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建民 王昊
[摘?要]上清派經(jīng)典中之“法物”約有二義:一是在授受經(jīng)典、符箓之時,按照科儀之“法規(guī)”要求而與神靈訂立盟約所需之“盟信法物”;二是以修道“方法”為中心所置辦之“法物”。其中“盟信法物”亦稱“信物”,根據(jù)授受經(jīng)、符之不同,相應(yīng)的信物在形狀、材料、數(shù)量要求上亦各不同,但共同體現(xiàn)了“信以誓心”的思想;修道所需之“法物”則以“法服”“書符材料”為主,其制作方式體現(xiàn)出“數(shù)”與“道”相通、“色”與“炁”相應(yīng)的思想。
[關(guān)鍵詞]法物;道;心;炁
[中圖分類號]B958?[文獻標(biāo)識碼]A?[文章編號]1008—1763(2019)06—0107—06
Abstract:In the scriptures of Highest Clarity Sect, there are two significations ofFawu. The first one is that the items needed to make covenant with divinitie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regulations of ceremony; The second is that the items need to be used in the?methods of practice Dao. The items in the covenant also named Authenticating object, according to the different scriptures, the corresponding tokens in the shape, material, quantity requirements are also different,The pledge is the expression of the mind, it is the common idea they are all embodied.Fafu and materials in the scribbles?are the main objects that are?used in the methods of practice Dao , it means that the mind of Number communicates with Dao.There are two kinds of materials needed for the Fu: carrier materials and writing pigments. The different colors of materials correspond to the corresponding wuxing,and?three kinds of usage which include lane becomes immortal, call the fairy and restricting the devil. The thoughts of that Numbers communicates with Dao?and Colours correspond with Qi?are embodied in their production method.
Key words: fawu; dao ; mind; qi
上清派主要修行特點如《上清元始變化寶真上經(jīng)》所言:“上清之道高玄寶經(jīng),以存思為感,咽氣為會。”[1]603即上清經(jīng)典著作論及的主要修行方法是“存思”“咽氣”,以達到與神溝通及自身之中內(nèi)氣充滿的目的。學(xué)界目前對這一特點有較多研究成果,如張崇富著《上清派修道思想研究》等;此外,在對上清派經(jīng)典的整理、校對方面也不乏成果,如日本學(xué)者吉川忠夫、麥谷邦夫編,朱越利翻譯的《真誥校注》等著作;另有從文學(xué)角度對上清派經(jīng)典進行研究的論著,此處不一一列舉。但立足經(jīng)典,專門對上清派“法物”所做的研究目前尚不多見。
