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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與19世紀英國文學旅游探究

2020-02-21 19:10:32
社會科學家 2020年11期
關鍵詞:作家文學旅游

曾 魁

(浙江大學 外國語言文化與國際交流學院,浙江 杭州 310058)

在英國“約克郡景點”網(wǎng)站的“景點”頁面,排在第一位的是“勃朗特故居博物館”。這座博物館的宗旨是“邀請游客探索世界上最著名的文學家族勃朗特三姐妹在霍沃思的家,去看一看她們如何生活,在哪里創(chuàng)作她們那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小說”;博物館里陳列著勃朗特家族的書信、衣物、家具和私人物品以及夏洛特·勃朗特創(chuàng)作《簡·愛》時用的桌子[1]。勃朗特博物館是文學旅游(literary tourism)的典型例子?!拔膶W旅游指的是參觀和紀念那些與作家及其作品相關的場所的實踐。”[2]文學旅游在當代英國已經(jīng)蔚然成風:旅游指南和網(wǎng)站上描述著各種文學景點,文學博物館里展示著各種文學文物和紀念品,地圖上點綴著各種文學地標。

文學旅游已成為文化旅游和遺產(chǎn)旅游如此尋常的一部分,以至于很少有人意識到其在英國是一種具有特定歷史淵源的文化現(xiàn)象。作為一種集體的文化實踐,英國文學旅游興起于18世紀末,在19世紀形成一門產(chǎn)業(yè)。正是在這一歷史階段,“為了品味作品、地方及其相互關系而參觀與特定書籍相關的地方的實踐發(fā)展成了一種具有商業(yè)價值的現(xiàn)象”[3]。伴隨著各類文學傳記、文學旅游指南和專業(yè)雜志的批量發(fā)行,“莎士比亞之鄉(xiāng)”“華茲華斯之鄉(xiāng)”“彭斯之鄉(xiāng)”“勃朗特之鄉(xiāng)”和“哈代之鄉(xiāng)”等一系列“文學之鄉(xiāng)”成為英國旅游地圖上的一道道亮麗的風景。

盡管文學旅游是18和19世紀英國的一個突出的文化現(xiàn)象,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文學史和文化史研究領域的一個盲點,直到最近才開始引起批評界的關注。一些關注旅行和旅行寫作的研究對于文學如何影響游客的想象略有涉及,例如烏斯比(Ian Ousby)的《英格蘭人的英格蘭:趣味、旅行與旅游的興起》(1990)簡要提及了一些著名的英國文學旅游地點。近來,沃森(Nicola Watson)主編的論文集《文學旅游與19世紀文化》(2009)通過獨立的個案研究較為全面地涵蓋了19世紀英國文學旅游的地理。然而,現(xiàn)有研究大多缺乏系統(tǒng)性,尚未有研究就以下幾個重要問題做整體考察:什么因素促使英國文學旅游在這時期興起?其類型有哪些?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些類型?產(chǎn)生了怎樣的文化影響?如前所述,文學旅游不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現(xiàn)象,而是特定歷史的產(chǎn)物,不對上述幾個問題進行系統(tǒng)分析就無法徹底把握這一歷久彌新的文化現(xiàn)象的來龍去脈。鑒于此,本文將英國文學旅游置于18和19世紀的歷史語境中,結合具體案例試圖系統(tǒng)探討其興起的原因、呈現(xiàn)的形式和產(chǎn)生的文化影響。

一、文學旅游興起的原因

從個體層面來說,文學旅游最直接和內在的原因是讀者對作家及其作品如此喜愛以至于想要親身體驗與作家或作品相關的地方。然而,作為一種集體的文化實踐和特殊的歷史現(xiàn)象,文學旅游的出現(xiàn)有其特定的外部原因。其之所以會在18世紀末和19世紀的英國興起并形成一門產(chǎn)業(yè),是由當時特定的社會、歷史和文化條件決定的。這些外部因素主要包括以下幾點。

