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雨
得知單崗民窯遺址,我在想,這就是傳統(tǒng)手工文化一部分,而且是在盛灣鎮(zhèn)。這足給一個孤陋寡聞?wù)咭粋€驚喜。我想和盛灣鎮(zhèn)古遺址上陶瓷器對話,那些碎片曾是完整的前身。她們既然遺存下來,難免缺胳膊少腿了。那些粗糙的,那些精細的,同樣都值得懷想。
夏日的早上還不太熱,約好周紅偉來到位于縣城東二環(huán)附近徐建甫的古董店,擺滿了千奇百怪的布滿歲月痕跡的古玩,角落里堆放著的一堆瓷片,引起了我的興趣。
徐建甫是盛灣鎮(zhèn)人,講起陶瓷器民窯口遺址,對宛西三縣和鄧州這幾個縣的分布了如指掌。保存較好且規(guī)模較大的,當(dāng)屬位于內(nèi)鄉(xiāng)縣西南10公里大窯店一帶。遺址以大窯店村為中心,地表存留成堆的窯具和瓷片,在河岸斷崖上,還可看到殘破窯壁和燒土塊等遺跡。瓷片主要分青釉、白釉兩種,個別器物上也有黑釉、褐釉。青瓷片可辨器形有碗盤、罐、碟、器蓋、器座、枕等。紋飾大部分是凸起的陽紋,可分兩類:一類是花卉,有纏枝、折枝、多枝和團菊紋飾等;另一類以水波紋、魚紋為主,有海荷葉等。據(jù)碑載,大窯店瓷器最早燒于唐代,宋代中期最為興盛。我撿拾了兩塊,一塊是青釉,一塊是暗褐色釉?;丶液螅矣盟戳?。青釉帶著的像團菊圖案,菊潭人愛菊莫非與此有關(guān)?瓷愛美,習(xí)慣于顏色與圖案的搭配。
盛灣古遺址多,碎片多。有了遺址,就有了大量陶瓷器物被發(fā)現(xiàn),這些民窯就是流落在民間的家譜一樣,同樣彌足珍貴。這里,有高嶺土,有燒制技術(shù)和工藝,滿足民間需求已經(jīng)綽綽有余。盛灣鎮(zhèn)下王崗遺址中,發(fā)現(xiàn)就有陶紡輪,陶似乎承載著更多的我們生活信息。時代的變遷,生活器具更新?lián)Q代。陶器、青銅器、鐵器,現(xiàn)在的不銹鋼、塑料精美方便,科技的發(fā)展讓傳統(tǒng)文化慢慢遠去。也許不久的將來,這些記憶也完全失去了。盛灣鎮(zhèn)的馬嶺,發(fā)現(xiàn)有宋瓷。那些碎片,應(yīng)和大窯店的一樣,一樣的色彩,一樣的圖案。一塊有菊花圖案的青瓷片,鋒利像女人的棱角,有光芒,更有思想。置于書架之上,我聆聽她們曾經(jīng)的聲響。燒制出來,脫胎換骨。瓷某種意義勝過青銅,青銅易銹,瓷似乎永存。
一塊碎片,只能是一個遙遠的夢了,而且未完的話,在另一個夢里……
大王營的記憶
從一個陡坡下來,就聽到了潺潺的刁河水聲,急速匯集而來的母豬河也在這里加入了進來。平原的地方,一眼望去似乎平淡無奇。但河流的雕琢,地勢的改變,時光的痕跡留下了歲月美化后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大王營村的入口可以這么美。
大王營是第一次來,因為看了王先英老師的文字,細膩的行文像一個少女柔順的臉龐,時常使我揣摩大王營的點滴。有了和王老師同行的機會,我一定要到文字的發(fā)源地看看,或者驗證一番。三十年前,來厚坡上學(xué),留下了對厚坡的一些印象。但慢慢地,大腦的記憶片段,就斷代般消失或忘卻。甚至高中時的同學(xué),能喊出名字的所剩無幾,一切只能是模糊大概,或輪廓。
河流在谷底回旋,行走,稍作停留,便眷戀而去。水草是河流留給大地的紀念,她便去往另一個村落。刁河同樣是一個旅行家,從秦嶺余脈的山上流下來,一路上接納細小的支流,流經(jīng)大王營,沖刷出幽深的路徑。大王營依高地而建,說明從遠處奔騰而來的刁河,雨季曾是洶涌激烈。平整的土地,村落的房舍,就是王先英老師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遺憾的是,她童年住過的屋子蕩然無存,變成一塊空地,被周圍的房屋包裹。她是家中老幺,兄弟們重新蓋起了新房,獨立而居。老房子在她父母去世后就推倒了,連房子根基也不存在了。那些空地上的菜苗,似乎就是她記憶的火苗,燃燒著后人的心。
