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鳑鲏屎

2019-12-30 09:43:07唐亦政
湖南文學 2019年12期
關鍵詞:責任田禾苗

唐亦政

作田以外,吃飯和歡愉也是美事

在這個山村生活了幾十年,石鳑鲏的作息早已固定下來,程式化了。比如早晨醒來,不管什么季節(jié),也不管晴雨,總是五點,誤差不會超過兩分鐘。

每天早上起床后,石鳑鲏照例要在屋前屋后轉(zhuǎn)上幾圈,然后就往灶屋里走,是吃早飯的時候了。農(nóng)村里三餐飯都比城里早,早飯六點左右,中飯十一點左右,晚飯下午五點左右。

石鳑鲏三餐飯都有現(xiàn)成的吃,秀涓在家時是秀涓做,秀涓不在家時是爺娘做。爺老子今年拍滿八十五,娘老子也進八十五了,倆老都健朗,非但不要后人服侍,還能喂點雞種點菜,必要時,做點茶飯也熨帖。

石鳑鲏飯量好,每餐要吃一大缽子米飯,是他爺娘和秀涓三個人的飯量之和。鄉(xiāng)里的缽子飯不是城里那種一兩米一缽的小缽子飯,而是六兩米一缽的大缽子飯。

吃完早飯或中飯,石鳑鲏會帶上一可樂瓶子茶水,對著他爺娘和秀涓喊一句:“我到田里去了啊?!?/p>

他爺老子往往會“嗯”一聲。

他老娘總是交代一句:“中間歇下氣,莫搞得太晏回來吃飯啊?!?/p>

秀涓要么還在吃飯,要么已經(jīng)在做著家務了,她會柔順地望一眼老伴,并不做聲。

石鳑鲏就會拿著一件農(nóng)具什么的,出了門。

吃過晚飯后,石鳑鲏看下電視,挨黑便上床睡覺了。

村子好清靜,只有鳥的唱聲蟲子的鳴聲,還有偶爾幾聲雞鳴犬吠,除此之外幾乎就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了。石鳑鲏出去走的時候,腳板拍在水泥路上的聲音便顯得有點突兀。

如今鄉(xiāng)村水泥路都修到家門口了,這點跟城里差不多。剛開始走水泥路的時候,石鳑鲏還有些不習慣,他從小走的是泥土路,光腳板印在上面有一種溫軟無比的感覺,這種感覺能讓人上癮。但泥土路也有不好的時候,那就是下雨的時候。特別是每到年腳下春頭上,泥土路就變成了泥巴路,人一出門就是一身泥。水泥路硬是硬點,但干爽,也便于機動車輛通行,這倒是給村民帶來了很多方便。

石鳑鲏心里算了一下,他們村里戶籍人口有八百多,而長年住在村子里的不到二百人。青壯年都外出打工了,小孩子都到他們父母打工的城市或縣城上學了,留下的全是一些老人了。除開小幾歲的滿傻,六十三歲的石鳑鲏算是留守村里的最年輕的一個了。這一帶農(nóng)村原來有句俗語:我活到六十歲怎么怎么的。意思是六十歲是人一輩子的終點,那六十歲以上的應該算是老人了。不過,據(jù)說如今聯(lián)合國一個什么組織規(guī)定,六十歲還算青年人。石鳑鲏也認為自己還年輕,身體健得很,這點可不是吹牛皮,是實實在在如此。

石鳑鲏一個人種了十五畝多水稻,這其中包括他自家的三畝責任田,還有另外幾家的責任田十二畝多。很多人家里勞動力外出打工了,田沒人種,石鳑鲏就和人家說一聲,他去種。人家也高興啊,田有人種著,就不會長雜草樹木,不至于變成荒地。最高興的當然是石鳑鲏,作田是他最大的樂趣,在他還很年輕的時候,他就是村里的一把作田好手,扶犁掌耙撒谷種秧,田里的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如今,耕地和收割都是機器的事了,他一個人作十多畝田感覺很輕松。

每年秋天,看著自家滿倉的谷子和前來收購糧食的拖拉機,石鳑鲏心中的幸福感就油然而生。種田雖然沒什么利潤,也很辛苦,但倉中有糧,心里不慌啊。

有時候石鳑鲏就想,不曉得那些外出打工的人是怎么想的,城里有什么好呢?在村里老老實實作點田不好嗎?有樓房住,電視里有戲看,一年四季蔬菜吃不完,每天有臘肉和雞蛋吃,還有米酒喝,逢年過節(jié)過生日,那伙食就更好了。那些一門心思往城里跑的人哪,是叫做有福不曉得享哩。

石鳑鲏這輩子最遠的就是去過幾次縣城的兒子家,每次到縣城,他就胸悶得出氣不贏。后來兒子家也不走了,總是兒子兒媳帶著孫子回老家來看他。

在村里,石鳑鲏有兩宗事是出了名的。一是他承包的責任田作得好,各種農(nóng)活都做得很精到,種植的水稻生長得惹人喜愛,產(chǎn)量高,收成好。這是大家都看得到的。二是他老婆那丘責任田作得好。這事大家都是聽說的。石鳑鲏喝了點小酒后,和村組鄰居聊天時,有時會在這方面吹點小牛皮。秀涓在和要好的女伴們張家長李家短扯家常時,有時也會泄露點夫妻秘事,且臉上不無幸福自豪的表情。這事自然就在村里傳開了。

秀涓比石鳑鲏小了整十歲,年輕時是村里一枝花。夫妻一直很恩愛,石鳑鲏勤耕細作,秀涓自然滋潤豐茂。

可是,石鳑鲏引以為傲的兩宗事中的第二宗,如今他再也吹不起牛皮了。好像是為秀涓做了五十歲壽酒以后,情況開始發(fā)生了變化。石鳑鲏一如既往,而秀涓卻總是推三托四,頻率明顯降低的房事缺了先前的滋潤和歡愉。

后來發(fā)展的程度相當嚴重,只要石鳑鲏一碰,秀涓就咒:“你咯只鳑鲏屎,怕是變成腳豬子了,一門心思就想著這個事,哪有你這樣老不正經(jīng)的呀?”

石鳑鲏感到受了很大的委屈,這么好耍的事,他真不理解秀涓怎么就這等抗拒。

他就和秀涓辯解:“我哪里就老不正經(jīng)了?你看山那邊的芝木匠,當年在京城討了個嫩堂客,人家過了七十還養(yǎng)了細女良芷,七十八歲又養(yǎng)了滿崽良末,據(jù)說八十歲時他夫人還馱了肚哩?!?/p>

秀涓說:“人家是大畫家世界文化名人咧,是你能比得了的呀?”

石鳑鲏回了一句:“這種事未必還與文化有關?”

