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瓜皮
簡介:
沅家少爺矜貴冷淡,也曾離經(jīng)叛道。射擊、攀巖、拳擊……他無一不會。
他曾經(jīng)在新年的花火下對姜意說:“我希望你所有的愿望,都是我?guī)湍銓崿F(xiàn)的?!?/p>
彼時天真爛漫,而他恣意飛揚,是無數(shù)少女的夢中人,可他偏偏對她情有獨鐘。
姜意不曾想,有一日,他會將自己抵在雜物間的角落,聲音隱忍低沉地說:“意意,我昨晚夢見你了?!?/p>
“我很想你,但還能忍,所以暫時沒有關(guān)系?!?/p>
楔子
“Kiss Gam”,接吻游戲。
當現(xiàn)場大屏幕對準席上的觀眾,相鄰而坐的兩人就要親吻。
姜意作為Senior TT比賽首位奪冠的中國選手,在國內(nèi)賽車主場上,猝不及防地被大屏幕的鏡頭捕捉到。
彼時,她的長發(fā)微散在腰際,唇色紅艷,看見大屏幕里的自己時明顯慌了一下。
而她身邊的那位是京州圈內(nèi)高高在上的沅家少爺,他冷淡恣意,也曾離經(jīng)叛道??善诖笃聊坏溺R頭里,他看向她的時候,溫柔無邊。
除了姜意,沅辭眼中再無他人。
第一章心上月
車身貼著地面飛馳而過,隨著細碎的火花和穿堂風的尖利,摩托車的轟鳴聲如同要爆炸了一般。
沿路過去,當?shù)鼐用衽c外來游客在拍照記錄摩托車選手駕車飛馳的過程,全程60千米,上百個彎道。
無獎金、無獎杯的一場Senior TT賽,幾乎是所有職業(yè)摩托車手的夢想。
車速超過每小時300千米的時候,風聲在倒退,時間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直到最后一刻。
穿過市街地、山路,到最后一圈結(jié)束的時候,她從摩托車上下來,帥氣地脫下頭盔,然后抱著頭盔靠著摩托車,對前來攝影、擁抱、問話的每一個人禮貌回答:“中國,SA-JIANG?!?/p>
這是她的榮耀,曾經(jīng)想送給一個人的榮耀。
比賽結(jié)束后,姜意直接回了國,到京州機場的那天,她接到了陳拙言打來的電話,不是祝賀她,只是冷冰冰地問了句:“你怎么偷偷去參加Senior TT賽了?”
Senior TT賽因為舉辦場地地形奇特驚險,吸引了大批追求刺激和極限的賽車手,也因此成了圈內(nèi)傷亡率最高的賽事之一,而陳拙言作為她所在SA賽車隊的隊長,得知消息的時候差點兒把車把捏碎了。相比之下,姜意反倒冷靜了許多,她只是簡單地回了句:“一切都好,不用擔心?!?/p>
他大概是被氣到了,沒有再開口,姜意等了一會兒看他沒有掛斷,就自己結(jié)束了通話。退出通話界面后,她才看到在過去的半個月里,有數(shù)通未接來電的提示及一堆短信。半個月前她剛到國外,換了臨時手機號,加上平時要訓練,手機常常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
這些電話、短信大多都是來自陳拙言和SA賽車隊的隊友。
上了去酒店的車,姜意便一條一條地回著消息,車開到半路遇到紅燈停了下來,這個時候她突然抬頭往外看了一眼——
巨大的顯示屏橫置于商場最顯眼的地方,屏幕上正在直播某場搖滾演唱會。就在姜意抬頭的那一瞬間,鏡頭拉近,臺上主唱的模樣清晰地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簡直避無可避。
主唱的身后是熒光棒聚成的光海,而他微微垂著頭抱著一把吉他,正在享受著音樂帶來的激情和快樂,薄薄的汗水覆上了他的眉眼。
至情,至性。
他長得十分好看,即便隨意地抱著吉他,都充滿了十足的野性和桀驁感。他的手更是漂亮,仿佛天生就是為樂器而生的。在鏡頭拉近時,他左手手腕上戴著一條有些舊的黑色皮筋,顯得格外惹眼。
姜意看見他的時候呼吸一窒,心跳猛地亂了起來。
司機也看到了顯示屏上彈吉他主唱的歌手,他樂呵呵地提了句:“我家的小姑娘也很喜歡他?!?/p>
姜意難得走神,遲鈍地“嗯”了一聲。
沅辭,音樂圈里一位出道即在巔峰的歌手,有自己的樂隊,不止在搖滾圈,放眼整個音樂圈,都是近幾年人氣最高的一位歌手。令人艷羨的是,他站在這個旁人難以觸及的位置上,才花了不過兩年的時間。
對于他,姜意原本是很熟悉的。
她閉了下眼,低頭看了會兒自己的手,想起離開沅家前的那個夜晚,手腕被他牢牢抓在手心,她懊惱地皺了皺眉。
她覺得……他應該再也不想見到她了。
為了獲得參加Senior TT賽的資格,姜意大三的時候辦了休學手續(xù),專心進行了兩年的高強度訓練。而這期間她參加過不少世界各地的比賽,都是為了這次的Senior TT賽做準備,而她也是Senior TT賽歷史上第一位奪冠的中國女選手。
所以,這兩年,她一直在各地飛來飛去地訓練、比賽,很少回京州,偶爾回去幾次,也只是和賽車隊的同伴見一面就走。
她也不敢在這里多待,她怕待的時間長了會遇見沅辭,自己就更不想走了。
現(xiàn)在她奪冠回國,曾經(jīng)在京州一起訓練的隊友和SA賽車隊的隊員都紛紛祝賀她,有人領(lǐng)頭組了個局,給她接風。
熱愛摩托車的人比她在京州的好友更先知道消息,她在酒店才休息了兩天,還沒來得及和曾經(jīng)的朋友聯(lián)系,就被拉去參加了飯局。
七月初的天氣,包廂里的冷氣開得很足,姜意靠在沙發(fā)上看著眼前群魔亂舞的一大群人,有點兒興致索然?;氐骄┲莺笏臓顟B(tài)一直不太好,尤其是今天,總感覺有什么事要發(fā)生。
一旁的人在玩兒轉(zhuǎn)酒瓶的游戲,閑聊時一個女生說:“剛剛我來的時候在走廊上看到一個背影,那肩頸線,絕了!雖然只是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但那大長腿,那窄腰,還有那側(cè)顏,簡直是神仙級別的!可惜好像有女朋友了,我看到他手上還戴著女朋友的皮筋呢?!?/p>
“能有多帥?少傳播不實消息,我們隊長坐在這兒還不夠帥破天際?”
