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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外使節(jié)與北伐時期的北洋政府

2019-12-18 01:07
安徽史學 2019年6期
關鍵詞:北洋政府使節(jié)公使

(中山大學珠海校區(qū) 歷史學系,廣東 珠海 519000)

1926年5月,國民革命軍入湘作戰(zhàn),北伐拉開序幕;到1928年6月,張作霖退出關外,北洋政府結束,北伐取得決定性勝利。在民國史的敘事框架中,這兩年左右的時間可統(tǒng)稱為“北伐時期”。(1)在李新總編的十二卷本《中華民國史》中,1926年5月到1928年6月這一時期被單獨編為一冊。見楊天石主編:《中華民國史》第6卷(1926—1928),中華書局2011年版。對此一階段,研究者多著眼于北伐戰(zhàn)事、國民黨內(nèi)部的權力斗爭、國共沖突、革命外交等以南方革命政權為中心的大事件,而于此一時期的北方政權、特別是軍閥以外的文官政府,則缺乏足夠的關注。(2)羅志田較關注北伐前夕的北方政局,但其考察更多集中于1927年以前的北方軍政格局,對1927到1928年上半年的北方政局則未作專門考察。參見羅志田:《北伐前夕北方軍政格局的演變:1924—1926年》,《史林》2003年第1期;羅志田等著:《中華民國史》第5卷(1924—1926),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446—558頁。王建朗、李育民、唐啟華等學者對北伐時期北洋政府的修約外交亦有一系列相關研究,但他們的研究集中于修約這一維度,并未致力探討這一時期北洋政府政治外交的總體情況。見王建朗:《中國廢除不平等條約的歷程》,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55—203頁;李育民:《中國廢約史》,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581—634頁;唐啟華:《被“廢除不平等條約”遮蔽的北洋修約史(1912—1928)》,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341—543頁。此外,李在全利用北洋政府官員黃尊三的日記,討論了北方官員對北伐期間南北政局的感知,見李在全:《北伐前后的微觀體驗——以居京湘人黃尊三為例》,《近代史研究》2018年第1期。本研究希望透過北洋政府的駐外使節(jié)群體,來側(cè)面展現(xiàn)這兩年中北洋政府的運轉(zhuǎn)情況。

駐外使節(jié)包括駐外使館的正任公使及公使未在館時、負責代理館務的代辦館員(簡稱代辦)。(3)駐外使節(jié)實際包括大使、公使(不包括未外派的待命公使)和代辦,此外,特派使節(jié)亦可算入其內(nèi)(陳體強:《中國外交行政》,商務印書館1943年版,第186頁)。本文的討論不包括特派使節(jié)(因中國駐國聯(lián)代表例由駐歐使節(jié)兼任,故本文會涉及國聯(lián)代表),而在筆者所討論的時期內(nèi),中國無正式大使,故只包含公使、代辦。在北洋政府走向末路的兩年中,駐外使節(jié)是北方政界頗受矚目的一個群體:1927年4月,駐歐各使聯(lián)名致電北洋政府,威脅如不補發(fā)經(jīng)費,將集體下旗回國。是年7月,駐意大利公使兼駐國際聯(lián)盟首席代表朱兆莘又在日內(nèi)瓦宣布,他本人已加入國民黨,將代表南京國民政府出席下屆國聯(lián)行政會議。以上事件引起國內(nèi)輿論的一片嘩然,對北洋政府的國際形象也有極大打擊,此后論及北伐時期政治狀況的著作,亦常將其作為北方政權喪失人心、瀕臨崩潰的重要例證。(4)如楊天石主編:《中華民國史》第6卷(1926—1928),第441頁;羅志田:《北伐前期美國政府對中國革命的認識與對策》,《亂世潛流:民族主義與民國政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324頁。使節(jié)們的上述非常之舉,實為這一時期北洋政府內(nèi)部危機的一個集中體現(xiàn),對此一群體的追蹤考察,無疑是觀察北洋政府如何走向瓦解的一個較好切入點。(5)對北伐時期北洋政府的駐外使節(jié),民國外交行政史的相關研究亦僅有簡單提及,未作深入探討。如王立誠:《中國近代外交制度史》,甘肅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岳謙厚:《民國外交官人事機制研究》,東方出版社2004年版;張齊顯:《北京政府外交部組織與人事之研究 (1912—1928)》,臺北花木蘭出版社2010年版;[日]川島真:《中國近代外交的形成》,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67—190頁。下面,筆者就將利用北洋政府外交部檔案、《外交公報》及其他中外報刊、外交官個人資料等史料,來展開對北伐時期北洋政府駐外使節(jié)群體的考察。

