù)參賽不會對賽事造成不利影響,繼續(xù)參與比賽。除了有限的“重返賽場”之外,WADC并未規(guī)定其他賠償措施??紤]到反興奮劑組織在臨時停賽中的較大裁量權,以及臨時停賽對運動員的重大負面影響,此“一刀切”式的規(guī)定無疑需要慎重考慮。
綜合來看,ADRs的調整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3.1.1 進一步明確臨時停賽的管理主體
一方面,ADRs對相應機構的內部分工進行了明確,另一方面,為了防止相關反興奮劑機構不履行反興奮劑職責,一些ADRs還有“補充管理”的規(guī)定。如FIBA ADR第13.8.5條中規(guī)定,國內聯合會主辦的賽事中,如果有結果管理權的非反興奮劑組織未能對相關人員采取結果管理措施,則由FIBA進行管理。IAAF ADR第7.10.7條規(guī)定,如果品德監(jiān)察小組負責人認為,某國內聯合會未能按規(guī)定采取臨時停賽措施,品德監(jiān)察小組可以實施臨時停賽等。ADRs的此類規(guī)定可以較好地解決WADC廣泛授權導致的爭奪或推諉的問題,值得肯定。
3.1.2 補充臨時停賽的適用條件
ADRs對WADC臨時停賽措施實施條件的調整在程序和實體方面都有體現。例如,程序性條件方面有:FIBA ADR第 7.9.2條和 FINA ADR第 DC7.9.2條都在評估和通知之外規(guī)定了采取臨時停賽措施前的咨詢磋商程序;FIS ADR第E.2.2條中對臨時聽證申請做了時效規(guī)定;FEI ADR第7.1.4條中提高了評估的要求,規(guī)定評估依據還應包括“檢測標準、其他FEI標準、FEI規(guī)則或規(guī)章、FEI指南或政策”等。實體性條件方面則有:FEI ADR第7.4.2條中規(guī)定,反興奮劑機構在采取選擇性臨時停賽措施時,應當:(1)有證據證明運動員“十分可能”(highly likely)已經構成了興奮劑違規(guī);(2)或者運動員藥檢結果顯示特定物質陽性,并進行了評估和通知。FIFA ADR第9.3條中規(guī)定,FIFA在考慮是否應當對特定運動員采取臨時停賽措施時,應當“善意”(in good faith)等。
ADRs的上述規(guī)定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WADC選擇性臨時停賽適用標準的空缺,但沖突也是明顯的,比如FEI ADR中“十分可能”這一證明標準與Legkov案中CAS仲裁采取“合理可能性”標準即存在較大差別。同時,FIFA ADR對于適用臨時停賽措施的要求也難以起到實質性的限制作用。
3.1.3 完善臨時停賽的停止條件
FIS ADR第7.9.3.2條中規(guī)定,當運動員或其他人員可以證明以下事項時,則不應當對其臨時停賽,或應當取消對其采取的臨時停賽:(1)興奮劑違規(guī)指控不具有獲得支持的合理預期,例如因為對運動員或其他人員的指控存在顯著的缺陷;(2)運動員或其他人員可以充分地證明其對于被指控的違規(guī)行為不存在過錯或過失,并且任何將來可能發(fā)生的針對該違規(guī)行為的禁賽處罰有可能依據第10.4條的規(guī)定被完全免除;(3)存在其他事實使得在所有情形下,若先于依據第8條作出的最終聽證對運動員采取臨時停賽措施,會導致明顯的不公平。BWM ADR第7.9.3.2條、FEI ADR第7.4.4條中的規(guī)定與FIS ADR類似。DFSNZ ADR第7.9.2.1條則規(guī)定,在運動員證明其“很有可能不會被禁賽”的情況下,可以不對其采取選擇性臨時停賽。
