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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書與表文背后的話語權力
——馬戛爾尼使團國書翻譯的批評話語分析

2019-12-27 16:07:55廖迅喬
外國語文 2019年2期
關鍵詞:國書戛爾尼英方

廖迅喬

(首都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089)

0 引言

1793年馬戛爾尼使團訪華標志著兩國正式外交的開始。此次外交事件涉及兩個重要的文獻:東印度公司百靈(Francis Baring)致兩廣總督郭世勛的信函注信函原文有英文和拉丁文兩個版本。英文為 Letter from the Chairman of the East India Company to the Viceory(1792年4月27日)(Pritchard,1970:375)。兩廣總督郭士勛找人翻譯了英文和拉丁文兩個版本,分別為《譯出英吉利國字樣原稟》和《譯出英吉利國西洋字樣原稟》。朝廷收到文件后又讓在京西洋傳教士重譯了拉丁文文本,內容與郭提供的兩個譯本大致相同?!墩乒蕝簿帯肥珍浟诉@三分譯文,編者又再一次翻譯了原文(故宮博物院掌故部,1990:614-619)。和英王喬治三世致乾隆皇帝的國書注國書英文原文為Letter from King George Ⅲ to the Emperor of China(Morse,1926:244-247)。中方軍機處組織人員翻譯的譯文中為《英吉利國王表文譯文》(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1996:162-164)。英國外交部檔案館中還有一份譯文(王宏志,2013:37),由英方組織中國傳教士在出發(fā)前完成,比軍機處譯文更早,在形式與內容方面都接近于原文。。英王的國書不僅標志著中英正式外交的開始,而且對“半個世紀后的中英鴉片戰(zhàn)爭及再以后眾多的中外沖突和不平等條約”都產生了深遠影響(羅志田,2002:1),受到學術界的關注。王宏志(2009:97-145/2013:1-37)從翻譯史的角度分析了國書的翻譯活動,將史料考證和文本對照相結合,論述中方軍機處譯文中“華夷”心態(tài)產生的過程,認為英方的平行信函和國書在形式和內容上都被“套入表文的書寫模式”。劉黎(2016:133-138)對照百靈信函的英中文本,認為譯文損害了原文的信息和口吻,導致使英方外交、外貿訴求落空。此外,王輝(2009:27-32)認為從國書到表文的“背叛”體現了英中話語權力的矛盾。上述研究在文本對照和解讀的基礎上剖析歷史事件的脈絡,開啟了馬戛爾尼使團文獻的翻譯研究注葛劍雄(1994)和計秋楓(2008)也對國書翻譯的過程、質量和影響做過分析。但前者的文本分析未含英文原文,僅為兩個譯文之間的比較,而后者對照的譯文來自于葉篤義翻譯的《英使謁見乾隆紀實》(斯當東,1963),并非清朝政府所用的版本,因此本文沒有展開介紹。。然而,現有研究仍有很大的拓展空間?,F有研究在文本與歷史實踐之間建立了一種固定的、直接的和透明的關系。文本特征被機械地賦予一種理所當然,一成不變價值或意識形態(tài)(田海龍,2006:40-47)。這種“一對一”的分析模式忽視認知活動在話語中的作用,過度強調在具體語境中解讀文本的社會或歷史效力,無法有效解釋文本與歷史實踐之間的動態(tài)關系。

本文從批評話語分析的視角出發(fā),重新審視國書翻譯的話語性和認知性,聚焦于國書與表文背后的話語權力關系,以信息之間的“圖形—背景”關系為切入點,考察翻譯與歷史雙向作用的內在認知機制。通過引入認知機制這一中介環(huán)節(jié),本文強調從文本到認知、再到實踐的這一話語的動態(tài)過程,解釋翻譯如何表現和影響思維和觀念,進而成具有實踐效力的歷史活動。