一、北伐期間駐外使節(jié)的怠工與“附南”

本節(jié)將對北伐時期駐外使節(jié)的群體面貌作一整體勾勒。因出使經(jīng)費長期被拖欠,1926年下半年后,北洋政府各駐外機構均深陷經(jīng)費危機之中,日常運作受到極大影響。駐英國代辦陳維城等在1927年初致同僚的一封函電中稱,館內(nèi)“薪俸久欠,生活斷絕;再無救濟,流落堪虞;行人之官,淪同流丐”。(6)《駐歐各國使領經(jīng)費問題》,天津《大公報》1927年5月12日,第6版。而據(jù)駐比利時公使王景岐接受記者采訪時所言:“駐外使館人員真有因薪水久欠,至每日挨餓,只進一餐者”。(7)《王景岐歸國后之談片》,天津《大公報》1927年3月19日,第2版。此時,國內(nèi)政局也正經(jīng)歷劇變:在北方,自1926年4月段祺瑞執(zhí)政府垮臺后,顏惠慶、杜錫珪相繼組成攝政內(nèi)閣,但因得不到軍閥的有力支持或無法解決財政危機,均很快辭職;1926年10月,顧維鈞代理國務總理,然因政局動蕩、財政困難,內(nèi)閣仍基本處于停擺狀態(tài)。直到1927年1月,顧內(nèi)閣完成改組,內(nèi)閣才重新開始議事,但如《申報》所論,顧閣“除奉方空言維持外,仍無財政及其他助力”。(8)《張楊將返奉中之京政局》,《申報》1927年1月16日,第7版。而在南方,國民革命軍于1926年5月進入湖南后,進展迅速。到1927年初武漢國民政府成立時,湖北、湖南、江西、廣東、廣西、福建基本已在國民黨當局控制之下。

在這種局面下,早因欠薪而心懷不滿的駐外使節(jié)群體對北洋政府耐心日減。1926年末、1927年初,有數(shù)位公使離職回國,向政府討要積欠的出使經(jīng)費:駐奧地利公使黃榮良因長期欠薪,于1926年底主動向外交部提出裁撤駐奧使館。(9)《黃榮良歸國后片談》,《申報》1927年5月13日,第7版。1926年10月,該館獲準裁撤。(10)《裁并使領館說帖印件》,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藏北洋政府外交部檔案(以下簡稱北洋政府外交檔),檔號:03-10-011-04-001。到1927年4月黃氏返回北京時,其主要身份已成駐歐各使的索薪代表。(11)《駐歐使館回國期迫》,天津《大公報》1927年4月24日,第2版。駐西班牙公使劉崇杰、駐比利時公使王景岐于1926年年末相繼回國述職,二人回國后,均不愿再回任,劉崇杰處于半隱退狀態(tài),而王景岐則把大部分精力投入了代各使館索要拖欠使費。(12)《劉崇杰公使談片》,天津《大公報》1926年11月29日,第6版;劉紹唐主編:《民國人物小傳》第7冊,臺北傳記文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9頁。此外,駐瑞典公使曾宗鑒、駐日本公使汪榮寶也相繼因經(jīng)費問題提出辭呈,在1927年3、4月間返國。(13)《簡單報告》,天津《大公報》1927年3月11日,第3版;《汪榮寶回國》,天津《大公報》1927年4月17日,第2版;《簡單報告》,天津《大公報》1927年4月20日,第3版。

其余公使代辦雖暫未離職,但多有下旗回國之意。1927年春,當北伐軍于東南地區(qū)勢如破竹、節(jié)節(jié)北進之時,北洋政府的駐歐各使正籌劃一次集體行動:3月29日,在駐英國、比利時二使館的發(fā)起下,駐法國公使陳箓向駐歐各使領館發(fā)出公電,倡議各使為經(jīng)費問題向外交部做“最后堅決之表示”。函電發(fā)出后,多數(shù)使領館復電贊同。4月6日,在駐意大利公使兼國聯(lián)代表朱兆莘領銜下,駐歐各使領聯(lián)名致電北洋政府外交部,稱各使領館經(jīng)費斷絕,外交部如不立即匯款維持,各使領將于5月1日全體回國。(14)《駐歐各國使領經(jīng)費問題》,天津《大公報》1927年5月12日,第6版。列銜通電者包括除駐蘇俄代辦鄭延禧以外的全部駐歐公使代辦。外交部經(jīng)百般設法,終于在4月下旬匯出一筆出使經(jīng)費,駐歐各使未真如他們所威脅的那樣,在5月集體下旗回國。