盡管上清派修煉以“存思”“煉氣”為重,但其實“法物”在上清派修道過程中也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如:“受道心定,治寫經(jīng)書,便辦法物,勿使有虧,不得假借,牽挽一時?!盵2]662可看出“法物”是在受道、傳經(jīng)之后必須要辦理的,不能欠缺、假借,不可或缺,所以有必要對上清派的“法物”進行具體研究。本文試圖立足上清派經(jīng)典,對其中所提到的“法物”及其運用,以及此過程中體現(xiàn)出的道教義涵進行研究。
一?“法物”辨析
“法物”一詞中的“法”約有二義:
一是法則、規(guī)則義,如陸修靜所說:“法者,規(guī)矩之謂,總稱曰法,規(guī)圓矩方,萬物從之得正者也。”[3]822“法”即必須要遵守的規(guī)則,這一點在上清派中主要表現(xiàn)為授受經(jīng)符以及以其為中心所要用到的物品之使用規(guī)則。這種規(guī)則亦稱為“科”:“巾冠衣服,履板香油,堂室壇床帳,經(jīng)書供養(yǎng)之具,皆當(dāng)依科,所須勿闕,非用勿施,華素取中,豐儉守法?!?[2]694
二是方法之義,如:“法者何也,業(yè)也合也,洗垢去塵,息欲靜志,專念玄宗,十善為業(yè),行止合道,三界所崇,以正除邪,故謂為法”[2]661;“夫大道一乘,分為三洞,故教開漸頓,人有賢愚,設(shè)法隨機,要在合道”[4]731;“道言:法本無法,理歸自然,心因境亂,法本心生,立法之意,救補已失而防于未萌?!盵5]206這三段材料首先說明“法”即“三洞”經(jīng)教,三洞之法各有不同,但共同指向“道”這一目標(biāo);其次說明“法”是“心”自然而然的表露,“心”是“法”之起源,其原則在于“合道”、其目的在于修心;最后,“法”更是可以達成“得道”,即達到“從法得道,永保常樂”[2]666之目的?!胺ā弊鳌胺椒ā敝x講時,同時涵蓋起源、原則、目的三層含義。
如上,則“法物”相應(yīng)可有二義:一是按照科儀規(guī)則、在科儀之中所要用到的“物”;二是在具體的修道方法中所要用到的“物”。本文將循此兩點來展開論述。
二?法信——“信以誓心”
當(dāng)“法”作規(guī)則講時,“法物”在上清經(jīng)典中稱“盟信法物”:“玄都九真篇曰:凡有至志,名參玄宮,欲單受明科,知天法禁,然后受經(jīng),審有骨分,亦可先告盟而授之。盟信法物,悉依三奇寶經(jīng)之?dāng)?shù),年限亦同如之”[6]421;亦可稱為“法信”“信”:“法信出科,科與經(jīng)異,師師口訣,各有因緣,時科事革,所以不同,慎疑或從師施行,若無師者,啟玄有儀,依格出信,不得有違。”[2]669
如上,“法信”出處主要是“三奇寶經(jīng)”與“科”,兩者對“法物”的規(guī)定不盡相同,經(jīng)中所述法物一般為授受本經(jīng)典所需,對其他經(jīng)典之授受所需法物不作說明;而“科”則是“法物”匯總之綱領(lǐng),但具體論述不如經(jīng)典清晰明確,故需將經(jīng)典與“科”綜合起來參考。
其實不僅僅是“三奇寶經(jīng)”,上清派經(jīng)典中凡涉及有關(guān)經(jīng)典授受流程的均有相應(yīng)對“法信”的要求,如《洞真太上紫度炎光神元變經(jīng)》所載:“凡授符經(jīng)之身,當(dāng)赍信詣師,清齋三日,沐浴燒香,書符及經(jīng),露置高壇之上一宿,明朝共登壇,告北帝,啟盟文,度符經(jīng)付弟子。”[7]558即授受過程應(yīng)當(dāng)包括“赍信詣師”“齋戒沐浴”“焚香書符”“登壇告誓”等流程。僅就“信物”而言,“信”,許慎《說文解字》釋為“誠也。從人從言。會意”。其最初之意“指人們在祭祀上天和祖先時所說的誠實不欺的言語,它要求所講的話要真實可靠。因此‘信的本義為真心誠意”[8]。此處“信”也同樣具備此意,但是“立信”雙方不再是人與上天、祖先,而是人與道教信仰之“神靈”間的盟約,“盟信法物”是在授受經(jīng)符過程中,呈供在壇場之上,作為與神訂立盟約的物品。