首先,交通革命為大眾旅游的興起提供了技術條件。文學旅游和其他形式的旅游一樣需要一定的技術條件。巴格韋爾(Philip S.Bagwell)在《交通革命:1770-1985》(1988)中指出,18世紀末到19世紀是英國交通技術發(fā)生革命性轉變的時期。從18世紀末開始,陸路旅行逐漸變得更為安全、便捷和便宜。道路建設技術的改進、馬車工藝的發(fā)展、收費公路稅收的增加,所有這些合在一起的效果是:大大縮短了陸路旅行的時間,減少了旅途的危險,減輕了旅行的不適。以當時最繁忙的一條交通要道——倫敦到布賴頓為例,這條線路在1801年坐馬車花費的時間是12小時,到1810年減少到8小時,到1830年則只要4個半小時[4]。車費的下降以及速度和舒適度的增加使得1790年到1839年英國馬車旅行增加了15倍[4]。英國流動性增強的最大推動力則是19世紀鐵路的發(fā)展。1830年,曼徹斯特和利物浦之間的第一條蒸汽機車專線開通。從此,鐵路建設時代全面開啟,新軌道的鋪設很快席卷全國。到1842年,長達1857英里的鐵軌運載了超過一千八百萬乘客。經(jīng)過1844年到1847年的“鐵路修建狂潮”后,到1852年,英國擁有了長達7500英里的鐵路,已然成為一個擁有覆蓋全國的流動性網(wǎng)絡的國家。交通結構的完善意味著觀光旅行成為可能,在1780年到1830年間,旅游發(fā)展成一門產(chǎn)業(yè)。

其次,宗教衰落產(chǎn)生的心理虛空為文學旅游的興起提供了精神動力。18世紀是西方的啟蒙、理性和世俗化時代,在科學探索與社會變革的雙重沖擊下,宗教在英國社會的主導地位遭到前所未有的動搖。上帝的離開在普羅大眾精神上留下的空白急需另一種慰藉物來填補,英國文學成了理想的替代物。一方面,跟宗教的運作機制類似,文學也主要通過情感和體驗而發(fā)揮作用,因此非常適合傳承宗教的社會功能。另一方面,隨著正統(tǒng)基督教衰落后民族主義的興起,語言被視為民族的重要標志,因而作為本國語言產(chǎn)品的英國文學成為表達共同的民族文化觀念的重要載體。同時,到18世紀末,英國國民的文化程度普遍提高,大眾印刷文化開始興起,為文學作品的廣泛傳播與閱讀創(chuàng)造了條件。作為虛構世界和語言產(chǎn)品的創(chuàng)造者,作家被視為理想的世俗英雄和民族英雄。對圣人的崇拜轉移到對作家的崇拜,文學旅游開始作為宗教朝圣的世俗版在英國出現(xiàn)。烏斯比指出,“當宗教改革運動將圣徒從日歷中清除、將偶像驅逐出教堂、將圣地風景一掃而光,民眾對這些事物的需求必須找到世俗的對等物”[5]。作家因其作品而永垂不朽,因此“為世俗文化提供了理想的英雄模范”,成了一種世俗的圣人[5]。18世紀的文學游客開始使用“朝圣”一詞來描述他們的行為,到19世紀最初幾年,這個詞已經(jīng)司空見慣。

最后,英國的“歐陸游學”傳統(tǒng)為文學旅游的興起開創(chuàng)了文化范式。歐陸游學起源于16世紀,在18世紀達到鼎盛,是英國上層階級青年男性文化教育的必修環(huán)節(jié)。當時英國貴族子弟以學習當?shù)卣Z言和古典文化為目的到歐洲主要文化中心(尤其是意大利和法國的文化中心,如羅馬、威尼斯、佛羅倫薩和巴黎)游歷和學習。在歐陸游學中,用旅行來補充古典文學閱讀就已經(jīng)成為慣例。很多旅行者參觀與古典文學相關的場所(例如維吉爾的墓地和皮特拉克的故居),并在信件、日記、回憶錄和指南書里描寫這些場所。艾迪生在旅途中常常隨身攜帶一本賀拉斯的書,因為對于他來說,“從羅馬到那不勒斯的旅途中最大的樂趣就是看到那些被眾多古典作家描述過的田野、城鎮(zhèn)和河流”[6]。英國國內文學旅游就脫胎于這種文化先例。韋斯托弗也認為,“無論如何,歐陸游學中出現(xiàn)的與死者現(xiàn)場接觸的行為都預示了文學旅游。盡管歐陸游學的一個目的是帶著推薦信與歐洲在世的最偉大思想家接觸”,但久而久之到18世紀末,游學越來越“與旅行者的閱讀相關的場所掛鉤……他們參觀墳墓、追憶里面埋葬的人”[7]。游學者發(fā)掘經(jīng)典的方式往往是到經(jīng)典的發(fā)源地去現(xiàn)場體驗,他們認為“現(xiàn)場觀察能夠使他們更深刻地理解熟悉的文本”[7]。法國大革命和拿破侖戰(zhàn)爭(1793-1815年)中斷了歐陸游學。與此同時,工業(yè)革命的發(fā)生促進了城市中產(chǎn)階級隊伍的迅速壯大。盡管英國中產(chǎn)階級掌握了經(jīng)濟和政治權力,但在文化上卻極力效仿他們取代的上層階級和貴族地主。貴族精英的歐陸游學讓位于民主化的、中產(chǎn)階級的國內文學旅游。