在發(fā)生這一“貽譏世界”(15)《替北京災官說幾句話》,天津《大公報》1927年4月15日,第1版。事件的同時,一些公使已開始示好南方的國民政府。據(jù)《大公報》報道,1927年2月,在駐美公使施肇基的召集下,駐意、法、德、荷等國公使舉行會議,決定駐歐各使將為國民政府“共盡職務”。(16)《駐外各使與黨政府》,天津《大公報》1927年2月14日,第2版。而駐國聯(lián)代表朱兆莘在1927年初的一次國聯(lián)會議上,宣稱自己是同時代表南北兩方進行發(fā)言,以致英國國會方面發(fā)生疑惑,朱到底是誰派出的代表,英國外交部只能答復說:“我們有理由認為他受雙方或多方(指北洋政府、南京國民政府、武漢國民政府,引者注)的影響,但各方都未向他發(fā)薪。我們正式知道的,只有他是被北京政府任命的”。(17)“Parliamentary Question”,英國國家檔案館(the National Archives)藏,英國外交檔案(United Kingdom,Foreign Office Archives,下稱“英國外交檔案”),檔號:FO,371,Vol.12443.到1927年7月,便發(fā)生了朱在國聯(lián)代國民政府發(fā)言的事件。

1927年6月中旬,武漢國民政府與南京國民政府正分頭進行北伐,兵鋒逼近黃河一線,北方政權已搖搖欲墜,張作霖卻決定成立軍政府,自任陸海軍大元帥。差不多就在這期間,朱兆莘在南京國民政府外交部長伍朝樞的勸說下,決定歸附南京國民政府。因北洋政府長期拖欠出使經(jīng)費,朱兆莘對北洋政府早有不滿。特別是到此時,隨著兩路北伐軍的節(jié)節(jié)北進,他認為北洋政府已維持不了多久。(18)見朱兆莘在1927年7月初與國聯(lián)秘書長埃里克·德魯蒙德(E .Drummond)的私人談話?!癛ecord of Interview”,英國外交檔案,檔號:FO,371,Vol.12443.同時,朱為廣東人,與國民黨素有淵源,1913年時,朱氏曾加入過國民黨。他與伍朝樞更屬故舊,1917年朱兆莘任江蘇交涉員時,伍朝樞之父伍廷芳正是北洋政府外交總長,是年7月張勛復辟事件發(fā)生后,伍廷芳率伍朝樞離京赴滬,即是由朱兆莘接的船。之后朱兆莘與伍朝樞均南下廣州,參與護法。(19)湯銳祥:《朱兆莘略歷》,政協(xié)花縣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花縣文史》第12輯,1990年自印本,第50—54頁。有這重關系,當1927年5月伍朝樞在南京任外交部長、跟他展開聯(lián)絡后,朱兆莘很快便被說服。據(jù)報道,伍朝樞的邀請中有一點尤其能打動朱兆莘:伍氏向他允諾南京方面將接濟他使館經(jīng)費,同時說明,如不當機立斷,到北伐成功時,國民政府將不承認朱氏以私人名義為國聯(lián)辦事處及駐意使館墊付的十余萬借款。這使得朱氏義無反顧地投向了南京。(20)《京政府對朱兆莘準備免其本兼各職》,《順天時報》1927年7月11日,第2版。當時適逢日內(nèi)瓦海軍會議開幕,中國并非與會國,但國內(nèi)媒體認為會議議題可能牽涉中國,故伍朝樞指示朱兆莘在會上提出抗議。(21)《伍外長否認軍縮會議中國問題》,《申報》1927年7月5日,第13版;《朱兆莘對減軍會議之聲明》,《申報》1927年7月6日,第5版。朱遂于會上代伍朝樞發(fā)表抗議聲明,并宣布他將代表國民政府參加下屆國聯(lián)行政會議。此后,朱氏即奉南京國民政府之令回國,當他于8月初回到國內(nèi)時,其身份已變成南京國民政府外交部副部長。此事使北洋政府的國際形象進一步跌落,外國媒體議論紛紛,質(zhì)疑北洋政府的合法性,國聯(lián)也開始討論中國是否還有資格派代表參加國聯(lián)以及誰能代表中國。(22)“Chinese representation on the League of Nations”,英國外交檔案,檔號:FO,371,Vol.12443.