秀涓神秘地笑著,說道:“不但與文化有關,還與好多東西有關哩。你沒聽見電視里講,那些個貪官生活作風都有問題,搞什么權(quán)色交易,找情人哩?!?/p>

石鳑鲏嘟嚕著:“講得這樣神乎其神,玄乎其玄,下不得地。”

石鳑鲏雖然好著這口,但秀涓不愿意,他也就不霸王硬上弓了。石鳑鲏想,秀涓肯定是不喜歡才不肯,自己霸蠻沒得味,也不應該。他心里說:“好在這事不同于吃飯,不吃飯會死人,不搞這事不會死人?!?/p>

秀涓那丘田不讓作了,但石鳑鲏還有種水稻的責任田,有了這些責任田,他就永遠不會寂寞了。

有時候,秀涓看到石鳑鲏夜里在床鋪上翻來覆去的樣子,也不忍心,干脆去了兒子家?guī)O子,這事便清靜下來了。

鄉(xiāng)村如果評網(wǎng)紅

平日在家里看電視,秀涓喜歡看《尋情記》之類的節(jié)目,石鳑鲏就講她,“這些扯皮咬筋的故事太無聊,要少看些這鬼扯腿的東西哩?!毕掠晏欤涽壱蚕矚g看電視,他和他爺娘一樣,喜歡看戲,尤其是喜歡看花鼓戲。要是有家鄉(xiāng)云山的地花鼓,石鳑鲏不到戲唱完不會離開電視機。有時兩人也有點搶電視遙控器,但往往是秀涓主動放讓,她主要是看在公公婆婆也喜歡看花鼓戲的份上。

后來,秀涓不看電視了。她改看手機了。兒媳買了兩臺智能手機,公公婆婆一人一臺,石鳑鲏說那家伙太復雜了,不會用,堅決不要。秀涓靈范,兒媳一指點,她很快就學會用了,沒事干的時候就盯著手機看,有時候看著看著還笑得前仰后合。

石鳑鲏問她:“什么事這樣好笑咯?”

秀涓說:“看視頻哩,好多網(wǎng)紅,好搞笑?!?/p>

石鳑鲏問秀涓什么是網(wǎng)紅?

秀涓就解釋給他聽,說:“網(wǎng)紅就是在網(wǎng)上出了名的人,也就是被粉絲捧紅了的人。”

“網(wǎng)紅的意思倒是搞清楚了,不就是唱戲的名角一樣嗎?但你又來了碗粉絲。”石鳑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粉絲是人吃的,怎么能把人捧紅咯?”

秀涓笑石鳑鲏老土,說:“粉絲和網(wǎng)紅一樣,都是網(wǎng)絡語言,就像過去戲曲票友一樣,能捧出唱戲的名角?!?/p>

秀涓這樣一比喻,石鳑鲏立馬就懂了。

他又問:“那網(wǎng)紅都是一些本事很大的人吧?”

秀涓默了一下神,作古正經(jīng)說:“那倒不一定,有的網(wǎng)紅還是有本事的,比如一些明星大腕。有的沒什么本事就炒作,和哪個甚至哪些名人有緋聞啊,衣服少穿點甚至掉個肩帶或摔個跤露出點不該露的去西啊,等等?!?/p>

“世上還有這樣稀奇古怪的事啊?”石鳑鲏如聽天書,他感嘆:“為了出名這樣搞,那些網(wǎng)紅好造孽,粉絲更造孽,失格哩?!?/p>

秀涓就奚落他:“老倌子也,你就是一只游不出池塘的鳑鲏屎,不曉得外面世界的精彩咧?!苯又沅敢贿叡葎澮贿呎f:“我剛看了一個視頻,有個農(nóng)村少年,為了吸粉當網(wǎng)紅,過一段時間就到家鄉(xiāng)一條河里去跳水,請朋友幫他拍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吸粉。早兩天他又去跳,由于是枯水季節(jié),河里水淺了,他一頭扎下去,頭撞在水底的石頭上,死了。你倒是講得對,造孽?!?/p>

石鳑鲏說:“這樣的網(wǎng)紅,不是比滿傻還傻嗎?”

秀涓馬上接道:“你莫說,還真是的哩,滿傻絕對是我們村里最有存在感的一個人,吸粉不就是涮存在感嗎?要是有人拍了滿傻的視頻傳到網(wǎng)上,說不定他就成了網(wǎng)紅哩?!?/p>

石鳑鲏嘟了一句:“你這只癲婆子,怕是看網(wǎng)紅視頻看癲了。”

滿傻還真算得上村里的第一名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滿傻比石鳑鲏小兩歲,小時候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耍泥巴沙子。滿傻小時候可是聰明伶俐,白白胖胖的長得好看。當然那時候滿傻不叫滿傻,那時候滿傻叫什么,石鳑鲏不記得了。滿傻的大名到底叫什么?村里的人都不記得了,不曉得他家里人還記得不。

石鳑鲏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滿傻也到學校報名讀一年級了。石鳑鲏還記得,那年期末考試是學區(qū)搞的統(tǒng)考,他得了三年級第一名,滿傻得了一年級第一名。石鳑鲏上三年級下學期的時候,他就再沒看到滿傻去上學了。原來,滿傻得了腦膜炎,治療的時候吃錯了藥,變成傻子了。

滿傻變傻以后,話也不會說了,只會“啊嗨啊嗨”地叫喚。從此,村子里就多了一種固定的聲音,一成不變地叫喚了幾十年。剛開始,村民們有些不習慣,后來慢慢就習慣了。不但習慣了,大家還有些依賴滿傻“啊嗨啊嗨”的叫喚聲了。

每天凌晨四點半,滿傻“啊嗨啊嗨”的叫喚聲會準時從他家的坪里響起,然后向村東頭,再從村東頭向村西頭,雷打不動。聽到滿傻的叫喚聲,村民們知道該起床了。長期就形成了一個現(xiàn)象,這個村子,村東頭的人要比滿傻家附近的人遲起床半個小時,而村西頭的人又要比村東頭的人遲起床半個小時。早些年,石鳑鲏和秀涓起床前偶爾要恩愛一番,便在那“啊嗨啊嗨”聲中找到了節(jié)奏和快感。

幾十年如一日,滿傻從早到晚在村里叫來叫去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刻也不停歇,好像在忠誠履職宣示著他的領地主權(quán)似的。

這方山水,鳑鲏魚很風騷

日子就像山腳下的溪水,靜靜地流。

石鳑鲏就像這溪流里的一條鳑鲏魚。他對自食其力的農(nóng)耕生活的滿足,一如鳑鲏魚對這條溪流環(huán)境的滿足;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快樂,一如鳑鲏魚在這條溪流里嬉戲、繁衍的快樂。

鳑鲏其實不是石鳑鲏的名號,石鳑鲏的大名原本叫石正根,也不記得是什么時候,村上人給他起了個外號:“石鳑鲏”。從此,大家都喊他“石鳑鲏”,以至于他自己都忘了石正根這個名字。如今,他的戶口簿和身份證上的名字是石旁皮,那是因為當年鄉(xiāng)里搞人口登記的干部不會寫鳑鲏這兩個字,就寫成了旁皮。