ADRs對于停止條件的規(guī)定主要是從 “違規(guī)可能性”角度展開的,相對于WADC“藥檢結果”這一客觀標準,“違規(guī)可能性”標準無疑更具有普適性。“明顯不公平”的例外規(guī)定也符合“比例原則”的要求。但是ADRs將運動員的主觀狀態(tài)作為臨時停賽的停止標準與臨時停賽的規(guī)則目標是不一致的,而這顯然是受到了WADC“事出受污染產品”這一規(guī)定的影響。同理,將來是否會被處罰不應當作為臨時停賽解除與否的判斷標準,只要反興奮劑機構能夠證實該潛在違規(guī)行為可能存在并且可能繼續(xù)產生危害,那么就應當采取臨時停賽措施。
ADRs對臨時停賽規(guī)則的完善可以分為兩種類型:一是對WADC既有規(guī)定的進一步細化,二是在WADC規(guī)定之外創(chuàng)設新的規(guī)則。前者包括明確管理主體、劃分內部職能、細化程序要求等,后者則包括確立臨時停賽的實施標準和停止條件等。本文考察的ADRs幾乎都或多或少地對WADC既有的臨時停賽規(guī)則進行了細化,但在WADC之外針對WADC規(guī)定的欠缺創(chuàng)設新規(guī)則的卻并不多見。即便是做了補充,由于ADRs關注的角度和采取的策略存在差異,相關規(guī)定差異較大,也難言完善。
整體來看,ADRs似乎并沒有充分利用WADC的 “有意讓步”對臨時停賽做進一步規(guī)范,這與WADC“在臨時停賽問題上賦予各成員方豐富的規(guī)則制定空間”的初衷不相一致。ADRs未做充分規(guī)定可能因能力方面的限制,不過避免與WADC相違背則是更重要的原因,畢竟WADC要求其所有條款都應在成員方獲得強制執(zhí)行,直接將WADC的規(guī)定納入ADRs無疑是高效而又安全的方法。如此一來,WADC的“留白”便從ADRs的“調整空間”變成了規(guī)則缺失。由于不同反興奮劑組織的規(guī)則并不能通用,使得“Legkov案”所反映的出來的不一致成為了必然。
反興奮劑程序與規(guī)則的統(tǒng)一化和法典化是國際體育法的研究重點[8],也是世界反興奮劑斗爭進一步發(fā)展的要求。臨時停賽面臨的規(guī)則缺失和不一致問題是由WADC和ADRs雙重因素導致的:WADC未能厘清哪些內容需要統(tǒng)一規(guī)定,哪些內容需要交給ADRs;而ADRs則是未能充分利用WADC提供的“調整空間”,對臨時停賽規(guī)則進行進一步完善。因此,完善臨時停賽規(guī)則最重要的一點在于明確WADC和ADRs的“分工”。
WADC應當重點關注那些與反興奮劑斗爭統(tǒng)一協(xié)調密切相關的基礎性、普適性的內容。
4.1.1 明確臨時停賽的適用標準
臨時停賽的適用標準直接決定了臨時停賽應在何種情形下啟動。過分偏重第2.1條違規(guī)不利于反興奮工作的順利開展,因為WADC應當統(tǒng)籌考慮10種違規(guī)行為,以確定一個具有普適性的標準。臨時停賽針對的是“潛在違規(guī)”,違規(guī)的可能性以及后續(xù)危害性是對“潛在違規(guī)”行為采取臨時停賽措施的根本原因。因此,完善臨時停賽適用標準也應當從這兩個角度出發(fā)。
一方面,WADC應當將違規(guī)可能性作為判斷是否采取臨時停賽的核心要素,不同違規(guī)類型下的“可能性”則由反興奮劑機構根據此類違規(guī)的構成要件進行證明。相對于“樣本檢測結果”標準,“可能性”標準兼顧了各種違規(guī)情形,更加切合臨時停賽的規(guī)則目的也更加靈活。其實WADC中“樣本檢測結果陽性”“B樣本未能證實A樣本”根本上也是對“可能性”的討論:樣本檢測結果為陽性說明違規(guī)可能性很高,而當B樣本未能證實A樣本時,則說明此種可能性很低。只是WADC選擇了“樣本檢測結果”這一客觀標準,而未從證明的角度對臨時停賽的適用標準進行規(guī)范,使得該規(guī)定的普適性嚴重欠缺。
另一方面,在認定違規(guī)行為具有可能性的基礎上,WADC應當對該“潛在違規(guī)”的危害性做出評估,以判斷其是否會對后續(xù)賽事或活動造成影響?,F行WADC中對于第2.1條違規(guī)與其他違規(guī)行為、特定物質與非特定物質的區(qū)別對待,在本質上也是對危害性的考量。因此,可以沿用這一思路,根據危害性的評估結果來最終確定是否采取臨時停賽措施,對于那些有可能存在但不會對之后的賽事或活動產生負面影響的違規(guī)行為,則不應當對相關主體臨時停賽。
