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昆
復興門里南鬧市口的西北角,有個劉記自行車修車鋪,修車人是官稱的劉大胡子。這個修車鋪,從1948年底開張營業(yè),至1955年4月,已有7年多的時間。由于修車技術并不復雜,屬于熟練工種,每天送修的有10余輛車,他都能及時修好。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后,北京的自行車很少,只是一種時尚的新鮮玩意兒。后來發(fā)展迅速,成為了一種快捷方便的代步工具。自行車主要分為24、26和28三種型號。那時,國產車很少,主要有頭烜、菊花等品牌,質量差且易壞。從英法進口的較多,主要有飛利浦、鳳頭、藍牌等,質量較好,但價格很貴,一般人買不起。只有大宅門的公子、小姐、闊少爺當作新鮮玩意兒,騎車玩耍兜風。也有個別人手勤,用細砂紙把漆皮打掉,擦得锃光瓦亮,一塵不染,騎著上街特別風光,顯示富貴的身價。由于自行車快捷方便,很快成為了一些商人、小職員、大學生的代步工具。在街上跑的真正名牌車很少,多數(shù)是雜牌的攢車,由于零配件不匹配,常壞常修。那時車少,修車的店鋪也少,修車技術也簡單,都是拆舊修舊。若車架子舊了,噴漆的很少,一般都是刷漆;車條斷了,就用兩根舊的連接成一根。
日久天長,送修的人越來越多,人多眼雜,劉大胡子的一些老鄰居認出了劉大胡子,揭露了劉大胡子本來的真面目。因此,1955年4月,北京開展鎮(zhèn)反期間,群眾檢舉了劉大胡子是特務。
經調查,劉大胡子本名叫劉鐵柱,時年55歲,北京人,出生在德勝門外關廂教場口,家開石灰麻刀鋪,自幼混跡于教場口小市。性情粗暴蠻橫,鄰居的小朋友對他都敬而遠之,見面遠遠躲避,不敢直面招惹是非。北京人有句俗話:男長18,女長20。劉鐵柱進入成年時躥高,身高1.78米,膀大腰圓,體壯如牛,身如其名,鐵柱一般,滿臉的絡腮胡子,因此得名劉大胡子。
劉大胡子從步入成年開始,自尋門路,投身北京市軍事調查統(tǒng)計局(簡稱軍統(tǒng)局)任行動處雇員,成為正式的軍統(tǒng)特務。行動處的任務是對共產黨嫌疑人和進步的民主人士進行跟蹤、盯梢、蹲坑、緝捕、行刺、刑訊逼供等。劉大胡子當了雇員以后,迅速打扮了一番,頭頂黑色禮帽,眼架一副大墨鏡,上穿白綢短衫,下著黑綢燈籠褲,足蹬白襪,腰帶上內藏手槍、手銬、匕首等武器,儼然標準的特務形象,令人望而生畏,經常騎著行動處配發(fā)的嶄新的鳳頭牌自行車回教場口一帶抖威風。
經調查證實:劉大胡子是軍統(tǒng)特務無疑。30多年時間,曾參與抓捕、拷打共產黨疑犯多人,雙手沾滿了革命黨人的鮮血,劉大胡子心狠手黑、力大氣足、鞭如利刀、鞭鞭見血,十分兇狠。
1947年初,隨著國民黨軍在戰(zhàn)場上的節(jié)節(jié)敗退,軍統(tǒng)局籌備后事,開辦了一個以潛伏為目的的培訓班,劉大胡子一改舊貌,改橫為、改硬為軟。1948年年底,軍統(tǒng)局南逃,部署潛伏任務,劉大胡子改名為劉金木,命名老泥鰍,寄望劉金木如同老泥鰍滑過道道難關。他的老板南逃前,特地與他話別,囑咐道:“遇事不可使性子,能溜則溜,得過且過,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忍則忍,現(xiàn)在失利是暫時的,隱身一時,靜待伸時。”
老式自行車
人的性情可改,裝束打扮可變,但劉大胡子的滿臉絡腮胡子可變不了。隱身在南鬧市口的修車鋪,改行修自行車,換上一件挎籃兒背心,黑布大肥短褲,踏一雙木板拖鞋,三九嚴寒之時換一件黑布空心棉襖、一條棉褲,滿手油泥修車。劉大胡子的手勁兒特大,一般擰螺絲不用扳子,直接用手擰,不費吹灰之力,螺絲便會松動。
調查屬實后,案卷材料上報西單公安分局,分局長下令:拘捕劉大胡子。但拘捕有一定難度,派出所所長召集參戰(zhàn)人員進行研究,老片兒警曾常福說:
“逮捕劉大胡子,不能強制,因為他身強力壯,手勁兒特大,他若是拒捕,興許連手銬也戴不上,咱們還會受傷。”
“那怎么捕?”新片兒警宋海問。
“請君入甕?!?/p>
“請君入甕?”新片兒警李安不解地反問道。
“這樣,小宋,你燒兩壺開水灌在暖壺里,在屋里坐等,只管沏茶倒水,一定要滾開的開水,這可是武器。小李,你跟著我,一切看我行動,不許多嘴多舌?!?/p>
曾常福言罷,小宋去廚房燒開水,小李隨著曾師傅來到劉大胡子的自行車鋪,說:
“爺們兒,求你一件事。李所長要買一輛舊飛利浦,約定今晚7點,賣車的人說天黑到派出所送車取錢,我琢磨他為什么等天黑來送貨?其中一定有鬼,所以想請你給把把關,別買錯了?!?/p>
劉大胡子聽后爽快地答應了,曾師傅和小李走進管片的前老來街胡同。一會兒,小李悄悄走進劉記自行車鋪斜對面的居民家,幾位居委會委員陸續(xù)來到自行車鋪左右兩側,東張西望,注視著過往行人,劉大胡子上前問道:“出什么事了?”
“噓,別言語,有個人賊眉鼠眼,一個勁兒看你的自行車,像個偷車賊,別驚動他?!?/p>
其實,這幾位居委會委員是曾師傅派來專門監(jiān)視劉大胡子行動的。直至下午5點30分,劉大胡子停下手中的活兒,凈手換裝。一位委員立即走進斜對面居民家,向小李報告。
當晚6點,劉大胡子提前來到派出所,曾師傅讓他進了小接待室,屋內設施很簡單,靠南墻是一張床,東西兩側各放兩個長條板凳,北面窗下放一對單人舊沙發(fā),中間擺一小茶幾。劉大胡子和曾師傅分別坐落在沙發(fā)上,小宋提著兩個竹皮暖壺給二人沏茶倒水,順便坐在劉大胡子身旁的板凳上,聽二人天南地北地神侃。忽然,曾師傅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從后腰抻出一把手銬,順手扔在了小茶幾上,說道:“這破玩意兒,硌得腰疼?!?/p>
劉大胡子明知故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手銬?!?/p>
“手銬就是這樣啊,我瞧瞧?!眲⒋蠛禹樖帜闷饠[弄,又問:“這怎么戴手上?。俊?/p>
“往手腕上一摟就行了?!?/p>
只聽咔嚓一聲,劉大胡子自己戴上了手銬。這時曾師傅抓住他另一只手,又一聲咔嚓,劉大胡子的雙手都被戴上了手銬,自我欣賞了一番說:“這怎么打開呢?”
“得用鑰匙,但鑰匙在所長屋里,你稍等,我去拿?!痹鴰煾嫡酒鹕恚吡顺鋈?。這時,小宋的心里一陣緊張,又佯裝輕松,提起暖壺,殷勤地給劉大胡子續(xù)水。小宋心里已作好準備,萬一動粗,這兩壺開水就是射向對方的子彈。經過五六分鐘,李所長和曾師傅等人推門進來。把逮捕證展示在劉大胡子眼前,高聲宣布:“劉大胡子——劉鐵柱,化名劉金木,外號老泥鰍,現(xiàn)在你被逮捕了?!?/p>
劉大胡子氣急敗壞地向曾師傅怒吼:“你可真不地道!”
“是我不地道,還是你不地道?坦白從寬的大布告就貼在你家屋門上,讓你坦白,你不坦白,能怨我嗎?”
正在曾師傅說話時機,從他身后閃出一個人來,劉大胡子注目一看,問:“這是誰?怎么這么眼熟?!?/p>
曾師傅隨手扒開這人胸前的衣襟,胸脯上露出一條條鞭疤。
劉大胡子眼前一驚,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歷歷在目,不得不坦白。隨后,他在兩個人民警察的押送下老老實實地走進了西單公安分局的囚籠。
事后,老特務劉大胡子自己戴上手銬,自投羅網(wǎng),成了干警的笑談。從此,老片兒警曾常福也獲得了“請君入甕”的雅號。
(編輯·劉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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