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累
黃 ?昏
四十年了,所有的
已不可抵消。夜來月色
打水之音,彼此也
不再點破。真理的里子
在河道的暗處。
內衣的掙扎累及皮囊。
一條大河默不作聲。
而沉默不過是另一個
版本的空城計,
不可觸及??晌í?/p>
沉默可沖破堤岸。
真理的史書,并不由
掌握真理的人來書寫。
正如大海的蔚藍,
并不是由水來形成,
天空掌握了一切。
年份的黯淡,歲月
的茫然,名詞的岔路,
形容詞的背叛。
是的,正是如此。
黃河負責貢獻真理,
詩歌負責闡釋,
黃昏負責收拾殘局。
懷 ?遠
總是這樣,大地
緩緩地隱入西去的晚霞,
只剩下空寂的嘆息。
輪回無需證明,
時光的接力只能由
肉身和犧牲去完成。
這樣的夜晚,適宜
再讀杜甫和魯迅。適宜
從圣徒的光芒回歸到
人的安靜,并重新
明白,接近他們就是
必須承受的代價。
有時候,這僅僅意味著:
靈魂的枯焦
和人世的荒謬。
入 ?秋
入秋以來,我一直
在思考。我對生活的愛
是否就是每次面對
夕陽時,心中
漸漸沉下來的寂靜?
想坐在絲瓜架下
細碎的陽光中,任時日
游移,忘記饑餓與
口渴。緩慢地,疏離
這個年代火熱的表面。
或者,找一條路,
讓我能夠從中走向
一個可以信賴的故鄉(xiāng)。
時光像親人的目光,
緩慢地侵蝕。真理像靦腆
的孩子,充滿反諷。
我一直把這一切
歸結于詩歌的固執(zhí)。
理想主義的情懷,讓我
無數(shù)次地陷入凝重
與冥想。
落 ?日
我踮著腳在黃河邊走,
生怕驚擾到遍地的霞光。
林間寂靜,唯有寂靜
可替代落日的余暉。
我來看看烏鴉,在這
熾烈的夏天。我來
告訴它們,那真生活
已被我辜負了很久。
我想讓粼粼的河水
知道,我依然深愛這個
偏執(zhí)、乖戾的塵世。
我依然,死死地
貼緊這個國度。
當我仰望,我希望
霞光里會走來那些
遠逝的故人。故人啊,
那讓我在落日中陷入痛苦的,
不是心,
而是心對自由與安靜的蒙蔽。
霜 ?降
霜降日,獨自一人
在黃河大堤上游蕩,
若有所思。我知道
陽下入地、陰氣始凝,
萬物重歸蕭瑟。
而我,唯獨喜歡
灰舊的大地。黃河上
陳舊的渡橋,大堤上
陳舊的青條石。
讓我陳舊的靈魂
在河面上流淌。
我的血管里蟄伏著
另一個舊的詞語,
關乎愛,關乎我對內心
真理恒久的認知。
與這喧囂的塵世糾纏,
有時候,就這樣
左手握住右手,
像兩個故人交換內心的
山水。沒有理由,
只有一種隱秘的關聯(lián),
讓我想再次好好地
回憶一下童年,在一個
偶然的霜降日,在
這個世界安靜下來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