鳑鲏魚是這一帶溪水和池塘里的一種小魚,村人都叫它鳑鲏屎。鳑鲏魚長得好看,滿身花花綠綠,游起來就像蝴蝶在水里飛行一般。它身上的顏色,從頭到尾不一樣,而且是漸變的,不顯突兀,就像天上的彩虹一樣。鳑鲏魚在繁殖期間顏色最鮮艷最好看。據(jù)說日本的天皇看了鳑鲏魚的圖片后好喜歡,專門派人到中國尋找這種魚帶回去當觀賞魚養(yǎng)著。

鳑鲏魚體形很小很扁,肉不多,但很好吃。村人在一種叫定箏的專捕小魚小蝦的工具里放些炒香了的谷糠和飯粒作為誘餌,便可把機靈的鳑鲏魚捕上來。將鳑鲏魚在鐵鍋里焙干,到菜園里摘條絲瓜煮湯,或是摘點斑椒扯幾根大蒜旺火一炒,那個鮮那個香,沒有其他的魚能比得了的。

鳑鲏魚喜歡成群結(jié)隊,在水里形成一道好看的風景。到了繁殖季節(jié),鳑鲏魚就公不離婆地成雙成對了。雌魚拖著兩條好看的輸卵管,飄帶一樣,雄魚緊隨它左右。鳑鲏魚的繁殖很獨特,它不像其他的魚把卵產(chǎn)在水草上或石縫里,它的卵排在河蚌里。河蚌在水中微張著殼的時候,鳑鲏魚的輸卵管便伸進去,將卵排出。同時,雄魚會看準時期射精,當蚌殼呼吸的時候,雄魚的精子便會隨著水流進入蚌殼,與雌魚產(chǎn)下的卵會合。鳑鲏魚的這個繁殖計劃,堪稱設計精妙。精妙是精妙,但并不完美,因為它繁衍的前提是必須得有河蚌的存在。如今,很多水域已見不到鳑鲏魚的影子了,恐怕是因為先沒有了河蚌的緣故。

鳑鲏魚依戀一方水土,大江大水里是沒有這種魚的,當然鳑鲏魚也去不了大江大水,大江大水的激流它經(jīng)受不起,大江大水里還有很多吃小魚的大魚。在小溪小水里,鳑鲏魚很勤快,一刻也不停地在覓食,水里各種浮游生物、水生昆蟲、藻類等都是它的小點心。鳑鲏魚很靈活,飄逸地在絲草間石縫里自由穿梭,那些食魚的惡魚是很難捕捉到它的。

鳑鲏魚就這樣在偏安一隅的小天地里繁衍生息著,成了這小溪小水的獨特風景。這很形象的映照了石鳑鲏的生活。

沒有讀者的田園詩篇

人世間最復雜的,只怕還得算人的情感。這玩藝豐富起來,浩茫似天宇,而專注起來,又是那樣逼仄聚焦,像棱鏡下的太陽光點,能把紙點燃,真有些不可思議。石鳑鲏是個粗人,沒讀過多少書,也沒見過什么世面,他的情感不豐富。石鳑鲏屬于那種很專注的人,寧可吊死在一棵樹上,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那種。

石鳑鲏這輩子,最喜的,就是作田。當然,除開作田,他也做不得別的正經(jīng)事。

每年開春,是農(nóng)人最繁忙最懷希望的時節(jié)。春耕開始了,到了夏秋會有收獲。春耕開始的標志就是注水耕田。早些年,都是耕牛扯著犁耙耕田,那時有句耳熟能詳?shù)脑挘凶觥芭J寝r(nóng)家寶”。

石鳑鲏是村里的用牛(農(nóng)村把駕馭耕牛耕田叫作“用?!保└呤帧S门5娜嗽诖謇锏牡匚皇潜容^高的,受人尊敬,因為這是一項技術含量很高的農(nóng)活。你別看耕牛耕起田來任勞任怨,其實不然,用牛的人若沒本事,牛一準調(diào)皮,要么故意把犁耙扯爛,要么甩掉牛軛子跑到田埂上去啃青草。尤其是那些年輕體壯的牛牯子,有時還撂蹶子傷人,時刻伺機逃跑去尋找發(fā)情的母牛。但只要是石鳑鲏用牛,那牛必定是服服帖帖半點脾氣也沒有。石鳑鲏用牛手上從不拿竹鞭子,他只是在后面吆喝,前面的牛聽得懂。一丘田,從哪里下犁鏵,哪里轉(zhuǎn)彎,哪里掉頭,耕牛聽到口令就明白。石鳑鲏用牛犁出的田,泥坯一塊塊一行行,就像詩人寫出的格律詩一樣,煞是好看。犁完田后,還要繼續(xù)用牛,用鐵齒細耙碎泥坯,再用竹齒大耙把整丘田蕩平。然后,就可以種秧插田了。

如今,春耕不要用牛了,機器代替了耕牛,村里早就不見了牛的蹤影。

如今,也不要扯秧插田了,把發(fā)芽的種谷直接撒播在機器耕好的水田就成了。

但種谷還是要發(fā)的,這個也是石鳑鲏的里手活。這一帶鄉(xiāng)村,把讓種子發(fā)芽的過程叫發(fā)種。稻子的發(fā)種是先把種谷用溫水在大缸里浸泡一兩個晝夜,然后渥堆。這時候就要特別把握好溫度。溫度高了,種谷會燒壞;溫度低了,谷芽不能破殼,同樣會爛掉。石鳑鲏發(fā)種谷,從來沒有失手過。村上很多人家都請石鳑鲏指導發(fā)種,他也很樂意家家戶戶上門跑。

石鳑鲏的家鄉(xiāng)云山縣,古有“天下第一壯縣”之稱,除開文化底蘊深厚外,還有就是云山縣的農(nóng)業(yè),主要是水稻種植很發(fā)達,耕地全是水田,而水田就是用來種水稻的。除水稻外,云山縣基本上沒有什么其他經(jīng)濟作物了,有也只是山上一些桃梅桔李等水果,還是零散的,不成規(guī)模。就是山多的相鄰地區(qū),比如婁底、懷化,也有把一座座的山開墾成梯田的壯景,把水抽上去,種水稻。

如今作田種水稻輕松了不少,很多工序都是機械代替了人工,石鳑鲏一個人作十五畝田并不是那么費力。真正勞神費力的還是平常的經(jīng)管,主要是管水和治蟲。水稻自然少不了水,但水多了也不行,需要合理灌溉。一季水稻,有兩個階段還要免水幾天,叫曬田,以利于禾苗抽穗更壯灌漿更實。這點,石鳑鲏是老里手,不會有半點閃失的。治蟲方面,主要是憑細致的觀察和經(jīng)驗,要看準時機打農(nóng)藥。水稻的蟲害主要是稻飛虱,農(nóng)民叫它禾蠓子。禾蠓子是形如芝麻粒一樣的小蟲子,禾苗抽穗前,它們大批地附在禾苗的莖葉上,吸汁、排卵。禾苗被禾蠓子侵襲后,就會葉發(fā)黃芯變黑,最后枯萎死去。對付禾蠓子的有效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打農(nóng)藥。鎮(zhèn)上的農(nóng)資商店有專治禾蠓子的農(nóng)藥,買回來按說明噴打就成了。不過,治禾蠓子得看準好時機,早了晚了都不行。對付這些禾蠓子,石鳑鲏出手是很準的。