4.1.2 明確臨時停賽的停止條件
臨時停賽的停止條件和適用條件其實是一脈相承的,一定程度上講,未能滿足適用標準即是滿足了停止條件。不過相對于適用標準,臨時停賽的停止條件應當重點關注以下兩個內容:一是明確違反臨時停賽程序性規(guī)定的法律后果,二是對運動員主觀狀態(tài)的考量。WADC中并未明確不遵守臨時停賽程序性規(guī)定的后果。一些情況下,例如如果反興奮劑組織在未通知運動員的情況下采取措施,未能提供臨時聽證機會時,應當如何對待臨時停賽的決定,是否需要重新調查,都需要予以明確。而就主觀狀態(tài)而言,行為人有否過錯不應當作為停止臨時停賽的理由,但可以在臨時停賽適用階段進行違規(guī)可能性和后續(xù)危害性評估時,將行為人的主觀狀態(tài)作為要素之一納入考量。
4.1.3 明確違反臨時停賽規(guī)定的后果
根據現行規(guī)定,臨時停賽可以抵免最終禁賽期,但前提是運動員必須遵守臨時停賽的各項規(guī)定,不得違規(guī)參加比賽或活動。除了不得抵免最終處罰之外,WADC并未對運動員違反臨時停賽決定的后果作出規(guī)定。為了確保臨時停賽的實施效果,WADC應當對停賽期間違規(guī)參賽的行為予以進一步規(guī)范。例如,可以參照WADC第10.12.3條“禁賽期間違規(guī)參加比賽或活動”的規(guī)定,取消臨時停賽期間所有比賽成績。2021版WADC的修訂者也關注到了這一問題,WADC第四版草案第10.14.3條中將自動取消比賽成績的規(guī)定擴大至臨時停賽期間。
首先需要明確的是,反興奮劑機構不應僅簡單引用的WADC內容,而應在遵守WADC基本規(guī)范的同時,結合自身特點對ADRs進行進一步完善。在此基礎上,ADRs關注的重點應放在那些不適合由WADC進行統(tǒng)一規(guī)定的個別性事項上,其中尤其需要關注臨時停賽的時長問題和賠償問題。
4.2.1 臨時停賽的時長標準
現行臨時停賽規(guī)則之下,運動員弱勢地位是比較明顯的,時長標準的缺失無疑加重了此種不利局面。有必要確立一個時長標準,以限制反興奮劑組織過大的自由裁量權??紤]到臨時停賽的規(guī)則目標,確定時長需要首先考察違規(guī)情形的持續(xù)效果,而這無疑需要結合具體的情形和單項體育運動的特征進行綜合判斷。因此,將時長問題而交由ADRs來規(guī)范顯然更為合適,反興奮劑實踐也對此提出了要求。以2017年“Elizabeth Juliano等訴FEI”一案為例進行說明[9]。
2017年2 月,馬匹H和D參加了美國舉辦的“阿德權全球盛裝舞步節(jié)”,因禁用物質檢測結果陽性,FEI于2017年3月7日決定,無限期地對騎手臨時停賽,同時依據FEI的“兩個月標準”對馬臨時停賽兩個月。后續(xù)調查證明,該案中的禁用物質來自馬食用的一種飼料,并且經過一段時間之后,馬匹體內已經不再含有該禁用物質。得知禁用物質來源后,運動員及馬匹所有人提出了臨時聽證申請,要求解除臨時停賽。經過審理,FEI仲裁庭解除了對運動員的臨時停賽,但拒絕解除對馬匹的臨時停賽。馬匹所有人遂申請了二次聽證,但仲裁庭依舊未支持其訴求。于是馬匹所有人ElizabethJuliano便將案件上訴至CAS。
該案爭議的核心是FEI的“兩個月標準”是否合理。該規(guī)則并未被規(guī)定在FEI ADR之中,而是FEI的一種習慣性標準,絕大多數臨時停賽案件中馬匹都被停賽兩個月。上訴方認為該規(guī)定不正當、不透明、沒有規(guī)則依據。而CAS則認為,該規(guī)則有FEI執(zhí)行委員會決議支持,并且FEI及其成員組織的反興奮劑實踐也證明,該“兩個月標準”運行良好。即便在個別實踐中的適用不那么恰當,但 “這一標準不完美,但卻公平”,此種“不恰當”是為整體利益付出的合理代價。因此,CAS最終駁回了上訴方的請求。