上清派所依之“科”主要有太真科、四極明科、九真科三種:“科以制犯,知科便改,自然應(yīng)真也?!短婵啤酚芯牌?,品有十二條?!毒耪婵啤酚腥?,品有九條?!端臉O明科》有四品,品有二十四條,誠于輕重罪福之制?!盵6]414—415以“九真科”為例,分上中下三品,上品“傳經(jīng)”對應(yīng)有授受不同經(jīng)符的程序、物品、咒辭等;中品“誡罪”、下品“贖罪”對犯了不同“科誡”的解罪方法做了闡述,其中包含儀式及所需物品等,這些物品統(tǒng)稱為“法物”。
《太霄瑯書》將經(jīng)典與“科”中記載之重要“信物”歸總為“上金”“紫錦”“白素”“書刀”“明鏡”[2]669等二十四種,并對此二十四物之尺寸、重量、用量都作了詳細(xì)說明,此處從略,將重點闡述“信物”背后蘊含的道教意蘊,從“別義”和“總義”兩方面略加說明。
首先看“別義”。所謂“別義”即上清派對每種“信物”的意義所做的道教化闡述。如盟誓中最重要的信物當(dāng)屬“青金”二物:“真人重青信金,每臨約誓,皆引此以為明貝為也?!盵9]447“金”即黃金,“青”即青帛,“貝為”即貴重之物,“青金”本身作為世俗之物便價值不菲,之所以用這些貴重之物,有兩方面原因。一是用來代替“歃血為盟”:“授者對齋,如受者焉,付與之日,先歃血累壇,剪發(fā)立盟,為不宣泄之信誓也。后圣以歃血犯生氣之傷,剪發(fā)違膚毀之犯,謹(jǐn)以黃金二鎰,代割血之信,青柔之帛三十二尺,當(dāng)割發(fā)之約?!盵10]644這也體現(xiàn)出道教的“重生”思想;二是進一步表達宗教修行方面的意義:“上皇告盟,重用金青札,所謂盟青帛也。九素經(jīng)曰:子受金青,上已刻名,慎無他散,以求富榮,斯其義也。”[11]744“青童君曰:凡學(xué)道求仙,宜知俯仰之格,有知者,其名便以逆注青宮?!盵12]434在上清派理論中,認(rèn)為東華青宮中有“俯仰之格”,格中有玉簡,學(xué)道之人只有名列格中玉簡之上,方能夠修道有成、飛升成仙,而“青金”盟誓之意義便在于能夠達到“上已刻名”的目的,在此之后方可繼續(xù)修道。
除金青之物外,其余諸物亦各有用途及意義,如:“五色錦各五十尺,以請五帝仙官。紫金五兩,貝為誓五方之信。沉香五斤,上聞三元。真珠一兩,以為盟丹之誓。書刀子一枚,以為斷死氣之路。金珠七枚,以奉七元之精。絳紋七十尺,以為炎光之炁?!盵7]558除了用途之外,這里還將信物之長短、輕重以數(shù)量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從而與天地自然之間建立起對應(yīng)關(guān)系,體現(xiàn)了“法天象地”的思維方式。如果說這是從信物之“數(shù)量”與天地自然相對應(yīng)的關(guān)系出發(fā)從而做出道教化闡釋的話,那么還有從信物之形象、色彩及質(zhì)地等方面出發(fā)來做出道教化解釋,如《傳授三洞經(jīng)戒法箓略說》中,“玉雁”下有注釋:“雁,陽鳥也。秋南而春北,順陰陽以往來。又有行伍,知其次序,欲使行人隨順法教,令威儀有度,知其階位,不違品次也?!盵13]195即是將道教教義賦予“雁”之形象當(dāng)中,將兩者建立聯(lián)系,從而以“玉雁”這一物品來表達相應(yīng)的教義;又“絳巾、碧巾”下注“絳丹色,以代歃血。碧青色,用代落發(fā)。真人不欲傷人,大慈之化也”[13]194,即從顏色方面表達道教“重生”之思想;又“玉取潔白,入水不渝。金取堅剛,得水柔潤,亦取其檢口不言,陰潛自處也”[13]195,則是將信物之質(zhì)地與道教心性修養(yǎng)聯(lián)系起來,通過物品質(zhì)地來顯現(xiàn)道教修養(yǎng)之品質(zhì)。