稻子成熟后,打個電話聯(lián)系一下收割機的主人。到了約好的日子,人家開著機器就來了,連幫工都帶了過來,主人家不要管事,收好的谷子直接送到家里。高級點的收割機收好的谷子還不用曬,機器把谷子烘干了;也不要用風車吹了,那些癟殼子和碎草屑等,機器都選揀出來揚棄了。不過,石鳑鲏對機器總有一些不放心,他要把機器收的谷子攤在地坪上,再曬上兩個太陽。那些收糧的人,都喜歡來收石鳑鲏的谷子。

看著那些小金顆粒般的谷子堆到倉里,或是收糧的買走一車車谷子后,數(shù)著那一沓沓的紅票子,石鳑鲏就感到無比滿足。吃飯是那么香,喝酒是那么香,睡覺是那么香,連做夢,都是那么香。

為了那夢里的香,石鳑鲏每天都要跑到田里去巡察。

他要去察看禾苗的長勢,看看情況再調(diào)整一下田里的水量。是要加點水還是要排點水,這得看禾苗的生長狀態(tài)來定。禾苗長得太快太嫩,墨綠墨綠的,就必須排點水。禾苗長得慢,苗葉不清亮,就得加點水,有時還得加施點肥料。村里的田,用水很方便,韶山灌渠的水可以灌溉到田里。如果韶山灌渠的水緊張的話,村民還可以用抽水機到漣水河里抽水灌溉。

還有一個重要情況,就是禾苗的病蟲害。再過幾天,可能就是禾蠓子來襲的時候了。對此,石鳑鲏必須瞪大眼睛嚴加防范,他可不能讓那些小孽障毀了自己的禾苗。

要說這世上什么樣的顏色最好看?那絕對是禾苗綠油油的顏色最好看。那好看的綠色似乎能沿著人的視線,彌漫到人的心田,浸潤到每一波呼吸,充盈到身上的每一個毛孔。什么樣的壞心情能敵過這綠油油的禾苗呢?

石鳑鲏很驕傲,他在田里種植著一片又一片這樣的禾苗,就像在天空駕馭著一片又一片祥云。石鳑鲏的祥云還會變化,鵝黃的谷芽,嫩綠的秧苗,墨綠的禾苗。而后,又有白色的穗花,青黃的穗子,褐色的禾葉。最后,變成金色的稻子。石鳑鲏不是在作田哩,他是在舞著一片一片的彩虹啊。一年又一年,一季又一季,循環(huán)往復,往復循環(huán),日子就是那么有新意有詩意。

稀奇事,田要休耕了

石鳑鲏這種作田的狀態(tài),就像在夢中一樣美妙。

事實上也如此,石鳑鲏是在做夢,他在做著白日夢。

石鳑鲏來到了自家的責任田間。

眼前沒有綠色祥云,田里雜草野蠻生長。那些拔了鏟了不知好多次的紫莖澤蘭,似乎并沒有被斬草除根,又冒出一些紫莖托舉著淺綠色的葉片,鬼魅般一個勁往上躥。

一派荒蕪景象。

石鳑鲏這才夢醒一般,他的田休耕了。

石鳑鲏用手猛拍了兩下腦殼,“又走起夢路子來了,我未必就老糊涂了?下不得地哩。”

石鳑鲏也記不清是第幾回走到這荒田看禾苗了。

剛聽到休耕這個詞,石鳑鲏搞不清楚是怎么個意思。

村干部于是直接告訴石鳑鲏:“就是說,你的田不能再種水稻了?!?/p>

這句話石鳑鲏當然聽得懂,他如遭五雷轟頂,“你憑什么不準我作田了?”

村干部說:“不是我不準你作田了,是上面不準你作田了。我們村里所有的田都一樣,不準作了。”

石鳑鲏提高了聲音:“上面憑什么不準我作田了?”

村干部說:“說是我們村里的水田被污染了,重金屬超標,含鎘?!?/p>

石鳑鲏是個認死理的人,在他心里,他承包的責任田,是肥沃的田,是高產(chǎn)的田,是神圣的田,說他的田污染了,就好比說他的臉臟了,是侮辱他。

石鳑鲏對著村干部連珠炮般一頓吼:“你在哪里看到我田里有重金屬了?有鎘了?重金屬長什么樣子?鎘長什么樣子?你捉幾個出來給我看看!你不能在我田里捉到那些壞家伙,我就不承認你那些歪道理,我就是要作田。我家祖祖輩輩種水稻,我種水稻種了幾十年。我田里產(chǎn)的糧食,煮出的飯噴香的,吃了沒看見毒死人。我不種水稻,哪里有飯吃?都不種水稻,你們這些干部哪里有飯吃?沒飯吃,人怎么活在世上??!”

村干部被石鳑鲏噴得狗血淋頭,他本是奉命上門來做工作的,窩了一肚子火不好發(fā)作,便說了句:“你郎家莫對我是這樣雷咯,這是政策,又不是我定的?!?/p>

石鳑鲏變本加厲,簡直是連吼帶推了,“我只認理,沒有道理的政策就是狗屁政策?!?/p>

村干部灰溜溜地走了。

過了兩天,另一個村干部帶著兩個看上去更大的干部來到了石鳑鲏家。石鳑鲏明白,這又是要來講不讓他種水稻的事了。

村干部介紹說:“鎮(zhèn)領導來了,這位是張鎮(zhèn)長,這位是田宣委?!?/p>

還沒有落座,張鎮(zhèn)長掏出香煙,田宣委掏出檳榔,給屋里的每個人遞了開來。接著,他們又問起石鳑鲏爺娘的身體情況,拉開了家常,柴米油鹽醬醋茶問了個遍。并不提休耕和重金屬污染的事,搞得石鳑鲏都有些沉不住氣了。

干部們還在東邊日頭西邊雨地閑扯,石鳑鲏也沒聽到心里去,他迫不及待地把問題先提了出來,“領導,你說這水田不種水稻,世上還有這個道理?是不是太陽不從東邊出了?河里流的都不是水了?”

張鎮(zhèn)長笑了笑,說:“我們今天來,就是要和你郎家商量這個事。這土地嘛,也像人一樣,它也會得病的。得了病,就要治療。治療就得住院,就要休息。土地的休息,就叫做休耕?!?/p>

石鳑鲏心里說,秀涓那丘田要休耕,這還想得通,年紀大了,有些事就會吃不消了。據(jù)說有個更年期什么癥,就是沒這能耐了的意思吧。可這田,怎么也會得病呢?怎么也要休耕呢?世世代代都是這么種過來的,田從沒病過啊,從沒休息過啊。俗話說得好,“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痹趺匆宦暫熬筒荒芊N了呢?莫非田真有老的時候?不下得地咧。

又聽田宣委說道:“據(jù)科學監(jiān)測,檢測分析研究,我們縣部分土地受到污染,重金屬含量超標。省里公布,我縣有幾十萬畝耕地必須休耕。你們村的所有農(nóng)田都屬于這個范圍?!?/p>

石鳑鲏還是不解,“這田,一不是肉長的,二不是衣裝的,它要的就是風吹雨打太陽曬,還會得病啊?”

