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興虎,蘭 青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 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江蘇 南京 211106)
近年來,隨著我國老齡化進程的加快,以及獨生子女政策帶來的“恩往下流”的影響[1],越來越多的老年人從農村到城市,或從城市到其他城市,跟隨子女遷居到子代家庭中與子女同住。國家衛(wèi)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發(fā)布的《2016年中國流動人口發(fā)展報告》顯示,我國60歲以上的老年流動人口已達1 800萬,且呈低齡化趨勢,其中進城照顧晚輩的農村老人占老年流動人口總數(shù)的43%[2]。一個跟隨子女遷居的龐大的“老漂族”群體日漸形成并引發(fā)社會各界的關注。不同于其他流動群體,“老漂族”大多是為了子女而“漂”,但由于家庭內不同代際的人在價值觀念、生活習慣等方面難以融合,以及城市社會保障制度對外來人口的排斥,代際關系同時又表現(xiàn)出緊張和沖突的一面。
西方學術界較早地對這種代際關系中團結與矛盾因素共存的家庭現(xiàn)象進行了理論解釋。學者盧休在研究成年子女與老年父母的家庭關系時注意到,代際互動常常伴隨著行動主體矛盾的感受、想法、愿望和目的,以及主體對于家庭關系、社會結構和自身利益的矛盾的評估。由此,他提出了“代際關系矛盾心境”理論。這一理論解釋了處于特定社會背景、家庭關系中的個體在面臨個人情感、道德責任以及社會事實相互制約、難以平衡之時所經歷的一種矛盾的心理體驗[3]。該理論能夠幫助我們理解和分析在當前我國城市化、社會生活現(xiàn)代化的背景下,在這類“城市新移民家庭”中,老漂族與其子代之間復雜的、流變的代際關系模式以及老漂群體在壓力狀態(tài)下所表現(xiàn)出的矛盾心境。本文運用“代際關系矛盾心境”理論對城市老漂族的家庭生活現(xiàn)狀特別是與子女的代際關系問題進行分析,結合特定的社會結構背景,對產生該問題的社會和個體兩個層面的因素進行探析。
“老漂族”是近幾年隨著我國老齡化進程加快、家庭結構變革而被一些學者關注的社會群體,大眾媒體在報道相關現(xiàn)象時大多采用該稱謂,學術界也有研究者認為“老漂族”對于老年流動人口這一群體的描述比較準確,理由是該詞突出了“老”和“漂”兩個顯著的生理和社會特征[4]。從漂泊的動機來看,“老漂族”主要指的是為了照顧孫輩和家庭團聚而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陌生城市的老年流動群體[5]。陳盛淦、靳小怡等則采用了“隨遷老人”和“隨遷父母”的概念并將其限定為從農村遷移到成年子女所居住的城市生活的老年流動群體[6-7]。李珊采用了“移居老人”的概念并突出老年流動群體“定居”和“移居”兩種復雜的心理傾向[8]。本文采用 “老漂族”這一概念,認為城市“老漂族”指的是為了能夠保持與子代的親密聯(lián)系并建立一種強烈的情感紐帶,以滿足成年子女照料家庭和撫育下一代的需求為主要目的,離開戶籍登記地進入城市子女家庭中短期或長期居住的老年人。
目前,學界關于“老漂族”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于社會適應、代際關系和居住意愿三個方面。一部分學者對移居到北京、上海、深圳等國內主要大城市的“老漂族”的家庭生活狀況以及城市適應情況進行了調查,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一系列觀點。在“老漂族”社會適應方面,劉慶、江立華等人認為老年人在城市社會的適應困境更多體現(xiàn)在社會和心理層面上[4,9];何惠亭認為由于老人移居的主要目的是照顧在城市生活的第二、三代人,代際之間的矛盾和沖突會減緩甚至中斷老年人的適應進程[10];劉亞娜在調查“北漂老人”時發(fā)現(xiàn),使這些老年父母困擾、情緒低落的多是家庭關系[11]。