二、文學旅游的類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所有旅游行為都涉及對“真實性”的尋找。游客的動機是尋找真實的物體和體驗:族群、風俗、特產(chǎn)、建筑等等。文學旅游也不例外,因此其類型可以根據(jù)真實性這一標準來劃分。王寧(Ning Wang)對物質意義上的“客觀主義真實性”、象征意義上的“建構主義真實性”以及情感意義上的“存在主義真實性”的區(qū)分可以幫助我們更細致地理解文學旅游的類型或形式。這三種類型的真實性分別強調旅游客體的絕對真實、旅游客體的真實與旅游主體的認知之間的協(xié)商、旅游主體自身的真實體驗[8]。根據(jù)這一理論,文學地方可以分為三種不同類型:(1)與作家的生平相關的地方,屬客觀主義真實性范疇;(2)虛構作品描寫的、但在現(xiàn)實中也存在的地方,屬建構主義真實性范疇;(3)完全是想象出來的地方,即后現(xiàn)代意義上的“超真實”,屬存在主義真實性范疇。為了方便論述,我們可以將后兩類合并,那么18和19世紀英國文學旅游地方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與作家相關的真實地方,另一類是與作品相關的想象地方。以下筆者將闡述這些類型的起源和代表性案例。

(一)與作家相關的真實地方

讀者到與作家相關的真實地方去旅游,主要是為了與作家建立密切聯(lián)系和探尋作品的起源。與作家相關的地方可以分為三類。

第一類是作家的墓地。拜訪作家墓地可以說是最早出現(xiàn)的一種文學旅游形式。對詩人遺體的迷戀在18世紀末形成一股熱潮,這與浪漫主義詩學和大眾印刷文化的影響密不可分[3]?!袄寺髁x接受模式的核心是這樣一種理想,即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共情聯(lián)結?!盵9]然而,印刷資本主義損害了作者與讀者的私人關系,使其變得疏離和間接。墓地是作家存在的有形證據(jù),拜訪墓地可以幫助讀者與已故作家建立一種親密、專屬的非文本關系,進行更為直接、甚至具身化的互動。戈德溫在其1809年出版的文學朝圣文本中寫道:“我們去拜訪(詩人)的墓地吧……盡情地和他們會談?!盵10]戈德溫甚至想象詩人的“靈魂將從他的骨灰中飄離出來跟我耳語……他的鬼魂從墳墓中被召喚出來同我交談”[10]。在大眾閱讀時代,墓地為讀者提供了與作者亡靈對話的機會,確保了兩者的私人關系。這種對話有時采取的方式十分直接,例如在作家的半身塑像上簽名和涂鴉或者帶走墓地遺物。

18和19世紀最具代表性的墓地有兩個。一個是位于威斯敏斯特教堂的“詩人角”。詩人角是英國第一個也是文人最集中的一個文學旅游地,堪稱英國文學的眾神殿,代表了幾乎整個國家的文學經(jīng)典。大約有120位作家、詩人、藝術家和劇作家的墓碑或紀念碑安置于此,包括第一個葬在這里的喬叟以及斯賓塞和彌爾頓等文學名流。18世紀游客參觀詩人角不單純因為它是大教堂的一隅,而且是因為這里是頌揚民族文學的場所。另一個是托馬斯·格雷位于斯托克波吉斯的墓地。格雷的墓地可以說是英國最著名的鄉(xiāng)村墓園,因與他本人和作品的有機聯(lián)系而備受游客青睞。據(jù)說格雷就是在斯托克波吉斯的圣吉爾斯教堂墓地寫下了那首名詩《鄉(xiāng)村墓園挽歌》(1751)。格雷于1771年安葬于此,1799年一塊紀念碑豎立于此。后世按照《鄉(xiāng)村墓園挽歌》中描述的樣子不斷對他的墓地進行改建。