田宣委馬上解釋道:“地表土的污染,包括農(nóng)田耕地的污染,是環(huán)境污染的一種,而且是重要的一種。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我們抽漣水和湘江的水灌溉農(nóng)田,污染了的江河水就會把重金屬元素帶到農(nóng)田。農(nóng)戶養(yǎng)豬用飼料,那里面也有重金屬含量,長期用豬糞肥田,也會造成重金屬超標。還有其他一些因素,如不注意改善土壤質(zhì)量,過多施用化肥、打農(nóng)藥,空氣揚塵,等等。”

張鎮(zhèn)長補充說:“重金屬,比如鎘離子,是微觀物質(zhì),人的眼睛是看不到的,就像你郎家喝的酒里面的酒精一樣。重金屬雖然小到看不見,但它的危害性可不小。田土里有重金屬,生產(chǎn)出的糧食里就含有重金屬元素,人吃了就會有影響,吃久了吃多了就會得這樣那樣的疑難雜癥。”

石鳑鲏這個作田里手真有點懷疑自己的人生了,他頭一回聽說田泥巴里還有這么多道道。

石鳑鲏最擔心的是,他一身力氣和作田手藝以后怎么使呢?不讓他作田,他能干什么呢?他怎么活下去呢?

田宣委告訴他說:“黨和政府非常關心休耕的農(nóng)戶,鼓勵你們在責任田改種水稻外的其他經(jīng)濟作物。而且,休耕期間,政府還給每畝九百元補貼,連續(xù)補三年。”

石鳑鲏簡直絕望了。但他還是不死心,說:“那我就少作點,自家吃,不賣出去,總行吧?”

田宣委說:“那也不行,這是政策。”

坐在板凳上的石鳑鲏,頭都快垂到胯里了,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張鎮(zhèn)長說:“我們是新時代的農(nóng)民了,要聽黨的話?!?/p>

這句話最管用,石鳑鲏立馬站了起來,宣誓一樣說道:“要得,我聽黨的話,按領導的指示辦?!?/p>

鎮(zhèn)領導走的時候,石鳑鲏順口念了一句俗語:“到了哪座山上唱哪支歌?!?/p>

到了這座山,唱的歌卻跑了調(diào)

要石鳑鲏不作田,改種別的經(jīng)濟作物,這無異于趕鴨子上架。到了這座山上,他還真唱不了這支歌。

后來,又有幾個村上鎮(zhèn)上的干部來到石鳑鲏家,發(fā)給他好多小冊子。

干部說:“怎樣實現(xiàn)生產(chǎn)轉(zhuǎn)型達到小康標準,小冊子上面都講了。”

小冊子上字很細,石鳑鲏看不太清,也看不太懂,更懶得去看。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溜走,石鳑鲏家責任田改種什么經(jīng)濟作物,一直沒有著落,就像一句俚語說的,“十二歲守寡,打不定主意?!?/p>

休耕第一年的補貼款倒是發(fā)下來了,石鳑鲏家三畝責任田,領到了二千七百塊錢。那些原來把田讓給石鳑鲏作的人家,各自領了補貼款,田也不要石鳑鲏作了,任它長樹長草,繼續(xù)在城里打工弄錢。

無事可做,石鳑鲏不是個味。

一天,石鳑鲏又坐在田埂上發(fā)呆。忽然聽到一陣“啪啪啪啪”的引擎聲,一輛嶄新的摩托車在對面水泥路中間停了下來。

一個干部模樣的中年人朝他揮手,“石爹,你郎家忙什么呢?”

石鳑鲏定睛看了看那人,覺得自己并不認得他,但那人好像認得自己。便回了句:“沒得卵事做咧?!?/p>

那人笑了,說:“農(nóng)田要休耕,政府號召生產(chǎn)轉(zhuǎn)型改種經(jīng)濟作物,你郎家要上緊哩?!?/p>

石鳑鲏沒好氣地說:“我一沒項目,二沒技術,上個什么緊吧?不要我作田,我都要上吊了。”

干部模樣的中年人說:“你郎家放心,黨的政策好,項目技術送上門?!?/p>

石鳑鲏回那人:“講的比唱的還好聽咧,我屋里資料都收了一大摞,就是不曉得怎么搞。”

說話間,那人已來到石鳑鲏跟前,挨著他在田埂上坐下了。

那人掏出一棵煙,遞給石鳑鲏,并打著火機給他點上,說:“那是基層干部沒有貫徹落實好黨的政策,他們作風飄浮不接地氣花拳繡腿盡搞形式主義?!?/p>

石鳑鲏叭了口煙,問:“你郎家是?”

那人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石鳑鲏,“我是縣農(nóng)田休耕轉(zhuǎn)型辦的,我姓王,你叫我王主任就是?!?/p>

石鳑鲏收了名片。

王主任又說:“省市縣領導對農(nóng)田休耕高度重視,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派我下鄉(xiāng)搞項目和技術推廣,我們對每一個實施的項目都扶上馬送一程,產(chǎn)品出來后,我們轉(zhuǎn)型辦還保底價收購,保證農(nóng)戶只賺不賠?!?/p>

石鳑鲏心想,有這等好事,何樂不為呢。他抬頭看了看天,說:“快中飯時候了,王主任到我屋里去坐坐吧?”

王主任爽快地答應了,他開著摩托車,馱著石鳑鲏,到了石鳑鲏家。

石老太太已經(jīng)把飯菜擺在桌子上了。石鳑鲏見葷菜有蒸臘肉、苦瓜炒蛋,他要娘老子加了個豆豉斑椒炒鳑鲏屎。又去吊了些米酒出來。

王主任連忙從包里拎出一瓶白酒,“喝我的,喝我的?!?/p>

石鳑鲏好點小酒,他瞄了一眼那酒,花花綠綠的商標,也不曉得是什么牌子的酒,反正他以前沒見過。

王主任帶的酒比米酒好喝。幾杯酒下肚,王主任又說起了他的工作。他告訴石鳑鲏,農(nóng)田休耕,可以改種其他經(jīng)濟作物,也可以改養(yǎng)殖,這個可以由農(nóng)戶做主。

王主任水平高,會講,講起來唾沫星子落雨一樣。石鳑鲏聽得云里霧里。

石鳑鲏只想著王主任給他指點迷津,急切地問道:“你郎家倒是明講,我這田,搞什么名堂好?”

王主任不著急,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又慢慢放下酒杯,說:“你如果想搞養(yǎng)殖的話,養(yǎng)雞養(yǎng)鴨養(yǎng)鵝,養(yǎng)牛蛙養(yǎng)小龍蝦,都可以。我們辦里還有一個好項目:養(yǎng)螞蟻?!?/p>

石鳑鲏頭一回聽說還有專門養(yǎng)螞蟻的,問了句:“螞蟻有什么用咯?”