他們說的隊長就是陳拙言,當初大家第一眼看到陳拙言的時候都以為他是來給他們俱樂部做宣傳的模特?,F(xiàn)在他就坐在姜意的旁邊,長腿交疊,半邊身子微微傾向姜意,和她低聲說著話。
“以后不許再參加這么危險的比賽?!?/p>
姜意有些困,桃花眼微微抬了下又斂上,脫口而出道:“才不?!?/p>
她整個人窩在沙發(fā)的一角,長發(fā)松松地散在肩側(cè),一雙眼眸漂亮得不像話,包間內(nèi)金黃的微光落在她的額前,一晃,像是桃花開了。
在場的人都知道,SA-JIANG在賽場上最擅長極速提速,油門到底、擋位爆表,一旦上場,所有比賽路線都是她征戰(zhàn)的沙場。
她賽車方式一向很兇,從不避讓,敢逼她車的人,要么引擎咆哮轟鳴被逼停,要么反應不及車損人傷。但她下了場脫了頭盔,露出一頭長發(fā),便會禮貌地跟前來祝賀的人道謝,看起來溫柔極了,和在賽場上兇悍的樣子判若兩人。
陳拙言清楚,她賽車時和平時的性格截然不同,平時她總是對親近的人十分溫柔。
喜歡她的人都覺得她又酷又帥,很難想象她也會發(fā)出這種……像是撒嬌的語氣,尾音落在陳拙言的心頭上,軟軟的。
他剛剛一愣,就聽見回過神來的姜意解釋道:“那個……咳,我剛剛走神想到其他的事。隊長說的話,我還是會考慮的。”
在她這里,考慮就等于拒絕。陳拙言很了解她,整個賽車隊里就屬她最倔,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回來,誰都說不動。
陳拙言握著啤酒罐的手指下意識收緊了些,想問她說的“其他的事”是什么事,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清醒了些的姜意喝了一點兒冰水,轉(zhuǎn)頭看他還拿著那聽啤酒,伸手拿了過來,說:“你不是喝不慣啤酒嗎?想喝酒的話我給你調(diào)別的?!?/p>
原本在唱歌的沈柔聽到這話立馬拉著周東昀湊過來要酒喝。SA賽車隊原本有六個主要成員,一個受傷退役,一個轉(zhuǎn)業(yè)從商,現(xiàn)在也就只剩陳拙言、周東昀、沈柔和姜意四個了,他們這么一鬧,俱樂部的其他人也跟著想試試姜意調(diào)的酒。
姜意也不嫌麻煩,讓服務(wù)生送來了基酒,芬芳金酒、烈性龍舌蘭,還有朗姆酒、威士忌、白蘭地等,另配輔料。她習慣自由調(diào)酒,尊重每一種味道和口感。
她在專注地調(diào)酒,而陳拙言在專注地看著她。沈柔看見了也不敢提,只能和性格跟木頭一樣悶的周東昀說:“隊長真有耐心,能忍這么長時間不表白,如果是我早就等不了了。放長線釣大魚是這么用的嗎?我就不會,富貴險中求才是硬道理。”
沈柔以為他們隊長擔心會被姜意拒絕,所以才維持現(xiàn)狀,試圖放長線釣大魚。
周木頭本來不想說話,但還是接了句:“你都知道隊長喜歡姜意,那她本人會不知道?”
沈柔困惑地“啊”了一聲。
“姜意不知道,只能說明她并不喜歡隊長,再說,說不定姜意心里早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呢,所以不會分心去在意別人的感情。蠢!”
被罵蠢的沈柔想殺豬。
姜意賽車一流,調(diào)酒也是一流,沈柔最喜歡喝她調(diào)的酒。此刻,她捧著酒杯幸福滿滿地說:“我們的SA-JIANG太棒了,我都想嫁了?!?/p>
沈柔一向皮,姜意笑了下沒接話,把酒杯分出去,然后把最后一杯單獨調(diào)的酒推給陳拙言,看向他道:“你不能喝太烈的酒,這杯適合你。”
陳拙言接過酒杯時還是不免皺了皺眉,眸色微暗。
姜意一向很關(guān)心朋友,他一直都很清楚。但他想要她的眼里只有他一個人,其他的誰也不要管。
SA最穩(wěn)重淡然的隊長,原來也會有這么自私的一面。
聚會到一半,姜意發(fā)現(xiàn)手機落在了車上,和身邊的人打了聲招呼后,便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這個山莊會所很大,周圍環(huán)境秀美清凈,私密性也很好。
組局的是俱樂部的一個普通隊友,但包場的是陳拙言。其實幾年前姜意就跟著沅辭來過這里,來看這里的黃昏薔薇。
那時候,她和他都還年少,他抬手摘下了一朵花,絲毫不在意花梗上的刺,擰掉花梗,把剩下的花放在了她手心上。彼時是陰天,可黃昏下薔薇的顏色像是能染暖這一片花園。姜意抬眼看他,他眉梢眼尾的笑意,簡直奪人心魂。
重回故地,她有些心不在焉,頻頻出神,電梯在她面前停了有幾秒她才反應過來。低頭的時候她先看見的是電梯中那人的手,骨節(jié)分明、修長白皙,指甲也被修剪得干干凈凈,末端圓潤,顏色是微微的珊瑚紅。
有一句話是,他連指尖都泛出好看的顏色。
——像他這樣。
姜意抬頭,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那人的視線。
他的左手腕一直都戴著那根黑色的皮筋,表情非常冷淡。四目相對,只一眼,她就避開了視線,原本準備要踏進電梯的腳一頓,僵停在了原地。最后是沅辭的經(jīng)紀人容久疑惑地問了一句:“不進來嗎?”