在此期間,通過南京國民政府內(nèi)的王正廷、王寵惠居間說項,駐歐各使與國民政府文電往返,“大有傾向南京之意”。各地領事也多與北洋政府離心離德,駐新加坡、仰光、爪哇等地領事“已事實上服從國民政府命令,執(zhí)行各項華僑內(nèi)之宣傳及聯(lián)絡事務,惟因限于局勢,尚未與北京斷絕關系,而明白表示其態(tài)度”。(23)《駐外各使領與南京》,天津《大公報》1927年7月20日,第2版。一時之間,駐外官員“頗有脫離北京政府,承受南方命令之趨勢”。(24)《時事日志》,《東方雜志》第24卷第17期,1927年9月10日,第116頁。

從1927年8月蔣介石去職到1928年4月蔣徐州誓師、二次北伐開始之前,國民革命軍的北伐攻勢有所減弱,北方政權稍得喘息;而經(jīng)潘復內(nèi)閣的財政整頓,北洋政府的政費危機曾短暫緩解,出使經(jīng)費一度得以部分補發(fā);同時,國民黨方面出于種種考慮,也未再要求與其有聯(lián)系的使節(jié)公開代其發(fā)言,故未再出現(xiàn)駐外使節(jié)公開“附南”的情況。但使費拖欠問題未得解決,多數(shù)使節(jié)仍消極怠工。此種茍延殘喘的局面一直延續(xù)到北洋政府結束。我們用列表的形式,來對北伐期間北洋政府各駐外使館的運作情況作一整體展示,見表1。

表1 1926年下半年到1928年上半年間北洋政府各駐外使館的基本情況

從表中可見:1926年上半年時,中國的獨立駐外使館有21所(駐挪威與巴拿馬使館為其他公使兼領)。1926年下半年,駐芬蘭、駐奧地利使館相繼被裁撤。在余下的19所中,1927年下半年有公使在館主持館務的,僅駐日本、美國、法國、秘魯、比利時、葡萄牙、古巴、丹麥、巴西9館。到1928年,巴西公使亦回國,只有8館尚有公使。公使離職、由較低級館員代辦者則有11館,其中駐英國、蘇俄、智利3館是在1926年5月前即一直由代辦負責,駐德國、西班牙、意大利、荷蘭、墨西哥、巴西、瑞典、瑞士8館,則是在1927年后因正任公使離館(多數(shù)是因非正常原因不在館),館務被迫交由其他館員維持。公使三年左右需回國述職一次,回國期間館務需由代辦接管。另外,新任公使赴任需時,在未到館前,館務亦應由代辦維持。但長期由代辦代理館務,會被認為是不尊重駐在國。故正常情況下,只會有少數(shù)使館是由代辦代理。表2列出了若干年份的各使館公使代辦人數(shù)。從表中可見,北伐時期代辦占全部使節(jié)人數(shù)的比例要高于其他時段。由此點能看出:1927到1928年上半年,應該是整個北洋政府時期公使不在館情況最為普遍、使館日常運作最不正常的一個階段。除公使代辦外,各館館員也大量離館。據(jù)1927年下半年北洋政府的統(tǒng)計,各使館參事以下館員應有106人,但當時實在館者僅有57人。(25)《裁并使領館說帖印件》,北洋政府外交檔,檔號:03-10-011-04-001。

表2 代辦占使節(jié)比例的變化情況

二、使節(jié)離心與北洋政府的政治、財政危機

上節(jié)中我們看到,北伐時期北洋政府的駐外使節(jié)群體與北京當局離心離德,多數(shù)處于消極怠工狀態(tài),有些甚至公開投向國民政府。造成這一局面的主因之一,是使館經(jīng)費的長期拖欠。

