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賢品
地名的含義,往往與其歷史背景有關(guān),就廣州而言,本地的“楚庭”、“羊城”等地名,都值得注意。而本文則擬就“番禺”地名之含義,略做分析。
“番禺”一詞,在早期文獻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用法之一為人名。如《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之記載:“帝俊生禺號,禺號生淫梁,淫梁生番禺,是始為舟”。
更為常見的用法,則是用為地名。如《淮南子·人間訓(xùn)》有秦軍南下,而“一軍處番禺之都”的記載。《史記》則有“南海(郡)僻遠……且番禺負山險,阻南?!钡挠涊d;同書《貨殖列傳》還提到“番禺亦其一都會也”。其后,《水經(jīng)注·泿水篇》也提到“泿水東別經(jīng)番禺,《山海經(jīng)》謂之賁禺者也”。此外,廣州番禺區(qū)村頭崗M1還出土有“番禺都亭長陳誦”墓磚。[1]
不過,從各種考古資料看,“番禺”地名還有多種異寫,[2]包括:
(1)“番隅”。見于《山海經(jīng)·海內(nèi)南經(jīng)》:“桂林八樹,在番隅東”,郝懿行箋:
劉昭注《郡國志》南海番禺引此經(jīng)云:‘桂林八樹,在賁禺東’。《水經(jīng)·泿水》注及《文選·游天臺山賦》注引此經(jīng)并作賁禺,又引郭注云:‘八樹成林,言其大也。賁禺音番隅,今本脫郭音五字,又言訛為信也”。
(2)“蕃禺”。1953年廣州西村石頭崗一號秦墓出土“蕃禺”漆盒、1983年南越王趙眜墓中出土的“蕃禺少內(nèi)”、“番少內(nèi)一斗二升少半”銘文銅鼎;2004年南越國宮署遺址發(fā)現(xiàn)木簡,其中有“蕃禺”地名記載。
(3)“蕃”。南越王墓及廣西羅泊灣一號漢墓出土一批“蕃”銘文銅器、南越國宮署遺址出土的石刻文字“蕃”。從早期地名省簡的情況看,上述南越王墓等所出土的“蕃”,應(yīng)當都是“蕃禺”的省略。
(4)“鄱禺”。見于《漢書·孝武帝紀》等文獻。
目前一般認為,上述“番隅”、“蕃禺”、“鄱禺”都是“番禺”之異寫。
不過,關(guān)于“番禺”地名之含義,目前還有很多爭論,大體包括如下幾種:
第一,因本地“番山”、“禺山”而來。劉宋時人沈懷遠《南越志》提出“番禺縣有番、禺二山,因以為名”。這種意見也被稱為“二山說”。但是根據(jù)廣州秦漢造船遺址的發(fā)掘看,遺址所在相傳是廣州古代三山(即番山、禺山和坡山)之一的“禺山”所在。而發(fā)掘者指出,從這次試掘和鉆探查明,船場遺址層是在地表以下5米深處,船場上覆蓋的是西漢初年以后所形成的堆積層,并不是一座山。[3]因此有學(xué)者認為,用“番禺”系“因本地‘番山’、‘禺山’而來”的解釋,并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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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認為是“番山之隅”,如《水經(jīng)注·泿水篇》:“縣名番禺,儻謂番山之禺也”?!对涂たh圖志》卷三十“嶺南道·廣州·番禺》:“縣有番、禺二山,因以為名,或言置在番山之隅”。這種意見也被稱為“一山說”。不過,對于此說,也有人認為“番禺詞義之一山、二山說,殆近臆指”。[4]
第三,認為“番”為番國,“禺”為地區(qū),“番禺”也就是“嶺南藩國南蠻之地”。[5]按:此說關(guān)于“禺”的解釋,思路有可取之處。而“番”的理解則或有可商。因為秦代在番禺地區(qū)設(shè)立了正式的行政機構(gòu),而在漢初番禺地域曾一度為南越屬地而獨立于漢,其后又被漢所滅??梢?,將“番”理解為“番國”或者“嶺南藩國”并不合適。
第四,“番禺”是人名。除前引《山海經(jīng)》的“淫梁生番禺,是始為舟”傳說之外,明末清初屈大均《廣東新語》還記載有皇帝庶子禺陽、禺號,及禺號的孫子番禺,從中原到嶺南開拓經(jīng)營的故事,以后為了紀念,就有了“番禺”之地名。按,上述顯然是后人的演繹,并非地名“番禺”的含義。
第五,認為“番禺”是“古越語譯音”,或認為“番禺”是古越語“村(城)越人”之意,也就是“越人村(城)”,[6]或進一步從此角度提出“鹽村說”,認為在廣州先民古越族和唐代以前俚人(黎族)的語言里,“禺”有“鹽”的意思;同時在黎語中,“番”即“村”。由此,“番禺”可以直譯為“村鹽”,意譯即為“鹽村”。[7]按:其論證或稍顯迂曲,筆者于此說也有疑惑,若此說成立,為何不直稱為“禺番”(也就是“越人村”或“鹽村”)?