姜意搖了搖頭,下意識地選了一個很蹩腳的理由:“不好意思,我只是路過?!彼龥]想到會突然和沅辭重逢,她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實際上恨不得轉(zhuǎn)頭就走……只是在走之前還是想再多看他一眼。
她轉(zhuǎn)頭就要離開,電梯門剛好在這個時候緩慢地關(guān)上,然而有人抬手擋住了門,修長有力的長指泛出青白的顏色。
沅辭出聲道:“過來?!?/p>
音色極好,語調(diào)低沉微啞,聽起來像是感冒了。
姜意詫異地看向他,眼神落進對方黑亮的眼睛里,而他沒有其他動作,只是這么靜靜地看著她,云淡風輕,但抵在電梯門上的手一直沒有收回去。站在他身旁的都是京州投資圈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此刻沒有人敢出言詢問。
合作商彼此面面相覷,姜意在眾人的注視下只好走了進去,站在他身邊的時候還有些不明所以,只能說:“我朋友還在等我。”
他只是很輕地“嗯”了一聲,再沒有表示。
姜意的心忽然就亂了。
她不敢靠近他,擔心他討厭自己,但又想離他再近一點兒點兒。
和姜意聚會的包間不同,沅辭帶她上了三樓,走廊左側(cè)第三間。
坐了一會兒后,姜意才從經(jīng)紀人容久和其他人的談話中得知,他們是來談合作的。京州名門圈里的人想要結(jié)識沅家的不在少數(shù),當然,和樂壇新星合作是假,認識沅家的嫡系少爺才是真。
旁人及大多數(shù)粉絲可能都不了解,國內(nèi)音樂界那個以一場搖滾表演出道的藝人背景有多大。他本就光芒萬丈,在這個名門圈里,但凡和他年紀相當?shù)囊姷剿紩耙宦暋案纭?。而姜意之前就沾了他不少光,算得上是狐假虎威?/p>
她這么一想,沒忍住又抬頭看了身邊的沅辭一眼。
她不清楚他為什么會去當個歌手,他這個人隨性桀驁慣了,按理來說是不會喜歡這種奉承和虛偽的場合,在這個圈子里糾纏也多,他分明是不喜歡的。這次的合作,都是他的經(jīng)紀人在談,他全程沒有說過一句話,眉間有著淡淡的躁意。
容久偏頭看了一眼自家藝人,心中有些了然。
這種場合沅辭其實是不必來的,先前他也從來沒有來過,所有合作經(jīng)他同意后都是由經(jīng)紀人一手包辦,而這次他卻突然改變了主意。
席上大家都十分熱情,因為姜意是被沅辭帶過來的,大家連帶著對她也都是十分客氣。一旁的侍者倒了杯冰酒,剛想遞給她的時候,沅辭才開口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換果汁。”
周圍的目光頓時匯聚了過來,姜意有些無奈,低聲道:“其實……我是可以喝酒的。”沅辭皺了下眉,轉(zhuǎn)頭看向她。
周圍人屏息,有點兒捉摸不透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但最后他還是同意了,只是說了一句:“少喝點兒,待會兒要回家?!?/p>
回家?
姜意愣住了,一旁聽見這句話的容久也愣了一下,這祖宗怎么這么不按套路出牌?
席上有個一直注意著姜意的人在這時候說了一句:“這個小姑娘也是藝人嗎?感覺好像在哪里看見過?!?/p>
沅辭應道:“她是Senior TT的冠軍。”
剛剛問話的人也是個愛玩兒車的,那么一問也只是試探,現(xiàn)在聽到沅辭的回應后表情認真了起來,夸贊了一句:“怪不得我覺得眼熟,年紀輕輕的,真是了不起!”
而姜意沒想到沅辭居然知道她奪冠的消息。
摩托車賽車如此小眾,如果不是愛車又或者是特意關(guān)注的,怎么可能會知道這個圈子里的事情?姜意剛想問沅辭怎么會知道,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跳出一條消息,是聚會上的人問她怎么還沒有回來。
她停頓了下,還是沒有把話問出口,而是說:“我朋友找我了?!?/p>
“朋友?”他的聲音很好聽,微微低沉,咬字分明,“是這兩年認識的?”
她很早以前就在俱樂部練車,這件事沅辭知道,但她后來加入SA,代表戰(zhàn)隊打比賽的事情卻沒有告訴過他。她知道沅辭不喜歡她參加這種危險的比賽,也曾試探性地提過一兩句,那時候是在射擊場,他剛剛結(jié)束和別人的對局,取下拾音降噪的耳機垂目看她,空氣中子彈出膛的硝煙味仿佛還殘留著,而他說:“賽車錦標賽?不可以。”
她當時問:“為什么?”
沅辭那時候并沒有回答她,但她其實是知道答案的。如果只是加入俱樂部,和隊友在賽場上玩兒玩兒,倒也沒什么。每一次提速、掛擋、過彎道,每一次貼地飛行,她都會注意分寸。而正式比賽不一樣,賽前訓練頻繁、壓力大不說,賽況還十分復雜危險,賽場上常常有競爭對手逼車的情況。這幾年摩托車賽場上發(fā)生意外的例子太多了,平時沅辭再桀驁恣意、離經(jīng)叛道,也舍不得姜意去參加這么危險的比賽。
他會攀巖,學過射擊,也參加過地下拳擊的比賽。姜意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天她瞞著長輩們?nèi)サ叵氯瓝魣隹茨菆霰荣惖膱鼍?。臺上氣氛高漲,賽況激烈,沅辭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他舉起手,眼神定定地看向?qū)κ值臉幼?,像只備?zhàn)的豹子。
臺上的沅辭氣場強大、鋒芒外露。他的每一招都出其不意,帶著很強的攻擊性,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危險。可下了臺,面對一臉緊張的她時,卻是慵懶溫柔的,和臺上的他判若兩人。
即使戴著拳套,沅辭的手還是受了傷。那雙手溫柔地伸向她,揉了揉她的發(fā)頂。
他說:“我送你獎杯,你要不要?”
