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琛
(1.河北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河北 石家莊 050000;2.河南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7)
所謂起居制度,“是指以下對上的一種探視和問候的制度”[1],這種探視和問候,往往以問起居的形式來完成。問起居的形式雖多,但唐代問起居的相關(guān)內(nèi)容只限于臣下對皇帝及皇室其他成員而言,如太上皇、皇后、太子等[2]。巡幸是指唐朝皇帝離開京城到地方的巡視活動,巡幸起居的形式也限于臣下向皇帝的問起居?,F(xiàn)存的唐史史料并沒有將問起居作為制度進行專門論述,起居制度散見于史料中,零星而分散,使得起居制度并沒有得到足夠重視。杜文玉、謝西川的專文研究具有開拓意義,對唐代的日常起居、巡幸起居、外官起居等起居形式進行了較為詳盡的考述,還指出了起居制度的影響[2]。此外,杜文玉注意到了內(nèi)殿起居與中樞決策的關(guān)系[3],胡戟、劉后濱注意到了起居儀[4](229),這些研究也有積極的參考價值。盡管如此,作為起居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巡幸起居制度在起居形式及起居人員、起居表及制度變遷等方面仍有較大的研究空間。筆者不揣淺薄,爬梳史料,對巡幸起居制度進行了再研究,希望使相關(guān)研究不斷走向深入。
唐制:
凡車駕巡幸及還京,百官辭迎皆于城門外,留守宮內(nèi)者在殿門外,行從官每日起居,兩京文武職事五品以上三日一奉表起居,三百里內(nèi)刺史朝見。東都留司文武官每月于尚書省拜表,及留守官共遣使起居,皆以月朔日,使奉表以見,中書舍人一人受表以進。北都留守每季一起居。[5](114)
上述起居制度規(guī)定了車駕巡幸期間,問起居人員的構(gòu)成及問起居形式。其人員構(gòu)成主要由行從官、京師留守官、地方州刺史、東都及北都的留守官組成。其實不唯如此,史料中還有皇太子、公主、宗室皇親等人問起居的記載。
貞觀十九年(645年)正月,太宗征遼發(fā)定州,“皇太子奏請飛驛遞表起居,又請遞敕垂報,許之。飛驛奏事,自此始也”[6](587)。唐太宗征遼東,皇太子李治在定州監(jiān)國,要向遠(yuǎn)在高麗作戰(zhàn)的李世民問起居,這是皇太子問起居的例證。唐高宗巡幸洛陽,皇太子李顯在長安監(jiān)國,曾向唐高宗奉表起居。
《文苑英華》卷六○五《皇太子請起居表》載:
臣某言:今月某日,起居舍人某至,伏承圣躬頃稍不安,今已痊復(fù),手舞足蹈,慶躍兼深。臣聞孝于事親,為子之方已極;恭于奉上,為臣之道則先。臣自違侍軒墀,已淹時序。周儲故事,一日三至于寢門;晉室舊儀,一月五朝于左閣。今之望古,臣獨何人?日者瀝膽陳祈,焦心覲謁。伏惟天皇以關(guān)河鎮(zhèn)重,監(jiān)守務(wù)殷,睿旨沖邈,未垂矜亮。今既十月筑場,三農(nóng)事隙,特乞暫息恩召,俯念丹誠,遂以起居,假以時月,得晨拜旒扆,遂臣私情;則暮辭闕庭,在臣無恨。不勝戀慕之至,謹(jǐn)遣某官奉表陳請以聞。[7](3137)
