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文師

我所說的天堂，并非是相對于地獄而言的天堂，也不是“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草原上的天堂，而是深藏于九萬大山廣西羅城縣境內的兼愛鄉(xiāng)高山草甸，因其風景秀麗，人們稱其為“天堂牧場”。

每次到高山草甸，總會給我留下很多美好的回憶，四季不同的景色，會讓人收獲不一樣的快樂。不久前，我有幸參加了少數民族作家在羅城的采風活動。

在這幾天的采風活動中，我們飽覽了相思林、米椎林、武陽江、睡美人山、天門山等羅城境內的綺麗風光，最讓我難忘的卻是兼愛鄉(xiāng)的高山草甸，一個猶如世外桃源的天堂牧場。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生于羅城的我每次到天堂牧場，都有這樣的感慨。她就像一個戴著面紗的少女，神秘而深邃，讓人忍不住想湊近一睹其芳容。

天堂牧場，距離縣城大約60公里，處于羅城西部，地勢多為坡嶺，道路沿坡嶺而建，雖然彎曲，路面卻是柏油路，很平坦。當我們驅車到牧場坡底下的時候，一條“天路”出現在我們眼前，它仿佛一條天梯。隨著班車緩慢的行駛，我們駛入了“天宮圣殿”。

一下車，一個斜坡形的遼闊的草甸隨即躍入我們的眼簾。草甸面積大約1000畝，海拔500多米。溫和的風吹著綠色的草甸，綠草搖弋婀娜，青草的氣息撲面而來，我們忘卻了一路顛簸的疲勞，迎著風直朝高甸上跑去。

草是綠色的、柔軟的，我們踏在青綠的草地上，乘風破浪。一些作家和學者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開始驚呼了起來：“哇，這里的景色太迷人了！”他們張開雙臂，像一只只即將展翅翱翔的鳥兒，欲與雄鷹比高低。大家在驚呼的同時，紛紛拿起手中的相機選擇不同的角度、景點，把這難得的美景拍了下來。

“扎西德勒……”藏族的作家和學者們用他們的母語來贊美大自然賦予這片草原的美麗。盡管我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從他們的神態(tài)中，我能感受到他們與我一樣快樂的心情。我用鏡頭把每個瞬間，都記錄下來。

在我國許多少數民族地區(qū)，都有“歌的海洋”“舞的故鄉(xiāng)”之美稱。羅城當然也不例外，它是劉三姐的出生地，處處歌聲飄揚。羅城各族人民愛唱歌，村村有歌坡，有仫佬族人的地方就有走坡節(jié)。天堂牧場是羅城遠近聞名的歌坡之一，踏在天堂牧場的草甸上，讓我想起了羅城各族青年男女走坡唱歌的情景。

我從小是在歌坡上長大的。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教我唱山歌，并告誡我說，不會唱山歌，將來連媳婦都討不到。

每年八月十五和春節(jié)，村里及鄰村的青年男女們都懷著滿腔的熱情和渴望，不約而同地聚集在風景迷人的歌坡上走坡。每個鄉(xiāng)鎮(zhèn)、村屯的走坡場面有大有小，大的有幾千人，小的有百余人甚至幾十人。他們盛裝打扮，民族服飾五彩繽紛，男女青年在草甸上、竹林邊、樹蔭下，相對而立或席地而坐，撐起油紙傘，揮動繡花的手帕，盡情放歌。未見其人先聞其歌，遠遠就能聽到他們優(yōu)美的歌聲，男青年歡快地唱道：

行路遙遙唱支歌，面前有對好嬌娥。

面前有對嬌娥妹，我想邀她唱山歌。

男青年唱罷，女青年唱：

聽聞人唱我且唱，聽聞人歌我亦歌。

十字街頭買麻團，問哥有心亦無心？

你一首來，我一首。從早上唱到晚上，歌聲牽出月亮來。情意綿綿，戀戀不舍，第二天又相約一起到歌坡上繼續(xù)唱歌。

歌聲飄過一坡又一坡，男女雙方在對唱“初逢歌”“問村歌”“初連歌”“約會歌”“問定歌”“暫離歌”等過程中，感情也隨著不斷升華，互送定情信物成為戀人，最后情定終身。女方一般是給小伙子送“同年鞋”，也叫“定情鞋”，男方則送手帕、絲線作答謝。