再看“總義”。盡管信物之別義各有不同,但總義是一致的,其意蘊即為“誓心”:“太玄都四極明科曰:凡受上清寶經(jīng),皆當(dāng)備信,信以誓心,以寶于道,準(zhǔn)于割發(fā)歃血之誓?!盵14]439即“信物”是對于“心”之所想、所愿的一種表現(xiàn)和反應(yīng),用“信物”來盟誓可以達到與“割發(fā)歃血”盟誓相同的目的;而所誓之“心”略有以下兩種含義。
其一為“誠”心:“古之上皇,皆保貴神書,防其輕泄,所以重貝為玄誓,期之勿泄,示其篤誠,明其根始也?!盵15]557“貝為”意為貴重的物品,此處即為“信物”之意,從中可以看出上清派對于神書、經(jīng)典的重視程度,之所以要重視“誓約”,乃是源于對經(jīng)典的極度重視。由此,所謂“誠”心便在于“誠”于“不泄”之誓約。
其二為“輕財重道”之心:“圣人貴道而輕財,故有信而傳之焉。人惱財而尋道,道亦遠(yuǎn)矣。”[16]452“信物”由此而成為“輕財重道”之心的一種表征,并且由此展開“得道成仙”之路徑:“夫神道無形,天理遼曠,幽昧不測,言議莫知,若能精至,便即通感,所以令其貝為信用質(zhì)于心也。心信則輕財,財輕乃貴道,賤財則神明降接,貝為命可延,命久年長,神仙可得?!?[13]196
這里不能完全將“道”與“財”作為對立的兩面割裂開,一方面,“財”屬于“物”的范疇,而“道”則是“物”之本體,遍在一切物中:“大道生化,無物不通,大包無外,細(xì)入無間,無物不稟,無物不生,無物不度,無物不成?!盵17]736則“財”必然不能脫離“道”而單獨存在;另一方面,“凡道由心得,心以道通,誠至感神,神明降接,是以古人求心,末世求財,古人非心,不度末世,非財不仙。是故須財以對心,明心而財見”。[13]193所謂“重道輕財”其實在“心”的抉擇上,如《莊子·秋水》所言:“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18]如果將“心”安住在道上,則必然“道通為一”“不貴難得之貨”;反之則為末世求財之心,如此,則“信物”之意義便在于遣除心底對于“財”的欲望:“法猶宜一,一是何者乎,長生不死之道也。一切含生,皆愿不死,不死之方,在于遣欲,遣欲何為乎,以其貪利克物,損人害己也。”[2]688遣除“貪利克物”的欲望,方能合于“長生不死之道”。
綜合來看,“信物”所誓之心指向的是“得道成仙”這一目的:“夫仙者心學(xué),心誠則成仙。道者內(nèi)求,內(nèi)密則道來矣。夫真者修寂,洞靜則合真。神者須感,積感則靈通也。常能守此,則去仙日近矣?!盵19]547上清派科律極度重視“信物”的原因也在于此,以“心”作為中介,將“信物”與“得道成仙”聯(lián)系了起來;最重要的要通過“信物”來發(fā)掘?qū)W道者之“心”,甚至最后連基本的“信物”都可以省去,只要求善用其心而已:“師徒偏地,道宜共行,而所在貧窮,無諸信物,許以他準(zhǔn),無他效心,心效身勤,人神通感,啟告而授,后自立功,有物則散,無物則運心,心升志款,伏事師宗,竭力勇猛,習(xí)學(xué)不休,才精識朗,智慧聰明,訓(xùn)化輔師,功勝財物累人,生諸礙?!盵2]690
三?以“經(jīng)、符”為中心的法物及其道教義涵
“法”又可作“方法”義,上清派修道之“法”以“經(jīng)”和“符”為主:“經(jīng)是徑路,趣道來由;符是玄樞,入道法戶也”[17]748,“有經(jīng)無符,則天魔害人;有符無經(jīng),則思念無感,神真不降??圃疲航圆坏脝涡校瑔涡凶镆嗳缰?。經(jīng)及符本同出于自然之炁,虛無之章旨,故不可得獨修也?!盵6]417—418“經(jīng)”與“符”的本質(zhì)都是自然之炁所化出,必須要同時修行才符合“科”之規(guī)定,從而入道、得道。下面以“經(jīng)”和“符”為中心來看“法物”在其中的使用情況。
首先看“法物”在“經(jīng)”中的應(yīng)用情況。