使館經(jīng)費與領事館經(jīng)費在財政上同屬一類,統(tǒng)稱出使經(jīng)費或使領經(jīng)費。在晚清時,關稅之一部分被指定為出使經(jīng)費???。??羁傤~充裕(26)陳文進:《清季出使各國使領經(jīng)費(1875—1911)》,《中國近代經(jīng)濟史研究集刊》第1卷第2期,1933 年5月,第271—310頁。,故不論中央財政情況好壞,出使經(jīng)費均不虞短缺,駐外使臣也被視作“優(yōu)美之缺”。(27)施肇基:《施肇基早年回憶錄》,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18頁。民國成立后,出使經(jīng)費改為由財政部撥款。這樣,出使經(jīng)費是否充足,主要依賴中央財政的整體狀況。在1921年前,中央財政雖捉襟見肘,但“政府威信未墮,各省尚有解款,國內(nèi)既得募集債券,列邦復假以巨款”,中央政費尚少短缺,出使經(jīng)費多能正常發(fā)放。但從1921年開始,“政局愈紛,財源漸枯”,各省紛紛停止向中央解款,各項中央收入也多被地方截留,中央政費從“浮濫時期”轉(zhuǎn)入“枯澀時期”,陷入長期之短缺。(28)以上參考賈士毅:《民國續(xù)財政史(一)》,張研、孫燕京主編:《民國史料叢刊》第910卷,大象出版社2009年版,第76頁。出使經(jīng)費遂大受影響。1921年下半年,外交部告知各駐外使領,政府無款可發(fā),要求他們自籌經(jīng)費、減少開支。(29)“From day to day”,The North-China Daily News,1921,Dec 7,p14.到1923年上半年,駐外使館經(jīng)費積欠達十數(shù)月,駐外各使兩次聯(lián)名致電外交部,威脅如不發(fā)俸,將集體下旗回國。代理部務的外交次長沈瑞征因使費事,數(shù)度提出辭職。(30)《駐歐各使為積欠館費辭職》,《申報》1923年3月25日,第7版;《沈瑞征力爭使領經(jīng)費之辭呈原文》,《順天時報》1923年5月2日,第2版;《各公使下旗回國將即實行》,《順天時報》1923年7月17日,第2版。

不過,在1926年前,雖然中央財政惡化,但北洋政府尚能靠關余、鹽余、發(fā)債借貸彌縫補苴,勉強維持。關余為關稅在支付完外債賠款、海關行政及特提款項等支出后的剩余部分,該款經(jīng)駐京外國公使團同意,可供北洋政府支配,用于行政支出。1923年后,關余被全部指定為內(nèi)債基金,基本不再撥作政費,但通過擠壓海關行政經(jīng)費、動用總稅務司掌握的關稅預備金,北洋當局仍可用特提款項的名義從關稅內(nèi)撥發(fā)小筆政費。鹽余為鹽稅支付完外債賠款后的剩余部分,1926年前,地方對鹽余的截留尚不似北伐開始后那樣嚴重,大部分鹽余尚可上解中央,供北洋政府支用。同時,借關余、鹽余及停付、緩付或退還的庚子賠款作擔保,北洋政府可靠公債及銀行借款來籌措資金,以此集中發(fā)放一批拖欠政費。這樣,在長期的財政困局中,尚能不時出現(xiàn)短暫好轉(zhuǎn)。而相比于其他各項政費,出使經(jīng)費尚受到一定照顧:關稅往往會優(yōu)先撥作使領經(jīng)費,有些債券收入會被指定作發(fā)放出使經(jīng)費之用。如1923年6到9月間,總稅務司陸續(xù)墊借給北洋政府157萬兩關平銀,其中三分之二用作了支付出使經(jīng)費。(31)魏爾特:《關稅紀實》,海關總稅務司公署統(tǒng)計科1936年版,第188—190頁。再如1923年8月,北洋政府以蘇俄退回庚子賠款為抵押,發(fā)行500萬元使領庫券(32)其中400萬用于補發(fā)十六個月的使領欠款,100萬用于補交國聯(lián)會費?!妒诡I庫券發(fā)行之經(jīng)過》,《銀行月刊》第4卷第3期,1924 年3月25日,第176—177頁。;1925年3月,北洋政府又以停付德國庚子賠款為擔保,發(fā)行公債1500萬元,用作中央緊急政費及出使經(jīng)費。(33)《咨內(nèi)務部十四年公債指定專作中央緊急政費及使領經(jīng)費之用豫豐銀號開兌實無余款可撥咨復查照文(1925年3月28日)》,《財政月刊》第12卷第136期,1925年4月,第13頁。是故在1926年前,出使經(jīng)費雖屢有拖欠,但借助關稅撥款及政府舉債,尚能不時得到補發(fā)。此外,在外交部無法發(fā)放出使經(jīng)費時,駐外使節(jié)會用北洋政府或私人名義,向外國銀行、駐在地華僑及外國政府進行借貸,以墊付使館所需。在北伐開始前,北洋政府之債信還未完全瓦解,這類借款多能成立。這樣,使館日常運轉(zhuǎn)便尚能維持。

