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任意門·入伍】肖遙:法國外籍軍團很特別。因為在絕大多數(shù)國家,軍隊這種國家機器一般只招募本國的公民服役。但是法國外籍軍團向全世界開放,而且它沒有年齡、身份等限制,只要如實告知個人信息,并且能通過嚴苛的體能測試,基本都有機會被選中。我從小就是軍迷,聽說過很多法國外籍兵團的故事。2014年6月19日,我毫不猶豫地去了法國。我到征兵總部后,前面已經(jīng)有一些人在等著,我們從早上一直等到了中午。夏天的馬賽非常熱,太陽曬得很厲害,中間有一兩個人因為不耐煩走掉了。很長時間之后,終于來了一個征兵的軍官。他當時二話不說,先讓我們在門口的單杠上做引體向上,如果做不到四個就趕緊走人。我順利地通過了第一關。之后就進入了下一輪選拔:折返跑測試,我非??隙ㄎ业某煽儾]有達到軍團的最低要求,但我們那一批二十來個人,折返跑成績都沒有及格。但我當時跑了第二,最后部隊就留下了我和第一名,其他人全都被淘汰了。
作文君:2020年9月8日,由芒果TV出品,共青團中央宣傳部特別合作的聚焦中國國際公益者青春紀實節(jié)目《致我們共同的地球》第二集《柬埔寨:排雷專家》播出,這一集介紹了“最硬核排雷專家”肖遙的故事。他1988年出生于南京,大學就讀于南京航空航天大學,被中國一家公益基金會相中后,選派到柬埔寨來負責達崩特莫村排雷項目。他本可以過按部就班的生活,卻活成了一個傳奇。
我是上次在柬埔寨排地雷的肖遙,我本科學的電氣工程專業(yè),研究生讀的電力電子。我在二十四五歲的時候,那陣子每天都感覺空虛,想不明白到底要干嗎。我發(fā)覺從小到大沒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做過選擇,只是隨著大部分人的道路在往前行走。大家都考大學,那我也考大學,大家都去讀研究生,那我也去讀研究生。但其實這些都不是我真正喜歡的事情。
當一個人開始胡思亂想之后,往往會想到一些天馬行空的東西,產(chǎn)生一些奇怪的想法,想到最后,我得出一個結論:我要去法國外籍兵團當兵。
法國外籍軍團向全世界開放。在新兵訓練營結束之后,我選擇了以山地作戰(zhàn)見長的第二工兵團。
令人不忍的攔截任務
2015年,法國本土發(fā)生了聲勢浩大的難民危機。大量的難民跋涉千里,想要偷渡進法國。我們參加了很多攔截難民的行動。
面對這樣的任務,心里多少還是會有一些抵觸:我們荷槍實彈地去對付一個個手無寸鐵的難民算什么呢?如果要求我去鎮(zhèn)壓暴亂,去對付恐怖分子,那我在所不辭,這是我應盡的責任。但如果要求我去對付不過是想跨過鐵絲網(wǎng),到一個經(jīng)濟更發(fā)達的國度做點零工、賺點小錢的婦女和老人,我還是會于心不忍。
有一天,邊防警察通過無線電呼叫增援。由于我們?nèi)耸滞ǔ6疾惶渥悖话愕牟呗允橇粝乱粋€人看管已經(jīng)被抓住的難民,其他的人繼續(xù)追捕。那天隊長讓我留下。
當時我要守著四五個難民,其中有一個年輕人,開始跟我搭話,當然我們的規(guī)矩是不能跟他們交流,以保持自己執(zhí)法者的威嚴。那個年輕人向我求情,說自己的家里多么困難,自己的國家多么悲慘,來法國只想打個黑工,希望我能放他一馬。
我當作沒聽見,沒有搭理他。最后他見苦苦哀求沒有效果,就把手表摘了下來,要把手表給我。那塊手表可能是他身上最值錢的東西。我肯定沒辦法接受,如果放走了他,我回去之后一定會受到非常嚴厲的懲罰。我其實很希望那個年輕人可以逃脫,但是我沒有辦法讓他在我的手上跑掉。那一晚,我的心情非常難過。
沿著邊境的鐵絲網(wǎng)分布著很多個小組,每一個小組領導人的風格都不盡相同,有的組長把攔截難民當作一場狩獵游戲,第二天他會炫耀昨天抓住了多少人,好像在打獵一樣。