如前所述,必須經(jīng)過“盟誓”“授受經(jīng)典”的過程才能按照經(jīng)典所述進行修法。然而,在讀誦經(jīng)典之前還需要特殊的“法物”——“法服”:“無此服不得妄動寶經(jīng),此法服給玉童各十二人,不得妄借異人,并犯殗穢,輕慢神服。”[20]571其明確說明穿著法服是讀經(jīng)的先決條件;除此以外,法服的應(yīng)用場合還有兩種。一種為授受經(jīng)典之時穿著:“葛巾、葛單衣、布褐、布裙、葛帔、竹手板、草履。右男子受經(jīng),須此法服?!盵2]661另一種為修行之時穿著:“行道存神,先整法服,思真習(xí)道,先當(dāng)正心,次慎于口,然后檢身,身口相應(yīng),心又符同,三合成德,德著于服,脫著有時,與俗分別,內(nèi)外具瞻,動靜所鑒,以之明德,不可致虧?!?[2]661正因為“法服”具備“檢身”“慎口”“正心”使之“三合成德”的功能,所以必然不可缺少。除此功能外,“法服”還蘊含以下幾方面思想。
一是法象“天地之?dāng)?shù)”,體現(xiàn)“數(shù)可通道”的思想:“天地陰陽之?dāng)?shù),能變生萬物,不可云無。譬如陽燧之取火,陰燧之取水,而截竹生火,何謂之不感乎。其有丹砂之釜,變成水銀,感動太陽之精,何物之不可化,化何物而不成?假托物類,變化而生,藏之金匱,慎勿漏泄?!盵21]421-422上清派認(rèn)為,“法服”所象之“天地之?dāng)?shù)”為無形之實存,需要通過物類的變化來彰顯,“數(shù)”可“變生萬物”,即在某種意義上與“道”一樣具備了本體的意義。又,“法服者,法則玄數(shù),服之行道,道主生成,濟度一切,物我俱通,故名法服”[2]661?!胺ǚ痹凇皵?shù)”與“道”之間架起了一道橋梁,通過有形的“服”將無形的“數(shù)”與“道”表現(xiàn)出來,譬如:“上清法服紫青作帔,紫于外,青于內(nèi),帔廣四尺九寸,以應(yīng)四時之?dāng)?shù),長五尺五寸以法天地之氣,表里一法,表當(dāng)令二十四條,里令一十五條,以應(yīng)三十九帝真之位,爾者身佩帝皇之服故也。”[20]571其中“四尺九寸”“五尺五寸”象征天地之?dāng)?shù),“二十四”“三十九”象征氣和道教神靈;可見,“法服”中的相關(guān)數(shù)字乃是對“天地”“炁”乃至“神靈”的效法,認(rèn)為可以從這種效法之中獲得對天地、神靈的“感通”,在這個感通過程當(dāng)中體現(xiàn)“道”的生成和變化作用,達到“行道”“濟度”的目的。
二是“法服”名稱中所蘊含的道教文化。如:“褐者遏也,遏惡揚善。帔者披也,披道化物。裙者歸也,萬福所歸。一名曰裳,裳者常也,慮迷失道,常存得常。女子袿襡,道繼真襡,以防諸惡,義與褐同。一切諸衣,效此取解。”[2]664
其中“褐”“帔”“裳”等“法服”通過與字音相近或相同的字“遏”“披”“?!毕啾雀絹黻U述道教的義理,其余“法服”如“履”“舄”“冕”“冠”“巾”“帽”[2]664等“一切諸衣、效此取解”,即取讀音相近的字來闡述“法服”中蘊含的道教義理,將高深的義理融入到日常所用的法服中去,起到了很好的傳道作用。
三是體現(xiàn)了對“炁”的重視和理解。如同“經(jīng)”“符”之本質(zhì)是“炁”,最上妙的“法服”也是由“炁”構(gòu)成:“上則轉(zhuǎn)炁成妙服,次則解褐被絳綃也?!盵2]665在上清派看來,上妙法服并非遙不可及的想象,而是通過修煉可以切實達到的境界:“服御七耀,修行六通,積久有驗,炁冠身形,圓光炎色,妙彩自然,成冠及服,炁皆通天,履板眾飭,悉是炁為,應(yīng)感而成,無所不備。” [2]664即所有的衣物都是由修行所得之“炁”“感應(yīng)”轉(zhuǎn)化而成,而“感應(yīng)”的對象自然是神真所穿著之服飾,如“芙蕖之冠”:“諸似而非,皆是真炁,真炁本一,化為眾形,形以合神,神與形一,一不相離,無復(fù)毀成?!盵2]663
最后,“法服”之最終目的還是在于“解脫”這一宗教意義:“服者何也,伏也福也,伏從正理,致延福祥,濟度身神,故謂為服。服得其法,法得其方,煉所登圣,解諸縛纏。”[2]661
