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麥子地

2020-01-03 10:06高鴻
海外文摘·文學版 2020年12期
關鍵詞:麥子奶奶爸爸

高鴻

我想跟你說說我的父親。在說這事之前,我先向你介紹一下我母親的情況吧。

我的母親叫秀娟,很好聽的一個名字,就像她本人一樣,清秀俊麗。母親在商店做營業(yè)員,工資不高,每天還很忙,因此,我從小就很懂事。聽母親說,我的父親是一位警察,可惜在我出生之前,他就不在了,是見義勇為中犧牲的。根據母親的敘述,那是一個悶熱的夏天,地上騰起厚厚的塵埃,路邊的樹葉被弄得灰頭土臉,很不像樣子。父親騎著摩托車去城里執(zhí)行任務,回來的路上,突然聽見小孩兒的呼救聲。父親經過的公路旁有一條小河,小河冬天很瘦,到了夏天便蓬勃地壯大起來,汪洋肆意,幾乎波及公路。這個夏天比較干燥,小河里的水因此并不十分旺盛,但供孩子們游泳還是綽綽有余。聽見孩子喊叫,父親扔下摩托就跑了過去,幾個男孩兒驚慌失措地說,他們的同伴掉進潭里了,沒有出來。父親來不及脫掉衣服便跳了進去,結果孩子救出來了,父親沒再上來……這個故事我跟同學們講過很多遍了,每一次我都講得很認真。有那么幾次,我都流淚了。那些細節(jié)我閉上眼睛都能想象得到:悶熱的夏天,沒精打采、灰頭土臉的樹葉;汗流浹背、灰頭土臉的父親;路邊的小河里,轉彎處有一個深潭——那潭到底有多深呢?父親怎么就被淹死了呢?他不會游泳嗎?母親說,這一點她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跳下去就沒再上來……我覺得父親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警察,因此,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穿軍裝,喜歡玩槍炮玩具。家里各式各樣的沖鋒槍、坦克、大炮一應俱全,小伙伴們都很羨慕。母親是個售貨員,商場里只要有新式的武器玩具,她都會給我買回家。然而,有一件事讓我很生氣,那就是大家都不相信我說的話。他們說我編謊,吹噓自己父親偉大,說我根本就是個野孩子,從來沒有父親!

因為沒有父親,我受盡了別人的欺侮,因此十分渴望知道父親的詳細信息,讓他在我心目中鮮明起來,活躍起來,壯大起來。可是母親每次講起父親的時候都很簡單,這讓我越來越不滿意。比如,父親犧牲了,為什么沒有被追認為烈士呢?這一點也是人家反詰我的時候說的。我回家問母親,母親每次的回答都不盡相同,大致是原來有的,后來弄丟了。你看,這么重要的東西,怎么能弄丟呢?為這事,我不止一次地抱怨母親。母親的眼睛紅紅的,一副非常無辜的樣子,我就不好再去指責她什么了。還有,父親生前留下的東西呢?你們有結婚照嗎?總不會都丟失了吧?母親的回答是那些東西原來也是有的,后來有一次失火了,把東西全燒光了。唉,你看,母親真疏忽大意??!幸虧我們都完好無缺,要不父親的在天之靈怎么能安生?。∧敲?,父親的老家在哪里呢?他家里應該還有其他人吧?關于這一點,母親說得也比較含糊。她說父親的家在黃土高原。黃土高原很大,究竟在哪個省呢?母親想了想,說在陜西……陜北吧。那里有一條塬,叫北塬。塬上長的都是麥子,金黃金黃的,一望無際。那里住著很多人,你父親的家就在那里。能記得哪個村子嗎?我想知道得更詳細些,我問。村子嘛……好像忘記了。媽媽你再想想,仔細想。我不罷休。叫張村吧?母親說。哦,陜北,北塬,張村。我在地圖上查了一下,沒有這些地名。母親說,傻孩子,那是個小地方,地圖上怎么會有呢?我覺得有理,于是又問父親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他們住什么房子?母親說父親家就他一個孩子,他的父母應該都在,不過,年紀都大了。那房子呢?我說。他們家住大瓦房。母親說。然后呢?我刨根問底。門前是麥子地,金黃金黃、一望無際的麥子……母親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片麥浪。麥浪滾滾,把她帶回了那段歲月。哦,太好了。那你為什么不帶我回去看看呢?母親說,父親死后,她很難過,也怕他家里的人難過。主要原因還是她做售貨員的工資一直很低,回去一趟需要花很多錢呢。加之路途遙遠,我們孤兒寡母,很不方便??!這個我信。我們住的房子一直很小,家里除了必需的生活用品外,母親很少給自己買衣服,也很少買化妝品,把錢都用在我的學習上了。剩下的錢給我買玩具、買衣服,讓我在同學們面前不寒酸。為了能讓我上好的學校,母親費了不少心思。她除了做售貨員,還兼職給別人做衣服,每天都忙到很晚才休息。母親讓我不要一直想念父親,要把思念的力量轉化為學習的動力,早日成才,這樣,父親在九泉之下才會高興。我覺得母親說得很對,于是就拼命學習,各門功課在班上都很優(yōu)秀。母親很高興。