在定居意愿方面,劉慶等人基于深圳市部分社區(qū)的抽樣調查,發(fā)現(xiàn)移居老人在城市的定居意愿并不強烈,“流而不遷”的非永久遷移是一種較為普遍的現(xiàn)象[12],絕大部分的外地父母都抱有一種“臨時居住”的心態(tài)[13];李珊則認為隨著居住環(huán)境的改變,移居老人的定居意愿并不確定,他們更有可能會在對將來生活狀況的變化進行分析判斷的基礎上做好移居準備[8]。部分學者還關注了因個人因素造成的居留意愿的差異,如陳盛淦等人在調查中發(fā)現(xiàn),年齡較高、文化程度較低以及身體健康狀況較好的女性老年人定居城市的意愿更強[6],也有學者的調查顯示性別和教育程度對農村遷移老人定居意愿無顯著影響,但住房狀況、子代性別和配偶是否同遷是較強的影響因素[14]。通過梳理既有研究成果,可以發(fā)現(xiàn)對于老漂族的家庭代際關系進行深入研究的成果相對較少,個別學者基于代際團結理論分析了農村隨遷父母與其子女之間的代際支持狀況[7]以及代際間的凝聚力對老年父母心理福利方面的影響[15],還有研究從代際關系中團結和沖突兩個方面出發(fā)對影響老漂族城市適應的相關因素進行了分析[10]。
總體來看,雖然部分學者在研究老年流動群體時關注到了其家庭生活,包括與成年子女之間的代際互動,但卻較多集中于描述兩代人生活中的交換、互惠行為,以及由于生活習慣和思想觀念上的差異所導致的代際沖突。在“老漂族”家庭中,老人與子女的關系既會表現(xiàn)出融洽的一面,又同時可能會向沖突的方向轉化,這種代際關系中的矛盾狀態(tài)以及導致這種狀態(tài)的社會、家庭、個體層面的因素在學界還未得到充分關注。此外,目前許多關于“老漂族”代際關系的實證研究缺乏理論上的分析和解釋。在探究這種存在于特殊家庭結構中的代際關系模式時,如果僅從代際團結的視角出發(fā),必然會忽略家庭代際關系中緊張和矛盾的一面?!凹彝ゴH關系矛盾心境”理論有助于我們分析代際沖突和矛盾產生的原因及其對家庭成員所帶來的影響,進而更加全面地認識“老漂族”的家庭代際關系。
20世紀70年代以來,在經濟發(fā)展和社會變遷的背景下,西方一些學者發(fā)現(xiàn)親屬關系網絡在人的個體化進程中仍然維持并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家庭依然是人們獲得支持和幫助的重要來源。許多研究表明成年子女與其父母之間存在著廣泛的交流和互動,代與代之間整體上呈現(xiàn)出團結、合作的特征,“代際團結”理論由此產生并逐漸成為家庭代際關系研究中的主導理論[16]。
本特森及其同事所提出的代際團結理論及其測量模型已經被廣泛地應用于家庭關系研究領域,該理論強調從代際結構、聯(lián)系、情感、功能、規(guī)范、共識六個維度去衡量親代與子代之間的家庭關系[17],但后來一些主張“代際沖突論”的學者批判這一理論模型過于強調家庭生活中穩(wěn)定、和諧的因素而忽略了家庭代際關系中矛盾、對立的一面?;趯ΥH團結理論的反思,本特森等人開始引入沖突的視角并將衡量代際沖突的指標納入其理論模型中,進而發(fā)展出了“代際團結-沖突模型”,但這一理論并未突破“團結”和“沖突”二元對立的局限,而是從一種靜態(tài)的、結構化的角度去解釋代際互動過程。
1998年,盧休(Kurt Lüscher)提出“代際關系矛盾心境”(Intergenerational Ambivalence)理論來解釋家庭代際關系中矛盾的心理現(xiàn)象,并主張對這種矛盾心境形成的結構性因素進行深入分析[18]。盧休認為,代際關系中的矛盾心境是指存在于父母和其成年子女之間的一種正面和負面情感共存的心理體驗,這種矛盾的心理體驗產生于結構和個體兩個層面的壓力?!疤幱诖H關系中的個人會在家庭生活中尋找自己對于整個家庭的意義、目標和價值,但當個人對于家庭生活的期許及其行為方式與社會現(xiàn)實、結構因素發(fā)生沖突時,又會面臨一系列矛盾的選擇。在此情況下,來自結構和個體兩個層面的因素相互交織卻又難以達到平衡,由此引發(fā)了個體矛盾的心理境況”[3]。