鮮衣怒馬,年少獨有。
而現(xiàn)在,姜意坦誠道:“是以前比賽認識的。”
沅辭沒有說話,眉頭微皺,顯然是不太高興,她也沒有再開口。
一頓飯吃得差不多了,合作的問題也談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合同上的細節(jié)問題,沅辭讓經(jīng)紀人留下繼續(xù)溝通,自己則帶著姜意先離開了。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后,沒想明白沅辭現(xiàn)在到底對她是什么看法。姜意想起她離開沅家前,被他明確拒絕的表白。這幾年她瞞著他打了許多比賽,他應該是不高興的,也一定不會喜歡。
“你知不知道那個比賽有多危險?”最后,沅辭在一個拐角處停下,冷聲問她。他說的是Senior TT賽,剛剛在席上的時候姜意就知道這件事肯定不會被一筆帶過。
沅辭一旦生氣是很難哄的,她立馬認錯道:“我錯了?!?/p>
在聚會上陳拙言也這樣責備過她,可那時候她覺得無所謂,但在沅辭這里她認錯道歉比誰都快。
“其實比賽也沒有你想得那么危險,你看,我沒有受傷,還得了冠軍,沅辭……”
毫無聯(lián)系的兩年里,姜意在心里念過千千萬萬次他的名字,而今天重逢,這是她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然而他皺著眉頭,一臉躁郁。
他問:“這兩年,就一點兒傷也沒受?”
姜意的話猛地止住。
離開沅辭的這兩年,她一點兒傷都沒有受、一點兒苦都沒有吃嗎?當然不是。國外并沒有那么安全,她參加比賽的時候也不是沒和人起過沖突。
她第一次拿冠軍的時候,還沒有什么名氣,剛一下場就被好幾個人團團圍住。
她會的格斗,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沅辭教會她的。沅辭只會前進從不后退,姜意也是。
沅辭沒有教她退讓,她也學不會。
動手的結(jié)果就是有一個人進了醫(yī)院,而剩下的人進了當?shù)鼐?,還是陳拙言收到消息,從酒店趕來將她保釋出來。
而此時此刻,姜意再一次回憶起這兩年發(fā)生的事,想說的話停了又停,最后只是淡淡地說道:“只受了一點兒小傷,都是很輕的磕碰?!痹捯魟偮?,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陳拙言打來的,問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姜意看了看身旁神色冷淡的沅辭,估計自己是回不到聚會上了,抿了下唇,說:“沒有。我臨時有事要先離開,你跟大家說一聲?!?/p>
通話結(jié)束后姜意猶豫了下,對沅辭說道:“我這幾天都有事,沒什么時間……”她想起剛剛那個飯局上沅辭說的“要回家”就緊張不安。那時候她離開京州,除了俱樂部里幾個隊友知道她去比賽,她誰都沒有告知,包括對她一直照顧有加的沅家長輩。因為她清楚,不論是沅辭還是沅家父母,都不會同意她去參加這種危險性極高的賽車比賽。
沅辭沒有理會她的說辭,只是淡淡地道:“跟我回家?!?/p>
姜意還想說什么,沅辭就接著說道:“你以為你回來,我爸媽不知道?還是你想讓他們以為我們之間有什么,你是因為我才不敢回來?”
他眉眼疏懶,說后半句的時候垂眸看著她,姜意下意識地想要反駁:“我沒有不敢……”
“那最好。”
沅辭語氣平靜,不急不緩,讓姜意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掉進了對方的圈套。
十五歲的某個黃昏,姜意在沅家后院初見沅辭,他站在泳池岸邊,遙隔光影朝她看過來一眼。
只是平淡的一瞥,卻撩撥了她的心。
也是從這一天開始,姜意住進了沅家,卻在五年后不告而別,一個人離開京州去了國外參加摩托車錦標賽,那也是她的首秀。
之后她不斷參加大大小小的比賽,拿下不少冠軍和榮耀,才終于拿到了參加Senior TT賽的資格。她沒想過能奪冠,但更沒想過回京州后,她能回沅家。
準確地來說,她不敢想。
即使現(xiàn)在沅辭好像已經(jīng)原諒了她,甚至可能不記得那天的事了,她還是只言片語都不敢提起。
今天姜意是自己開車來山莊會所的,這幾年她拿了不少獎金,這輛車也是俱樂部出資以她的名義買的。畢竟,自從首秀開始,她代表SA比賽,贏得的榮譽數(shù)不勝數(shù),算得上是俱樂部的搖錢樹了。
而從山莊會所回沅家是沅辭開她的車,姜意原本沒覺得有什么問題,直到車子發(fā)動,車載音樂跟著響起來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
車上放著的是沅辭的清唱,伴著吉他聲。
姜意一僵,回過神來都來不及注意沅辭的神色,手忙腳亂地要關(guān)掉車載音樂的時候,沅辭按住了她的手。
音響里他剛好唱到那一句:至此,我十二萬分地愛你。
姜意的心驀地一跳,緊接著沅辭的聲音淡淡地響起:“你在聽我的歌?”嗓音微低,聲色慵懶動人。
那句“我十二萬分地愛你”惹得姜意心慌意亂。她認識沅辭這么多年,不可能聽不出他藏在歌詞里的喜歡,像沅辭這般冷靜自持的人,是有多喜歡,才會藏不住愛意?
此刻姜意的手還被他牢牢地按在中控屏幕上,指尖的溫度冰得過分,一如她慢慢沉下去的心。姜意抬頭迎上沅辭的視線,他眸色漆黑,眼睛深邃而漂亮,讓姜意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她抿了下唇也只是“嗯”了一聲。
而沅辭什么都沒有說,聽到她的回答后就松開了手,開車駛出了山莊會所。
姜意看向窗外,皺緊了眉,思緒亂得很。
她一直都在聽他的歌。
他站在光芒萬丈里,而她避無可避。
沅宅在十二云棲,這里曾經(jīng)是皇家園林中心,歷史文化色彩十分濃重。回到了沅家,姜意站在空無一人的別墅客廳里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叔叔阿姨不在家嗎?”