第二類是作家的出生地。如果說墓地游是為了與作家身體建立更私密的聯(lián)系,那么參觀作家的出生地則是為了探尋文學天才的起源,即環(huán)境如何塑造作家的童年。游客感興趣的是出生地的自然和人文環(huán)境在作家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形成過程中的作用。歐文1815年參觀莎士比亞出生地時就猜想莎士比亞是在童年常去之處“獲得了鄉(xiāng)村生活和風俗的直接經(jīng)驗,聽到了那些傳奇故事和荒誕迷信,像變魔法似的將它們編織進他的戲劇中”[11]。作家出生的房子能否保存下來主要取決于其地理位置以及環(huán)境與創(chuàng)作天賦的關聯(lián)程度。在城市化進程和高昂的維護費面前,只有極少數(shù)英國作家的出生地得以建成紀念館和博物館,很多只是用一塊牌匾來紀念。一些出生地與作家的其他文學景觀相比相形見絀,直到20世紀才得到開發(fā),如華茲華斯的出生地科克茅斯和狄更斯的出生地樸次茅斯。

18和19世紀最熱門的出生地是莎士比亞的出生地(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德)和彭斯的出生地(蘇格蘭艾爾郡村莊阿洛韋)。1769年當時最著名的莎劇演員加里克在斯特拉特福德舉辦了第一次大型的公開慶祝莎士比亞200周年誕辰的活動,吸引了來自倫敦的眾多上流社會人士,將這片窮鄉(xiāng)僻壤變成了旅游勝地。此后,莎士比亞出生的房子很快取代位于當?shù)厥ト唤烫玫纳勘葋喣?,成為莎翁旅游的核心項目。加里克的慶典開啟了參觀作家出生地這種新的旅游形式。在其影響下,彭斯的出生地也得到開發(fā)。1799年,彭斯去世僅三年,就有游客參觀他在阿洛韋的村舍。1840年出版的圖畫書《彭斯之鄉(xiāng)》使阿洛韋名氣大增。到1847年,彭斯小屋后面就已經(jīng)建成了一個小型博物館。

最后一類是作家的故居。探訪作家故居主要是為了探尋作品的起源。故居與出生地的不同在于,前者不僅是作家生活的地方,而且是構思作品并將其付諸筆端的創(chuàng)作空間,而后者往往不是創(chuàng)作空間。正如沃森所言,“出生地在某種意義上當然就是作家的故居,但幾乎從來不是作家創(chuàng)造作品的地方?!盵3]參觀作家故居提供了作家的生活和創(chuàng)作活動的有形證據(jù),還激發(fā)了一種“幕后”意識,能夠讓讀者跟隨著作家曾經(jīng)的腳步,現(xiàn)場體驗作家創(chuàng)作時的情景,尋找那些曾經(jīng)激發(fā)作家創(chuàng)作靈感的事物。出生地是作家無法選擇的,但是作家選擇居住的地方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他們的興趣和欲求。這也是作家故居受歡迎的重要原因。作家的書房、創(chuàng)作時用的椅子和書桌、周圍的環(huán)境對游客具有極大的吸引力。迪布丁1838年寫道:“走進司各特爵士的書房,坐在他的椅子上,凝視五花八門的家具……這比站在他的墓邊讓我感觸更深?!盵12]豪伊特1847年出版的《英國最杰出詩人的故居和常去之處》融合文學傳記和旅游指南兩種文類,配以版畫介紹了數(shù)十位英國作家的故居。