該起居表的作者是崔融?!杜f唐書》卷九十四《崔融傳》載:“崔融,中宗在春宮,制融為侍讀,兼侍屬文,東朝表疏,多成其手?!盵8](2996)崔融曾是唐中宗的太子侍讀,幫助唐中宗起草表疏,可以說明《皇太子請起居表》中的皇太子即唐中宗李顯,問起居的對象則是唐高宗李治。“伏承圣躬頃稍不安,今已痊復(fù),手舞足蹈,慶躍兼深”,說明唐高宗在巡幸期間得了一場病,后來康復(fù)了?!白赃`侍軒墀,已淹時序”,說明唐高宗在外巡幸的時間非常長,太子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見到父親了。“今既十月筑場,三農(nóng)事隙,特乞暫息恩召,俯念丹誠,遂以起居,假以時月,得晨拜旒扆,遂臣私情”,說明唐高宗巡幸地距離長安較遠(yuǎn),唐中宗要在講武和農(nóng)事的間隙才能去見唐高宗。又,李顯是在永隆元年(680年)八月被立為皇太子的,說明唐高宗這次巡幸的時間當(dāng)在永隆元年八月以后。據(jù)此可以推斷唐中宗的奉表起居發(fā)生在唐高宗巡幸洛陽期間,時間是永淳元年(682年)四月丙寅至永淳二年(683年)十二月丁巳之間,這次巡幸時間長達(dá)289天,且長安至洛陽,路途遙遠(yuǎn),要在講武或農(nóng)隙期間才不影響生產(chǎn),巡幸洛陽期間,唐高宗患有嚴(yán)重的頭痛病,一再推遲封禪中岳大典,后來被侍醫(yī)秦鳴鶴治愈,與前面考證相合。據(jù)此,崔融《皇太子請起居表》也可以作為皇太子向巡幸皇帝問起居的例證。
公主也是問起居之人?!短拼怪緟R編》永淳025載:
貞觀初,圣皇避暑甘泉,公主隨傅京邑,載懷溫情,有切晨昏,乃□□表起居,兼手繕寫。圣皇覽之欣然,以示元舅長孫無忌曰:朕女年小,未多習(xí)學(xué),詞跡如此,足以慰人。[9](703)
墓主是唐太宗的女兒臨川公主,根據(jù)墓志,臨川公主死于唐高宗永淳元年五月,春秋五十有九,可以推斷她生于唐高祖武德六年(623年),貞觀初年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年幼的公主向在甘泉宮避暑的唐太宗上起居表,可作為公主向巡幸在外的皇帝問起居的例證。
宗室皇親等也是問起居人?!杜f唐書》卷一百七《涼王璇傳》載:
東封年,以漸成長,乃于安國寺東附苑城同為大宅,分院居,為十王宅。令中官押之,于夾城中起居,每日家令進膳……天寶中,慶、棣又歿,唯榮、儀等十四王居院,而府幕列于外坊,時通名起居而已。外諸孫成長,又于十宅外置百孫院。每歲幸華清宮,宮側(cè)亦有十王院、百孫院。宮人每院四百,百孫院三四十人。又于宮中置維城庫,諸王月俸物,約之而給用。諸孫納妃嫁女,亦就十宅中。[8](3271~3272)
“東封年”即開元十三年(725年),因為這一年的十一月,唐玄宗封禪泰山。自開元十三年始,十六王宅制度正式建立,通名問起居成了十六王宅制度的一部分?!懊繗q幸華清宮,宮側(cè)亦有十王院、百孫院”,說明這種制度適用于皇帝巡幸地,可作為親王皇孫向巡幸在外的皇帝問起居的例證。
唐制對京師留守官、東都留守官、地方州刺史的問起居形式均有明確規(guī)定,行從官的問起居形式僅規(guī)定為“每日起居”,具體形式缺乏說明,需要進行考察?!杜f唐書》卷七十四《劉洎傳》載:
貞觀十九年,太宗遼東還,發(fā)定州,在道不康。洎與中書令馬周入謁。洎、周出,遂良傳問起居,洎泣曰:圣體患臃,極可憂懼。遂良誣奏之曰:洎云:國家之事不足慮,正當(dāng)傅少主行伊、霍故事,大臣有異志者誅之,自然定矣。太宗疾愈,詔問其故,洎以實對,又引馬周以自明。太宗問周,周對與洎所陳不異。遂良又執(zhí)證不已,乃賜洎自盡。[8](2612)