沅辭從她后面走進客廳,看著她“嗯”了一聲。可能姜意本人都沒有意識到,在沅家她是很放松的,即使兩年沒有回來,她對這里還是有熟悉感的。
原本以為要見叔叔阿姨的姜意遲疑了一下,說道:“那我還是等叔叔阿姨回來了再過來吧?!痹谏角f會所遇見沅辭本來就在姜意的意料之外,更別說稀里糊涂地跟著他回沅家,她這么說著轉(zhuǎn)身就要準備走時,沅辭開口道:“他們明早回來。”
“我可以明早再過來?!?/p>
沅宅的阿姨晚上不住在這里,這么大的別墅就她和沅辭兩個人,她肯定會胡思亂想。短短一個下午發(fā)生了太多事,姜意沒空整理思緒,心跳聲火急火燎的,滿腦子想的都是兩年前的時候,在沅家她一個人哭了一晚上的糟糕畫面。
最主要是她很少哭,從小到大哭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沒什么經(jīng)驗,即便再難過也不敢發(fā)出聲音。
“不用,你今晚先住在這里?!?/p>
“我行李什么的都在酒店,得回去拿一下。”
“你房間里什么都有?!便滢o解開了袖口,并沒有抬頭看她,“至于行李我可以讓人現(xiàn)在就過去取?!?/p>
姜意站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會的很多東西都是沅辭教的,她根本反駁不了他,只好一個人生著悶氣上了樓,回了她以前在沅家時住的房間。二樓的臥室只有兩間,一間是她的,另一間是沅辭的。
房間里的東西都沒有變過,窗臺上的仙人掌和多肉也被照顧得很好,應該是阿姨經(jīng)常來打掃通風。
俱樂部經(jīng)理在這時候給她打了電話,說是過幾天有個雜志要來采訪她。
結(jié)束通話后。姜意坐在沙發(fā)上看手機微信群里的消息。幾個小時過去,俱樂部成員群的群消息已經(jīng)翻了好幾頁。
很多人給她發(fā)了私信,姜意回復了幾個比較重要的人后,陳拙言剛好發(fā)來消息:公寓租下來了,在你大學附近。你是打算九月初復學嗎?
現(xiàn)在是七月中旬,八月底辦復學手續(xù),九月初復學也差不多了。
姜意回復:嗯,麻煩隊長了。
陳拙言:需不需要我陪你?你一個人拿行李可能不太方便。
姜意婉拒了。
行李多她可以多拿幾次,俱樂部最近人員變動比較大,他作為SA的隊長這段時間并沒有多少空閑時間,更何況姜意聽說他有退役的打算。
想到這里,姜意直接問出了口,陳拙言一時沒有回復,大概幾分鐘后才打了電話過來。
“姜意,我不會這么快退役的?!?/p>
他大概是在室外,姜意聽到了風聲。她沒有多在意,而是說道:“早點兒退役也是好的,畢竟你家那邊是不會同意你一直玩兒車的?!?/p>
陳拙言是SA車隊的隊長,也是俱樂部最大的贊助商陳家的二少爺,只不過這件事只有少數(shù)俱樂部的人知道。
“你呢?”他說的是退役這件事。
當初姜意是休學去打的比賽,現(xiàn)在決定復學,重心轉(zhuǎn)移到學業(yè)上,賽車大概率是要被放在一邊的。
“大學畢業(yè)前我就會退役,那之后也會退出俱樂部?!边@兩年她世界各地地跑,參加過很多比賽拿了很多獎項,但也發(fā)生過意外。她從車上摔下來就不止一次,職業(yè)賽其實并不適合她。一開始她只是要積累榮譽,來換參加Senior TT賽的資格,現(xiàn)在實現(xiàn)了愿望,以后就不再打職業(yè)賽了。
在那之后可能會去當解說員,也可能會在學業(yè)結(jié)束后去當圖書管理員,從事一份比較閑散輕松的工作。
“你準備退役的時候,跟我說一聲?!?/p>
“好?!?/p>
結(jié)束通話之后,她房間的門被敲響了。姜意走過去開門,沅辭站在門外,讓她下樓吃夜宵,阿姨熬了些粥。
今天一整個下午姜意除了喝了點兒酒,幾乎什么都沒有吃。聽到有夜宵,她踩著拖鞋就想下樓,走出幾步回頭看還在原地的沅辭,問:“你不一起嗎?”
沅辭淡淡地道:“胃口不好?!?/p>
然后他轉(zhuǎn)身去了音樂室,門開合的那一瞬間,姜意看到了一整墻的黑白字符。沅辭精通密碼學,而她并不了解這些,只看了一眼就下了樓。
樓下的阿姨不是兩年前在沅家工作的那個,但可能從沅家父母那里聽說過她,剛一見面就叫出了她名字。
“阿姨好?!?/p>
阿姨笑著叫她意意小姐,讓她過來趁熱喝一碗粥,姜意乖巧地坐到桌邊。
海鮮蔬菜粥很鮮,姜意忍不住多吃了一點兒,她回頭看了樓上一眼,有些猶豫要不要給沅辭也盛一碗,一旁的阿姨道:“意意小姐,麻煩你待會兒上去提醒一下少爺記得吃藥,再不吃藥,又該睡不著了?!?/p>
姜意愕然:“什么藥?”
“安神藥,這兩年少爺睡得不太好,有時候在音樂室里一待就是一整晚??瘁t(yī)生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卑⒁滩蛔≡阢浼?,提醒完就收拾東西回家了。
姜意一邊想著安神藥的事,一邊不知不覺地就走到那間音樂室門外,音樂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她聽不到里面的聲音,只能通過門縫里透出的斑駁燈光得知他還在里面。
姜意一直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進入音樂圈,就姜意對他的了解,他并沒有多喜歡音樂。姜意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看到過一條關(guān)于他的評論:我之前一直認為,搖滾是一場欲望的表達,在炸裂的音樂背景里,被歡呼和激情包裹。可在沅辭這里,他就是欲望本身。
不敬畏規(guī)則,不沉迷于勝負。
姜意在音樂室門口站了好幾分鐘,才敲了門。
半分鐘后門被打開,他站在門邊,音樂室里的燈璀璨明亮,一時之間分不清是他的眉目更出眾,還是燈光更耀眼。
“有事?”
姜意點了點頭,看著他問道:“聽說這兩年你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是……怎么回事?”會是因為我嗎?最后一句,她沒有問出口。
沅辭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沒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地出聲問道:“這很重要?”
姜意的心一提,止住了原本要說的話,故作平靜地說:“其實你不用自責,我當初也不是因為你拒絕了我才離開沅家的?!?/p>
沅辭反問:“那你知道我為什么拒絕你嗎?”