“家庭代際關系矛盾心境”理論并非僅僅突破了代際關系中“團結”與“沖突”二分對立的論斷,還關注到了代際關系中的個人主觀情感與社會結構之間的矛盾性特征[3],指出個體由于情感上的依賴和強烈的家庭責任感,同時又迫于社會結構的壓力和制約而處于團結與沖突此消彼長、相互轉化的矛盾情境之中。這一理論較為深刻地刻畫出處于特定家庭結構中的個體所經歷的一種矛盾、復雜的心理狀態(tài)。
相較于“代際團結論”和“代際沖突論”,“代際關系矛盾心境”理論的可取之處在于它從現(xiàn)代社會生活以及家庭生活快速變遷的社會背景出發(fā),認識到了家庭代際關系中團結與沖突兩方面的關聯(lián)和共生性,主張從社會結構和個體心理兩個層面來解釋當前復雜的家庭代際關系。從代際關系矛盾心境理論出發(fā),能夠突破傳統(tǒng)的代際團結理論單一維度、理想化的局限,從而更加系統(tǒng)地認識和分析快速現(xiàn)代化背景下我國的家庭代際關系。
在當前的社會背景下,“老漂族”與其子女之間的代際關系呈現(xiàn)出了復雜的特征。一方面,互惠互助的代際支持行為促進了親代與子代之間的融合,兩代人之間表現(xiàn)出團結的狀態(tài);另一方面,由于家庭、社會結構層面的消極因素,“老漂族”與其子女之間又表現(xiàn)出沖突的關系。在此過程中,代際關系中的“矛盾心境”逐漸產生。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理想的晚年生活狀態(tài)往往體現(xiàn)在能夠擁有“兒孫繞膝,歡聚一堂”的天倫之樂,即使子女不在身邊,老人們也總是盼望著能夠和他們相聚在一起。所以當子女需要老人在生活上提供幫助和支持的時候,他們就會“漂”到陌生的城市去幫助子代照顧孩子、料理家務,可以說這是一種基于“家庭中的利他主義”[19]而做出的遷移選擇。也正因此,生活在一起的兩代人之間表現(xiàn)出了較強的代際團結關系。一方面,老人幫忙照顧孫子、孫女能夠減輕子代生活上的壓力和負擔,從而提高家庭生活的質量。對于子女來說,父母的這種代際支持行為是維系和鞏固兩代人家庭關系的重要因素。另一方面,由于對子女家務上的幫助以及生活中的照顧,老年父母能夠獲得子女的情感支持,所以絕大多數(shù)“老漂族”期望通過給予子女家庭照料支持來換取子女對其更加關心和尊重。由此,代與代之間逐漸形成一種“以家庭照料換取情感支持”的代際團結模式。
當前,我國正處于城市化進程加快、社會生活急劇變遷的時期,在城市生活的“80后”“90后”群體面臨著來自工作和生活上的巨大壓力,繁忙的工作使得他們經常抽不開身去照顧還未成年的孩子,而他們的父母很多已不再務農或是剛剛退休,在身體、精力和時間允許的情況下能夠幫助子女帶孩子、做家務。此外,這種代際團結模式的形成也緣于老年父母主觀上的情感動機,相對而言,與子女同住的老人更可能在日常照料和情感慰藉方面得到子女的支持[20]。從思想觀念上來看,處于50~60歲的老人家庭觀念更為傳統(tǒng),尤其是對于生長在農村的老年女性而言,由于受傳統(tǒng)文化影響較深,她們思想觀念中“家本位”的價值傾向更加明顯。就現(xiàn)實情況來看,進城照顧子代的農村老年人中以女性居多,“單漂”老年群體中的女性更是在數(shù)量上占據(jù)了絕對優(yōu)勢[6-7,11]。隨著社會生活現(xiàn)代化程度的提高和人們思想觀念的革新,老年父母對子代履行孝道責任的期待逐漸由物質層面的支持和生活上的照料轉向了情感需求的滿足[21]。對于“老漂族”而言,這種來自子代的情感慰藉是他們愿意留居相對陌生的城市并為整個家庭做出貢獻的重要動力。