等我長大了,一定帶你回去看看。這是我懂事以來,講得最多的一句話。每當這個時候,母親都會笑瞇瞇的,若有所思的樣子。我知道,她在想念自己的丈夫呢。

我上學的地方離家里有四站路:絲綢廠、毛紡廠、熱電廠、磚瓦廠。磚瓦廠在十里鋪,在溝里。溝口有一道橋,橋上是水渠,下面一年四季叮叮咚咚地滴水,成了我們的水簾洞。從溝口到家里需要走十多分鐘,有兩站地,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母親每天上班要走這條路,我上學也一樣。記得幼兒園時,母親送我離開后,我哭得稀里嘩啦,回家后說什么也不去了。于是母親答應我去見警察叔叔。警察叔叔離我們很近,隔一道梁,在另一條溝里。母親抱著我來到那里,看見一群警察1、2、3地跑步,個個瀟灑英俊,生龍活虎。我問母親:爸爸原來是不是也在這里?母親點點頭,又搖搖頭。后來,我就經常一個人來這里看警察,看他們列隊、跑操、打籃球。母親見我放學后沒有回家,就到處找。她邊找邊哭。后來,有一位老大爺告訴她到交警隊看看,母親終于找到了我。

母親發(fā)現我的時候是在一個警察叔叔的懷里。我看了太長時間他們的訓練,感覺很困,于是頭一歪便睡著了。母親感謝了那位叔叔,叔叔說沒事,不用謝。這小孩兒經常來我們這里,你放心吧。他說話的時候臉紅彤彤的,有些害羞,可愛極了。我想,父親年輕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吧。

那以后,我就跟一些警察成了朋友。我說,我爸爸原來也是警察,他為救落水兒童犧牲了!他們肅然起敬,就問:你爸爸在哪里當警察?我說很遠很遠。他們對我的話深信不疑(這讓我更加堅定了父親是警察的信念)。幾年后,一批人調離了,又會來許多新的警察,我很快跟他們又打成一片。等我上初中的時候,這里已經換了幾茬人了。

我上初中的學校離家又遠了幾站路。我嫌乘車麻煩,讓母親買了一輛自行車,每天從家里出發(fā),與磚瓦廠、熱電廠、毛紡廠、絲綢廠的工人擦肩而過。這些工人急急匆匆、忙忙碌碌、浩浩蕩蕩地涌向工廠。我想,我不會成為他們的朋友,因為爸爸是一位光榮的警察。我想,等長大后,我也會成為一名警察。

事情的起因緣于一次打架。李軍是我的朋友,那天不知為什么惱了,我倆就打了起來。

“狗雜種!”李軍罵我。

“你才是雜種呢!”我不甘示弱。

“強子,你不但是雜種,還是殺人犯的兒子。我不虛說。不信回去問問你媽,她敢說不是?!”李軍的嘴向上扭曲著,一臉輕蔑地笑。

“你爸才是殺人犯呢!”我沖了上去,我們兩個立即扭成一團。

眼睛腫了,鼻子盡是血。腰上被踹了一腳,疼得不敢用力呼吸。但更多的痛是來自心里,灼熱而尖銳。

“怎么了?跟誰打架了?”母親看見我非常吃驚,忙弄了塊熱毛巾,要為我擦拭。

“不要你管!”我一把將毛巾甩開,眼淚“嘩”地涌了出來。

“怎么了?強子。誰欺負你了?”母親的聲音有些異樣。

“走開!”我用力推了她一把,母親踉踉蹌蹌地坐到地上。

“告訴我,我爸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盯著母親的眼睛,聲音顫抖。

母親與我對峙了不到幾秒鐘,眼睛就閉上了。她把頭扭向一邊,潸然淚下。

——說?。∥?guī)缀跏桥叵蛩啊?/p>

“你爸,你爸他是警察啊……我不是早就跟你說了嘛!”母親聲音細細的,像小溪里的水,猶猶疑疑,迂回曲折。

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謊言??礃幼幽赣H從一開始就在編織謊言。什么警察,什么舍身救人。該揭開謎底了。