唐太宗巡幸定州,侍中劉洎、中書令馬周、黃門侍郎褚遂良等人均是行從官?!颁?、周出,遂良傳問起居”是指劉洎與馬周入謁出,褚遂良得以傳問起居,這種傳問起居也是以入謁的形式完成的。因此,可以斷定入謁起居是行從官問起居的一種形式。
叩頭起居也是行從官問起居的一種形式。劉瑕《駕幸溫湯賦》載:
開元改為天寶年,十月后兮臘月前?!俟龠殿^而起居,四夷搕額再拜。亦曾見沒量時來游獵,不得似這回最快。既而到溫湯,登會昌,歷嚴(yán)帳,巡殿堂。[10](2~3)
劉瑕《駕幸溫湯賦》記載的是唐玄宗駕幸溫湯的場景。“百官叩頭起居”之“百官”,指的是行從官,“四夷搕額再拜”中的“四夷”也是指行從人員,問起居的形式也是叩頭起居??梢?,叩頭起居也是行從官問起居的形式,是以跪拜皇帝的方式完成的。
“起居制度作為國家的一種典章制度,是指下對上的一種探視和問候的制度。”[1]巡幸起居表的內(nèi)容表現(xiàn)為臣下對皇帝的探視和問候。武則天巡幸長安,富嘉謨《起居表》曰:
臣某言:伏奉車駕以今月二十二日西至長安。臣聞咸秦奧壤,河洛舊區(qū),王者是宅,因時順動。故睿情載佇,西眷邦土,玉軔金根,天旋云被?;瘦泟P入,在藻知歸。臣忝葭莩,謬膺垣翰,尹京靡托,陪鑾遂阻,紫宸漸遙,丹慊空積。伏惟祁寒在侯,輦路逶迤,法駕就蹕,圣躬多祜。然后辟天陛而臨舊都,巡卜征而考元吉者也。無任悅豫之至,謹(jǐn)遣某官奉表以聞。[7](3159)
武則天從洛陽出發(fā),預(yù)計到達(dá)長安的時間是“今月二十二日”,具體年月不詳?!杜f唐書》卷一百九十《富嘉謨傳》載:“長安中,累轉(zhuǎn)晉陽尉,與新安吳少微友善,同官?!盵8](5013)直到武則天長安年間,富嘉謨才具有上表問起居的資格,故武則天這次巡幸長安的時間當(dāng)在長安元年(701年)之后。天授元年(690年),武則天在洛陽稱帝后,只在長安元年回過一次長安,因此,富嘉謨《起居表》的時間當(dāng)為長安元年,《新唐書》卷四則將時間具體到了十月壬寅[11](102)。故《起居表》中的“今月”也就是十月。十月壬寅是十月二十三日,與“今月二十二日”的記載不一致。武則天詔令巡幸長安,打算十月二十二日到達(dá),路上耽擱一天,十月二十三日才到,也屬正常。
“故睿情載佇,西眷邦土,玉軔金根,天旋云被”,是說皇帝因懷念舊土才駕幸長安的。武則天晚年在“立子”和“立侄”的問題上一直處于搖擺之中,直到圣歷二年(699年)才決心立自己的兒子李顯為皇太子。為了穩(wěn)固李顯的太子之位,增加與李氏子孫的情感交流,武則天決定巡幸長安?!俺笺幂巛常団咴?,尹京靡托,陪鑾遂阻,紫宸漸遙,丹慊空積”,富嘉謨對于自己因公務(wù)不能扈從皇帝駕幸長安深為自責(zé)?!胺┢詈诤睿偮峰藻?,法駕就蹕,圣躬多祜”,則是富嘉謨對皇帝的問候,希望皇帝注意身體,因為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農(nóng)歷十月下旬了,天氣非常寒冷,對于已經(jīng)七十八歲的皇帝來說是非常辛苦的,這是富嘉謨《起居表》的主旨。
唐德宗車駕幸梁州、洋州,于公異代李晟上《起居表》,表文如下:
臣某言:自中使至,伏奉手詔后,行在所未有人至。伏以巴梁既遠(yuǎn),信使全希,路有豺狼,時當(dāng)否塞。東征西怨,彼雖幸于南巡;捧日望云,臣獨瞻于北極。伏惟陛下以重慎為意,以社稷為心,每于寢膳,必盡頤攝。況朱明啟夏,小暑屆時。曾觀蜀漢之風(fēng),小異函秦之氣。尚衣侍膳之分,莫敢侵官;資父事君之誠,空思入面。違奉既久,涕戀無從。不任之至。[7](3159~3160)
于公異所代之人當(dāng)為李晟。《舊唐書》卷一百三十七《于公異傳》載:
于公異者,吳人。登進士第,文章精拔,為時所稱。建中末,為李晟招討府掌書記。興元元年,收京城,公異為露布上行在云:臣已肅清宮禁,祗奉寢園,鐘簴不移,廟貌如故。德宗覽之,泣下不自勝,左右為之嗚咽。既而曰:不知誰為之?或?qū)υ唬河诠愔~也。[8](3767)
涇原兵變之后,直到興元元年(784年)李晟收復(fù)長安,于公異一直是李晟的掌書記。掌書記掌“表箋書翰”[12](8169),具體為“朝覲、聘慰、薦祭祀、祈祝之文,與號令、升絀之事”[12](8480~8481)。興元元年,李晟收復(fù)長安,命令于公異為他露布行在。據(jù)此可知,《起居表》也是于公異代李晟所奏。
“自中使至,伏奉手詔后,行在所未有人至。伏以巴梁既遠(yuǎn),信使全希,路有豺狼,時當(dāng)否塞”,是指唐德宗經(jīng)歷奉天之難后,逃至梁州、洋州的事情。建中四年(783年)十月,開赴河南戰(zhàn)場的涇原士卒在途經(jīng)長安時發(fā)生嘩變,京城空虛,唐德宗倉皇出奔到奉天。嘩變士卒擁戴朱泚為帝,并圍攻奉天城。十一月,朔方節(jié)度使李懷光千里赴難,解了奉天之圍,但被宰相盧杞所間,與神策軍矛盾逐漸激化,遂與朱泚潛聯(lián)合,德宗被迫再次南遷梁州。朔方軍叛,奉天城內(nèi)朔方將士本李懷光舊部,德宗懼為內(nèi)應(yīng),倉促南奔梁州,扈從者主要是宦官所統(tǒng)的左右禁軍。德宗一行進入駱谷后,適逢霖雨,道途泥濘,六軍潰散,很多衛(wèi)士亡歸朱泚。唐德宗的安全沒有保障,引起了李晟的擔(dān)心?!皷|征西怨,彼雖幸于南巡;捧日望云,臣獨瞻于北極?!碑?dāng)時,李晟屯兵東渭橋,為李懷光所阻,不能救駕,只能遙?;实燮桨?。“伏惟陛下以重慎為意,以社稷為心,每于寢膳,必盡頤攝。況朱明啟夏,小暑屆時。曾觀蜀漢之風(fēng),小異函秦之氣。尚衣侍膳之分,莫敢侵官;資父事君之誠,空思入面。違奉既久,涕戀無從。不任之至?!辈粌H關(guān)切皇帝的安全,還對皇帝的飲食起居進行關(guān)注,希望皇帝以重慎為意,以社稷為心,善自珍攝,表達(dá)了對皇帝的忠心和惦念,這也是該《起居表》的內(nèi)容主旨。
值得注意的是,并不是所有的起居表都表現(xiàn)為對皇帝的探視和問候,還有一些起居表的內(nèi)容為述職。羊士諤《代人行在起居表》曰:
臣某言:臣以菲才,親奉昌運,受藩隅之重任,效犬馬之微誠。惟君知臣,特受恩獎。夙興夜惕,榮懼積中。臣某中謝。伏以租稅之殷,江鄉(xiāng)為重;閭井之化,水旱是虞。臣職在分憂,期于富庶。宣陛下雨露之惠,令獲小康;守朝廷刑賞之規(guī),敢思中立。條賦斂以辦集,除疾苦而均安。閉合齋心,仰思元造。竊以圣慈廣被,每念遐方。臣忝守官,合具聞達(dá)。[7](3159~3160)