為什么拒絕?還不是因為不喜歡她嗎?姜意咬了下唇,沒再繼續(xù)這個尷尬的話題,而是說:“那你現(xiàn)在要吃藥嗎?我去給你倒杯水?!?/p>
她的心跳得很快,沉悶的感覺只增不減,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天在沅辭的房間里,她向他告白的場景。是她一時沖動,貪求的東西太多,所以才會在被拒絕的那一刻亂了心神,連補救的辦法都沒有。
“不用了,藥物對我不起任何作用。”
藥物成癮這種事就好像不會發(fā)生在沅辭身上一樣,不止成不了癮,他的抗藥性也遠比常人高出很多。
而罪魁禍首就是她。
回到沅家的第一天姜意很晚才睡,只睡了四五個小時,可她醒得卻很早,洗漱完下樓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在客廳了。
沅爭和沈蘇綰原定下午的飛機,在知道姜意回來后換了更早的航班,半夜就坐飛機回來了。到家的時候才六點多,因為不想吵醒她,他們就在客廳等了一個小時。
姜意下樓的時候沈蘇綰像是剛哭過,抬眸看到她的時候,眼眶很快就又紅了,上前輕輕地把她拉到身邊坐下。
雖然姜意只是因為二叔的原因住在沅家,可沈蘇綰和沅爭一直都把她當作親生女兒來照顧。姜意有點兒愧疚,那時候的不告而別是真的傷了兩位長輩的心,可她沒有辦法,如果他們知道她是去參加賽車比賽,那說什么都不會同意她去的。
在客廳沙發(fā)上,沅爭說道:“意意,我和你綰姨想將你的戶口遷進沅家?!?/p>
沈蘇綰也說:“我之前一直在想,是不是沅家讓你沒有歸屬感,你待在這里很不自在,不想打擾我們才要離開的。意意,我很喜歡你,我很希望你能是我的女兒?!?/p>
將戶口遷進沅家,成為真正的沅家人,然后和沅辭當兄妹嗎?
姜意整個人都僵住了,然而她還沒有想好該怎么開口,剛下樓的沅辭皺著眉快速否決道:“不可能。”
他看了姜意一眼,姜意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解釋道:“我父母和二叔都不在了,現(xiàn)在姜家就只有我一個人,我不能再離開了?!?/p>
她的父母是因為一場車禍離世的,此后她的監(jiān)護人就變成了二叔姜白,但后來姜白也意外離世,姜家就只剩下了姜意一個人了。
沅爭和沈蘇綰有些遺憾,但很快就岔開了話題,問起了姜意這兩年的生活。姜意不想再騙他們,主動坦白自己這兩年是去打比賽了。
聽完后,沅爭和沈蘇綰的神色都不太好了,但更多的是心疼,沈蘇綰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fā)頂,有些無可奈何,卻也沒有責怪她。
但姜意感覺更愧疚了。
姜白年輕的時候曾是車壇上赫赫有名的職業(yè)車手,但后來因為要照顧姜意,就選擇了退居幕后,為了她擱淺了自己熱愛的事業(yè)。后來姜意知道了姜白一直以來的遺憾,那年正逢日本鈴鹿舉行八小時耐力賽,于是就勸姜白回到賽場上。
摩托車比賽是姜白一生的事業(yè),更是熱愛與夢想。
沅家和姜家是世交,后來因為事業(yè)發(fā)展,姜家舉家搬到了京州。因為拗不過姜意勸他去比賽的想法,姜白深思熟慮后決定把姜意帶回京州,拜托沅家照顧她。
但是姜白最后還是沒能前往日本鈴鹿參加比賽,訓練場上他駕駛的摩托車爆炸,當場車毀人亡。
姜意與姜白告別的時候,他說:等叔叔奪冠回來,就把獎杯送給你。
那是他的熱愛和榮耀,也是他的夢想和堅守。
為此姜意耿耿于懷了許多年。
陳拙言曾經(jīng)說她是天才型選手,天資卓越。其實不是的,只是因為她心懷愧疚,所以每次上場都不顧一切,只想贏。
下午的時候,姜意去了趟俱樂部,俱樂部的老板和經(jīng)理都在等她。
俱樂部老板想跟她簽長期的合同,只要她代表俱樂部參賽,俱樂部就會提供各方面的贊助。姜意拒絕了,她說:“我記得我當初加入SA的時候就說過,我進的是SA,不是什么俱樂部,也不想簽什么合同?!?/p>
在姜白轉(zhuǎn)為幕后的那段時間,她常常跟著姜白來訓練場,她很有天賦,也是因為這樣,她后來加入SA的時候,俱樂部給了她很多優(yōu)待和特權(quán)。
她很冷靜,反觀俱樂部老板的臉色卻不是很好看,經(jīng)理在一旁打圓場:“姜意啊,你在俱樂部這么久,也知道我們俱樂部的待遇一向很好,你要不還是先看看合同?”
姜意能理解俱樂部想要跟她簽合同的急切心情,她作為第一個在Senior TT賽中奪冠的中國選手,短短一個月里就有無數(shù)國內(nèi)外的摩托車俱樂部向她拋出橄欖枝。但那場比賽,冠軍不應該是她的,有個英國車手遠遠領(lǐng)先于她,但因為求勝心切,操作失當發(fā)生了意外,不得不提前終止了比賽。
賽道只有兩車道寬,公路賽道的邊上不是民房就是懸崖,在這里幾乎每年都有事故發(fā)生。
“那場比賽我并不是名副其實的冠軍?!苯膺€是拒絕了俱樂部,單刀直入地承諾道,“而我也不會加入其他俱樂部,經(jīng)理請放心?!?/p>
何止是不會加入其他俱樂部,她已經(jīng)打算退役了。
離開會議室,姜意出門就碰見了陳拙言,他問:“他們想讓你簽合同?”
她點點頭,沒有隱瞞:“我拒絕了,還是想早點兒退役?!?/p>
“他們把你當搖錢樹,你拒絕是對的?!标愖狙酝nD了一下,語氣認真地說,“就我私心而言,意外那么多,我也不想讓你再留在賽場上了?!?/p>
姜意眨了下眼,笑著說:“那隊長也要早點兒退役?!彼吙磿r間邊和陳拙言一起進了電梯,也是這時候她才反應過來,陳拙言應該是特意在會議室外等她的。
姜白是在她住進沅家剛半年的時候出的事,也是當年年底,她加入了SA,開始瞞著沅辭打比賽。陳拙言和她認識也有好幾年了,知道姜白是她的二叔,也知道她父母很早就離世了,但并不清楚這幾年她住在哪里,一直以為她還有其他親人。
電梯里,陳拙言問道:“你是打算這段時間先住在親戚家里,等開學了再搬進公寓?”