如果我執(zhí)勤的時候聽見了難民在草叢里的動靜,知道他們馬上要越境了,我就會用棍子拼命地敲打鐵絲網(wǎng),跟他們大喊:“你以為我沒有發(fā)現(xiàn)你們嗎?你以為跨過鐵絲網(wǎng)之后我不會抓住你們嗎?”就這樣,我把他們恐嚇住。通過這種方式,我既沒有違反部隊的紀律,也讓這些難民知道這片區(qū)域有人在把守,不讓他們在我的手上被抓住。
驚險的營地入侵
有一天我們小隊沒有執(zhí)勤任務,大家心情特別放松。突然,聽到了一陣槍聲,我們都很清楚這不是訓練或者走火的聲音。所有人立馬從帳篷里沖了出去。我也抓著頭盔往腦袋上一戴,拎著槍就跑到了自己的哨位上。
我當時看到了一輛皮卡車和幾個形跡可疑的人,于是我們就做了戰(zhàn)斗準備,進行了警告性射擊。后來那些人一看我們反應非常迅速,找不到什么機會,就跑了。
危險解除之后,我回去看新聞才知道,那天同時有三個地方遭到了襲擊??植婪肿佑米员ㄜ囌寺?lián)合國在廷巴克圖的地區(qū)辦公室之后,想順帶著襲擊藍盔部隊,但我們法軍的駐地在藍盔部隊的外圍,所以那天恐怖分子就遇上了我們。
后來,當?shù)氐奈溲b分子意識到直接硬闖并不是一個可行的方式,于是他們開始鉆一些被我們忽略的空子。2017年底我們部隊撤離了廷巴克圖,2018年4月份當?shù)氐目植婪肿泳驼业搅艘粋€機會,攻進了藍盔部隊的營地。
他們當時偷來三輛皮卡車,涂成白色,噴上了聯(lián)合國的標志。藍盔部隊成員的構成非常復雜,有來自各個國家的士兵,他們互相語言不通,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交流障礙。看守的士兵就誤以為皮卡車里是聯(lián)合國的隊伍,把他們放進了營區(qū)。
武裝分子那次實施的是一個非常高明的計劃,但是他們不但沒有把營地打下來,反而還被全部殲滅了。而他們失敗的原因,跟我們單位還有一定的關系。
我們工兵部隊當時到了廷巴克圖基地之后,發(fā)現(xiàn)防御近距離攻擊的設施非常簡陋,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于是我們一百多號人,裝填了一萬多個沙袋,壘起了一個三四層高的掩體。這個掩體可以保證即使面對機關槍的掃射,人躲在后面也很安全。
當時恐怖分子闖進營地之后,就遇上了這個塔。上面有兩三名執(zhí)勤的士兵,躲在掩體后邊,把槍伸出來,居高臨下地一陣掃射。就這樣,后兩輛卡車上的十幾個人全都被攔住了。
退伍后的迷惘
我退伍后先去了柬埔寨排雷,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到了法國,也在想后面的路怎么走。很多人會想當然地覺得在當了五年兵之后,我們會擁有很多職業(yè)的選擇。比方說可以去做一個保鏢、做一個合法的雇傭兵,或者去做軍事承包商之類的工作,過上富足的生活。在退伍之后,確實有人能找到這樣的工作,但這只是少數(shù)。
比如排雷這份基礎工作,其實它所需要的專業(yè)技術并不高。在國際市場中,一些來自孟加拉國、柬埔寨以及非洲一些貧窮國家的工作者,在經(jīng)過適當?shù)挠柧氈?,就可以從事這份工作。而他們要求的薪水僅僅是每個月三百到五百美元。再比如有一段時間,海盜問題非常嚴重,遠洋的輪船上可能需要一些安保人員。但如果在輪船上只是當一名普通的步槍手,收入其實非常微薄。不過我并不后悔參加軍隊。人的一輩子可能都在尋找方向的路上,我也并不例外,我現(xiàn)在還在繼續(xù)地尋找我的方向。
(秋水長天摘自微信公眾號“故事F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