行在乃是皇帝的駐蹕地,是指天子外出巡幸居止之處[13](371)。羊士諤《代人行在起居表》可視為巡幸起居表。羊士諤,新舊《唐書》無傳,《全唐文》輯前代文獻(xiàn)附一小傳,曰:“士諤,泰山人。貞元元年進士,元和初官監(jiān)察御史,擢戶部郎中,出為資州刺史”[14](2741)。該記載過于簡單,經(jīng)歷也語焉不詳,代寫人難以考究?!俺家苑撇牛H奉昌運,受藩隅之重任,效犬馬之微誠,惟君知臣,特受恩獎”,據(jù)此可以判斷,代寫之人的身份是地方官,而且是任命不久的地方官。該官員自受命以來,“宣陛下雨露之惠,令獲小康;守朝廷刑賞之規(guī),敢思中立。條賦斂以辦集,除疾苦而均安”,職在清身心、敦教化、盡地利、擢賢民、恤獄訟、均賦役,取得了物質(zhì)生產(chǎn)豐厚,百姓安阜的局面。這種巡幸起居表顯然是地方官述職問起居的一種形態(tài),更多的是展現(xiàn)政績,以贏得皇帝的歡心。
關(guān)于唐代巡幸問起居制度,《唐六典》《唐會要》《大唐開元禮》《新唐書》等史籍均有記載,且差異較大,這反映了巡幸起居制度的變遷。
《唐六典》卷四《禮部郎中》載:
凡車駕巡幸及還京,百官辭迎皆于城門外,留守宮內(nèi)者在殿門外,行從官每日起居,兩京文武職事五品以上,三日一奉表起居,三百里內(nèi)刺史朝見。東都留司文武官每月于尚書省拜表,及留守官共遣使起居,皆以月朔日,使奉表以見,中書舍人一人受表以進。北都留守每季一起居。[5](114)
《唐會要》卷二十六《箋表例》載:
(開元)十一年七月五日敕:三都留守,兩京每月一起居,北都每季一起居,并遣使。即行幸未至所幸處,其三都留守及京官五品以上,三日一起居。若暫出行幸,發(fā)處留守亦準(zhǔn)此并遞表。[6](589)
《大唐開元禮》卷三《雜制》載:
凡車駕巡幸,每月朔,兩京文武官職事五品以上,表參起居。州界去行所在三百里內(nèi)者,刺史遣使起居。若車駕從比州及州境過,刺史朝見,巡幸還去京三百里內(nèi)刺史,遣使起居。[15](32~33)
《新唐書》卷四十六《百官一》載:
皇帝巡幸,兩京文武官職事五品以上,月朔以表參起居;近州刺史,遣使一參;留守,月遣使起居;北都,則四時遣使起居。[11](1194)
《唐六典》卷四的記載基本是開元七年(719年)的唐令[16](403),為方便文中敘述,以開元七年唐令為代稱?!短茣匪d是開元十一年(723年)唐令,以開元十一年唐令為代稱?!洞筇崎_元禮》成書于開元二十年(732年),可看作開元二十年及以前形成的唐令,則以開元二十年唐令為代稱?!缎绿茣烦蓵谒未撬稳嗽谔拼z存資料的基礎(chǔ)上精心加工而成,是對唐代巡幸制度的總結(jié)??夹VT書,巡幸起居制度的變化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明確了行從官的問起居制度。開元七年唐令規(guī)定行從官問起居的時間是每日一起居。開元十一年唐令、開元二十年唐令均沒有行從官問起居的制度性記載,大致是沿襲了開元七年的唐令。前引劉瑕《駕幸溫湯賦》“開元改為天寶年,十月后兮臘月前”,說明唐玄宗巡幸溫湯的時間是天寶元年(742年)十月到十二月期間,《舊唐書》將時間明確為天寶元年十月丁酉至十一月己巳之間[8](216)?!鞍俟龠殿^而起居,四夷搕額再拜”,說明行從官起居制度在天寶元年仍得到了很好的堅持。這種制度堅持到何時,難以確定,宋人修《新唐書》時并未將其列入其中。