1 國書翻譯的話語性和認知性

首先,本研究認為國書的翻譯是一種沖突話語,其背后是兩個話語權力之間的較量。Baker(2006)詳細論述了翻譯與沖突之間的關系,認為贊助商、出版商、譯者、審校、編輯等所有和翻譯活動相關的所有人員并非被動接受某話語,而是能夠基于一定的視角(意識形態(tài)),利用各種語言或非語言的策略對眾多紛繁復雜的話語進行選擇性建構,例如強調、弱化或改變原文中的各個方面,形成與原文不同的話語框架(frame ambiguity),有意識地建構對自身有意義(meaningfulness)的現實世界。翻譯成為權力之間展開對抗的沖突話語[注]Baker所用的“敘述”(narrative)在大程度上與Foucault所說的“話語”(discourse)有共同之處。話語被視為一種與社會文化網絡中各種權力糾纏在一起,既運載著權力,也受到權力的控制的社會實踐,因此本文采用該術語。。國書的翻譯同樣具有這個特征。喬治三世剛在七年戰(zhàn)爭中擊敗法國,震懾歐洲,將視野擴展到東方;而乾隆皇帝正經歷康乾盛世,國力鼎盛,以世界中心自居。英中雙方由于在歷史、文化、傳統(tǒng)、立場、利益、目的等多個方面存在根本分歧,因此形成了具有排斥性、干預性和負面性的沖突話語(冉永平,2010:1-6),而這正是通過翻譯得以實現。

其次,國書翻譯與所有話語一樣,對現實的建構具有認知性。Chilton(2005:22-23)認為,認知環(huán)節(jié)(cognitive link)銜接話語和社會。話語觸發(fā)人們的各種認知機制,建構人們對話語表述對象的認識,從而指導社會實踐。因此話語和社會實踐(如歷史活動)都應被視為認知能力的表現,這是人類長期進化適應的結果。國書原文與譯文觸發(fā)不同的認知機制,反映了兩種對現實的不同構建方式。其中,在信息之間的“圖形—背景”關系上(figure-ground)(簡稱為“FG關系”)兩者之間的差異十分顯著。Fillmore(1975:124)認為,對任何一個語言表達式的理解都需要基于一定的知識系統(tǒng)或圖式化的經驗結構。前者是注意焦點所在,即圖形,后者則為背景。話語的理解過程是相關的經驗結構的激活過程。Sperber和Wilson認為(2001:138),受話人會針對新信息(圖形),激活并提取相關心理表征(背景),將其與新信息(圖形)的相關心理表征結合,納入推理機制中重構為新的心理表征,即獲取新信息的含意。從這個意義上講,對話語的理解就是心理表征的組合與重構。盡管FG關系的產生遵循依存、因果、時序、包含等不同原則(Talmy,2000:327-329),但是背景始終制約著圖形的意義:一是背景是圖形意義的來源,若所依賴的背景消失了,圖形在語言系統(tǒng)中的意義也會消失;二是背景為圖形的意義提供了特定的視角,幫助解釋圖形與其他表達式之間的意義差異。

基于上述觀點,國書的譯文正是通過對原文FG關系的消解,建立一套有別于原文的認知方式,重新規(guī)范話語參與者對現實的理解,試圖操控英中對話的發(fā)展態(tài)勢。

2 “圖形—背景”關系的消解與重構

從篇章結構看,原文主要圍繞“君主”“交往”“權利”和“使臣”這四個核心概念依次展開。這四個概念都被放入FG關系中,要么充當圖形,要么充當背景,與前后信息之間產生依存、因果或包含的關系,從而產生特定的含意。然而,譯文消解了這些FG關系,顛覆了原有的話語,實施話語對抗。

2.1 “君主”與“上帝”

“君主”與“上帝”之間存在依存關系?;谝来嬖瓌t,具有決定的背景構成圖形產生的前提條件,限定圖形的性狀或者發(fā)展方式,因此“上帝”成為背景,“君主”則為圖形。該關系集中在原文第二段。第二段首句中修飾“君主”(sovereign)的定語從句建立了第一層依存關系,如例(1)所示:

(1)The natural disposition of a great and benevolent Sovereign, such as is Your Imperial Majesty, whom Providence has seated upon a Throne for the good of Mankind… is, to watch over …

由whom引導的從句反映了一種施事與受事的關系,前者是“上帝”(Province),后者有兩個,第一受事是“王冠”(throne),第二受事是主句中的“君主”(sovereign)。由于施事具有主動性和決定性,“上帝”因此作為背景賦予圖形“王冠”和“君主”神圣、崇高、權力等合法屬性,體現了“君權神授”這一自上而下的權力轉移的過程。以相同的方式,“上帝”在第三自然段的末尾再次充當背景,限定英國君主的屬性,如例(2)所示:

(2)No doubt, the interchange of commodities between Nations distantly situated tends to their mutual convenience, industry and wealth, as the blessings which the Great God of Heaven has conferred upon various soils and climates are thus distributed among his Creatures scattered over the surface of the Earth. 從前本國的許多人到中國??趤碜鲑I賣,兩下的人都能得好處。

從語法關系看,由as引導的從句修飾前面的主句。由于as傳遞“如同”“象……一樣”的概念,前者以后者為依據,因此主句表述的事件成為圖形,從句的事件成為背景,前者得到后者的支持,獲得相似的屬性,即開展商貿成為上帝意志的體現,商貿的互利是上帝的福祉,而發(fā)展商貿就是在散播福祉。這個相似性同樣來自于“上帝”背景的先前性,體現了“君責神賦”的關系,海外貿易是上帝賦予君主的責任(原文所謂的“natural disposition”)。

然而,上述依存關系在譯文中被完全消解。例(1)和例(2)所處的第二自然段沒有對應的譯文,原有的依存關系被完全消解,這不僅意味著與背景和圖形各自包含的相關心理表征都無從建立或提取,而且兩者也無法結合重構,無法產生新的表征。其結果是,圖形在特定背景中的含意消失,上帝凌駕于君主之上的權威被消除,英方及其行為的合法性也不復存在。例(2)的主句雖然有對應譯文,但從句表述的背景在譯文中缺失,因此原有的FG關系也被消解。失去背景的圖形(“做買賣,得好處”)無法與“上帝”“福祉”“散播”相關的心理表征結合重構,因此喪失了原文中的特定含意,上帝的權威性和商貿合法性被消除。

2.2 “交往”與“戰(zhàn)爭”

“交往”指英方的海外交往。原文在“海外交往”與“結束戰(zhàn)爭”之間建立了因果關系。此處的“戰(zhàn)爭”指從1756年到1763年歐洲列強之間的“七年戰(zhàn)爭”?;谝蚬瓌t,作為原因的事件往往被當作背景,而作為結果的事件則為圖形,因此“結束戰(zhàn)爭”成為“海外交往”的背景,如例(3)所示:

(3)And now that We have by prudence and Justice avoided the calamities of war into which discord and ambition have plunged most of the other Kingdoms of Europe, and that by engaging Our Allies in Hindostan to put an end to hostilities occasioned by the attack of an ambious Neighbour, even when it was in Our power to destroy him, We have the happiness of being at peace with all the World, no time can be so propitious for extending the bounds of friendship and benevolence…