該案一方面凸顯了將臨時停賽時長標準納入ADRs對于減少爭議的重要意義,另一方面也在規(guī)則制定技術上提供了啟示,在難以個別判斷違規(guī)行為的持續(xù)影響時,根據體育項目的特征采取一個相對固定的標準不失為可行的手段。
4.2.2 臨時停賽的賠償規(guī)則
在最終裁判結果認定不構成違規(guī)的情況下,WADC并未對臨時停賽的賠償作出規(guī)定。不可否認,該規(guī)定是有合理性的:一方面,臨時停賽規(guī)則本身即是建立在“不確定的”基礎之上的,是在最終處理結果做出之前采取的臨時措施,出現“誤判”實屬正常;另一方面,如果要求反興奮劑機構對“錯誤的”臨時停賽進行賠償,無異于要求反興奮劑機構將違規(guī)事實調查清楚之后再采取措施,此時臨時停賽已經沒有意義了;再一方面,面臨賠償責任的可能性也會影響反興奮劑組織行使管理權的積極性。但問題在于,實踐中“誤判”的原因可能包含多種情況,如果反興奮劑機構嚴格按照正當程序對運動員采取了臨時停賽措施,那么即便最終不構成違規(guī),也不應要求反興奮劑機構賠償。但在反興奮劑機構濫用權力或者嚴重違反程序規(guī)定實施臨時停賽而使運動員遭受損失的情況下,理應賠償運動員的損失。
規(guī)定對不當臨時停賽導致損失的賠償的難點在于兩個方面,一是要協(xié)調好保護運動員利益,與防止損害反興奮劑組織履行職權的積極性之間的關系;二是損失的確定。臨時停賽在禁止運動員參賽的同時,也可能會帶來運動員名譽受損等其他影響。相比之下,前者造成損失的認定尤為困難。由于不同主體在停賽期間可能參與何種比賽或活動,在相關比賽或活動中又會獲得什么成績或收益等都是不可預知的,這導致了損失認定面臨缺乏客觀依據的困境,并進一步使得認定結果可能存在“過輕或過重”的問題:保守評估可能無法起到彌補損失的作用,而牽連過廣又可能會給反興奮劑組織帶來巨大的經濟損失,直接影響其職能發(fā)揮。針對這些問題,本文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應當嚴格限制需要賠償的情形,確立“實質性失當”標準,即只有反興奮劑組織的不當行為達到了“直接影響是否采取臨時停賽措施的決定”的程度,如明顯缺乏事實依據、未按規(guī)定組織聽證導致運動員無法獲得救濟等的情況下,才可以要求反興奮劑組織進行賠償。為確保反興奮劑工作的整體效率,對于未達該標準的不當行為則可以持寬容態(tài)度,或者通過賠償之外的其他方法進行規(guī)范,以免影響反興奮劑組織積極行使職權。
第二,反興奮劑組織對于“實質性失當”應當具有主觀過錯,在反興奮劑組織不存在過錯的情況下不應當要求其賠償。
第三,應當限制需賠償的損失的范圍。“Patrik Sinkewitz案”中CAS仲裁庭曾指出,“即便(當事人)是最優(yōu)秀的運動員之一,也無法保證其可以贏得將來的比賽及獎金。在某段時間內可能損失獎金的事實并不會構成無法修補的損害”[10]??梢匝赜迷撝俨猛サ乃悸罚瑢ⅰ笆聦嵣习l(fā)生的損失”作為賠償的基準,即要求賠償的損失必須有客觀事實證明確實已經發(fā)生,并且運動員應當對此承擔證明責任,從而確保損失認定的客觀性,防止出現“漫天要價”的情況。
第四,探索建立多元化的賠償機制。比如,在損失難以證實的情況下,可以根據運動員的收入水平,按照一定比例來確定賠償數額;或者在多次違規(guī)的情形下,反興奮劑機構可以考慮用不當臨時停賽的時長沖抵其他違規(guī)的禁賽期等。
2019年7月24日,足球運動員馬馬杜·薩科(Mamadou Sakho)就因被 “錯誤地”臨時停賽而對WADA提起賠償訴訟[11]。馬馬杜曾于2016年4月28日因違禁物質higenamine陽性被歐足聯 (Union of European Football Associations,簡稱 UEFA)臨時停賽30天。但因無法證實該違禁物質屬于WADA禁用清單S3類中所列示的測試2型興奮劑(prohibited Beta-2 Agonist),歐足聯控制、品德和紀律機構初審認定運動員不構成興奮劑違規(guī)。運動員認為,由于WADA禁用清單規(guī)定不明確導致其被不當臨時停賽,而該次臨時停賽不僅使之無緣2016年歐洲聯賽決賽,還破壞了其與舊東家利物浦俱樂部的關系,導致馬馬杜于2017年被轉會至水晶宮俱樂部,造成了巨大損失。據此,運動員要求WADA賠償。
