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克絲

都說過日子只有開源節(jié)流，才能細水長流。

但開源不容易，要能吃苦，夠聰明，還要有點運氣，才能多掙倆錢兒。奈何人的天性就是懶，大多數(shù)都寧愿少干少吃。

開不了源，就只能節(jié)流。只是，總有人節(jié)著節(jié)著就變了質，成了“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以前我們總取笑那些排長隊領免費雞蛋、菜市場為幾毛錢砍價的大爺大媽們，但隨著移動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這群占便宜沒有夠的人，正在變得越來越年輕，還變成了一種職業(yè)。

有陽光的地方也必然有陰影。

移動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史也是職業(yè)羊毛黨隊伍發(fā)展壯大的歷史。據估算，中國“網絡羊毛黨”從業(yè)人員目前已達200萬，市場規(guī)模高達千億。

不但占便宜，占起便宜來，還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羊毛黨的進化

薅互聯(lián)網羊毛，套路千千萬。

其實大多數(shù)普通消費者能做到的，就是利用各種平臺的優(yōu)惠券，湊湊滿減，占點兒小便宜?；蛘呓榻B身邊親友下載些app，掙點兒推薦費，也就局限在三五個人的小圈子里。這算不上薅羊毛，商家釋放點小利，消費者付出點時間，是個雙贏的局面。

但職業(yè)羊毛黨不一樣，平臺規(guī)則多了，總會有漏洞，羊毛黨們做的，就是無下限利用這些漏洞。

最初級的薅法，是騙取新用戶補貼。很多app為了拉新而一擲千金，會投入一大筆錢作為新人禮。例如注冊就送50元無門檻券等等。一般來說，一個人只有一個手機號，只能享一次優(yōu)惠。為了套取更多的券，羊毛黨們可以從專門的養(yǎng)號商那里購買大量的虛擬手機號，這些手機號可以撥號、接收注冊短信，參加新用戶的首單優(yōu)惠活動。

進階版的薅法是刷單。2014年的打車軟件大戰(zhàn)，各打車app通過燒錢式補貼來搶占市場。例如，注冊就送3張15元抵扣券、3折券、5折券等。而司機跑的單子越多，就能拿到各種達標獎、翻倍獎等獎金。

這樣的情況下，司機更愿意短途多接幾單，拿到更多的獎金。

摸透了規(guī)則，專業(yè)刷單黑產開始行動。他們注冊成為乘客，為網約車司機刷單。在行話里，這些假乘客被稱為“小護士”，專門幫司機“打針”。由于平臺是按照乘客與司機的距離遠近派單，司機可以把自己的位置發(fā)給這些“小護士”，“小護士”們會把上車位置定位到司機附近，然后司機搶單，搶到單后，往前開幾百米就結束訂單。通過這樣的方式，司機多次接單，賺平臺的獎勵金，再把這些獎勵金和“假乘客”平分。

“刷客”們除了刷打車軟件的單，還可以刷各種資訊閱讀類app。很多資訊平臺有閱讀量達到一定時間可以賺金幣變現(xiàn)的玩法，只要手機上下載十幾個這樣的軟件，每天刷幾個小時，一個月掙千余元不成問題。職業(yè)“刷客”會開發(fā)刷單腳本，這樣的腳本可以自動打開軟件，自動閱讀新聞，這樣極大程度上會減少人工投入，實現(xiàn)自動賺錢。

而在薅羊毛行業(yè)里，進化到“喪病模式”的薅法就是“擼貸”。P2P讓很多人賠得傾家蕩產，但也有人將這看作薅羊毛的大好機會。專業(yè)擼貸大軍會提前半年養(yǎng)一堆電話卡，這些電話卡上所有的通話信息都是偽造的，然后下載幾百個網貸app，拿到貸款后，立刻剪卡人間蒸發(fā)，讓借貸平臺完全找不到人，也騷擾不到親友。

職業(yè)擼貸人玩的是“黑吃黑”，少則能擼三五萬，多則能擼垮一家網貸公司。

不過他們也只能使用別人的身份證，薅羊毛次數(shù)有限。為了賺更多，擼貸人跑去偏遠山區(qū)，教那些信譽良好卻不懂互聯(lián)網的農民們薅貸款，然后從里面抽成。

移動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養(yǎng)活了這樣一大撥黑產，被薅怕了，不少互聯(lián)網公司都會成立風控部門打黑，但是永遠抵不住“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雙方上演著“貓捉老鼠”的游戲。

只要薅不死，就往死里薅

不要跟職業(yè)羊毛黨談正義，他們關心的只有利益。

他們寫好程序代碼，專業(yè)自動監(jiān)控全網的各種優(yōu)惠信息，然后在群里發(fā)布。尤其是一些漏洞單，一旦發(fā)現(xiàn)，全體行動。至今為止，很多品牌或多或少都吃過羊毛黨們的虧。