王主任說:“這個你就不懂吧,告訴你咯,莫小看螞蟻,它全身是寶,高蛋白、高鈣,還有很多人體需要的微量元素。用螞蟻做原料,可以生產(chǎn)出很多高端營養(yǎng)品,它的藥用價值也很高,還可以直接泡酒。用螞蟻泡的藥酒價值直接翻倍,就是說,本來是一百元一瓶的酒,泡上螞蟻后,就要二百元一瓶了?!?/p>

石鳑鲏說:“我不養(yǎng)螞蟻,我看見成群的螞蟻子,身上就發(fā)癢?!?/p>

石鳑鲏心想,雞鴨鵝什么的,也不能養(yǎng),要是來了瘟病,一群群死,那還不背足時?于是又問王主任:“有什么種植的好項目不咯?”

王主任端起酒杯,又慢慢地抿了一口,“對頭,你是種田能手,還是改種其他經(jīng)濟作物靠得住?!?/p>

王主任起身從他的黑皮包里拿出一本資料,遞給石鳑鲏,“給你推薦一個市場潛力巨大的經(jīng)濟作物吧?!?/p>

石鳑鲏翻看著冊子,上面又是文字又是圖片,圖片還是彩色的。好像是一種植物的不同生長階段的圖片,有淺綠色的苗;有紫色的莖綠色的葉,莖葉間開著白色的花球;還有白色的花球上結(jié)出黑色的小果實。圖片還真是蠻好看。

石鳑鲏一邊翻著冊子一邊問:“這是什么作物咯?從沒看見過?!?/p>

王主任說:“這個,學名叫紫莖花,俗稱人參果草……”

“人參果呀!名字倒是好聽,能當飯吃呀?”石鳑鲏打斷王主任的話。

“這可比飯金貴多了,這植物的莖葉就是一種藥材,果實價值更高,能提煉精油,是高檔化妝品和香水的重要原料?!?/p>

石鳑鲏又插嘴,“這么好的東西,沒看見早要農(nóng)民種嘞?”

王主任解釋說:“人參果草的巨大經(jīng)濟價值,是最新的生物科研成果,政府經(jīng)過試驗確認后,決定從今年開始正式推廣?!?/p>

“這東西好種不?”

“這個你放心,人參果草好種得很。它是多年生草本植物,栽種一次管三年,而且它不起病蟲害,無需打農(nóng)藥,只要適時施點肥和水就行了。就是說,它雖然價值很金貴,但生得很賤。它每年十一月份開花掛果,第二年春頭上果子成熟,每株可收果實一斤左右。三年后,莖葉砍掉,它的根部可以重發(fā)新苗。莖葉曬干也可賣錢?!?/p>

石鳑鲏顯然有些動心了,又問了一連串的問題,哪里有種子或種苗?種植密度?果實和莖葉怎么出售?等等。

王主任一一作了詳細解釋,種苗縣休耕轉(zhuǎn)型辦負責提供,不過得農(nóng)戶掏錢購買,每株兩元;每畝地原則上種植一百株;果實和莖葉政府負責保底價收購,果實每公斤兩百元,莖葉每公斤兩元。

石鳑鲏飛快的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下不得地咧,這可比作田劃算多了。種水稻累死累活,除去種子機械農(nóng)藥化肥等成本,每畝田能賺個千把塊錢就算菩薩坐得高了,這還得把力氣貼在里面。按王主任的說法,改種人參果草,每畝少說也能賺個五千元以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兌得現(xiàn)。

見石鳑鲏半晌沒做聲,王主任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石鳑鲏面前的酒杯,“怎么樣?有興趣試試這個項目不?”

石鳑鲏抬了下頭,“到時這收購能兌現(xiàn)不?”

王主任斬釘截鐵他說:“政府和農(nóng)戶直接簽協(xié)議,這是紅頭文件定了的,黨的政策你也懷疑?。俊?/p>

石鳑鲏說:“不懷疑?!?/p>

王主任說:“那我們今天就把協(xié)議簽了,你就是村里的新作物種植推廣戶、致富帶頭人了,光榮哩。”

石鳑鲏說:“種苗太貴,買不起?!?/p>

王主任一揚脖力喝干了杯中酒,豪爽地說:“這樣吧,我倆今天喝得很投緣,種苗給你個五折優(yōu)惠,我這個當主任的還是有這個權(quán)的。不過打折的事你得保密,其他村民不能享受這個優(yōu)惠政策?!?/p>

石鳑鲏又在心里飛快地算了一下,五折,三畝田全種上人參果草,種苗共三千塊錢,政府補貼了二千七百塊,自己再湊上三百塊,就成了。這個買賣做得!

于是,石鳑鲏又和王主任又干了一杯,飯后便簽了協(xié)議。

王主任告訴石鳑鲏,三天后他會派人將種苗送過來,并指導石鳑鲏種下。石鳑鲏問要不要交點定金?王主任說不用,三天后種苗送來了再給錢。

石鳑鲏心里感嘆,干部越大,作風越好。

王主任走后,石鳑鲏立馬做起了栽種人參果草的準備工作。他把三畝責任田的雜草除得干干凈凈,按王主任的說法,田土不用翻耕,直接栽種就行了。石鳑鲏有點不放心,他是個做扎實事的人。他雖然沒翻耕田土,但還是把三百只苗眼都打好了,還在眼子里放上一些自制的土肥作底糞。

就等著種苗到來了。

到了第四天。石鳑鲏吃過早飯照例又到田里轉(zhuǎn)去了,雖沒什么活干,但在自家的責任田里轉(zhuǎn)轉(zhuǎn),憧憬著日后人參果的收成,便有一種美滋滋的感覺。

兩個時辰后,隔田的水泥路上駛過一臺帶拖斗的農(nóng)用摩托車。

摩托車停了下來。除開開車的,拖斗里還坐著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向石鳑鲏揮手喊道:“你郎家是石師傅嗎?”

