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友茂
漢朝時,西域龜玆國國王絳賓在漢宣帝時多次訪問漢朝。他對漢朝的文化特別喜歡,回國后大力推廣漢朝的文化,這與西域的傳統(tǒng)習俗大相徑庭,人們認為他的這一套似是而非的東西,是驢馬雜交的騾子。打那以后,人們便把不三不四不倫不類“四不像”的東西用成語非驢非馬來概括。
但細想想,有些東西非驢非馬也沒啥不好。就說騾子吧,作為馬和驢的種間雜種,體質(zhì)結實,肢蹄健壯,富持久力,易于駕駛,使役年限長達二三十年,價值比馬和驢都高,好貨啊。
世間“非驢非馬”的東西多著呢!“蘋果梨”,形似蘋果,外皮美觀,果大(單個可達700克)肉多,果核小,可食部分占85%,質(zhì)地細嫩,脆而多汁,營養(yǎng)豐富,口味香甜,在正規(guī)的冷藏室里可存儲到第二年新果上市。這非驢非馬的梨中之“騾”,也是好貨啊。
前幾天,我陪一位親戚逛書畫市場,看到一位頗有點“童子功”(交談后得知)的中年男子寫的毛筆字,有楷書的秀麗,有行書的灑脫,也有草書的飄逸,十分養(yǎng)眼。我請教主人這(字體)叫什么“體”,他說叫行楷?!靶锌保瑫w中非驢非馬的“騾子”啊,美矣哉。
“非驢非馬”的現(xiàn)象,還出現(xiàn)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
一提陳寅恪,大家都非常熟悉。他是中國現(xiàn)代集歷史學家、古典文學研究家、語言學家、詩人于一身的百年難見的人物,與葉企孫、潘光旦、梅貽琦一起被列為清華大學百年歷史上四大哲人,與呂思勉、陳垣、錢穆并稱為“前輩史學四大家”,先后任職于清華大學、西南聯(lián)大、香港大學、廣西大學、燕京大學、中山大學等。陳寅恪因其身出名門,又學識過人,在清華任教時被稱作“教授中的教授”。
有意思也備受爭議的是,晚年,陳寅恪以目盲體衰之軀,耗時十年,寫下了一部80多萬字的《柳如是別傳》。柳如是,是明末清初的歌妓、才女,位列“秦淮八艷”之首。在一些學人看來,陳寅恪憑著有寫中國通史的實力,不去寫更有影響力的重要、重大題材,卻去寫“一介煙花”及其“名聲不佳”的丈夫(《柳如是別傳》又名《錢柳因緣詩釋證稿》),簡直是本末倒置。但就像所有有著“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人一樣,陳寅恪自有陳寅恪的性情和品格。在他看來,“研究紅妝之身世與著作,蓋借以察出當時夏夷之防與道德氣節(jié)之真實情況,蓋有深意存焉,絕非清閑風流之行事也”(此為陳寅恪對摯友吳宓說的話)。沒按常規(guī)去做“大課題”,任誰遺憾,他陳寅恪不遺憾。
還有,這書中文章的體裁:按學界傳統(tǒng)的分類標準去衡量,《柳如是別傳》是傳記文學還是理論專著?似乎都有點像,也都不是。按現(xiàn)代文章學里的理念去劃分,《柳如是別傳》是人物通訊還是報告文學?似乎都有點像,也都不是。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它究竟是什么,歸何類?說來說去,《柳如是別傳》的問世,屬于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非驢非馬”之“騾”:這部皇皇巨著的撰寫,不僅為被巨著作者譽為“女俠名姝”“文宗國士”的柳如是深厚的家國情懷和政治抱負點了贊,還開創(chuàng)了教科書般的“以詩證史、詩史互證”的研究法。在諸多名家、非名家,學界和時下網(wǎng)絡言人對這部史學名著的推介、評價中,我認可文化思想史學者、作家、文學批評家和紅學專家李劼對該書的評價。他說:“悲劇《紅樓夢》于非人世界中拓出一片人性天地;《柳如是別傳》從歷史深淵中推出一團人格光明……它高出于其他相類題材之作,而足以與《紅樓夢》媲美?!?/p>
有新聞報道說,2019年新學期,復旦大學開設了一門新通識課程,名字就叫“似是而非”,集結了文、理、工、醫(yī)多個學科的教授走上講臺,向?qū)W生闡述什么是“偽科學”。僅四堂課,“似是而非”就在復旦火了。每到周二18:30,“似是而非”的開課教室H3409“一座難求”,每周都有站著聽課的學生。
看來,“非驢非馬”的東西,尚有市場開發(fā)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