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文以‘說明白了為成功。”葉圣陶先生的這句話既直接擊中說明文的成文要領(lǐng)，也道出了閱讀說明文的簡明“入口”。由此，說明文文本解讀我們則主要看這篇說明文“說明白了”什么事物，怎么“說明白了”的，作者為了達成“說明白了”的效果，用上了怎樣的言語風(fēng)格來實現(xiàn)的。五上第五單元安排了三篇說明文，題目分別是《太陽》 《松鼠》 《鯨》。說明對象一看便知，我們不妨用上述最為簡明的評判標準，從多個角度來感知作者“說明白了”的本領(lǐng)。

一、“一見便識”——把事物“說明”得躍然紙上

說明文當(dāng)然要幫助讀者認識事物，獲取知識，增長見聞。如《太陽》一文，讓我們認識到太陽體積之大、溫度之高;又如《松鼠》一文，我們了解了松鼠外形的特點和生活習(xí)性。讀完課文，我們到底有沒有認識這一事物，那就看我們有沒有讀得出文中的側(cè)重要點與凸顯角度了。筆者以為，一個更為直接的判斷方式，就是在生活中見到這種事物時，能否流利地實現(xiàn)“開口呼”。

如何來突出事物的特點呢？由《太陽》一文顯然能讀出太陽的遠、大、熱，但這些也是人們能夠在日常生活中感知到的。然而，人們對于太陽的理性認知卻未必盡然。文中“太陽雖然離我們很遠很遠，但是它和我們的關(guān)系非常密切”這句話，一下子讓我們把探索的興致移到了太陽對人類到底有怎樣的意義這一話題上。本文從多個方面，用客觀、冷靜、簡潔的科普語言，給我們描述了“有太陽才有植物” “有太陽才有動物” “有太陽才有我們” “有太陽才有云雨雪風(fēng)”，在文字里驀然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們生活里的“風(fēng)花雪月”都來自太陽的慷慨贈予?！耙痪湓挘瑳]有太陽，就沒有我們這個美麗可愛的世界?！焙玫目破瘴?，總能讓理性的科學(xué)知識自然又深刻地走進心里，培養(yǎng)我們理性的思維和對科學(xué)的興趣。

如何來突顯事物的角度呢？我們可以來看《鯨》這篇習(xí)作例文。鯨可寫的角度有很多，鯨的大小、模樣、本領(lǐng)等，但作者一下子聚焦在“鯨之大”的角度。課文第1自然段開篇便是：“不少人看到過象，都說象是很大的動物。其實還有比象大得多的動物，那就是鯨?！弊髡唢@然一下子就抓住了鯨“大”的特點來寫。鯨的“大”首先體現(xiàn)在身體的重，作者選擇了一個每個人都熟悉的事物，“一條舌頭就有十幾頭大肥豬那么重”。當(dāng)然，只寫重還不夠形象地突顯鯨的“大”，于是又有了“人站在它嘴里，舉起手來還摸不到它的上顎”“四個人圍著桌子坐在它的嘴里看書，還顯得很寬敞”。這樣子用具體可感的數(shù)字或者場面來寫，我們一下子就能讀出鯨之大，但我們更要關(guān)注作者為何用“大肥豬”“人舉手”“圍坐看書”等事物或場景來具體描述？仔細讀下去，我們會發(fā)現(xiàn)作者圍繞著“大”字，在后文中不斷回扣，讓鯨之大深入人心。