石鳑鲏“哎”了一聲。

那人便說:“王主任派我們送種苗來了?!?/p>

石鳑鲏趕緊走了過去,拖斗里果然有一些嫩綠的植物苗,扎成一捆一捆地堆放著,那些苗子十來公分高一株。石鳑鲏心想,我一塊錢一株買的,還是打了五折,貴就有蠻貴嘞。

年輕人從車斗里拿下幾捆種苗,又拿出幾把小鐵鏟,“石師傅,我們幫你郎家趕快種下吧?!?/p>

石鳑鲏忙說:“費你們的累怎么要得?我自己來,我自己來?!?/p>

兩個年輕人同聲說:“沒關系,一下子就干完了。”

個把鐘頭的光景,石鳑鲏和兩個年輕人,就把三畝田三百株人參果苗種下了。石鳑鲏準備回家接工具給種苗施點壓蔸水,年輕人告訴他不必要,說這東西賤,下根快。

石鳑鲏把王主任派來的兩個年輕人領到家里,泡了熱茶,然后把三千塊種苗錢付了。年輕人給他一張“云山縣農(nóng)田休耕轉(zhuǎn)型辦”的收款收據(jù),果然蓋了一個紅巴巴,一看就挺正規(guī)的。

石鳑鲏執(zhí)意留年輕人吃中飯。

一個年輕人說:“石師傅,中飯就不吃了,你看我們車里還有很多種苗,上午還要跑兩家哩。再說,我們有紀律要求,不能隨便吃農(nóng)戶的飯?!?/p>

石鳑鲏心想,這些干部的作風真好。

石鳑鲏起身準備送客,又聽年輕人說:“石師傅,還有一件事得跟你郎家講清楚。就是關于以后人參果保底價收購的問題。”

石鳑鲏說:“上次王主任可是給我吃了定心丸,我才同意購買種苗、簽定協(xié)議的。他要我不要擔心銷路問題,政府保底價收購?!?/p>

年輕人說:“沒錯,是這樣的,你郎家放心,政策不會變。但是,為了保障農(nóng)戶的權(quán)益,還必須履行一個手續(xù)。你看,這是政府的文件,還有表格?!?/p>

根據(jù)年輕人的解釋,石鳑鲏才明白,并不是所有休耕轉(zhuǎn)型的農(nóng)戶都能夠享受政府保底價收購農(nóng)產(chǎn)品的政策。要享受這個政策,農(nóng)戶必須先加入休耕轉(zhuǎn)型農(nóng)業(yè)合作社。

“那就加入唄?!笔涽壴谀贻p人的指導下填好了入社申請表。

年輕人又把紅頭文件翻到最后一頁,指著兩行字念給石鳑鲏聽,“入社農(nóng)戶按耕種面積每畝一千元繳納一次性會費?!?/p>

石鳑鲏一時懵了,“還要交錢呀?而且這么貴!”

年輕人說:“我們也巴不得不收,但政策是這樣定的。貴是貴點,可你郎家算筆賬呀,明年春頭上每畝產(chǎn)的人參果賣一萬塊錢不在話下,先交一千算什么咯?而且是一次性的,以后永不收取?!?/p>

腦殼都打濕了,頭剃到一半,不得不剃下去呀。好在今年過年、過端午節(jié)、過生日,兒子兒媳一共拿了三千塊錢把他,石鳑鲏舍不得,放在箱子底下一張都沒動用。

石鳑鲏只得把石頭牯打遠點,反正明年春天眨眼就來了。

年輕人收了錢,開了發(fā)票,開著摩托車,一溜煙走了。

石鳑鲏種植的所謂人參果草,其實是一種名叫紫莖澤蘭的外來植物,已被中國列入外來入侵物種名單,它對土壤成分、生物多樣性、生態(tài)環(huán)境等的危害性非常大。

最先發(fā)現(xiàn)石鳑鲏的種植物有問題,是他的兒子兒媳。某個周末,他們帶著兒子,還有秀涓,回到鄉(xiāng)下老家,看到責任田里長勢茂盛的綠色植物,還有石鳑鲏幸福的笑臉和不成章理的陳述,便起了疑問。兒媳用手機拍了照,上網(wǎng)一查,答案出來了。

于是,村干部來了,鎮(zhèn)里領導來了,縣里領導來了,大蓋帽的人民警察更是來了好多批次。石鳑鲏到鎮(zhèn)上派出所接受調(diào)查、做筆錄就去了好幾次。

結(jié)論是:云山縣某鎮(zhèn)某村某組村民石旁皮,被一個犯罪團伙引誘,被詐騙人民幣六千元,非法種植有害外來植物紫莖澤蘭三畝。

石鳑鲏肺都氣炸了,他恨不得砍掉自己的腦袋,放出這口惡氣?!拔疑袭斒茯_,還賠了六千塊錢。你們倒說我犯法了,這不是顛倒黑白嗎?”

“紫莖澤蘭被列入了十大有害外來物種名錄,私自攜帶入境就是犯罪行為,何況你是種植?”辦案民警一番話,說得石鳑鲏背上直冒冷汗。

石鳑鲏還沒回過神來,又聽另一位為頭的民警說道:“不過,鑒于你的特殊情況,我們決定暫時不對你立案處罰。責令你立即鏟除三畝紫莖澤蘭。”

石鳑鲏不敢發(fā)飚了。他覺得自己的經(jīng)歷比說書的故事更離奇,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但石鳑鲏的六千塊錢沒有了是真的。公安說,這鎮(zhèn)上還有好幾家農(nóng)戶和他一樣被騙了,案件正在偵破過程中,詐騙團伙成員還沒有到案,被詐騙的資金能不能追回還不好說。

兒子和兒媳都寬石鳑鲏的心,說:“破財人得福,就算六千塊錢買個經(jīng)驗,以后就不會上這樣的當了?!?/p>

秀涓也說:“老倌子也,莫急了,‘世上只有虧好吃,只要人好就沒得事。”

石鳑鲏念道:“說得輕巧哩,六千塊錢,丟到水里都聽得到一聲響,這要好多粒汗珠子才換得回??!下不得地咧?!?/p>

滿頭花白的石鳑鲏,原來的三分白,一夜之間,變成了九分白。

有一種綜合癥,叫田殤

紫莖澤蘭事件后,石鳑鲏變得魂不守舍,成天恍恍惚惚的。他滿腦子的意念里,全是責任田,全是責任里的禾苗、稻子。

這可急壞了秀涓,她倒不是心痛那六千塊錢,她也不在乎田里種些什么,她是見石鳑鲏成了這個樣子急。

秀涓趕緊和兒子兒媳商量好,要他們自己下班后去幼兒園接孩子,她回到家里陪老伴。

秀涓想了很多辦法開導石鳑鲏,似乎都不怎么奏效。

秀涓對石鳑鲏說:“你再莫去想作田的事了,我曉得你閑不住,你就在家里喂幾頭豬、喂點雞鴨。還嫌事少的話,在田里種點油菜也要得吧?!?/p>

石鳑鲏說:“天天吃油吃肉吃雞鴨過得日子啊?”