但北伐極大地影響了北洋政府的鹽稅收入,對關稅收入也有不利影響,同時嚴重打擊了列強及國內(nèi)金融界對北方當局的信心、限制了其發(fā)債借貸能力,可以說正擊中了北洋政府的財政命門。北洋政府的財政體系遂陷入前所未有之困局。在此種財政狀況下,常規(guī)的使館經(jīng)費撥款自然更陷絕境,以往用以補救出使經(jīng)費的關稅臨時撥給、發(fā)債借款等手段,亦因中央財政走入死局而難再奏效。在關稅方面,這一時期,外交部曾屢與總稅務司商議,希望用關稅救濟出使經(jīng)費,然因關稅短收等原因,多被總稅務司回絕。(34)《商撥庚款接濟使費事(1927年12月)》,北洋政府外交檔,檔號:03-08-023-05-001。在借貸收入方面,1927、1928年,北洋政府未能成功發(fā)行公債債券,自然無法以發(fā)債收入補救出使經(jīng)費。駐外使節(jié)的個人借貸,也因各界對北洋政府喪失信心而大受影響,借款“近日已絲毫不能通融,于是使館真有告貸無門、羅掘俱窮之勢”。(35)《駐歐各國使領經(jīng)費問題》,天津《大公報》1927年5月12日,第6版。北洋政府亦曾嘗試采用其他挽救措施,但均效果不佳:1926年下半年開始,外交部試圖通過開除部內(nèi)冗員、裁撤駐外使館的辦法來節(jié)省支出,雖然預算支出確實被壓縮了下來(外交部每月預算從7萬減到5.5萬,出使經(jīng)費從28萬減到10萬(36)《財政部為大元帥核定院部各署每月經(jīng)費數(shù)目清單復審計院咨:附國務院致財政部函及各署經(jīng)費清單(1927年8月11日)》,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北洋政府檔案·審計院》第146冊,中國檔案出版社出版2010年版,第77—100頁。),奈何收入太少,于大局少有補益。北洋政府還曾計劃從新開征的二五附稅中撥出200萬,用于發(fā)放出使經(jīng)費(37)《公函》,《政府公報》第3867號,1927年1月25日,第3頁。,但在1927年初開始實行加稅后,“各處之二五附稅悉為地方截留,前項計畫又未果行”。(38)《聯(lián)合會會費事(1927年6月)》,北洋政府外交檔,檔號:03-38-040-01-014。此外,1927年底,比利時同意從退還庚子賠款中撥出30萬,用于支付北洋政府駐外使館經(jīng)費。(39)《北京財政與外交》,《申報》1927年11月30日,第5版。受此啟發(fā),是年年底及1928年初,外交部多次致函駐美、英、日、俄、意等館,請各館與所在國接洽,從庚款中退還部分,用作支付使領經(jīng)費,然未獲成功。(40)《商撥庚款接濟使費事(1927年12月)》,北洋政府外交檔,檔號:03-08-023-05-001。

這樣,從1926年下半年到1927年上半年,使費基本停發(fā)。(41)《使費積欠請速撥匯(1927年1月)》,北洋政府外交檔,檔號:03-23-075-01-003;《駐外使領電索經(jīng)費》,天津《大公報》1927年4月11日,第2版。直到1927年4月,顧維鈞接到駐外使領威脅下旗回國的電文后,百般設法,終于籌得出使經(jīng)費75000美元(合11.1萬元)。(42)《外部存入使領費亦停付》,《順天時報》1927年5月4日,第7版。此款匯出后,至顧維鈞內(nèi)閣結束,使費再未能發(fā)放分文。直到1927年8月,經(jīng)新任財政總長閻澤溥對各部政費的整頓,財政狀況短暫好轉(zhuǎn)。在外交總長王蔭泰力爭下,8到10月,財政部擠出??顡芙o外交部。由此,使費得以發(fā)出一部分。(43)《朱公使欠款事(1927年12月)》,北洋政府外交檔,檔號:03-46-013-01-002;《致錢司長經(jīng)費事》,北洋政府外交檔,檔號:03-38-041-01-001。但11月后,財政部又籌不到所需款項,使費發(fā)放再陷停頓。(44)《上月份使領費在籌措中》,《順天時報》1927年12月4日,第3版。1928年2月,外交總長王蔭泰辭職(無法解決使領欠費是其辭職的原因之一),張作霖任命羅文干為外交總長。此后,外交部財政狀況更加困難,只能每月給各使館發(fā)出少許“維持費”,直到北洋政府覆滅。