二、“一讀即懂”——把事物“說明”得紋理明晰

說明文當(dāng)然也要善于把古遠、復(fù)雜、神秘的事物說得清楚明白，這樣才算“成功”。說明文一般要借助很多說明方法。

怎么恰當(dāng)?shù)剡\用說明方法呢？我們以《太陽》一文為例，太陽看似熟悉，其實陌生，因為人類無法接觸太陽，只能憑遠觀猜測而已。作者為了說明“太陽有多遠”，用古代神話傳說引領(lǐng)著我們愉悅地走進了課文的閱讀。緊跟著來了一句：“其實，太陽離我們約有一億五千萬千米遠。到太陽上去，如果步行，日夜不停地走，差不多要走三千五百年;就是坐飛機，也要飛二十幾年?！薄捌鋵崱眱勺郑潇o地拽住我們浮想聯(lián)翩的感性思緒，連續(xù)三個數(shù)字的具體描述，兩次假想，讓我們一下子回歸理性的世界。作者為了說明太陽有多大，首先用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來直觀說明。站在地球上，我們看到的太陽只有“盤子那么大”。“實際上它大得很，約一百三十萬個地球的體積才能抵得上一個太陽。”將太陽與我們生活的地球比較，多么具有沖擊力。作者為了說明太陽有多熱，也運用了列數(shù)字的方法。生活中我們只感受過一百攝氏度的開水，鮮見五千五百攝氏度。任何事物幾乎都可以用列數(shù)字來表述，但未必都合適;任何事物都可以作比較來表達，但關(guān)鍵要用上共識的類比物。作假設(shè)的說明方法，一定是從我們生活中的真實情境出發(fā)的。

怎樣有條理地展開說明層次呢？所謂條理，無非就是并列、遞進、延展、呼應(yīng)等形式?！饿L》的第2自然段猜測了鯨的演化史：陸地生活——淺海生活——深海生活，作者用上了“在很遠的古代”“后來環(huán)境發(fā)生了變化”“又經(jīng)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等表示時間進展、環(huán)境演變的過程。根據(jù)時序梳理，讓人們對鯨的前世今生有了梗概的了解。仔細讀，我們會進一步發(fā)現(xiàn)，《鯨》一文始終是圍繞鯨的“大”來寫的，從肉眼看得到的“大”，到“把小魚小蝦吞進肚子里，一頓就可以吃兩噸多”的食量來說明鯨之大，再到呼吸“一股水柱，就像花園里的噴泉一樣”，進一步印證鯨的大。在課文最后一個自然段，談長須鯨的出生?！皠偵聛砭陀辛锥嚅L，一兩噸重，……兩三年就可以長成大鯨。”這句話中用了“就有”“就可以”，兩個“就”字，讀出了鯨從小時候就不尋常的“大”。從全文來看，作者一直緊扣鯨的“大”，從各個角度來說明，從吃食物到日常呼吸再到不為常見的出生，這是一步步在走向鯨的生命深處。

三、“一品即贊”——把事物“說明”得活色生香

常言道，言為心聲。即便是說明文，依然能夠讀出活生生的事物、明白白的態(tài)度、暖融融的情感。

說明文的情感從何處品味呢？上文提及我們讀《太陽》，讀出的太陽是美麗世界的布局者，是人類生活的能量源。這樣的情感總是藏在作者的字里行間。我們來讀《鯨》一文第6自然段描寫鯨睡覺的場景。仔細品，作者對鯨的歡喜流淌其間。鯨像我們一樣“每天都要睡覺”，一下子拉近了深海巨靈與我們的空間距離、生活習(xí)性的距離。鯨很合群，“睡覺的時候，總是幾頭聚在一起”，這該是鯨的可愛之處了;鯨很精明，“它們通常會找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頭朝里，尾巴向外，圍成一圈”，這該是鯨的聰明之處了。至于“頭朝里”緊挨著，是不是想說悄悄話？完全可能。鯨很警覺，“如果聽到什么聲響，它們立即四散游開”，多么有智慧的團隊，逃生的時候是朝著四面八方的，真是訓(xùn)練有素。仔細品品“每天都要”“總是”“聚在一起”“圍成一圈”“靜靜”“立即”這些詞語，是飽含著夸贊與溫度的。

說明文的話風(fēng)如何感觸呢？不同作家的言語風(fēng)格當(dāng)然迥異。讀了法國作家布封的《松鼠》，我覺得不像一篇說明文，更像一篇文字雋秀的散文。有西頓筆下動物的生動描繪，充滿生命的尊嚴;也有法布爾《昆蟲記》那般通俗易懂、生動有趣的文學(xué)氣息。讀著讀著，不自覺地，就能感受到作家文字背后那充滿溫情、欣賞、喜愛的目光和深情的凝視。