在空地上,我內(nèi)心感慨,故鄉(xiāng)記憶的文字真實而感人。房屋難以復(fù)制,文字留下的點滴更彌足珍貴。小時候農(nóng)村房子有限,住的地方往往不是單獨住的地方,有可能一半是住房,住房一半拴著?;蜓?,放著柴或草,甚至連著廚房。睡覺學(xué)習(xí)的地方,哪有單獨的空間?城里的孩子,包括我的子女,他們有單獨的書房、臥室,也有固定的書桌。鄉(xiāng)下哪有那么好的待遇。大王營在變。王老師說,過去人們習(xí)慣講,“大王營不大,小王營不小。”其實還是說,大小王營村人口集中,而且多?,F(xiàn)在人們大多外出尋找新的出路,涌進城市。
我在王老師二哥家里,看到一本王氏家譜。里面記載了一部分王氏人在淅川土地的變遷。族譜中寫著:下灣村位于原淅川縣城東十里地柳林鋪,也叫十里鋪處,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水,是個山清水秀的好村莊。村東面有岵山矗立,北面有葉山環(huán)抱,西面有丘陵圍繞,南面有丹江河奔騰不息。下灣前面是開闊的平原耕地,后面是河溝平地,東西兩面是丘陵梯田。村內(nèi)有東西兩條河溝:東溝和西溝,南北方向流過,村外匯合后直入丹江,兩溝水流潺潺,長年不斷,方便了群眾的生產(chǎn)生活用水。在交通上從縣城通往馬蹬、內(nèi)鄉(xiāng)縣級公路由村前東西通過;從縣城通往北部重鎮(zhèn)上集的公路,由村中間穿過,這些都方便了群眾的交通運輸。這里氣候溫和,雨量適中,土地肥沃,適于耕種的農(nóng)產(chǎn)品種類繁多,是個水陸交通方便,適宜于農(nóng)業(yè)發(fā)展的好地方。在下灣村貌中最引人入勝的是岵山、葉山和壇山。岵山在東,葉山在西,壇山居中,岵山和葉山像兩條巨龍,壇山像塊玉珠,所以人們叫“二龍戲珠”。在壇山的南面又延伸著一個長長的丘陵坡,高低起伏蜿蜒向南,氣勢宏偉,直奔下灣村中。這是一條“巨龍”,緊臨丹江,似喝水狀。古語云:“虎從山勢,龍仗水靈?!饼埖盟v云駕霧,行風(fēng)走雨,造福天下,先祖?zhèn)兙途幼≡谶@龍的身旁……不得不贊嘆撰寫者的精美描述。一切在變化,而族譜傳承的記憶文化卻不變。而未來延續(xù)的,文化才是最重要的,像刁河的水,源遠流長,甘冽、清爽,縈繞于心。
回到鎮(zhèn)上,天已經(jīng)見黑。簇新的建筑、街道,也在抹去過去的記憶。人類的偉大之處,也許就是把古老的記憶留下,也把古老的容顏抹去,重新煥發(fā)出力量和生機。新是涅槃和希望。我們不因年齡的增長而停止變化的步伐。晚上10點,高中時代同年級理科班的劉彥青微信呼我。他在厚坡,和厚坡同班同學(xué)周其軍一樣,在這里工作生活了幾十年。彥青干了幾十年鄉(xiāng)鎮(zhèn)干部,忙到這個時候還不忘過來找我。我還沒顧得上聯(lián)系周其軍等同學(xué)。說實話,高中的記憶已經(jīng)斷代了,即便那些漂亮的女生名字也已經(jīng)忘得一干二凈。
我第一次到厚坡鎮(zhèn),一條老街,木質(zhì)門板,一條新街也不算長。但一天到晚人聲鼎沸。我租住在一家有一個聾啞女兒的夫婦家,有一個多月時間。后來搬到學(xué)校。厚坡人熱情,這與厚坡地理位置有關(guān)吧!厚坡地廣人多,一不小心認識的朋友就是厚坡人。一位叫玉金的微信朋友,是厚坡人,偶爾微信聊天。但直到有一天,語音說話,才發(fā)現(xiàn)這位微友是一位女士。記得90年代上學(xué),需要坐船。從宋崗碼頭下船到學(xué)校幾乎是一條線,一個人很少到厚坡其他地方轉(zhuǎn),更不知道有大王營、小王營,也不知道厚坡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也沒有留心記下什么東西,甚是遺憾。人的忙碌和無知會失去很多東西。
一切如是,一切如非。昔日生活乖巧伶俐,讀書朗朗之聲的少女,已為人母老師,但她記憶的河流依然清純,拍打著大王營的堤岸。對于一個作家老師來說,記憶的文字是鋒刃,越雕刻越美。記憶何嘗不是大浪淘沙后的金子,越擦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