“媽,你說,我爸是不是殺人犯?”我?guī)缀跏强拗傲顺鰜?。盡管做了最壞的打算,但我還是希望從母親嘴里聽到否定的答案。

“……不是。你爸就是個警察。”母親遲疑了片刻,突然抬起頭,臉上閃著淚光,哀怨地看著我。

“真的嗎?你不會哄我吧?”我長噓了一口氣,“媽,那你帶我去爸爸的老家看看吧。”

“等你考上大學,我就帶你去?!蹦赣H幽幽地說。

“不,我要現在就去?!蔽依鹆说厣系哪赣H,用力拍了拍她身上的土。

“現在不行,你還上學呢。”母親將手在前襟上抹了一下,又把頭發(fā)往上攏了攏,然后給我盛飯。

“那么這個暑假吧,不能再拖了?!蔽覒B(tài)度很堅決。

“揩一把臉,趕快吃飯。餓壞了吧?”母親把熱毛巾遞上來,心疼地看著我。

“答應我,要不我不吃?!蔽野涯抗馔断虼巴?。窗外已是萬家燈火,一片朦朧的世界。

“你看看,這么大了,還耍小娃娃脾氣呢。你還沒回答我跟誰淘氣了?眼睛疼不疼?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母親柔柔地說。

“沒事。媽,暑假去陜北吧,一言為定。”我很堅持。

“陜北?怎么找???媽也沒去過……”母親有些猶豫。

“你不是說那里有個北塬,北塬有個張村——爸爸的故鄉(xiāng)就在那里嘛!”我說。

“哦?!冒?。趕快吃飯,都快涼了?!蹦赣H頓了頓,像是終于下定決心。

“不要哄我?!蔽叶⒅?,不依不饒。

“媽啥時候騙過你啊!這孩子。”母親的眼里閃過一絲無奈。

去陜北的路上,我的心情是激動的。

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出這么遠的門,一切都是新鮮的,好奇的。車站上摩肩接踵,人潮涌動。我像個小孩兒似的緊緊地抓著母親的手,心怦怦亂跳。

一天一夜的旅程后,我們在地圖上鎖定的那個站下車了。車站不大,外面停著許多出租及三輪。兩邊是濕漉漉的山,山下有公路,有炊煙,有狗吠。好像剛下過雨,水泥地面上濕溜溜的,漾著一汪清水。

“到哪兒去?”一個三輪湊了上來,熱情地問?!班?,這個……”母親看著我,一臉茫然。

“去北塬?!蔽疑钗艘豢跉?,說?;疖嚿蠍灹艘惶煲灰梗饷娴目諝庹婧?。

“走親戚嗎?”三輪問。

“回家。”我大聲地說,聲音透著一股自豪?!巴谶€是平鄉(xiāng)?”三輪繼續(xù)問。

“我們去北塬?!蔽乙詾樗麤]聽清楚,重復了一遍?!斑@里可有兩個北塬,一個在通口,一個在平鄉(xiāng)。

你們去哪里?”三輪說。

“這個……”我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么小的區(qū)域,居然有兩個北塬。

“沒回去過吧?去北塬哪個村子?”三輪見我們茫然,主動問。

“是張村?!蔽蚁肓艘幌?,說。

“哦,丈村。那在平鄉(xiāng)呢?!避囌旧系娜瞬⒉欢?,不一會兒就走得差不多了。見我們還未成交,另一輛三輪圍了上來。

“給100元,把你們送回去?!比喺f。

“太貴了。多遠的路啊?”母親一直沉默,怕他們宰人,于是開口了。

“哎呀,大妹子啊,從這里到丈村幾十里路哩,還要上一架坡?,F在油貴了,沒個100元,跑不下來?。 比喴荒樥\懇的笑。

“少些吧,給你70怎樣?”母親說。

“80吧,大妹子,再不敢少了?!比喺f。“就70,不拉算了?!蹦赣H在堅持。

“哎呀,大妹子,你看車站上都沒人了,我要不拉你們,你們就得走啊。這里離縣城還挺遠的,你們又拿著行李……得,看你們遠路回來,不容易,70就70,交個朋友吧,上車。”三輪說完便接過我的行李,擱在車上。馬達發(fā)出突突的嘶吼。母親和我對視了一下,臉上是快意的表情。其實,這個時候,只要他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就會讓步的。

正是麥黃季節(jié),雨后的田野喧囂著、蓬勃著、飄蕩著一絲甜甜的味道。家鄉(xiāng)的山,家鄉(xiāng)的河,家鄉(xiāng)的麥子地??!多美!真想大聲地喊:“爸爸,我回來了!我和媽媽回來看你來了!”