2014年，聯(lián)想官方后臺商城出現(xiàn)系統(tǒng)錯誤，原價1888元的3G版S5000聯(lián)想平板電腦被標成了999元，短短幾個小時內被瘋狂下單11萬臺，聯(lián)想直接認栽，損失了一個多億。

2018年12月，星巴克上線了“星巴克APP注冊新人禮”活動，羊毛黨們迅速發(fā)現(xiàn)了這只大肥羊，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注冊了一堆虛假賬號，一夜之間把所有的券都領完，導致星巴克損失上百萬，只能把活動緊急下線。

今年年初，電商拼多多被爆出現(xiàn)一個巨大漏洞，用戶可以領取100元無門檻優(yōu)惠券。薅羊毛職業(yè)團伙緊急行動，很多人凌晨3點多被同行“喊醒”，去拼多多薅羊毛。還有人曬出了一份薅到90余萬元Q幣的賬單截圖。直到被發(fā)現(xiàn)，平臺已經被盜取數(shù)千萬元優(yōu)惠券。

有一些稍有良心的羊毛黨會只找這樣的大品牌、大肥羊薅，放過小門小戶的個體戶。但有的就如餓極的狼，直接眼不眨地集體掃蕩，不給人留一條活路。

前幾天的熱門新聞想必大家都有所聞：果農開個淘寶店，因為不熟悉操作，誤將26元4500克的臍橙寫成了4500斤，結果被一群職業(yè)羊毛黨一晚上下了幾萬個訂單，一夜之間損失700萬，逼得店主跪下求退單。

這家水果店幸運地上了熱搜，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幫助，這已經是不錯的結局。

比這更慘的是那些有同樣遭遇，卻沒有人關注到的店鋪。比如有一家叫意大狐的店，由于系統(tǒng)bug，6雙鞋以100多元的價格出售，直接被拍了2萬多單，損失金額400萬，直接破產倒閉。

這樣的慘劇時有發(fā)生，只是我們都看不見而已。

“羊頭”們到底賺什么？

羊毛黨們的領頭人通常被稱作“羊頭”。在各大社交平臺上，活躍著大大小小不少的“羊頭”，他們“風雨兼程”，活雷鋒似地發(fā)布各種薅羊毛的信息，并傳播搶購技巧。

比如這次26元買4500斤臍橙事件中的始作俑者路人A-，就是個典型的“羊頭”。

他在各種平臺上都有賬號，發(fā)布的視頻里都是教人如何薅羊毛。據說，路人A-也統(tǒng)領著十幾個羊毛群，每個羊毛群有3000多人。薅的對象有大品牌，也有不知名的小店，至今已經不知薅倒閉多少家店了。

那么，這些職業(yè)“羊頭”真的是每天無償花時間花精力發(fā)布信息的活雷鋒？吃飽沒事干？

那就太天真了。“羊頭”們眼里，他們管理的群里的上萬人，都是用來賺錢的工具，可以割的綠油油的“韭菜”。

羊毛群的一些普通群成員，看到群主能“神通廣大”找到這么多優(yōu)惠信息，就會心生好奇。這些好奇黨就成了“羊頭”們的客戶。

“羊頭”們研發(fā)出了師徒制，要想學薅羊毛技術，就要先拜師，每個徒弟收費300元，僅僅這一項就能帶來上萬元收入。等到徒弟們陸續(xù)出師也成了“羊頭”之后，還會拿出一些紅包孝敬師父。

另一類“羊頭”則直接拿群成員變現(xiàn)。他們通常會和一些p2p公司合作，p2p平臺通常會做一些拉新促活的活動，普通用戶是用戶，羊毛黨們也是用戶，而且常規(guī)獲客成本極高，找羊毛黨則低得多。所以直接找羊毛黨，省時省力，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舉個例子。某p2p公司計劃投入百萬的推廣資金，目標下載量是1萬人，如果這個公司的運營人員把這個單子直接交給“羊頭”，羊頭在群里大手一揮，讓1萬人下載這個app，每個人給50塊錢，那么也剩下50萬，足以讓“羊頭”和放出油水的p2p運營人員分贓。

這么一算，公司的100萬推廣費就被悄無聲息地薅走了。

曾有媒體報道，一名p2p公司的運營人員就通過這樣的方式不斷跳槽，黑走了前東家們百萬的推廣費。這樣的行為已經涉及詐騙，只要有一天露出馬腳，必然面臨牢獄之災。

移動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史伴隨著的是社會效率提高和生活的便捷。只是，有陽光的地方也必然有陰影。

占點小便宜是人性的弱點，本無可指責。

當欲望無限膨脹，毫無下限的以薅羊毛為生，在離犯罪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瘋狂試探，那么，拷你的鐐銬估計已經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