秀涓說:“我們不是過日子不成器哩,兒子兒媳答應供我們和爺爺奶奶,肉豬雞鴨菜油也能變錢不是?我們到街上買米吃啊,看你一餐吃得好多飯?!?/p>

石鳑鲏說:“我不吃街上買的米,都說浸過藥打了蠟,吃起來嚼糠一樣,沒得點味。我才不相信我種的谷有毒呢,煮出來的飯幾好吃咯。”

秀涓就覺得拿石鳑鲏沒辦法了,于是作了一條硬性規(guī)定,不準石鳑鲏到責任田夢游一樣去轉(zhuǎn)了。

石鳑鲏也聽秀涓的,只是成天不說話,一旦說話,準是一句:“下不得地。”

秀涓忽然覺得,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一試。

一天晚上,秀涓把自己像年輕時一樣收拾了一番,早早的上了床。待石鳑鲏上床鋪時,秀涓便迎了上去。石鳑鲏明顯有些手足無措。

“你原來不是總粘著我嗎?今天我也想要?!毙沅傅穆曇暨€是像幾十年前唱山歌的情妹妹。

這聲音激發(fā)了石鳑鲏,他手上立馬有了動作。折騰了一陣,又停下來了,似乎有什么不對勁。秀涓伸手一探究竟,發(fā)現(xiàn)石鳑鲏從前的雄挺沒有了,那地方疲軟得一塌糊涂。她試圖幫著使勁,努力了半天,卻沒有產(chǎn)生一點效應。

秀涓輕輕一聲嘆息。

石鳑鲏念了一句:“休耕嘍,下不得地咧?!?/p>

這天,孫子和秀涓視頻,說想奶奶了,硬是吵著要奶奶去縣城看他。秀涓只得答應。

她對石鳑鲏說:“細伢子騙不得的,答應他的事一定得兌現(xiàn)?!?/p>

秀涓說她下午去縣城,住一晚就回,要石鳑鲏待在家里看電視里的戲,莫到外面去跑。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滿傻“啊嗨啊嗨”的叫喚聲也還沒有傳過來,石鳑鲏就起了床。他簡單地洗漱了一把,在屋里猶疑了一會,拿了條板凳,在地坪里坐了下來。

石鳑鲏似乎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干什么,他又好像在等待著什么。

這時候,“啊嗨啊嗨”的叫喚聲傳來了,當然是滿傻。

石鳑鲏心想,這滿傻不容易呢,幾十年如一日,在村子里巡游,就像國王巡視著自己的疆土一樣。他一邊巡游一邊“啊嗨啊嗨”地叫喚,不就像國王頒發(fā)著自己的號令一樣嗎?村里人都說滿傻是傻子,其實滿傻才是個靈范人哩,他一輩子就做一件事,專心致志,沒有煩惱。誰也不能限制他巡游的行為,誰也不能剝奪他“啊嗨啊嗨”叫喚的權(quán)力。要是能像滿傻一樣生活著,幾多好啊。

滿傻“啊嗨啊嗨的叫喚聲到了近前,那叫喚聲就像一根繩子,牽住了石鳑鲏。而石鳑鲏就像一頭耕牛,被牛繩牽引著,緊緊跟在了滿傻身后。

滿傻”啊嗨啊嗨“的叫喚聲是很有節(jié)奏感的,每一波叫喚后,中間會有間歇。

石鳑鲏跟著滿傻學。

“啊嗨,啊嗨!”滿傻在前面叫喚。

“啊嗨,啊嗨!”石鳑鲏緊跟在后面叫喚。

有比較才會有鑒別。石鳑鲏發(fā)現(xiàn),他的學聲比起滿傻的原聲來,一個在云彩上,一個在泥巴里。石鳑鲏這才深切體會到了滿傻功力之深厚,人家畢竟是幾十年的功夫啊,不是白練的。

滿傻倒是沒有嫌棄石鳑鲏學得不像,他一如既往地叫喚著,任由石鳑鲏跟在身后學。

石鳑鲏一步步跟著滿傻,從村東走到村西,又從村西向村東走去,兩種“啊嗨啊嗨”的叫喚聲撒遍了整個村子。

石鳑鲏跟著滿傻,在經(jīng)過自家責任田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滿傻這功夫,不是一朝一夕能學得會的,得慢慢來。

來日方長,今天就學到這里吧,到田里再轉(zhuǎn)轉(zhuǎn)。

日頭從東邊升到頭頂,又從頭頂向西邊偏了。石鳑鲏把田里冒出的紫莖澤蘭都扯掉了,他本想把那些又長起來的雜草也除掉,但工程量太大。他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泥土,一屁股在田埂上坐了下來。

這時,石鳑鲏看到秀涓提著個布袋子,向他這邊急匆匆走來。

秀涓在鎮(zhèn)上下了班車,又坐了五塊錢摩托車,在村口下車后,屋也沒回,她知道石鳑鲏一準在田里。

“你這只死鳑鲏屎,又奔到田里來了,看咯,出了一身的臭汗。這陣子了,還不回去吃中飯?!毙沅副г怪?/p>

“干部講,這紫什么蘭是毒草,要除掉哩?!笔涽壔卮稹?/p>

秀涓說:“剛才路上碰到幾個人,都講你一大早就跟著滿傻亂叫,我怕你也發(fā)癲了呢,急死我了?!?/p>

石鳑鲏憤憤地說:“滿傻才不是癲子哩,他也不是亂叫,他是個高人,比你看的那些網(wǎng)紅牛皮多了。”

秀涓也不和他爭,“好了好了,快回屋里吃飯去?!?/p>

石鳑鲏還是呆呆地坐著,不動?!澳阏f,這田怎么就作不了了?”

秀涓望著石鳑鲏,心里酸酸的。

沉默了許久。

秀涓說:“哎,死鳑鲏屎,你還記得年輕時是怎么把我撮到手的嗎?”

“當然記得,唱山歌唄?!?/p>

“那你現(xiàn)在還像當年那樣唱支山歌把我聽吧?!?/p>

“要唱也得你先唱,我對唱。”石鳑鲏若有所思,眼神有些迷茫,“當年我不就是這樣追到你的嗎?”

“那我就唱起來?!?/p>

秀涓亮開嗓子唱了起來:

插秧要插四大蔸,

作田要作過水丘。

戀妹要戀多情妹,

相親相愛到白頭。

親哥哥也,山歌情緣,

好比過水田里水長流。

秀涓唱畢,滿懷歡喜地望了石鳑鲏一眼。只見石鳑鲏還是原封不動地坐在那里,并沒有一點反應。

秀涓真有點生氣了,“你怎么不答唱咯?是不是我唱得不好了?”

“唱還是和當年一樣唱得好?!?/p>

“唱得好,你怎么沒一點反應呢?”

“可你如今還唱插田歌,有什么意思咯?”

“你不是最喜歡聽我唱插田歌了嗎?”

“田都休耕了哩。”

“唱歌就唱歌,與休耕有什么關系咯?莫想休耕的事了好嗎?快點唱支山歌把我聽嘛?!毙沅傅穆曇舳加悬c發(fā)嗲了。

“好,婆婆子也,我就唱支山歌把你聽?!?/p>

石鳑鲏猛地站起身,扯開喉嚨唱起來:

楠竹子,節(jié)節(jié)空,

爺老子要我學長工。

長工學不好,

要我學剃腦。

剃腦腦殼痛,

要我學打銃。

打銃打不燃,

要我學犁田。

犁田不斷坯,

要我燒石灰。

石灰盡是矸,

要我學修傘。

修傘難接把,

要我學打卦。

打卦難請神,

要我學絞繩。

絞繩沒有力,

要我編斗笠。

斗笠脫了袢,

門門都是寡子蛋。

寡子蛋,孵不出雞崽做不得菜,

找不到蚌殼子的鳑鲏屎怎么辦?

責任編輯:易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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