此時不單大西洋都平安,就是小西洋紅毛鄰國的人,他沒有理,同本國打仗,也都平復了。如今本國與各處全平安了,所以趁此時候,得與中國大皇帝進獻表貢……

原文中由“now that”引出的兩個從句共同限定主語,表述“此時正好(交往)”(no time can be so propitious)的原因,因此從句的內容作為背景,主句則為圖形。就結構而言,兩個從句各自包含一個主從關系,或者說,兩個背景各自又包含一對FG關系。這樣一來,例(3)的主句在雙重背景的影響下獲得了更為豐富的含意。首先,第一個從句的主干表述的圖形事件是“避免戰(zhàn)爭”,其背景事件是“戰(zhàn)爭災難深重”,因此在背景的影響下,圖形事件或者事件的主體(英方)獲得了“有理、有力和有功”的屬性。其次,第二個從句中的圖形事件是“熱愛和平”(we have the happiness of being at peace),其背景有三個:1)英方是戰(zhàn)爭中的決定性因素(it was in Our power);2)英方具有國際影響力和支配力(engaging Our Allies in Hindostan to);3)英方具有正義性(hostilities occasioned by the Neighbour)。圖形事件或者事件的主體(英方)從背景中獲得了“強大、正義”的特征。至此,兩個從句中的圖形不僅從各自的背景中獲得了新的含意,而且共同為主干中的圖形事件“此時正好(交往)”構建背景。首先,海外交往以和平為目的,不為征服(conquest),不為稱霸(domination),也不為錢財(wealth)。其次,海外交往是強大國力和國際影響力(engage the allies)的體現。第三,海外交往是主動性和責任感的體現,得到各方的認同。

然而,圖形事件在原文中的含意再次被譯文消解。譯文雖然保留了原文的圖形事件“趁此時候(出海)”,但對原來的背景做了較大改動。首先,原文的兩個并列背景被更換為“大西洋的平安”和“小西洋的平服”。和原文相比,“平安”僅僅是一個中性概念,既無法說明戰(zhàn)敗方的罪責,也無法展示戰(zhàn)勝方的功績,更不能反映英方在戰(zhàn)爭中的作用;“平復”雖然說明了戰(zhàn)亂的過錯方(“沒理”),但英方“免責”的形象無法展示原有的“主動”“和平、強大、正義和有功”的含意。因此在“平安”和“平復”的背景下,英方在戰(zhàn)爭中的重要性和影響力被譯文大幅度削減。

2.3 “英方權利”與“中方權利”

“權利”指英中交往涉及英中權利。原文將雙方權利相提并論,并在兩者之間建立依存關系。該關系在第五自然段的后半部分體現得最為充分,原文通過不平衡的表述,賦予英方更多權利,如例(4)所示:

(4)We rely on … that one Man shall not suffer for the crime of another, in which he did not participate … but that every measure shall be taken on the part of Your Government as Our Ambassador is instructed strictly to direct to be taken on the part of Our People to seize and bring to condign Punishment, any of Our Subjects transgressing the laws or good order of Your Empire …

我本國的人,或是在中國管的地方住著,或是來做買賣,若是他果能安分小心,求大皇帝加恩,他們都好仗著洪福承受厚恩。他們若得了不是,即該處治。若并無不是,自然常受大皇帝的恩典。

從語法關系看,此處包含兩個由that引導的賓語從句,其中第二個賓語從句內部又包含一個由“as”引導的狀語從句。連詞“as”反映兩個事件之間的相似性,因此主句表述的事件成為圖形,以從句的背景事件為參照或標準,獲取與后者相似的屬性,即“中方處置”與“英方處置”具有相似性(例如在施事主體、行為性質、施事對象等某些方面相似)。然而,相似性卻引出排他性(exclusiveness):既然在華任何人(a Man)若犯法都由中方處置(take measure),那么在華英人若犯法為何由英方使臣下令(direct)治其罪呢?“在華英人”理應包含在“在華任何人”這個更寬泛的概念中,應由中方處置,但卻被劃分到英方處置范圍??梢栽贀Q個角度看這個矛盾。既然在華英人若無罪,中國政府應給予保護,那么在華英人若有罪,為何卻由英國使臣處置?這本應是中國的權力。原文的表述不平衡。圖形事件與背景事件之間的相似性和排他性共存,這意味著圖形事件需要一個限定條件,從而保證相似性和排他性共存。這個條件正是該圖形獲得的新屬性或者含意,即“除英人以外”。換句話講,圖形事件中的“所有犯法的人”這一概念并不包含英人,英人被區(qū)別對待。只有滿足這個條件,圖形才可能與背景并存,與之保持相似。當然,這個條件并沒有明確表達出來,而是作為含意隱藏于圖形中,體現了英方對中方法律的質疑和對領事裁判權的訴求,而這一訴求直到1843年中英《五口通商章程》才正式被中方承認。