第六,認為“番禺”的真正含義就是指“在邊遠的蠻夷之地上的一小塊地方”。[8]按:此說有其合理處,但也有一些疑問,即目前所見最早的“番禺”記載,是秦代的出土資料,此時此地已經(jīng)是秦帝國境內(nèi)的疆域,而如果將之稱為“在邊遠的蠻夷之地上的一小塊地方”,似乎容易理解成本地非秦疆域,從而造成混淆。
第七,近期有學(xué)者認為“番禺”是“蕃商僑寓”之意,[9]從而將其得名背景與“海上絲綢之路”相聯(lián)系。按,正如目前發(fā)現(xiàn)有春秋時期的一些“番子”銘文器,實為“潘國”之器;而后世有一些用來指少數(shù)民族或外國人的“番子”,如宋蔡絳《鐵圍山叢談》卷二:“威儀盡識漢君臣,衣冠已變□番子。凱歌還,懽聲載路,一曲春風(fēng)里”。顯然,我們不能將春秋的“番子”器,理解成后世這種用法的“番子”。與此例相似,“蕃商”一詞,多見于宋元時期,而在宋元以前并不多見。因此,要將秦漢時期地名“番禺”之“番”,解釋為宋元時期的“蕃商”,可能還缺乏充分證據(jù)。
筆者以為,“番禺”有可能為古越語之記音,但同時從古漢語的角度而言,也還是可以繼續(xù)作解釋的,“番禺”或可以理解成“藩隅”?!胺ㄅ约~元部)”、“藩(幫紐元部)”韻部相同,而聲母旁、幫為旁紐,故二者古音接近,文獻中有互作的用例,如《荀子·禮論》“其貌以象槾茨番閼也”。楊注:“番讀為藩,藩籬也”。而“禺”、“隅”古音均為疑紐侯部,相關(guān)的互作用例,如《老子》第41章“大方無隅”,漢帛書乙本則作“禺”。從詞義方面看,“藩”有“界域、領(lǐng)域”之意,如《莊子·大宗師》“意而子曰:‘雖然,吾愿游其藩?!倍坝纭眲t有“邊遠地方”之意,如《書·益稷》:“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蒼生”。同時“隅”也還有“角落”之意,如《詩·邶風(fēng)·靜女》“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
由此,我們認為“番禺(藩隅)”的含義,是就地理方面而言,也就是指“疆域之一隅”。這一稱謂或具有其時代含義,秦漢疆域首次將今廣東地區(qū)在內(nèi)的地區(qū)納入統(tǒng)一的政權(quán)之內(nèi);而從秦漢領(lǐng)土分布看,廣東地區(qū)又正處于帝國之東南一隅。從目前的資料看,“番禺”地名出現(xiàn)于秦代,至秦末(公元前207年),秦南??の沮w佗乘秦亡之際,封關(guān)、絕道,其后又兼并嶺南的桂林郡、象郡,于公元前204年正式建立南越國。從所發(fā)現(xiàn)的南越國“番禺”諸文字資料看,南越國時期應(yīng)當是延續(xù)了此前秦代出現(xiàn)的“番禺”地名,其原因可能與趙佗之秦南??の旧矸萦嘘P(guān)。至漢代之后,本地區(qū)被納入漢之版圖,而“番禺”地名又繼續(xù)沿用。由此,“番禺(藩隅)”的含義,或正與中國歷史上秦漢帝國的大一統(tǒng),及疆域擴大有關(guān)。而時至當下,“番禺”地名繼續(xù)保留,卻從原來秦漢帝國的偏遠一隅,而成為中國最發(fā)達的地區(qū)之一,也讓人看到了歷史變化之劇。
以上所論,筆者不敢自必,尚請同好賜正。
注釋:
[1]廣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銖積寸累-廣州考古十年出土文物選萃》。北京:文物出版社,第13頁,2005。
[2][4]陳鴻鈞:《廣州秦漢考古出土“番禺”銘文紀略》。廣州文博,2013年卷,第56-65頁。
[3]廣州市文物管理處等:《廣州秦漢造船工場遺址試掘》。文物,1977年第4期第1頁。
[5]廣州市文物志編委會:《廣州市文物志》。廣州:嶺南美術(shù)出版社,第96頁,1990。
[6]李錦芳:《廣州古稱“番禺”新考》?!兜孛R》,1987年第3期第15-16頁。
[7]曾昭璇:《番禺意即咸村-廣州古名一解》。《廣州研究》,1985年第5期第10頁;曾昭璇、曾憲珊:《番禺地名考》,《嶺南史地與民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第9-10頁,1994。
[8]冼劍民:《番禺地名探源新證》。《羊城古今》,1989年第3期第50頁。
[9]宋亦簫:《“番禺”得名于“蕃商僑寓”》?!吨猩酱髮W(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9年第1期第73-7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