18和19世紀最負盛名的作家故居是司各特的故居阿柏茨福德莊園、華茲華斯在“湖區(qū)”的故居以及勃朗特三姐妹的故居——霍沃思的牧師住宅。阿博茨福德是司各特自己建造的一座豪宅,展示著成功作家的名利和財富。在1811年到1824年之間,司各特將蘇格蘭邊區(qū)的一座農(nóng)舍改造成了中世紀風格的阿柏茨福德莊園。他生前就有很多游客急切地想拜訪這位“北方的奇才”和“威弗利的作者”。司各特有時親自當導游帶領游客參觀他的房子和周圍鄉(xiāng)野。盡管華茲華斯不是與湖區(qū)聯(lián)系在一起的唯一的文學名人,但卻是最重要的一位。在18世紀末之前,湖區(qū)旅游并不存在??梢哉f,華茲華斯的詩歌和《湖泊指南》(1810-1835)在這個地方發(fā)展成旅游勝地的過程中起到了決定作用。在19世紀,湖區(qū)最著名的地方是華茲華斯先后居住的兩座房子:鴿舍和賴德爾山。早在1820年就有游客透過賴德爾山的窗戶“向屋內窺探”或者請求“參觀他的書房”[13]。早在1850年,夏洛特·勃朗特就在信中跟友人抱怨“各種人開始來到霍沃思”的牧師住宅敲她家的門[14]。但霍沃思的熱度主要得益于勃朗特逝世后蓋斯凱爾夫人出版的《夏洛特·勃朗特生平》(1857)。這部傳記確立了將勃朗特故居及其周圍環(huán)境作為理解作品出發(fā)點的傳統(tǒng),使霍沃思成了“勃朗特之鄉(xiāng)”。1893年英國第一個文學協(xié)會——“勃朗特協(xié)會”成立,在它的推動下,1895年第一個勃朗特博物館開放。

(二)與作品相關的想象地方

跟真實的人物和地方一樣,想象和虛構的人物和地方在文學旅游中同樣重要,這是因為后者同樣能夠激起讀者/游客的情感和參與熱情,因此具有“象征的真實性”或“存在主義的真實性”。作品對旅游路線的影響不亞于旅游指南,在某些情況下,詩歌和小說就是指南。對作品中虛構地方的興趣取決于這些地方在作品中的重要性。在一些作品中,地方占據(jù)核心的地位,以至于有時形成了“地方神話”,例如哈代小說中的威塞克斯。虛構作品賦予地方特定的文化意義,從而激發(fā)讀者的想象和興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參觀作品中的想象地方與18世紀欣賞如畫和崇高的自然風景是一脈相承的,后者教會了英國游客如何透過藝術的濾鏡欣賞地方。

作品中的地方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在現(xiàn)實世界中能夠找到對應物的地方,例如,狄更斯小說中的倫敦。這類地方盡管具有現(xiàn)實對應物,但由于經(jīng)過作者想象的加工和文本語義的轉碼,因此仍然屬于虛構的地方。另一類是純粹想象出來的地方,例如《格列佛游記》中的小人國和《指環(huán)王》中的中土世界。這種地方屬于后現(xiàn)代的“類像”,即沒有所指的能指。在18和19世紀,由于“格列佛的王國”和“狄更斯世界”之類的主題公園尚未誕生,因此與作品相關的文學旅游地方僅限于第一類。這時期出現(xiàn)了以“司各特之鄉(xiāng)”“狄更斯之鄉(xiāng)”和“哈代之鄉(xiāng)”為代表的想象地理。

“司各特之鄉(xiāng)”主要指他作品中描述的蘇格蘭高地。盡管蘇格蘭高地旅游在司各特的作品出版以前就存在,但后者在前者發(fā)展過程中發(fā)揮著關鍵作用。司各特的詩歌和小說將蘇格蘭從文化邊緣轉變?yōu)槔寺髁x的中心,吸引了大量游客來到蘇格蘭。1810年敘事長詩《湖邊夫人》的發(fā)表轟動一時,激發(fā)了讀者探尋故事發(fā)生地朝塞斯和卡特琳湖的欲望。1816年小說《羅伯·羅伊》的發(fā)表為朝塞斯文學景觀增加了新地標。這些地方在司各特的作品發(fā)表之前都是名不見經(jīng)傳。可以說,蘇格蘭和“司各特之鄉(xiāng)”成了同義詞。司各特的作品成了蘇格蘭高地最重要的旅游指南,以至于1887年的貝德克爾旅游指南寫道:“有了司各特的詩歌,關于蘇格蘭這一地區(qū)的所有其他旅游指南幾乎都是多余的。”[15]