作家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感，一開篇，對松鼠的喜歡便溢于紙面?！八墒笫且环N漂亮的小動物，乖巧，馴良，很討人喜歡。”不枝不蔓，行文就“漂亮”“乖巧”“馴良”三個詞語鋪陳開去。“它們面容清秀，眼睛閃閃發(fā)光，身體矯健，四肢輕快，非常敏捷，非常機警。玲瓏的小面孔，襯上一條帽纓形的美麗尾巴，顯得格外漂亮。尾巴老是翹起來，一直翹到頭上，自己就躲在尾巴底下歇涼。”這段話類似于文學(xué)作品中的肖像描寫。作家的目光從上而下，細細描摹過去。一般情形下，“清秀”一詞極少用來形容動物，就是形容人，多半也只形容少男少女，現(xiàn)在拿來形容松鼠的面容，加上“閃閃發(fā)光”的眼睛，寫得非常惹人喜愛。特別是在寫尾巴時，更加細致生動：先寫其形狀，把它比作“帽纓”，給人以聯(lián)想和美感，表現(xiàn)出松鼠尾巴的美麗;再寫具體功能，能“一直翹到頭上”，自己“就躲在尾巴底下歇涼”，表現(xiàn)出了松鼠形體的奇特之處。我們似乎能讀出作家的畫外音：小松鼠啊，你長得真漂亮！

作家在介紹松鼠的活動范圍時寫道：“它們不接近人的住宅，也不待在小樹叢里，只喜歡住在高大的老樹上?！边@其中“不” “也不” “只”等詞語，清楚明白又準確地寫出了松鼠的活動區(qū)域。又如作者在寫松鼠做窩時，用“先” “再” “然后”等表示工作程序的詞語，將松鼠做窩這一系列復(fù)雜的過程寫得井然有序。用“搬” “放” “編扎” “擠” “踏”一連串的動詞，準確地說明了松鼠做窩時的動作。這些詞語的恰當(dāng)運用，說明作者的觀察非常細致而有耐心?！八墒髾M渡溪流的時候，用一塊樹皮當(dāng)作船，用自己的尾巴當(dāng)作帆和舵?！?“橫渡”是指從江河的這一邊過到那一邊。這句話介紹了松鼠橫渡溪流的方法，兩個“當(dāng)作”寫出松鼠不僅知道以樹皮為船，而且還會用尾巴“揚帆” “使舵”，乖巧不言而喻。我們又似乎能讀懂作者的畫外音：小松鼠啊，你乖巧又能干??！

《松鼠》這樣的說明文，我們讀時并不感到枯燥與乏味。一是因為說明文語言的形象、生動，二是因為多種修辭方法的運用。因為心中喜歡，才有了語言的輕快、舒展、有情趣。這樣的文字充滿了人情味，還有對生命的敬畏和關(guān)愛。

走進說明文當(dāng)然要關(guān)注多種多樣的說明方法，但更要感知文中為什么要用這種方法來說明，還可以怎么來“說明白”;走進說明文當(dāng)然要關(guān)注詳略得當(dāng)?shù)膯栴}，但更要關(guān)注為何要這般安排詳與略，如果詳與略的內(nèi)容改變了，又會有怎樣的表達效果;走進說明文當(dāng)然要關(guān)注運用準確通俗的語言來說明，更要關(guān)注用怎樣的言語風(fēng)格來更好地“說明白”事物，如果換一種言語風(fēng)格，說明的效果又會是怎樣……

“說明白了”，以說得讓人更好地接受為最佳效果。因此，說明文也是要美的，美得有理性，且有溫情。任何“機械化”“程序化”地解讀與教學(xué)說明文，只會讓美感全無，寡然索味。

“說明白了”，當(dāng)然不是“說白了”。

（姜樹華，江蘇省特級教師，江蘇省人民教育家培養(yǎng)對象，南通市紫瑯第一小學(xué)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