唱山歌不僅是娛樂，更是感情的交流，以歌會友、以歌傳情，以歌為媒，交結有情人。

走坡是仫佬族未婚青年男女的社交活動，是仫佬族最具風情的傳統(tǒng)節(jié)日，許多仫佬族青年都是通過走坡的方式來尋找意中人，“走坡節(jié)”又稱“后生節(jié)”“相親節(jié)”，是仫佬族自古以來自由婚姻的有力見證。

走坡，是仫佬族參與人數較多的歌坡會，其實在生活中，都能聽到歌聲，搬進新房、結婚喝喜酒、孩子滿月、田間勞動、上山砍柴、草甸牧牛等，到處都能聽到優(yōu)美的歌聲。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走坡對歌的內容已不僅是談情說愛了，增添了歌頌祖國、歌頌社會主義、歌頌民族團結、歌頌人民幸福生活等新內容，山歌對唱的平臺也與時俱進，不僅在歌坡上唱，還在廣場邊、舞臺上、網絡、電視媒體、微信群等平臺唱。

那天，全國各地少數民族作家、翻譯家和學者來到高山草甸采風，其盛況不遜于仫佬族的走坡歌會。

陽光普照著草甸，我們的腳步朝著高山草甸的坡頂前進，猶如逢年過節(jié)，仫佬族人們走坡的場景，這里一撥人，那里一撥人，歌聲飛揚，歡聲笑語。采風組成員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藏族同胞的作家和學者，他們穿著僧袍，踩在柔軟的綠草上，宛如踏上他們心中的圣地。他們用藏語唱起了一曲深情而悠揚的歌曲《天堂牧歌》：

溫柔的春風輕輕吹過來，吹來天邊一片綠色的海，我在你美麗的傳說中日夜等待，等待那火紅的薩日朗為我盛開。

美麗的草原啊，我的天堂，我是你懷抱里幸福的牛羊，依偎著青草香，匍匐在你身旁，聽著那牧歌聲聲飄進我心房……

音樂的世界沒有語言的隔閡。盡管我們大多數人聽不懂藏語，但優(yōu)美的旋律感染了我們。遠處，幾頭黃牛低頭啃著綠油油的青草，一個戴著草帽的牧民，見來了客人，隨口唱起了家鄉(xiāng)的禮儀歌：

晨光初露東山頂，萬朵彩霞鋪滿天。今日迎得貴客到，山鄉(xiāng)處處百花鮮……

牧民唱著歌，藏族同胞也唱著歌，不同語言的歌聲在高山牧場上交融在一起，擦出了燦爛的民族團結火花。踏上高山草甸坡頂的藏族同胞，發(fā)出肺腑之言：“這是我們向往的天堂。”他們雙手高舉向唱歌的牧民揮手歡呼，雙手作喇叭狀放在嘴巴邊，對著遠處的牧民說：“扎西德勒！”我們也跟著藏族同胞興奮地歡呼起來：“扎西德勒！”

站在草甸的坡頂上，遠近景致盡收眼底，身臨其境體驗到了“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境界。遠處群巒疊嶂、云霧繚繞，近處山峰秀美，牧草茫茫。

深藏于山腳下的農家，炊煙裊裊，猶如天庭中的圣殿。我們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歡呼雀躍起來，想踏上藍天上的白云，登上天庭和神靈唱歌跳舞，順手采擷一朵彩霞深藏于心中，送給托付終身的有情人。

蟬鳴林中靜，鳥鳴山更幽。我們陶醉在美輪美奐的景色之中，猶如進入了美麗的天堂，忘記了食人間煙火的肉體凡胎，忘卻了生活的浮躁、世俗的名利、情感的糾葛，身心放浪于大自然，疲憊的心靈找到了一個寧靜的家園。

跳吧，在高山的草甸上；唱吧，在天堂的牧場中。這是遺落人間的世外桃源，這是游客向往的香格里拉，這是一次歌坡盛會，這是一次文化交流的盛宴，這是一次民族團結的絢麗綻放……

漸漸地，太陽爬到藍天的中央，我們依依不舍，仍然眷戀這片能夠蕩滌心靈的天堂草甸。也許地球的磁場早已把我們的足跡、歌聲和笑語，錄入儲存芯片，寂寥時再把它發(fā)放出來，滋潤這一方奇山秀水的靈性和美麗。

“仫佬山鄉(xiāng)嶺成山，一飽眼福妙難言。親口喚聲睡美人，回家三天嘴還甜……”牧人趕著吃飽的耕牛往山腳下的農家小舍走去，隨口唱起山歌來，像是在向我們道別，又像是在挽留我們。山歌傳情傳景，我們的思緒從縹緲的仙境被喚回到凡間肉體，我們樂而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