然而,上述依存關系在譯文中不存在,只剩下“即該處治”這句概括。這句話沒有明確實施“處治”的主體和對象。若僅從譯文的上下文看,“處治”的主體很可能是中方,而“處治”對象則為英人。更重要的是,這句話沒有明確英中雙方在處治罪犯過程中的權力關系,因限定條件(除英人外)自然也不存在了。原文對領事裁判權的訴求就此被譯文否定。

2.4 “使臣”與“身份”

國書原文明確了兩位赴華使臣擔任的外交官職分別為“特命全權大使”和“全權公使”。原文把外交官職放到人物的政治、外交和學術身份中加以描述,在兩者之間建立包含關系?;诎瓌t,范疇更寬泛的事物往往被概念化為背景,而較窄小的事物則為圖形,因此外交官職成為身份背景中的圖形。原文的第四自然段后半部分采用冗長、復雜和浮夸的句式,把特命全權大使馬戛爾尼放到厚重的身份中,如例(5)所示:

(5)We have fixed upon Our right trusty and well-beloved Cousin and Counsellor the Right Honorable George Lord Viscount Macartney, Baron of Lissanoure and one of Our most honorable Privy Council of Our Kingdom of Great Britain… to be Our Ambassador Extraordinary and Plenipotentiary to Your Imperial Majesty…

故此我所派的熱沃爾日嗎哩格德呢公哩薩諾吧嚨,是本國王的親戚……從許多博學人里挑出來一個大博學的人。他從前辦過多少大事,又到俄羅斯國出過差, 又管過多少地方辦事,又到過小西洋本噶拉等處屬國地方料理過事情。

從語法結構看,例(5)是一個簡單句,其名詞短語George Lord Viscount Macartney充當賓語,后面的若干名詞短語(同位語)和定語從句構成修飾成分,解釋說明賓語的屬性。從信息內容看,賓語及其修飾成分都是描述例如血統(tǒng)、爵位、職務、政績等與人物身份相關的同類信息。相比之下,修飾成分表述的信息更為寬泛,而“子爵馬戛爾尼”則是從中選擇并突出的圖形,兩者之間形成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

馬戛爾尼的身份可以從三個方面來看:首先是爵位。除了于1792年受封為愛爾蘭德沃克子爵以外,馬戛爾尼還于1776年獲得了愛爾蘭利薩諾爾男爵的貴族身份。這為其在愛爾蘭和英國議會中獲得席位、發(fā)揮政治作用拓寬了渠道,成為其在獲取高層政治權力的重要砝碼。其次是職務。樞密院顧問官一般由王位法定繼承人、國教高層、高級法官、英國首相、內閣閣員等高層政治要員構成,是英國國王的私人顧問,享有私人會面君主的權力。倫敦皇家學會會員反映了學術上的榮譽。該學會得到英國皇家和政府的支助,起著國家科學院的作用,享有很高的國際聲譽。最后是政績。馬戛爾尼于1764年以英國全權特使的身份赴俄國商談結盟事宜,成績斐然,被授予巴斯騎士勛章。同期,馬戛爾尼還為波蘭國王斯坦尼斯勞斯(King Stanislaus)效力,并被授予白鷹騎士勛章。此外,馬戛爾尼于1781年赴孟加拉(原文中的“小西洋”東岸)擔任馬德拉斯(Madras,今金奈)的總督,并于1785年被提拔為孟加拉總督(但馬戛爾尼后來拒絕了該職務)。上述三個方面的身份賦予馬戛爾尼極其重要的地位:首先,馬戛爾尼來自于英國的權力中心,具有極為重要的政治資源,能夠全權代表英方出使中國。其次,馬戛爾尼的外交能力出眾,受到本國和他國的認可。第三,馬戛爾尼學識廣博,能夠促進各國溝通交流?;谏鲜鰩c,中方應隆重接待,并同意其駐京。