除“法服”之外,據(jù)《洞真太上太霄瑯書》卷七所載,道士“受經(jīng)”、讀經(jīng)的過程,需要“十事”,即十種物品來進行輔助,這十種物品也應(yīng)該列入法物的范疇,此十物分別為“經(jīng)箱”“經(jīng)案”“經(jīng)過”“經(jīng)巾”“經(jīng)帊”“經(jīng)帳”“高座”“香橙”“香爐”“齋堂”。[2]686-687經(jīng)中對其樣式、制作材質(zhì)、尺寸大小、數(shù)量、用途一一作了介紹,其中“齋堂”為齋戒、靜心、讀經(jīng)的場所;經(jīng)箱、經(jīng)案、經(jīng)過等可用來放置經(jīng)書;經(jīng)巾、經(jīng)帊、經(jīng)帳來維持經(jīng)典潔凈;香橙、香爐用來燃燈、焚香,以便洗除晦氣、清明內(nèi)外。其實,上清派更加重視的是這些“法物”背后的道教含義,而非“法物”作為物質(zhì)性存在的本身:“壞則易治,無致襤縷,周事而已,不得盈長,故敗火凈,勿雜用之,凡諸法物,皆依此例。”[2]686即承認(rèn)“法物”是最終會壞散的、并不能夠久遠(yuǎn)長存,壞掉的“法物”要用新的替換,而盡管要被替代,但這些相同“法物”其背后體現(xiàn)出來的關(guān)于“道”之理論是一致的,這一點更為上清派所重視。
再看“法物”在“符”中的應(yīng)用情況。
如劉仲宇所說:“道教的法器中,重要莫過于符?!盵22]29這一論斷也符合上清派對“符”的使用情況。上清經(jīng)典中的“符”蔚為大觀,其用法大致可分為行道成仙、召靈致仙和制魔三種,且三種用法與符的載體材質(zhì)相關(guān);而載體有五色分別對應(yīng)五行,同時,書符用的顏料也有五色分別對應(yīng)五行,兩者間存在五行生克關(guān)系,而這種生克關(guān)系又與符之用法相關(guān),下面試作分析:
右符總?cè)欧鏋牛诘垡恢?。同三十九符并以丹書,服皆用黃紙,佩通青素一幅,五尺五寸。[23]573
右三元豁落歲星精符。兆欲行道求仙,當(dāng)以朱書生碧佩身。兆欲致東岳真人仙官,當(dāng)以黑書青紙,東向服之,精思百日,仙官立到,真人詣房,賜兆神仙之藥也。兆欲制青帝之魔,當(dāng)以白書青木九寸板上,著東面百日,天魔束形,萬精自喪。[24]60
其一,“服符”的作用是“召靈致仙”,“佩符”的作用是“行道成仙”,“服符”“佩符”所用載體材料分別為紙質(zhì)與布帛;起“制魔”之用的“符”,一般放置在靜室中特定的方位,其載體材料一般為木質(zhì)。另外,符的載體還有“竹膜”“金”等物,其中“竹膜”書符主要用于吞服:“東華上道云:司命符,朱書竹膜上,每夕對太陰,存太乙司命君,引炁吞服,百神侍衛(wèi)。”[25]399以“金”為質(zhì)的符主要用于佩戴,如“太上寶章”:“三一相見之后,以金為質(zhì),長九寸,廣四寸,厚三分,刻而書之,以封山川之邪神,掌五岳之真精也?!盵6]408《登真隱訣》對“以金為質(zhì)”做了補充說明:“金應(yīng)用黃金,質(zhì)謂所刻之本主也。如此法乃用十?dāng)?shù)斤金,非道士所辦。亦可用白金,白金即銀也,此直呼為金,故可得兩用耳?!盵26]8
其二,書符的材料一般以顏色表示物質(zhì),如:“青墨者,細(xì)研空青,厚膠清和為丸,曝使干燥,用時正爾研之,如用墨法也。”[26]78“當(dāng)用好空青、曾青,宜在細(xì)研,以水漬去鋼氣,乃以膠和,薄書白紙上,勿令濃厚,亦可用黛青也?!?[26]8這里詳細(xì)說明了書符所用“青”色顏料所用原料及制作工藝。其余顏色如“丹”“朱”一般為朱砂制成,“黃”一般為雌黃制成。
其三,以五行生克而言,“服符”與“佩符”均采用五行相生的順序。其中當(dāng)“符”用于佩戴時,“符”之載體顏色所對應(yīng)的五行作為“相生”關(guān)系中“生”的一方,書符所用的顏料顏色所對應(yīng)的五行為此關(guān)系中“被生”的一方;當(dāng)“符”用作“服用”功能時,則剛好相反,書符顏料為“五行相生”關(guān)系中的“生”的一方,“符”之載體為“被生”的一方。而“制魔”用的“符”則采用五行相克的順序,如上述“豁落歲星精符”用作“制魔”之用時為“白書青木”,“白”屬金,“青”屬木,金克木,以五行相克來達到制魔的目的。
