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倩
8月26日 晴
性癡,則其志凝。對性癡者而言,每一日皆為朝圣之日。
而對一個崇迷自然之美的人,不必在雪城磕長頭覲見;細(xì)微處,足下已跪服萬水千山。
我曾朝圣于虬枝凝露。睛初霜旦,秋風(fēng)清冷地?fù)u曳滿世界的寂寥。一夜的驟雨啊,競凋零了一樹的生命!原來亭亭如蓋的綠樹,現(xiàn)在儼然成了一個顯山露水的甲骨文字。盤曲,郁結(jié),恰似蘇東坡的筆法,我的心像被擱上了一塊鉛那樣沉重,再也無法向那棵樹飛去了?!氨眨镏疄闅庖玻捝?,草木搖落而變衰。”襯上遠(yuǎn)處傳來若有若無的老鵠鳴聲,更覺天地凄涼。
可是那枝尖兒仿佛有什么在閃爍,轉(zhuǎn)瞬的光亮刺痛了我的雙眼。你可曾見過雨后的凝露?它竟是這樣剔透,這樣可愛。折射出一個小小的,球形的院落來。我看見有的露珠終是不堪重負(fù)的落下,有的執(zhí)拗地緊緊抱著枝干。剎那,我聽見自然萬物生長。
我曾朝圣于臥葉初雪,雪雖來得早,卻并不大,像撲落的一縷縷陳年的煙,在大地上留下綻開的水痕。眼前的煙雪迷漫,一派米氏章法,連遠(yuǎn)處的小樓都被雕得青透安詳。我未撐傘,靜立雪中,仿佛是朝圣者無盡的虔誠?!皯?yīng)是天仙狂醉,亂把白云揉碎。”這句詩就這樣撞進(jìn)腦際。不敢說李太白崇迷自然,但最起碼,當(dāng)他寫下這句詩的時候,必然是以一個虔誠的、朝圣的姿態(tài)。最妙的是像船一樣的葉子上臥著的小雪呀,像蜷縮著的嬰孩般的,依偎在濃綠葉片的臂彎里。我蹲下身,以仰視的姿態(tài)注視著它。那是生命的純粹,是萬物的希望。于是冰天雪地里,卻覺臥著的那點雪已在心里化成了煎茶的清水。
我曾朝圣于畫布上的絲路,無數(shù)次,只要闔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見蒼蒼茫茫的大漠,看見所有河流沿天山流下。而叢山黝暗,駝鈴響到遙遠(yuǎn)的大秦。即使不曾踏上一寸黃沙,不曾見過戈壁綿延,可這又怎樣阻擋性癡者的朝圣?于是我把那條絲路抹在畫布上,想像著繁星下如胸體般沉眠的沙漠,心中像有什么在燒灼。
“歡喜地承受大自然的每一落筆,筆筆皆為天意,自然沒有敗筆。”這是性癡者對自然的朝圣。人類,以仰視的姿態(tài)景仰萬物眾生,以最本質(zhì)的形態(tài),回歸自然。
去看看,不是怎樣流成一脈智慧。風(fēng)是怎樣帶來生機。
最后,讓風(fēng)帶我去某處,然后離不開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