摩托三輪爬坡的時候有些顛簸,發(fā)出巨大的轟鳴。不一會兒就上了塬,路面寬闊平坦,兩邊是一行行高高的白楊樹。樹葉像千萬只小手上下翻動,發(fā)出嘩嘩的聲響。我知道,它們在歡迎我們呢!

到了,這就是丈村。三輪在一個村口停了下來。村頭的麥子已經成熟,風過處,掀起一層層麥浪,像上好的綢緞緩緩涌動,波光熠熠。

因為母親說過,父親在外面用的是官名,這個官名老家是沒幾個人知道的,所以,我們只能挨家挨戶地找。母親臨行前曾經擔憂,說十多年了,有些事她已經記得不太清楚,北塬上的人,也許早就將我父親給忘了呢。這么大個地方,可怎么找?我說不是在張村嗎?還有大瓦房呢,還有麥子地呢。母親說,那也不過是你爸隨口說的,或許根本就不存在。我們貿然去找,老虎吃天——無處下口啊。

這個好辦。我說。首先詢問誰家有警察。走了幾家,跟母親說的情況都不太符合。我開始緊張起來:是不是父親死后,爺爺奶奶不堪悲痛,也去世了?那么,那座有瓦房的院子,門前的麥子地,不會一塊兒都消失吧?我想不會。母親說,我勸你別來,不聽。看看,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吧。母親平時做事,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可是這件事上,她卻表現得拖泥帶水,含含糊糊,似有難言之隱。也是,這件事,對一個女人來講,是致命的傷疤,母親不愿意將它揭開,再疼痛一次。15年了,她一個人帶著孩子,熬過多少難熬之夜?想來,那些夜晚,母親一定會想起父親,想起這個遙遠的地方。她的魂,已經回來過多次了呢。

正午的陽光很旺盛,刺得人睜不開眼睛。蟬聲透過樹隙傳了過來,此起彼伏。孩子們停止了玩耍,好奇地看著我們。我沖他們揮了揮手,他們發(fā)出一聲喊叫,“嘩啦”一下子跑得無影無蹤。汗水浸濕了母親的衣衫,母親的步子越來越碎,好像走不動了。我找了一處樹蔭斑駁的地方,讓母親歇著,一個人去找。

繞著村子一家家地走——終于,我看見了幾間大瓦房!瓦房很突兀,很破舊,很滄桑,與周圍的土窯洞很不協調。我感到了親切,還有,前面的麥地!我問村人:“這家是警察嗎?”一個男人說,原來是,現在沒了?!皻{了多長時間?”我問。大概十幾年了吧。村人不解地望著我。

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劇烈地搏動,呼吸困難。我捂著胸口,防止它沖將出來。嘴唇很干,喉嚨也很干。我用力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清了清喉嚨,準備見親人該說的話題。

屋里住著兩位老人。奶奶個子不高,臉頰消瘦,嘴唇像包子一樣緊緊地回凹。她身穿一件藍色的布衫,年齡大概六十多歲;爺爺個頭很高,但背有些駝,年齡看樣子比奶奶要大一些??匆娢?,渾濁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

“娃娃干甚?喝水嗎?”爺爺操著濃濃的陜北話問我,臉上是慈祥的笑容。

“誰家的客娃?城里來的吧?看把你熱的?!蹦棠潭肆艘桓鬃铀o我。

“喝吧,涼開水?!币娢野V愣著,奶奶笑嘻嘻地說。我仰起脖子一飲而盡。水甜甜的,看樣子放了糖。“你是誰家的客娃?”奶奶問。

“我不是客娃!我是強子,你們的孫兒?。 ?/p>

兩位老人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面面相覷。

“我是強子,你們的孫子!我回來看你們了!”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水和著汗水流了下來。我萬分激動。

兩位老人被我的熱情弄蒙了。他們呆愣愣地站著,一臉的錯愕。

“我爸犧牲了,我媽本來早想回來,因為我要上學,所以一直拖到現在……對不起啊,爺爺奶奶,讓你們受苦了。孫子在這里給你們磕頭了。”這些話,一路上不知想過多少遍了,每次都能把自己感動。

“娃娃快起來喲,不要哭了啊。來,臉盆有水,把臉洗一下吧?!蹦棠填澪∥〉貜澫卵?,想扶我起來。我說你們先坐著,我給你們磕個頭吧。

磕完頭,洗了一把臉,我的情緒開始平靜下來。屋里很簡陋,除了鍋灶等生活必需品,未發(fā)現任何電器化東西??礃幼?,他們不但孤寂,還很清貧。這時,母親也來了,我熱情地向她介紹爺爺奶奶,母親一邊點頭,一邊訕訕地笑著。