然而,譯文對人物身份的表述完全不同,大幅度削弱了外交官職的重要性?!傲ㄋ_諾吧嚨”是對原文“Baron of Lissanoure”的音譯,若無英文對照則完全不知所云,其政治意義及含意消失,無法展示貴族身份和政治資本?!白h國事的大臣”是籠統(tǒng)表述,雖然能夠反映其高層權力,但無法展示樞密院對君主的直接作用,削弱了代表權和決定權。而“出差”“辦事”“料理事情”和“管地方”等表述的籠統(tǒng)程度則更高,將顯赫的身份和斐然的政績抹去,打造“四處打雜”的形象。最后,“大博學的人”消解了“倫敦皇家學會會員”的學術權威地位和官辦背景,因此使得馬戛爾尼的國際交往作用也大打折扣。經過上述改變,馬戛爾尼從一個具有榮譽、權力、資源和學識的外交權臣轉變?yōu)闊o足重輕的“差役”(全權公使斯當東也以同樣方式被譯文描寫為“差役”)。

3 英中話語權力的交鋒

譯文對原文FG關系的消解反映了兩種話語權力之間的博弈。通過FG關系,原文建構符合英方利益的“日不落帝國”話語,并企圖將中方納入其中。然而譯文消解了原文的FG關系,不僅瓦解對方話語,而且建立了另一套符合中方利益的“天朝上國”話語與之抗衡。

首先,原文以“君主—上帝”的FG關系為核心,植入“君權神授”的概念,將基督教的道德標準和神權觀念施加于中方君主,也把中方君主置于上帝神權之下。更重要的是,以上帝的名義,各國君主之間也就形成了平等關系,正如原文末尾所述,英中兩國的君主之間存在“兄弟之情”(brotherly affection)。從這個意義上講,“君權神授”實現了“同化”的功能,將所有君主歸于神權之下,進而實現各個王權之間的平等地位。然而,“同化”的功能卻被譯文化解。在“天朝上國”話語中并不存在人格化的“上帝”,取而代之的“天道”,而“天子”則是依天而生,以觀天道,繼而“君命天授”(肖立斌,2008:12-16)。因此從中方立場出發(fā),譯文刪除原文關于“君權神授”的表述,既沒有承認“上帝”的存在,也沒有肯定“上帝”賦予中方君主的職責,將“天子”從上帝神權下“解救”出來,不僅使中方君主重獲“上天庇佑”,免于外來宗教權力的約束,而且還取消了英中“兄弟之情”和平等關系存在的理據。

其次,原文圍繞“交往—戰(zhàn)爭”關系構建“霸主”的概念。英方經過“七年戰(zhàn)爭”成為最大的贏家,在全球殖民擴張的競賽中奪得最終的勝利,邁向長達一百多年的日不落帝國時代。而這一概念發(fā)揮了“去中心化”的功能:中方不再居于“世界的中心”,而是被拉入由英中構成的兩極世界格局中。由此英方不僅訴求平等關系,而且還挑戰(zhàn)中方“唯我獨尊”的地位,欲與之分庭抗禮?!叭ブ行幕钡墓δ芡瑯颖蛔g文化解。在“天朝上國”的話語中,中國是世界的文化中心,在各個方面領先于周邊其他的“蠻夷”。華夷之間形成宗藩關系,宗主國冊封藩屬國合法國王,履行保護藩屬國的責任,而后者臣服于前者的統(tǒng)治,向其行朝貢之禮。這種話語自然不會承認除了“天朝”以外的另一個“霸主”,兩者的共存必然會打破話語內部的邏輯。因此譯文用籠統(tǒng)、中性的方式表述“戰(zhàn)爭”,弱化英方與中方平起平坐的“霸主”地位,甚至還意圖將英方納入“天朝體制”。