總之,我們看到,在北伐開始前,因出使經(jīng)費長期拖欠,北洋政府的駐外使館已普遍處于困境之中,只是借助政府舉債、關稅特支等臨時性撥款及駐外使節(jié)的個人借貸,駐外使館才不至完全癱瘓。而北伐開始后,北洋財政受到致命打擊,原有的出使經(jīng)費補救辦法大多失效,駐外使館遂陷入絕境:使館的基本用度難以維持,普通館員長期欠薪(45)據(jù)意大利使館三等秘書徐同熙在1927年12月開列的補發(fā)薪酬記錄:從1925年6月到1927年7月,只有1925年12月、1926年3月的薪水為已發(fā),其他全遭拖欠?!吨旃骨房钍?1927年12月)》,北洋政府外交檔,檔號:03-46-013-01-002。,以致“每日挨餓”,各館館長雖不至衣食無著,但要面對館員討要欠薪、債主追索舊欠,亦疲于應對。(46)如據(jù)駐英代辦陳維城在1928年1月致外交部的電文中所言:該館欠款日多,“偶奉撥到經(jīng)費,現(xiàn)狀尚難維持,更無余款稍還舊欠,以致銀行方面久失信用,函電頻催,窮于應付”?!恶v英使館公函(1928年1月)》,北洋政府外交檔,檔號:03-08-023-05-005。這是上節(jié)所述北伐期間駐外使節(jié)怠工與“附南”的主要促因之一。

除痛擊到北洋政府的財政命門外,北伐對北方政權的政治打擊同樣致命:1926年下半年后,隨著北方政局動蕩的加劇及南方政權控制范圍的擴大,北洋政府之聲望落入谷底,政治精英、知識精英多對其離心離德。(47)羅志田:《“有道伐無道”的形成:北伐前夕南方的軍事整合及南北攻守勢易》,《中國社會科學》2003年第5期。特別是那些出生在南方及與南方政府有淵源者,對北方當局的疏離感更為強烈。(48)羅志田認為,國民黨的南方特性使其更能得到南方人的支持,北伐之成功正與此有關。見羅志田:《地方意識與全國統(tǒng)一:南北新舊與北伐成功的再詮釋》,《亂世潛流:民族主義與民國政治》,第185—225頁。而包括駐外使節(jié)在內(nèi)的外交官群體,多在國外接受過現(xiàn)代教育,思想上較接近新派知識分子,且大都有較強的“職業(yè)外交官”信念,認為自己效忠于國家利益,而非服務于特定的政治勢力。其籍貫又恰以福建、浙江、江蘇、廣東等南方省份為主——據(jù)筆者統(tǒng)計,1926年年中的21位公使代辦中,福建籍、江蘇籍、浙江籍各5人,廣東籍、京兆籍各2人,湖北籍、安徽籍各1人。(49)參見岳謙厚:《民國外交官人事機制研究》,第143、147、148頁。這樣,他們雖不一定同意南方政府的激進革命,但對北方當局無疑普遍抱疏離態(tài)度。

從外交官的最頂層來看,當時“外交系”(系指一批曾有外交經(jīng)歷、在1920年代長期占據(jù)北洋政府要職的政要)的幾位代表人物中,王正廷、王寵惠先后南下,成為南京國民政府內(nèi)的重要官員;施肇基時任駐美公使,在北伐期間一直與國民黨當局暗中有聯(lián)系;顏惠慶在1926年7月后只為北洋政府擔任一些顧問性質(zhì)的職務,在私下場合,他亦一度表達過對南方政府的好感(50)上海檔案館譯:《顏惠慶日記》第2卷,中國檔案出版社1996年版,第367、384頁。;顧維鈞、羅文干(51)羅文干在1928年前并未正式出任過外交官,但因與顧維鈞、王寵惠關系密切,在外交界亦有很大影響,一般也被認為是外交系的一員。金光耀:《外交系初探》,金光耀、王健朗編:《北洋時期的中國外交》,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94—197頁。雖為北洋政府的總理、總長,但他們實際上也對在北京為官態(tài)度消極,在顧維鈞任總理的1926年10月到1927年6月間,顧氏至少有四次通電請辭,按他本人的說法,“我之所以繼續(xù)參與政治,只不過是為了中國的國際聲譽而維持一個政府而已”。(52)《顧維鈞回憶錄》第1冊,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298頁。層級較低的外交部官員中,也有不少人選擇南下為官:如在北洋政府外交部工作的陶履謙(浙江紹興人)、徐謨(江蘇吳縣人)、金問泗(浙江嘉興人)、何杰才(江蘇上海人)均“因不甚得意、先后南下”,成為南京國民政府外交部的參事、司長。(53)《寧外交部人員皆曾服務京外部者》,天津《大公報》1928年3月17日,第2版。以致1928年后南京外交部幾乎被舊外交官員壟斷。(54)張齊顯:《北京政府外交部組織與人事之研究(1912—1928)》,第119頁。駐外使節(jié)群體在北伐時期普遍傾向南方,亦系此潮流之一部分。

