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仕喜
浮云在平靜的小湖里打量著自己有些單調(diào)的身影,湖里也只有三兩只鴨子在幾株殘荷的枯莖中穿梭。小湖最落寞的便是秋冬季節(jié),只怪那時“荷盡已無擎雨蓋”。如果有荷,小湖便多了幾番風(fēng)韻,浮云的倒影也不會如此孤單冷清。
想那時一聲春雷、一場春雨,江南的湖泊、池塘都漸漸舒展開身子,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世界:湖堤上的草什么時候發(fā)芽了?圍埂上的煙柳什么時候吐綠了?更奇怪的是,誰將一支毛筆插在水中?筆尖的清香引來一只蜻蜓站在上面,抖著翅膀,仿佛在為小荷歌唱。蜻蜓哪里知道,看風(fēng)景的它早就走進(jìn)了楊萬里的詩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中。只幾天工夫,東一枝,西一枝,荷趕集似的從水里冒了出來,再后來,一個又一個或如碧綠的盤子鋪在湖面,或如撐開的綠傘宛立在水中央。
六月來臨,湖里就熱鬧起來了。如果是雨后,這種感覺更為鮮明。幾只青蛙蹲在“圓盤”上高聲唱和,一陣風(fēng)過,傘面上的珍珠左右滾動,一不小心便滑落下來。六月天氣燥熱,最美的事便是站在湖邊煙柳濃蔭下,看荷葉田田,賞映日荷花,輕輕吟誦:“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眼前好像出現(xiàn)了一群紅男綠女蕩舟采蓮的畫面。“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北倘~共羅裙一色,芙蓉與人面難分。
我沒有夜渡荷塘的經(jīng)歷,但采過蓮蓬。生于江南水鄉(xiāng),沒有采蓮蓬的經(jīng)歷是令人難以置信的。
劃一小船行至藕花深處,也就駛進(jìn)了水鄉(xiāng)孩子的樂園!水根曾是我們中的游泳高手,我們經(jīng)常結(jié)伴到湖中采蓮。一竿撐過去,密密匝匝的荷葉向兩邊分開,船一駛過,它們便又搖搖擺擺地并在了一處。不是船在行、荷在動,岸上的人是難以發(fā)現(xiàn)我們的。有時候水根搞惡作劇,故意晃動小船,同行的女孩子嚇得抓緊船舷,尖叫聲、笑罵聲便在荷葉間飄蕩。天熱了,摘一片荷葉頂在頭上,那是天然的傘;口渴了,用荷葉舀一汪水,喝在嘴里,甜在心扉。摘一個蓮蓬,剝掉外衣,飽滿的籽粒就露出來了,去了外面的青皮,美美地品嘗著白嫩的蓮子。吃夠了,船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一個又一個蓮蓬就落進(jìn)我們的船里。多少年來,蓮葉間的清香、小伙伴的嬉戲一次又一次地甜蜜了我的夢鄉(xiāng)。
江南多有池塘、湖泊,人們充分利用這得天獨(dú)厚的條件種植蓮藕。據(jù)說蓮藕的功用多著呢,媽媽曾叮囑我回家給奶奶買東西,只要買點(diǎn)兒藕粉就行了,其他的東西她都不怎么愛吃,獨(dú)有這藕粉例外。
愛蓮,同予者何人?宋朝的周敦頤常獨(dú)自嘆息。其實(shí),愛蓮者眾矣,我們鄉(xiāng)下叫蓮的、叫荷的、叫芙蓉的女孩子多著呢!愛美之心,高潔之好,人皆有之,豈止周公一人?(選自《當(dāng)代文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