“可能過幾天就會搬過去,一直打擾他們也不太好?!庇绕涫谴驍_沅辭,姜意有些走神地想。
這幾年她是不是給沅辭帶來了很多困擾?沅辭不討厭她,可也不喜歡她。只是因為她住在沅家,所以他才對她特別照顧、格外縱容,然而這一切在她的告白之后就被打亂了。
她很懊惱,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那界限分明一點兒也好。他不喜歡她,留在他身邊也是自欺欺人。
姜意在沅家住了三五天,想等一個合適的機會跟沅家長輩說一下自己要搬出去的想法。只是這幾天每當她要開口時,面對沈蘇綰關(guān)心的神情,總是說不出口。
姜意難得遲疑猶豫,行李都沒有收拾,還保持著從賓館拿回來的形態(tài)放在門邊,想著自己要怎么開口,才不會傷沅家長輩的心。
說她平日早出晚歸,怕影響到他們的作息時間?可沅家家大業(yè)大,這點兒幾乎不用考慮?;蛘呤情_學了學業(yè)繁忙,她住在學校附近的公寓可能會更方便一點兒?可之前沈蘇綰就提過,可以讓司機專門接送她。
姜意后悔自己當初學理沒學文,語言表達能力差得要命。
剛巧,沅爭帶著沈蘇綰去外省出席一個重要的會議,好幾天都不會回來,而沅辭這兩天去了美國,阿姨也不在,這天俱樂部沒什么事,整個沅宅上下只有姜意一個人,她索性從早上睡到了傍晚,中間就喝了杯牛奶,傍晚醒來后洗了個澡,濕著長發(fā)出了浴室。
她洗完澡有不穿拖鞋的習慣,腳踩在深色的地毯上留下淺淺的水印。她去陽臺落地窗那邊吹頭發(fā),吹風筒溫熱的風帶著噪音,以至于她沒有聽見沅辭回來的動靜。
他回到二樓,在路過姜意的房間時停了下來。
她在房間外的陽臺上吹頭發(fā),門只是半掩著,而那個從酒店帶過來的行李就放在門邊,沒有絲毫打開整理過的痕跡。
姜意根本就沒有在這里長住的打算。
沅辭眸光瞬間沉了下來。
而另一邊,吹風筒的聲音微噪,姜意注意到動靜的時候,沅辭已經(jīng)走到了身邊。她剛放下吹風筒轉(zhuǎn)過頭來,就被他扣住手腕從小凳子上拉了起來。
“沅辭?”
姜意只來得及叫一聲他的名字,而后就被抵在了陽臺的欄桿上,下一秒他彎下腰吻上了她的唇,帶著十足的掠奪意味。他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脖頸,另一只手摟緊她的肩,加重了這個吻,從唇珠到齒關(guān),像是警告似的,他輕輕地咬了她。
姜意的心突突地跳,章法全亂,手足無措,連想推開他的手都是軟的。
落地窗的紗簾被風高高地吹起,最后落在身上。姜意抬頭,見到的是薄而朦朧的紗簾,還有沅辭微擰的眉,眸光也是冷的。
心跳節(jié)奏驟亂。
一面是天上人間,一面是萬丈深淵。
姜意聽見沅辭聲音沙啞低沉地問她:“你根本就沒打算住下來?”
“我畢竟不是沅家人,而且我住在學校附近會更方便……”
姜意試圖解釋,但沅辭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你現(xiàn)在搬出沅家,是想讓我爸媽知道,兩年前那天發(fā)生了什么嗎?”
他聲色平靜,垂眸看著她,眼尾眉梢沾染著黃昏的光。而姜意呼吸一窒,微微仰著臉迎上他的視線,細白的手指揪緊了沅辭腰側(cè)的衣服,表情有顯而易見的慌亂。
兩年前,他們之間不只是告白。
而是像剛剛一樣,他們接了吻。
彼時她剛上大三,一個人辦完了休學手續(xù),然后去圖書館還之前借的書。沅辭來找她,她正準備出圖書館,結(jié)果在某排書架后無意看見有情侶在接吻,嚇了一跳,尷尬又慌亂。
然而她轉(zhuǎn)身沒走幾步遠,就看見了沅辭,瞬間面紅耳赤,更緊張了。
沅辭問她怎么了,她支支吾吾的,半晌后也只是含糊其辭地說:“那邊有人……”
姜意有些不敢直視沅辭的眼睛,因為剛剛那個男生的側(cè)臉有一點兒像他。她明艷又漂亮,可很少會露出這樣無措的表情,又乖又甜,連聲音都是輕軟的。
沅辭心頭一跳,而后挑唇笑了一下,低頭在她唇邊落下一個吻,借著書架的遮擋和光的暗影。他聲色帶笑,又低又啞,仿佛漫不經(jīng)心、恣意又惑人。
“是這樣?”
姜意瞬間就不知道手腳該往哪里擺了,心跳聲驟然放大。沅辭看了她一會兒,見她徹底驚慌失措起來,才決定不逗她了。
“別咬了,會留齒痕的。”
他低笑出聲,伸手點了點她緋紅的臉頰。
姜意惱羞,抬眸想很兇地瞪他一眼,結(jié)果撞進他含笑的眼睛里。他微微挑起嘴角,眉梢眼尾都是笑意,帶著匪氣,卻又有著道不明的寵溺。
他的漫不經(jīng)心,卻輕易打亂了她的分寸。
就如同此時此刻,姜意不明白,沅辭是一時情迷才吻她的,還是也有一點兒喜歡自己?可后面這一點,她根本不敢想。
第二章心動難逃
姜意讓步了。
她讀的大學是京州名校,離十二云棲很遠,開學后估計只能周末回來。而學校附近的那套公寓她還是打算繼續(xù)租著,畢竟是個休息的地方,學業(yè)繁忙的時候在學校和十二云棲之間來回跑也很麻煩。
這樣的話……她和沅辭應該不會有多少交集,而且他作為一個歌手,行程應該很滿,就算在沅家,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也不會很多。
姜意這幾天也忙,俱樂部給她安排了個雜志采訪,包括拍攝。俱樂部買了一批新的重型摩托車,她在訓練場試了下手,開了一圈,下場的時候雜志社的人剛好也到了。
她換下賽車服去了采訪地點,一行雜志工作人員看見她都有些興奮。Senior TT賽成名已久,而姜意是首位奪得Senior TT賽冠軍的中國人,更何況,她長相實在漂亮,笑時桃花眼微彎,明艷動人。
“你們好。”
她先打了招呼,雜志社的工作人員對她的好感度瞬間就“噌噌噌”地上去了,主要是氣質(zhì)和禮儀舉止都很加分。
拍攝安排在采訪之后,采訪內(nèi)容也主要是有關(guān)比賽的一些常規(guī)問題,其中包括:“SA-JIANG是抱著什么目的參加的Senior TT賽?想過奪冠的可能嗎?”