除國內(nèi)精英的離心離德外,北伐也導致了列強態(tài)度的變化。從1926年下半年開始,隨著革命軍節(jié)節(jié)北進,英、日、美等國相繼調(diào)整對華策略,外交重心有南移的趨勢。(55)楊天石主編:《中華民國史》第6卷(1926—1928),第259—277頁;牛大勇:《北伐時期列強對華政策研究評介》,《歷史研究》2005年第3期;羅志田:《北伐前期美國政府對中國革命的認識與對策》,《亂世潛流:民族主義與民國政治》,第311—324頁。列強對北洋政府重視程度下降,對北洋政府駐外使節(jié)自然更取忽視態(tài)度,即如《大公報》所論:“各國外交當局以中國局面變遷,早持觀望態(tài)度,對于使領各館已在不論不議之列也”。(56)《駐歐各國使領經(jīng)費問題》,天津《大公報》1927年5月12日,第6版。列強即使要和北洋政府交涉,也更多是利用駐華使節(jié)直接在北京進行會談。另一方面,民初有“外交談判集中于北京的傳統(tǒng)”,駐外使節(jié)負責的交涉事務本即有限。(57)《王景岐歸國后之談片》,天津《大公報》1927年3月19日,第2版。北伐開始后,北洋政府自顧不暇,更無力向外拓展外交,故對與各國交涉事件,更多選擇繞過駐外使節(jié),直接與外國駐華公使交涉。如1927年中法間的商約談判,“皆由外交部在北京與法使直接談判,駐法使館多不與聞”。(58)《駐歐各國使領經(jīng)費問題》,天津《大公報》1927年5月12日,第6版。公使陳箓只得常到法國外交部打聽本國消息,而張作霖有時更會連外交部一并繞過。如1927年4月張作霖下令查抄蘇俄大使館,事前事后均不知會國務院和外交部。(59)《顧維鈞回憶錄》第1冊,第364頁。這種情況下,便出現(xiàn)駐比利時公使王景岐在1927年3月時對記者所描述的:“駐外使館幾成無事可辦之機關……駐外公使,儼同虛設”。(60)《王景岐歸國后之談片》,天津《大公報》1927年3月19日,第2版。這些因素進一步加劇了駐外使節(jié)與北洋政府間的疏離。

結 語

上文討論了北伐期間北洋政府駐外使節(jié)群體的所處境遇及他們與北洋政府間的關系。從中我們看到:因使領經(jīng)費拖欠問題,駐外使節(jié)與北洋政府間本就存在長期矛盾。而北伐導致北洋政府的政治與財政狀況更趨惡化,駐外使節(jié)群體與北洋政府間的矛盾進一步加劇。多數(shù)公使處于消極怠工狀態(tài),有些甚至公開投向國民政府。這從一個側(cè)面展現(xiàn)了北伐時期北洋政府內(nèi)部的分崩離析。

可以這樣總結:在北伐開始前,北洋政府即長期處于政治與財政危機之中,政局持續(xù)動蕩,政治體制殘破不全,中樞乏人,國會缺失,財政上亦困難重重,各項政務飽受經(jīng)費短缺之苦。北伐的開始進一步加劇了北洋當局的危機——革命軍的節(jié)節(jié)勝利加速了知識精英、政治精英對北洋政府的離心離德,引發(fā)了列強對華態(tài)度的改變、外交重心的南移,并使得本就深陷泥潭的北洋財政更趨破碎。這些因素加總起來,導致北伐時期的北洋政府處在前所未有的政治與財政困境之中??梢姡狈ピ谟行蔚膽?zhàn)爭之外,也在通過一種無形的方式,加速北方政權的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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