“清官難斷家務事”,在家庭生活中,尤其是當多代人生活在一起時,彼此“爭執(zhí)而相持不下”的情況則更為常見。對于遷居到城市的“老漂族”而言,他們很多時候會因為生活習慣和思想觀念與子女不一致,認為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從而在心理上感覺被孤立和排斥。另外,社會制度的壁壘和社會融入的障礙也會影響到城市老漂族的家庭生活質量并造成其心理上的壓力和負擔。
在家庭生活中,老一輩人在文化傳承和家庭事務決策上的權威式微,老年父母的家庭地位逐漸降低。從家庭軸心的角度來看,縱向的親子關系單軸已經讓位于橫向的老少和夫妻關系并行的雙軸,長者為尊、家無二主的父權家長制已經失去了存在的基礎[22],從而導致家庭代際之間的矛盾更加容易激化。有調查發(fā)現(xiàn),同住的老人與子女之間最易發(fā)生矛盾的事項中,居前三位的分別是照顧孩子、教育孩子、生活習慣[23]。對于大多數(shù)從農村遷移到城市生活的老年父母而言,他們在孩子的照料和教育問題上還保留著較為傳統(tǒng)的思想觀念,比如現(xiàn)在有很多老人心疼孩子學業(yè)繁重、沒有充足時間休息,看不慣子代給孫代太多的壓力[10]。在家庭生活中,老人的生活、飲食習慣又與孩子們不盡相同,也很難避免與子女意見不合、發(fā)生矛盾的情況[24]。當這些沖突事件發(fā)生時,為了避免家庭矛盾升級,很多老年人會被迫或者主動改變原來的行為方式或者態(tài)度,通常是采取積極奉獻和消極回避兩種策略[4]。
從社會制度層面來看,目前我國還未完全實現(xiàn)異地養(yǎng)老保障,城市戶籍制度和城市醫(yī)療保障體系將“老漂族”隔絕在外。對于老人來說,醫(yī)療保障問題對于他們生活的影響最大[11],且這種無醫(yī)保的醫(yī)療負擔會不斷強化老年父母在經濟層面對子女的依賴并因此給子代家庭帶來經濟、生活上的負擔。很多“老漂”父母為了不給子女添麻煩會選擇盡量減少自費就醫(yī)的次數(shù),甚至有一部分老人到處尋覓免費的醫(yī)療點以減少醫(yī)療開支[25],而這些免費提供的醫(yī)療衛(wèi)生服務通常情況下并不能滿足老人的醫(yī)療需求。實際上,城市社會保障制度的缺位不僅會給有“老漂族”的家庭造成經濟上的負擔,也使得部分老年父母對自己之于子女家庭的價值和意義產生懷疑并自我否定。
因此,一方面,基于照料和撫育孫輩的需求以及對子代情感上的寄托,“老漂族”與子女的關系表現(xiàn)為“以家庭照料換取情感支持”的代際團結模式。另一方面,由于兩代人在生活習慣、價值觀念上的分歧,“老漂族”在積極貢獻自己在子代家庭中的價值的同時也經歷著“不被理解和尊重”的心理感受,并存在與子女及其配偶發(fā)生矛盾沖突的情況,為了家庭和睦并且不給子女帶來其他方面的負擔,他們又獨自承擔著一定的心理壓力。這種代際融合與沖突并存的關系模式引致了在“老漂族”群體中普遍存在的“代際矛盾心境”:即在面臨社會現(xiàn)實、結構層面的因素與個人情感動機發(fā)生沖突時,代際關系可能會由團結向沖突轉化;同時,老年人為了家庭利益和出于作為父母的“責任倫理”,又會在發(fā)生沖突時主動選擇退讓以維持團結,而與子女之間的沖突已不可避免地造成了“老漂族”心理上的壓力和負擔。在此情況下,移居到異地生活且以家庭為生活軸心的“老漂族”群體會更容易產生自卑、孤獨、焦慮等負面情緒。
相較于核心家庭和主干家庭結構下的代際關系模式,“老漂族”與其子女的代際關系表現(xiàn)出了更為復雜和流變的特征。根據(jù)盧休提出的“代際關系矛盾心境”理論,我們可以從“老漂族”對子代家庭的意義、價值以及社會現(xiàn)實、結構層面進行分析和解釋。首先,城市“老漂族”群體的產生伴隨著城市生活的快節(jié)奏及其對家庭生活的擠出效應?!袄掀濉庇捎谠谏钫樟戏矫鎸ψ哟彝プ龀龅呢暙I而找到了自身的價值和意義,這在一定程度上鞏固了兩代人之間家庭關系的團結,促進了代際之間的交流與融合。其次,在現(xiàn)代化社會生活的背景下,老年人的生活經驗、思想觀念無法使其在子代家庭中維持權威地位,大多數(shù)情況下,子女會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決策和采取行動。