“狄更斯之鄉(xiāng)”指的是他作品中描寫的一些著名地方。與本文列舉的其他“之鄉(xiāng)”不同的是,狄更斯“之鄉(xiāng)”不在鄉(xiāng)村,而在城市。19世紀的“游客來到倫敦、肯特郡的羅切斯特和其他場所,希望能與在這些地方漫步的狄更斯小說人物邂逅。早在《匹克威克外傳》發(fā)表后,羅切斯特就屬于狄更斯”[16]。倫敦是“狄更斯之鄉(xiāng)”最重要的地方。對于維多利亞時代的文學游客來說,狄更斯的小說賦予了倫敦極其重要的文化意義。因此,游覽倫敦與閱讀狄更斯的文學文本相輔相成。游客認為狄更斯的小說人物也居住在倫敦,跟他本人一樣真實。1899年的一部指南書《漫步狄更斯之鄉(xiāng)》寫道:“我們從沒將他們當作虛構小說的子虛烏有的人物,而是將他們當作熟悉的朋友,在當?shù)赜凶∷妥约旱拿??!盵17]維多利亞人認為游覽狄更斯的倫敦比游覽倫敦的傳統(tǒng)景點更有意義。

“哈代之鄉(xiāng)”即“哈代的威塞克斯”。威塞克斯是哈代很多小說的背景,這是一個帶有神話起源、基本上是虛構的地方。威塞克斯原本是位于英格蘭西南的古撒克遜王國的名字,在哈代小說中對應的是英格蘭西部和西南部地區(qū),主要包括哈代的家鄉(xiāng)多切斯特所在的多塞特郡及其周圍幾個郡。通過將小說背景置于真實的地方但又使用虛構的地名,哈代創(chuàng)造了一個獨特的區(qū)域。在其中,虛構的地方對游客的吸引力超過了真實的地方。哈代對鄉(xiāng)村風景的浪漫描寫極大地激發(fā)了懷舊的游客到多塞特郡探索威塞克斯生活的興趣。對于讀者來說,游覽威塞克斯的原型對于理解哈代的想象地理很有必要。1891年文學雜志《書人》發(fā)表了一篇題為《托馬斯·哈代的威塞克斯》的文章。作者明確推薦將哈代的小說作為探索英格蘭西南部地區(qū)的旅游指南:“跟隨[哈代]想象出來的人物的活動軌跡游覽他們的故土威塞克斯,這將是最好的一條旅行路線?!盵18]英國旅游業(yè)將哈代作為其標志性符號來宣傳,他本人也推動了英國旅游業(yè)。1913年哈代協(xié)助朋友赫曼·李完成了第一本《哈代的威塞克斯》指南。

三、文學旅游的文化影響

作為一種文化/空間實踐,文學旅游既是文化的產(chǎn)物,反過來又參與了文化的塑造。那么它對18和19世紀的英國文化產(chǎn)生了什么影響呢?筆者認為有以下三點。

首先,文學旅游影響了英國文學的經(jīng)典化過程。作家和作品推動了旅游,反過來旅游也影響了作家和作品經(jīng)典地位的建構。英國文學史研究學者往往不屑于將旅游作為文學史的一部分來考察,因為他們認為文學屬于高雅文化,而旅游則是通俗文化。但他們忽視了一個重要事實,即旅游這種通俗文化是文學經(jīng)典化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篩選機制。在18世紀末,印刷資本主義導致了圖書的泛濫,其后果是民眾越來越難確定哪些作品值得出版、閱讀和保存。柯南指出,印刷文化的多樣性邏輯摧毀了以古典作品為核心的宮廷文學經(jīng)典,以革命和民主的方式在層出不窮的新印刷品浪潮中消解了所有書籍的優(yōu)劣等級[19]。這便催生了構建新的文學經(jīng)典的需求,文學旅游成為篩選“偉大的傳統(tǒng)”的一條途徑。旅游和文學紀念場所是經(jīng)典的有形證據(jù),那些未被旅游業(yè)吸納的作家和作品通常難以步入經(jīng)典的殿堂。布爾在考察美國文學旅游時指出,瓦爾登湖旅游是梭羅經(jīng)典化的“儀式過程”的一部分[20]。旅游同樣也是英國文學經(jīng)典化的儀式過程。以莎士比亞為例,從斯圖亞特王朝復辟到18世紀中葉,莎士比亞的文學地位一直飽受爭議,但在加里克1769年開啟的莎士比亞朝圣旅行之后,其作為經(jīng)典作家的地位穩(wěn)如磐石并持續(xù)上升[21]??梢?,旅游參與了文學經(jīng)典的建構。