二是地方州刺史問起居制度的變革。這種變革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所經(jīng)三百里內(nèi)刺史朝見起居制度的斷層。開元七年唐令規(guī)定所經(jīng)三百里內(nèi),以刺史朝見的形式問起居,這一制度堅持到何時難以判定,但這一起居形式更多的是對古禮的遵循和發(fā)展?!缎绿茣肪硪话俣摹兑Τ鐐鳌份d:“先天二年,玄宗講武于新豐?!适拢熳有行?,牧守在三百里者,得詣行在。’時帝亦密召崇,崇至,帝方獵渭濱,即召見,帝曰:公知獵乎?對曰:少所習(xí)也?!盵11](4383)引文“天子行幸,牧守在三百里者,得詣行在”的故事,難以判斷源于何時,但可以證明,玄宗正是援引此故事,才將身為同州刺史的姚崇召至行在的。這說明早在先天二年(712年),開元七年的唐令已經(jīng)在執(zhí)行。開元二十年唐令則規(guī)定皇帝巡幸三百里內(nèi)刺史遣使起居,所過州境刺史朝見。朝見起居得到了保留,但限于所過州境的刺史。開元二十年唐令雖然打破了“天子行幸,牧守在三百里者,得詣行在”古禮的要求,但是保留了“所過州境刺史朝見”的制度,也符合“天子巡狩,諸侯待于境”的古禮要求。另一方面,地方刺史遣使起居制度的發(fā)展。開元二十年唐令規(guī)定的皇帝巡幸三百里內(nèi)刺史遣使起居,這種制度得到了很好的堅持。興元元年(784年)二月,唐德宗移幸梁州。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賈耽派行軍司馬樊澤“奉表起居”。乾寧三年(896年)七月,李茂貞大兵壓境,昭宗欲往太原李克用處避難。車駕行至渭北,華州節(jié)度使韓建遣使奉表起居,請暫蹕華州??梢?,直到唐末,皇帝巡幸,地方長官奉表起居的制度仍在執(zhí)行,故宋人將其總結(jié)為“近州刺史,遣使一參”[11](1194)。
三是留守官問起居制度的完善。開元七年唐令、開元十一年唐令均記載東都留守每月一起居,起居形式是遣使奉表起居。開元七年唐令記載較為詳細(xì),如問起居者不僅限于東都留守,還包括東都分司官,起居表在每月初一由中書舍人轉(zhuǎn)呈給皇帝等。至此,東都留守巡幸起居制度得以完善。北都留守每季一起居在開元七年唐令、開元十一年唐令中均有記載。值得注意的是,《唐六典》卷四《禮部郎中條》“北都留守每季一起居”,不存于開元七年令[16](403),是開元十一年以后的唐令。因為開元十一年正月二十八日,唐政府改太原尹為留守[6](1401),真正意義上的三都留守才算出現(xiàn)。開元十一年唐令記載北都留守遣使起居,使得北都留守巡幸起居制度得以完善。京師留守每月初一起居則見于開元十一年唐令。因此,宋人在總結(jié)時,概括為“留守,月遣使起居;北都,則四時遣使起居”[11](1194)。
四是兩京文武職事官五品以上問起居形式的變革。開元七年唐令為每三日一起居,開元二十年唐令規(guī)定五品以上每月朔上表參起居,《新唐書》并沒有沿襲開元七年唐令的記載,完全承繼了開元二十年唐令的記載??梢暈閮删┪奈涔俾毷挛迤芬陨蠁柶鹁有问降淖兏?。
綜上,巡幸起居制度是建立在禮制基礎(chǔ)上的典章制度,具有明確高下尊卑的等級特點。巡幸起居中,皇太子、公主、宗室皇親、在京官員等都要定期向皇帝問起居,起居內(nèi)容集中在對皇帝的探視和問候,起居形式有叩頭起居、遣使起居、通名起居等,這些都是君尊臣卑的反映。除此之外,巡幸起居制度還具有政務(wù)運行的特點,前引羊士諤《代人行在起居表》,問起居者向皇帝述職,介紹自己的工作成績,以引起皇帝的注意,是政務(wù)特色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