“我的叔叔是一位很優(yōu)秀的賽車手,Senior TT賽是很多職業(yè)賽車手的夢想,也是他的?!苯鉀]說自己的夢想是不是也是Senior TT賽,而是回答了下一個問題,“至于奪冠,那是最好的結(jié)果。”
采訪很快就結(jié)束了,接下來是拍攝。
拍攝場地在一個中式四合院,陳拙言和沈柔也來了。陳拙言是SA車隊的隊長,采訪的時候他就在,沈柔則是一早就想來這個四合院,順路過來的。
化妝師給姜意上妝的時候,她的臉不能動,就看著沈柔雙手背在身后,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站在一面古典屏風前感慨:“王公貴族啊,我什么時候才能一夜暴富過上這樣的生活啊?嘖,明天就去算下命。”
姜意沒忍住笑,將視線移回化妝鏡前?;瘖y師壓低了聲音跟她說:“哎,那個是你們車隊的隊長嗎?好帥啊,就像是那個什么詞,禁欲清冷系帥哥,這樣的男人對喜歡的人一定很溫柔?!?/p>
姜意想了想,陳拙言平時話少,有時候看起來冷冰冰的,確實還挺禁欲系的。至于對喜歡的人溫柔……這是本能吧?不論是誰。
化妝師還說:“他有女朋友嗎?真的好讓人心動啊!”她也沒想要姜意回答的意思,自顧自地聊著,接著提起了自己的初戀,言語間無比懷念,連聲音都不自覺地輕了起來。
到最后快化完妝了,化妝師問她:“姜小姐有沒有喜歡的人,什么類型的啊?”
“那個人……萬眾矚目?!苯馔nD了下,“年少的時候看一眼,就很難逃得過?!?/p>
像那句歌詞一樣:初初見你,人群中獨自美麗。
姜意想,她還真的逃不過,即使再來一次,結(jié)局也還是這樣。
在拍攝中場休息的時候,姜意收到一條沅辭發(fā)來的消息:“在哪兒?”
下午沅爭和沈蘇綰從外省回來了,就算有公事,她也不好晚歸,畢竟她有不告而別的“前科”。沈蘇綰不在沅家的這幾天,幾乎是一天一通電話,聊一些家常,倒是也挺溫馨的。
沈蘇綰是真的很喜歡姜意,雖然她對姜意兩年前不告而別的事只字不提,但姜意感覺得出來,她是很傷心的。大概是沈蘇綰覺得自己對姜意的關(guān)心和照顧不夠,她才會偷偷跑出去不回來。
這么想想,姜意覺得自己有點兒小沒良心。
她回復沅辭:“東區(qū)這邊的四合院?!?/p>
沅辭知道她今天有雜志社的采訪。
攝影師調(diào)整好鏡頭后,和燈光師交流了下,說可以開始拍攝了。這一場拍攝到下午三點才結(jié)束,姜意拿回手機時才看見三十分鐘前沅辭的回復:“我在巷子后面等你?!?/p>
姜意換下服裝,和大家打了聲招呼就匆匆離開了。四合院外有一條巷子,一輛保姆車停在巷尾,姜意過去的時候就看見沅辭的經(jīng)紀人容久在車外抽煙。
容久看見她,指了指車上,說:“他等你很久了,難得見這個祖宗有這么好的耐性?!?/p>
姜意點頭示意了下,上了車。
保姆車里只有司機和沅辭,后者靠著椅背閉目養(yǎng)神,聽到車門打開的動靜,眉頭輕皺了一下,才睜開雙眸。
“拍攝結(jié)束了?”
保姆車就這么大,她要是坐遠了未免顯得太刻意,索性坐在了他對面,回答道:“嗯,剛結(jié)束?!?/p>
像演戲一樣,她壓著性子,在他面前扮演成溫和安靜的模樣,不敢張揚,更不敢像以前那樣借著他的名頭在京州名門圈里狐假虎威。
姜意低著頭,視線落在了他手腕上那根黑色的皮筋上。她記不太清楚沅辭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戴著這根黑色皮筋的,可能是她離開沅家前,也可能是之后,這根皮筋的意義顯然是不同尋常的,但她現(xiàn)在不好多問。
保姆車外的容久抽完了煙,散了會兒味道就上車了。他坐在副駕駛座上,問沅辭:“接下來去哪兒?”
沅辭說了個酒樓的名字,離東區(qū)有點兒遠,不堵車的話也要一個小時。
姜意問:“不去接叔叔阿姨嗎?”
“飛機晚點,他們約了人,讓我們先過去招待一下?!便滢o解釋,視線落在她臉上,“化妝了?”
她點點頭。最后一場拍攝妝化得有些濃,她怕他等久了,妝都沒來得及卸。她正要問這樣的妝見叔叔阿姨的朋友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卸掉的時候,沅辭探過身來,指尖點了點她的眼尾,低聲道:“這里有點兒花了?!?/p>
姜意眼睫微顫,說:“那我卸掉吧?!?/p>
“不用,很好看?!便滢o想,她眼尾一點紅暈,有些像在哭。但其實除了姜白意外離世的那天,沅辭再沒見她哭過。
她脾氣倔,骨子也硬……這點兒有時候挺好,有時候又很讓人頭疼。
沅辭拿她挺沒辦法的。
【下期預告】
姜意重回沅家,離出發(fā)的時間只剩下幾分鐘,但沅辭現(xiàn)在忽然沒有了動身的打算,心里某些情緒難以克制,忽然就很想親一下姜意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