其四,“符”也可以作為修道的輔助工具,如“震靈之符”:“此符是一符,或曰三真靈符,別有注訣,以彩繒為地衣,四方各一丈,朱書彌滿其上,卷方大小隨意廣俠,常當(dāng)內(nèi)褥中,坐臥此符,而讀誦洞經(jīng),存思帝一,以行大洞之事。”[25]399即道士讀誦經(jīng)典或存思之時可以將此符放在坐臥之褥當(dāng)中,從而達到輔助修道的目的。
如上,符之作用以及書符的顏料、載體與五行思想聯(lián)系緊密,一般而言,符用作行道成仙、召靈致仙時可按照五行相生順序用顏料與載體書符,且行道成仙所用書符載體為布帛,其作用方式為佩戴;召靈致仙所用載體為紙質(zhì)或竹膜,其作用的方式為服用。當(dāng)符用作制魔時可按照五行相克的順序書符,且書符載體為木質(zhì)或金質(zhì),其作用方式一般為佩戴。
當(dāng)然,除了“經(jīng)”與“符”之外,上清派還用到“劍”“杖”“鏡”“印”等法物,以“鏡”為例:“明鏡之道,可以分形變化,以一為萬,又能令人聰明,逆知方來之事,又能令人與天上諸神仙見,行其道得法,則天上諸神仙皆來至。道士自見己身,則長生不老,還成少童?!盵21]418即“鏡”的使用除了能達到長生成仙這一目的之外,還有分形變化、預(yù)測、見神等多方面功能。相比較而言,上清派典籍對這些法物的記載要遠(yuǎn)遠(yuǎn)少于信物以及經(jīng)、符為中心所需法物的記載,如關(guān)于“鏡”的記載僅有《上清明鑒要經(jīng)》《上清長生寶鑒圖》《上清含象鑒劍圖》等有限的幾部經(jīng)典。就整體而言,記載這些法物的經(jīng)典在上清派卷帙浩繁的經(jīng)典中所占篇幅比例不是很大,但也不能因此否認(rèn)這些法物在上清派道士在道法修煉中的作用。
四?小?結(jié)
綜上所述,上清派經(jīng)典中記載的“法物”包括“信物”和以“經(jīng)”“符”為中心所需要用到的法物以及修法用到的“劍”“鏡”“印”等法物三部分,從文獻經(jīng)典來看其中占比重最大的是前兩部分“法物”,其中所包含的道教意蘊有以下三方面內(nèi)容。
一是“數(shù)可通道”的思想。這主要表現(xiàn)在“科”與“經(jīng)”中對“信物”“法服”所規(guī)定的數(shù)與天、炁、神靈之?dāng)?shù)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上。在上清派看來,這些“數(shù)”在某種意義上具備“道”之本體性特征;如此,這種對應(yīng)關(guān)系就具備了與“道”相感通的可能性,正是這種“感通”,從而能夠發(fā)揮“道”之“生”“化”等功能,進而使“得道成仙”這一命題成為可能。
二是“法物”之重要作用在于發(fā)明修道之“心”。綜上所述,此“心”略有誠心、輕財重道之心、求仙得道之心等,如《洞真太上太霄瑯書》所言:“道之為教,法以制心,心亂營他,故使?fàn)I法,法物檢心之要,非是道所必須。若能淡然虛寂,表里無營,物感則應(yīng),動非我私,此會圣真,無待法物,自茲以下,因物制心,頓具既難,在辨勿怠?!盵2]688即“法物”的重要目的在于“檢心”,即時刻檢視自心,一旦知道自己真心所在,將心安住在“道”上,做到“淡然虛寂”,“法物”便完成了自身使命。
三是“法物”對“炁”的重視和應(yīng)用,這點主要表現(xiàn)在“法服”和“符”之上。上清派認(rèn)為最上妙的法服是修道之士通過“煉炁”的手段和方法,將“炁”轉(zhuǎn)化而成;“符”則通過書寫材料之“顏色”來體現(xiàn)五行生克之理在其中的運用,而“符”之本質(zhì)為“炁”,從這一層面而言,便是五方之“炁”間的生克關(guān)系,通過這種關(guān)系體現(xiàn)出行道成仙、召靈致仙和制魔等種種妙用。
總之,從上述論述中可以看出,上清派巧妙地將“法物”與道教理念融合起來,通過對形下之“法物”的運用體現(xiàn)出對于形上之“道”的信仰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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