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麗麗
“客路向南何處是,蘆花千里雪漫漫?!鼻锾炖?,蘆花輕柔得像云朵,像棉絮,恣意地開在河溝邊,蘆花開放時有一種蒼涼的美。
“蘆花沒有什么看頭?!鼻迳偌{言這樣寫過。
蘆花是大自然開得最遲的野花,潔白如霜,似花非花,似霧非霧,平淡無奇,茫茫一片,成了蘆花之洲?!盀t湘一片蘆花秋,雪浪銀濤無盡頭”。秋雁從蘆花叢中飛出,直沖云端,在明凈高遠的天空,伸展著華美的姿態(tài),影子落在地上,又被寂靜的蘆花托起。離別愁緒在蘆花無力的搖曳之中,遠去的泣鳴是帶走的鄉(xiāng)愁。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雁過長空,影沉水寒,蘆花兩岸雪,江水一天秋。
往遠處眺望,空闊而幽暗的湖面上,吹拂著瑟瑟帶著涼意的風,湖邊停泊著一只船,一只低飛的白鷺,滑過蘆花的聲音,那樣的熟悉,那樣的親切,暮空照水,多像一幅清疏淡雅的出水畫。不由想起李煜的詞:閑夢遠,南國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笛在月明樓。
記憶里,環(huán)繞我家的是一條如帶的小河,似乎有水的地方,蘆葦不請自來。小時,我喜歡在薄霧似紗的晨靄中,踩著露水,在蘆葦叢中揀拾鴨蛋,風拂過,蘆葦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也有悉索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可能是水鼠,抑或其它小動物。那時我還常常鉆進葦叢中,在淺水里放一罐頭瓶,瓶內有饅頭屑,瓶口用塑料紙蒙上,留一小洞,用細繩一頭拴住瓶子,另一頭系在葦竿上,然后坐下來讀書,等貪吃的小魚鉆進瓶內。那時不知詩經里的“蒹葭”,就是這家門口的蘆葦,更不懂詩間蘊有綿綿惆悵與凄婉,只覺得秋水含煙中,頭頂大雁的叫聲,有些蒼涼。
蘆花絮可作填枕之物,父親講從前人窮還用蘆花做過棉衣。后讀到《孝子傳》:閔子騫幼時,為后母所苦,冬月以蘆花衣之以代絮。其父后知之,欲出后母。子騫跪曰“母在一子單,母去三子寒。”父遂止。古時“蘆衣”曾作為孝子的標志。
晚秋時節(jié),父親會讓我們采下蘆花編草鞋,葦竿織箔,蘆花似開未開時最好,結實又柔軟。隆冬,空氣也似乎被凍結起來,腳下卻溫暖如春,蘆花草鞋穿穿脫脫間,一個冬天便不知不覺過去了。后來,我遠離了故鄉(xiāng)的蘆花。歲月如水,父親在長長短短的日子中漸漸老去,滿頭烏發(fā)已漂成如霜的銀絲,遠遠望去,如秋風中的蘆花。
秋天時,曾和朋友一起到微山湖蘆葦地,茫茫無邊,好似蘆花的海洋,蘆花隨著微風在動,一波接著一波,有節(jié)奏的起起伏伏,真是“有花皆吐雪,無韻不含風。”其景致猶如唐代郎士元《奉使鄂渚》中的詩句:“客路向南何處是,蘆花千里雪漫漫?!蔽以谔J葦中穿行,身邊是蘆花的白,頭頂是碧藍的天,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白色和藍色,干凈純美,詩意濃濃。
蘆花,開亦清靜,去亦清靜。有詩云:“夾岸復連沙,枝枝搖浪花。月照渾似雪,無處認漁家”。
“秋風忽起溪浪白,零落岸邊蘆荻花?!鼻镲L起,白云飛,吹開朵朵蘆花,一株株纖細的密集的蘆葦,頂著如雪般的蘆花,如素面女子在河中梳洗飄逸的長發(fā),裊裊娜娜,萬種風情盡在其間。
蘆花在風中搖動,飄灑、從容,不取悅于人,也不凋零萎謝。當我拿它在臉上輕輕擦過的時候,覺得特別的柔和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