按照上述標準分析該案:雖然對運動員采取臨時停賽措施的主體是UEFA,但其只是WADA禁用清單的執(zhí)行者,問題根源在于清單規(guī)定不明確,UEFA的管理行為本身并無“實質性失當”,也難說存在嚴重過錯。就損失范圍而言,運動員首先需要證明“無緣歐洲聯賽決賽”為“事實上發(fā)生的損失”,而至于轉會問題,其與臨時停賽之間的因果關系顯然仍需進一步證明。因此,運動員若以臨時停賽不當為由主張UEFA賠償,其勝訴概率可能不大?;蛟S正是基于此種考慮,該案中運動員并未對UEFA提出責難,而是選擇以WADA為被告,針對禁用清單規(guī)定不明確一事提起了訴訟。
實踐中不乏我國運動員被國際反興奮劑機構臨時停賽的案例,如2011年舉重運動員廖輝因藥檢陽性被國際舉重聯合會臨時停賽[12],2015年12月羽毛球運動員于小含因藥檢陽性被BWF臨時停賽[13],2016年8月游泳運動員陳欣怡因藥檢陽性自愿接受臨時停賽等[14]。但臨時停賽在我國國內的適用卻并不多見,一般情況下,只要運動員可以證明陽性檢測結果來自于受污染的產品,反興奮劑機構就會認定運動員不具有使用禁用物質的故意,進而不會對其采取臨時停賽措施【注4】。因其他類型興奮劑違規(guī)采取臨時停賽措施的案件則更為鮮見。這一現狀顯然與臨時停賽“預防性”的制度目標不相吻合,在我國語境下討論臨時停賽規(guī)則更具有現實意義。
我國的ADRs主要包括 《反興奮劑管理辦法》(簡稱《辦法》)、《體育運動中興奮劑管制通則》(簡稱《通則》)以及《興奮劑違規(guī)聽證規(guī)則》(簡稱《聽證規(guī)則》)。對比WADC,我國ADR中臨時停賽規(guī)則的主要特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明確了臨時停賽的“非處罰性”。《辦法》第26條中將臨時停賽視為“管理行為”,而非違規(guī)處罰,這從我國的角度論證了臨時停賽“臨時措施”的性質。
(2)臨時停賽“臨時聽證”程序缺失?!堵犠C規(guī)則》第27條規(guī)定,反興奮劑工作部門在發(fā)現陽性檢測結果或其他興奮劑違規(guī)行為后,應當在做出處罰前告知當事人及利害關系人,當事人或利害關系人有權申請召開臨時聽證會。與WADC相比,《聽證規(guī)則》對有權申請臨時聽證會的主體范圍、申請期限、當事人基本權利、程序簡化要求、與正式聽證的關系等做了進一步明確。但問題是,該程序所針對的是反興奮劑組織對運動員采取的違規(guī)處罰,而臨時停賽卻并非違規(guī)處罰措施。故而從文義解釋角度來看,臨時停賽并不能適用該臨時聽證程序。因此,雖然我國有“臨時聽證會”的規(guī)定,但臨時停賽“臨時聽證程序”的規(guī)定卻處于缺失狀態(tài)。
(3)臨時停賽后續(xù)效果的規(guī)定更偏向運動員。《通則》規(guī)定,未被證實違規(guī)的臨時停賽的后續(xù)效果是“立即恢復運動員參賽資格”,并未提出“不影響比賽進行”的要求。
除此之外,《通則》中有關臨時停賽的內容整體上與WADC一致??梢钥闯?,我國ADRs同樣并未能按照WADC的精神對臨時停賽規(guī)則進行進一步細化完善,反興奮劑機構在臨時停賽問題上具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這也是臨時停賽規(guī)則在我國適用較少的主要原因。為了進一步提高我國反興奮劑工作的效果,維護體育的純潔性,有必要對臨時停賽規(guī)則進行細化,WADC及ADRs的完善思路完全可以適用于我國。另外,根據《通則》第84條,WADC僅在我國國內立法缺失時起參考作用,相較于其他反興奮劑組織,我國反興奮劑立法更具有主動性,調整的空間也更為寬廣。因此,我國也應當借鑒國際經驗,明確臨時停賽的相關規(guī)定,促進我國反興奮劑工作規(guī)范進行,并進一步與國際反興奮劑工作接軌。