也正是在“去中心化”的基礎上,原文進一步提出“外交”的概念。英使厚重的身份強調“駐京”的必要性,提出建立正式外交關系的要求。雖然建交最為迫切的目的是開辟市場與港口,但同時也有獲取租借地、打探中國情報等殖民意圖,這意味著英方在經濟、政治、軍事、宗教等各個領域“進入”到中方的權力范圍,必然會遭到中方的“排異”。這一方面是中方的優(yōu)越感所致,天朝與稱臣納貢的蠻夷之間只有內政而沒有外交,另一方面更是維護社會現有制度所需,即保障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維持對外貿易的優(yōu)勢,防止中外反清勢力的聯(lián)合和抵御西方殖民主義的滲透。1757年中方實行“廣州一口通商”政策,外商只許在廣州貿易。1759年《防范外夷規(guī)條》全面管制外商[注]這是清政府第一個全面管制外商的正式章程,又稱《防夷五事》,主要內容為:1.禁止外國商人在廣州過冬;2.外國商人到廣州,應令寓居洋行,由行商負責稽查管束;3.禁止中國人借外商資本及受雇于外商;4.割除外商雇人傳遞信息之弊;5.外國商船進泊黃埔,酌拔營員彈壓稽查。。在這樣的語境下,外商在廣州獲得的空間僅限于此,那么“駐京”的要求自然是癡心妄想了。譯文必然會漠視英方使臣的身份,從而否定駐京的必要性,最大限度地“拒洋夷于千里”。

最后,原文基于雙方權利關系,將英人區(qū)別對待,隱含了對“領事裁判權”的訴求。1784年“休斯女士號”事件促使英方決定派遣特使,爭取類似于澳門的“商站”并取得治安管理權,馬戛爾尼成為赴華第一人[注]1787年英政府本來決定派遣英國孟加拉軍隊總軍需官卡斯卡特(Charles Cathcart)作為特使赴華。但卡斯卡特在出發(fā)前突然病故,由馬戛爾尼接替。(Prichard,1970:276)。領事裁判權首先侵犯中國的司法主權和國家主權,“使一國之領土侵入他國領土之上,又使他國領土權受其侵入之限制”(梁敬錞,1930:1)。其次,否定國際法中“獨立國家之主權須受尊重”的原則在中國的適用性。中國只能算“半文明”或“半野蠻”國家,除非按照西方的標準改變自身,否則不能享有文明國家之間的相互承認的權力(吳義雄,2006:70-87)。對中方而言,領事裁判權無疑是侵犯中國主權和凌駕中華文明,觸動了“天朝上國”話語的“宗藩關系”和“華夷之辨”這兩塊基石。譯文采用模棱兩可的表述,否定“英人區(qū)別對待”,從而消解領事裁判權的前提。然而這種回絕也是基于天朝意象和傳統(tǒng)禮制。當時中方對領事裁判權的緣起、內容、危害等都不甚了然,直到19世紀60年代之后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郭衛(wèi)東,1997:229-230)。

綜上所述,18世紀末,經歷工業(yè)革命洗禮的英國和正值康乾盛世的中國終于走向了對話。兩個權力背后截然不同的意識形態(tài)不可避免地以沖突話語的形式展現出來。國書的原文與譯文之間的分歧便是這對矛盾的直接反映。英方原文對信息之間“圖形—背景”關系的認知方式折射出日不落帝國對世界的理解和擴張的野心,而中方譯文對原文的偏離與其說是翻譯質量的低下,不如說是“天朝上國”話語的自我防衛(wèi)和對西方話語權力的抗拒。因此在沖突話語中的國書翻譯不再會單純地追求信息的忠實或準確,充當雙方溝通的橋梁,而是積極地維護自身的話語體系,構筑防衛(wèi)的壁壘,為此不惜改寫或操控原文,瓦解原有的認知方式,力圖讓對話符合自身利益。翻譯在沖突中成為英中雙方博弈的重要手段,也為沖突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新的環(huán)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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