于是,在家庭生活中,“老漂族”常常會因生活習慣、孫輩撫養(yǎng)和教育等方面問題與子女及其配偶發(fā)生沖突。再次,由于戶籍制度、醫(yī)保制度等未能給“老漂族”提供一張相對完善的“安全網”,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們不得不獨自承擔處于社會保障體系之外的風險,也常常擔心由此給子女家庭帶來的潛在負擔。由于受到社會制度和家庭關系方面的消極因素影響,“老漂族”更有可能產生被孤立和排斥的消極心理,從而導致他們對自身行為及其價值、意義產生不確定和混亂的認知,代際關系中的矛盾心境也由此而產生。
本特森認為“代際關系矛盾心境”理論強調了社會結構在矛盾心境產生過程中的作用,因而也在很大程度上突出了社會政策的重要性,即需要通過社會政策來減輕由社會結構所導致的矛盾心境[26]。對于流動到陌生城市的“老漂族”而言,他們在城市中所能夠獲得和利用的社會資源十分有限,移居到陌生城市之后,老人們很難建立起新的社會關系與社會支持網絡,從而造成“老漂族”群體的社會交往呈現(xiàn)出“內傾性”的特點,即家庭內部交往是“老漂族”生活的重心[12],在行為層面則表現(xiàn)為“老漂族”對家庭的依賴,對子代以及孫代在情感上的高度依賴。有學者通過訪談了解到遠離子女的孤獨感是老年人有意定居城市的重要因素之一,而與在陌生城市遇到的問題相比,他們更難忍受的是與子女的分離[14]。在產生此種存在于代際之間的矛盾的心理狀態(tài)時,“老漂族”很難依靠家庭之外的資源和途徑去解決。針對這一現(xiàn)象,一些學者提出應當利用城市社區(qū)中的資源來促進“老漂族”的社區(qū)融入從而彌補家庭對老年人關懷與照料上的不足[11,15]。在當前與“老漂族”相關的社會保障政策缺位的狀況下,依靠整合社區(qū)資源去解決社會結構層面給老年人及其家庭帶來的負擔,以及化解由此而產生的代際矛盾心境是一種較為可行的彌補措施。綜合已有研究以及相關實踐成果,我們認為應該積極整合社會各方面資源,尤其是確保在社會政策上對“老漂族”的支持和保障,這樣才能真正為這一群體融入城市生活、家庭生活創(chuàng)造有利的社會環(huán)境和條件。
首先,政府職能部門要根據(jù)“老漂族”家庭的主要特征制定相應的政策措施。對家中有未成年人尤其是幼齡兒童的家庭而言,由于年輕夫婦工作忙、壓力大,“老漂族”通常需要承擔起更多的撫育任務。為了減輕老人體力上的辛勞以及避免由于教育問題與子代發(fā)生沖突的情況,在政策的制定上應該考慮給予有照料孩子需求的父母必要的假期以緩解工作對于城市家庭生活的擠出效應。應該加強對幼兒托管機構以及各類教育輔導機構的監(jiān)管,確保其安全性和專業(yè)性,以減輕家庭在撫育孩子方面承擔的壓力并彌補其不足。
其次,通過改革或者完善相應的城市社會保障制度以確?!袄掀濉蹦軌蛳硎芷渌诔鞘兄械母黜椛鐣@臋嗬?。尤其是要完善醫(yī)療保障體系,推動異地醫(yī)療保障政策的制定和實施,提高“老漂族”的醫(yī)療福利水平,使得他們能夠在城市接受更好的醫(yī)療服務。這樣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減輕“老漂族”的心理壓力及其子女家庭經濟、生活上的負擔,進而降低“老漂族”家庭的社會保障風險成本,從社會結構層面對造成代際間矛盾的外部因素予以化解。
最后,應該以社區(qū)為依托積極開展社區(qū)文化活動來豐富“老漂族”的社會生活,并在此基礎之上幫助他們擴展社會關系網絡,建立起新的社會支持體系。從實踐層面來看,目前已有一些街道和社區(qū)正在積極開展面向外來老年人口的文娛活動,如開辦書法繪畫班、老年舞蹈團、老年合唱班以及助老上網活動等。這些豐富多彩的社區(qū)活動不僅能夠緩解異地生活的老人們在家庭生活中的壓力,并且能夠幫助他們建立起新的朋友圈,使得他們除了家庭之外,還有來自興趣愛好、社會交往等其他方面的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