注釋:
【注1】除興奮劑違規(guī)外,相關人員的不道德行為、操縱比賽行為等都有可能被臨時停賽。例如,2012年8月,美國游泳教練Rick Curl因涉嫌性騷擾女學員被臨時停賽;2017年4月,羅馬尼亞網球運動員Ilie Nastase因發(fā)布歧視和攻擊性言論,被國際網球聯合會臨時停賽;2018年5月,中國臺球運動員于德陸、曹宇鵬因涉嫌操縱比賽被世界職業(yè)斯諾克聯合會臨時停賽等。
【注2】考慮到實踐中ADRs的數量眾多,本文主要選取以下幾個比較有代表性的ADRs作為研究樣本:2017年國際籃聯內部規(guī)則(FIBA Internal Regulations,簡稱:FIBA ADR);2018年國際足聯反興奮劑規(guī)則 (FIFA Anti-Doping Regulation,簡稱:FIFA ADR);2017年國際泳聯興奮劑控制規(guī)則 (FINA Doping Control Rules, 簡稱:FINA ADR);2017年國際羽聯反興奮劑規(guī)則 (Badminton World Federation Anti-Doping Regulations,簡稱:BWM ADR);2016 年國際滑聯反興奮劑規(guī)則 (FIS Anti-Doping Rules,簡稱:FIS ADR);2017年國際田聯反興奮劑規(guī)則(IAAF Anti-Doping Rules,簡稱:IAAF ADR);2019年國際馬術聯合會反興奮劑及藥物控制規(guī)則(Equine Anti-Doping and Controlled Medication Regulations,簡稱:FEI ADR);2016 年里約奧運會反興奮劑規(guī)則(The International Olympic Committee Anti-Doping Rules applicable to the Games of the XXXI Olympiad in Rio de Janeiro簡稱:里約ADR);2016年新西蘭體育運動中反興奮劑規(guī)則 (Sports Anti-Doping Rules,簡稱:DFSNZ ADR)。
【注3】反興奮劑機構在作出禁賽決定時需要確信違規(guī)事實已經“放心滿意”地發(fā)生。由于不同主體對相同事實的評價可能有出入,因此反興奮劑機構的禁賽決定有可能被聽證或仲裁程序推翻。
【注4】相關案件參見:中國籃協(xié)關于對CBA聯賽浙江稠州籃球俱樂部球員盧藝文興奮劑檢查結果呈陽性處罰的通知(http://cba.net.cn/show.aspx?id=16218&cid=110);中國籃協(xié)關于對CBA聯賽山東高速籃球俱樂部球員賈誠興奮劑檢查結果呈陽性處罰的通知(http://cba.net.cn/show.aspx?id=15619&cid=110);中國籃協(xié)關于對 2014-2015賽季CBA聯賽浙江廣廈俱樂部球員蘇若禹興奮劑檢查A瓶結果呈陽性處罰的通知(http://cba.net.cn/show.aspx?id=13880&cid=95);中國泳協(xié)關于對海軍游泳運動員王立卓及相關人員進行處罰的通知(http://www.swimming.org.cn/xhgg/2016-03-28/494907.html);中國足協(xié)關于對山東魯能韓镕澤興奮劑檢查A瓶陽性處罰的通知(http://www.thecfa.cn/cftz/20140507/7970.html);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