其次,文學旅游參與了民族共同體的建構,鞏固了同質的民族身份意識。在《想象的共同體》(1983)一書中,安德森探討了民族的歷史建構本質,將民族性定義為文化產(chǎn)品。民族這種共同體是“想象的,因為即便是最小的民族的成員都不可能認識他們大部分的同胞,和他們相遇,甚至都沒有聽說過他們。然而,他們彼此聯(lián)結的意象卻存在于每一位成員心中”[22]。安德森認為“日歷時間”標志著無數(shù)事件的同時性,通過這種同時性構成了民族的想象共同體。由于我們不可能去認識共同體的所有成員,因此必須想象所有成員的活動在時間上的同時性。安德森提到小說和報紙在18和19世紀對于民族這一想象共同體的塑造起到了關鍵作用。人們通過報紙和小說了解到其他成員的生活和經(jīng)歷,想象自己和無數(shù)陌生讀者在同一時間閱讀同樣的印刷品。與之類似,18和19世紀英國文學旅游對民族共同體的建構同樣重要。文學旅游不僅增強了英國人的民族自豪感——詩人角和斯特拉特福德等地成了英國文化優(yōu)越性的豐碑,而且創(chuàng)造了一個建立在對文學地方的共同喜愛之上的新的民族共同體。一方面,文學游客可以想象自己與已故作家共存于同一時空,營造了歷史連續(xù)性的意識;另一方面,文學游客可以想象、甚至目睹民族成員同時參觀文學地方或閱讀文學旅游指南,創(chuàng)造了“文化遺產(chǎn)為游客共有”的意識。文學旅游跨時空地將作者、讀者和游客聯(lián)結在一起,締造了新的想象共同體——“文學英國”。

最后,文學旅游推動了英國的性別角色和性別空間觀念的轉變。維多利亞時代的“兩分領域”意識形態(tài)將家和私人空間定義為女性的領域,將政治、教育和工作的公共空間界定為男性的領域?!凹依锏奶焓埂背蔀榫S多利亞時代的女性角色和女性身份的代名詞。尤其是對于中上層階級女性來說,她們的女性氣質和階級身份的維持取決于“居家”和遠離公共領域的有償勞動。在18和19世紀英國,作家脫離贊助人制度成為一種專門的職業(yè),但在意識形態(tài)上仍屬于男性的領域。女作家只能匿名(如簡·奧斯丁)或以男性筆名(如喬治·艾略特和勃朗特三姐妹)發(fā)表作品,因此在文學的公共領域幾乎是隱形的。然而,文學旅游使得女作家的文學地方成了與男作家的文學地方同樣重要的旅游資源。這便凸顯了女作家在寫作領域的在場,瓦解關于女性氣質的傳統(tǒng)觀念。如蓋斯凱爾夫人在評價夏洛特·勃朗特時所說,讀者/游客“對她了解越多就越會將她當作女人來尊敬,一個與她作為女作家的品格相分離的女人”[23]。游客參觀女作家的故居模糊了家庭空間與公共空間、家庭天使與職業(yè)作家之間的界線,創(chuàng)造了一種居間的閾限空間。在這種閾限空間中,所有傳統(tǒng)的性別觀念都被質疑、顛覆和瓦解。

四、結語

最近30年學界從文化地理學視角對文學與地方的關系進行了廣泛探討,但這些研究聚焦于作家如何再現(xiàn)特定地方或者地方如何影響作家創(chuàng)作,而不是作品對地方的影響。文學旅游研究拓展了文化地理學研究的路徑,讓我們注意到文本生產(chǎn)地方的方式。文本不僅塑造了地方的象征和文化意義,而且影響了地方后來的物理形態(tài)。更重要的是,對18和19世紀英國文學旅游的研究可以補充和完善這一階段的文學史和文化史研究,更為全面地理解這一歷史時期文學的閱讀和消費方式、讀者與作者的關系以及旅游與文學經(jīng)典化的關系。二戰(zhàn)以來,在電視和電影的推動下,英國文學旅游煥發(fā)出新的生命力,但其在后現(xiàn)代世界的狀況與發(fā)端期大有不同,可以成為另一個研究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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