終于回來了,回到了魂牽夢繞的地方。趁他們說話的間隙,我圍著房子轉了幾圈兒。這是父親生活過的地方,父親小時候一定住在這間屋子。還有那個大土堆,他一定經常同伙伴們在那里玩耍。門前的那塊麥子地,一定也有父親流下的汗水呢。

那天中午,奶奶給我們做了一頓面條??赡苁丘I了吧,我居然一口氣吃了三碗,真是不可思議。我把從城里帶來的食品拿出來讓爺爺奶奶吃,他們呵呵地笑著,高興得合不攏嘴。

我見到了父親!照片上,父親一身警察服,樣子很英俊。奶奶說這張照片是剛當警察的時候照的。還有許多父親小時候的照片,樣子跟我一樣,憨憨的。

最讓我自豪的是父親在警車上的照片。有了這張照片,李軍那幫鳥人該閉嘴了!

我如愿考上了大學??忌洗髮W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千里之外的北塬上的爺爺奶奶。因為三年前離開的時候,我跟爺爺奶奶說,等我考上大學,一定回去看他們,大學畢業(yè)后參加工作,就接他們去城里住。爺爺笑得咯咯的,奶奶缺了門牙的嘴半天合不攏……

我想給他們一個最大的驚喜。去之前,沒有寫信,也沒打電話。

我來到北塬,來到丈村,像回到久違的故鄉(xiāng)一樣熟悉,一樣親切。路邊的白楊樹依然挺拔,依然蔥蘢;村頭的麥子已經收倒,田地顯得有些慵懶,發(fā)出疲憊的嘆息。

我一進大門就開始喊:“——爺爺,奶奶,我考上大學了。我回來了!”

最先出來的不是爺爺,也不是奶奶,而是一個中年男人。男人定定地看著我說:“強子,你回來了?”

“他是誰?”我問奶奶。

“強子,他是你爸爸?!蹦棠陶f。

“什么?我爸不是犧牲了嗎?這是怎么回事?!”我大惑不解。

“他的確是你爸爸,你的親爸爸。”爺爺看著我微微地笑。

“搞什么搞?簡直莫名其妙!”我把目光轉向母親。母親眼里閃著淚光。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后捂著臉扭過身去。中年男人走上前想勸慰母親,被母親推開了。

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好像從未見過。然而這個人的確是我爸爸——一個蹲了15年大獄的殺人犯——我的親爸爸!

謎底很簡單,非常庸俗:母親高中畢業(yè)后,跟一個男生戀愛。談了一年時間,母親覺得不合適,于是提出分手。男生不能接受,整天死纏硬磨。發(fā)現母親心意已決,他提出見最后一面,結果那次見面的時候,他強行與母親發(fā)生了關系。母親那時已經跟另外一個人好上了,這個人知道后非常氣憤,于是就找男生算賬。兩人在廝打中,男人不幸跌進井里,死了,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了男生20年有期徒刑。男生被捕后,母親發(fā)現自己懷孕了。她猶豫再三,最后還是生下了我……為了不傷害我的自尊,不讓我在外面受欺侮,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說爸爸是警察……

我的殺人犯父親出獄了。據說他在監(jiān)獄里表現好,被減刑5年。年少的沖動讓他付出了沉重的代價,15年的牢獄生活,他出獄后,得知母親一直未嫁,欣喜若狂。他找到了母親,痛哭流涕,向她懺悔,祈求得到她的原諒。母親拒絕了,聲言如果再來騷擾,就去報警。父親毅然決然地跪在地上,說只要母親原諒他,他愿意再蹲20年監(jiān)獄。那天下著雨,父親跪在雨中,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母親看著這個曾經的少年如今兩鬢蒼蒼,形容枯槁,一時的沖動令他受到如此懲罰,心里泛起隱隱的痛。是啊,15年了,對他的恨,其實早就沒了。怎么說呢,他們本來就是情人啊。再說,又有了孩子作為紐帶。

母親說,我能原諒,恐怕兒子不會接受的。如果,你真想懺悔,去北塬吧,那里有一對孤寡老人,他們的兒子是警察,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你去做他們的兒子吧。3年后,兒子如果考上大學,我會去麥子地找你的……

責任編輯:江雯

猜你喜歡
麥子奶奶爸爸
古代冰上運動會
給奶奶按摩
奶奶喊你吃飯啦
趴在麥子上的鱷魚一家
奶奶駕到
一株麥子的抒情詩
我和爸爸
爸爸
爸爸冷不冷
可憐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