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文涓
《中日叢報》(TheChineseandJapaneseRepository,1863—1865;以下簡稱《日叢》,英文簡稱 CJR)是英國19世紀早期漢學家、日本學家詹姆斯·薩默斯(James Summers,1828—1891)在倫敦編輯出版的一份英文月刊。①James Summers ed.,The Chinese and Japanese Repository of Facts and Events in Science,History and Art,Relating to Eastern Asia,London,July 1863-Dec.1865.國家圖書館有館藏。該刊不僅是西方第一種將中國和日本兩國并列作為研究主體的學術期刊、是歐洲知識界第一次將日本從當時漢學概念中的“其他亞洲屬國”中單列出來,也與早期來華美國傳教士裨治文(Elijah C.Bridgman,1801—1861)在廣州創(chuàng)辦的知名英文期刊《中國叢報》(TheChineseRepository,1832—1851;以下簡稱《叢報》,英文簡稱CR)有著莫大的淵源關系。②E.C.Bridgman ed.,The Chinese Repository,Canton,May 1832-Dec.1851.北京大學圖書館有全套20卷本館藏,國家圖書館有影印本館藏;關于《中國叢報》作為西方第一種漢學期刊的地位與意義,參見石田干之助:《歐美關于中國學的諸雜志》,唐敬杲譯,《學術界》第 1卷(1943—1944年)第 6期,第 44-45頁;Elizabeth Malcolm,“The Chinese Repository and Western Literature on China 1800-1850,”Modern Asian Studies,7,2(1973),pp.165-178;尹文涓:《〈中國叢報〉與十九世紀英美漢學》,《漢學研究通訊》,2003,no.2,第28-37頁。國內外學界對于《中國叢報》的史料價值及其于美國漢學之發(fā)肇的意義已經(jīng)有了比較充分的認識,但對于其某種意義上的“續(xù)刊”《中日叢報》則較少關注。③目前國內外學界尚未見關于《中日叢報》的專門研究,但日本學界對于該刊的價值早有重視,1967年日本雄松堂(Yushodo)出版了該刊影印版,前有編者撰寫的長篇前言,介紹了該刊的緣起和在日本研究方面的內容。參見“James Summers,Editor and Professor,”The Chinese and Japanese Repository,vol.1,no.1,日本雄松堂影印版,1967。本文擬在簡介《中日叢報》創(chuàng)刊緣起、內容體例的基礎上,從西方漢學學科史的角度,辨析該刊與《中國叢報》之淵源同異及由此體現(xiàn)出來的早期美國漢學與英國漢學的同源發(fā)生關系,以及美、英漢學與日本學的伴生關系。
詹姆斯·薩默斯為19世紀英國早期漢學家、日本學家、語言學家。1848年,薩默斯前往香港圣保羅學校任教,次年6月,因在澳門天主教活動中的不當行為,引發(fā)史稱“岑馬士事件”的葡—英外交沖突①薩默斯亦譯蘇謀斯、岑馬士。關于此事件的代表性研究參見馬錦強:《1849年詹姆士·岑馬士事件研究——英澳早期關系一個案》,暨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4年。,于1851年返回英國。
1852年底,倫敦大學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開設“中文班”(China Class),薩默斯被聘為中文班授課,成為英國漢學史上第三位漢語教授。②在此之前,倫敦大學大學院(University College)于1837年開設英國首個為期五年的中文講席,基德(Samuel Kidd,1799—1843)被聘任為首任中文教授(1837—1842);倫敦大學國王學院于1847年開設首個中文講席,費倫(Samuel T.Fearon,1819—1853)為首任漢語教授(1847—1852)。但這兩個學院的中文講席在首任期滿后均長期停開。薩默斯的“中文班”課程不僅教授中文官話,還教授若干種方言,深受那些計劃赴華的外交官、傳教士以及商人的歡迎。兼之此時正值中國和日本被迫與西方建立外交關系之初,在1875年牛津大學開設漢語課程之前,國王學院的“中文班”是當時英國唯一開設常規(guī)漢語課程的地方③牛津大學首任漢語教授為理雅各,任期為1875—1897年;劍橋大學于1888年設置“漢語教授”職位,威妥瑪為首任教授。,因而也成為19世紀下半葉英國外交部招收駐華外交官的指定培訓中心。以1854至1858年為例,英國外交部招收的22名駐華外交官中有20名是來自薩默斯的這個“中文班”?!爸形陌唷钡闹T多學生如固威林(William Marsh Cooper,1833—1896)、薩道義(Ernest Mason Satow,1843—1929)、莊延齡(Edward H.Parker,1849—1926)、梅輝立(William F.Mayers,1831—1878)、道格斯(Robert Kennaway Douglas,1838—1913)等,后來在19世紀“中英日”三方政治關系和文化交流中將發(fā)揮重要的作用。
薩默斯從事漢語教學和研究多年,其研究成果和學術思想主要反映在以下著作中:《中國語言與文學講義》④James Summers,Lecture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London:John W.Parker&Son,West Strand,1853.《約翰福音書》⑤該書是用拉丁字母翻譯的《約翰福音》上海方言譯本,參見:James Summers,The Gospel of Saint John in the Chinese Language,According to the Dialect of Shanghai,London:Sir George Thomas Staunton,1853.《漢語手冊》⑥James Summers,A Handbook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漢語手冊》),Oxford:University Press,1863.關于《漢語手冊》的代表性研究參見于海闊:《19世紀漢學家薩默斯的〈漢語手冊〉及其漢語教學思想述論》,《理論月刊》2013年第5期?!吨形幕A》⑦James Summers,The Rudiments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with Dialogues,Exercises and a Vocabulary,London:Bernard Quaritch,1864.《中、日、滿文書目匯編》⑧James Summers,Descriptive Catalogue of the Chinese,Japanese and Manchu Books,London,1872.等。其中最令人矚目的是《漢語手冊》,該書既是一部重要的漢語研究著作,也是一本優(yōu)秀的漢語口語和書面語教科書。英國漢學家德庇時(John Francis Davis,1795—1890)評價該書為“英國第一部漢語學術著作,是漢語專業(yè)學生最有用的手冊”⑨德庇時著,王仁芳譯:《英國漢學起源與發(fā)展——19世紀上半葉》,朱政惠主編:《海外中國學評論》第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246-259頁。。日本的內田慶市教授亦將《漢語手冊》列為“西洋人漢語研究文獻重要資料之一”(10)內田慶市:《近代西洋人的漢語研究的定位和可能性——以“官話”研究為中心》,國際漢學研究網(wǎng),2010-04-25。。
1873年,薩默斯應日本明治政府邀請前往他關注已久的日本,在東京開成學校(今東京大學)教授英國語言與文學,于1891年病逝于東京。
薩默斯創(chuàng)辦、編撰并任主筆的《中日叢報》,全名為“The Chinese and Japanese repository of facts and events in science,history and art,relating to eastern Asia”①The Chinese and Japanese Repository of Facts and Events in Science,History and Art,Relating to Eastern Asia,London,July 1863-Dec.1865.,為英文月刊。該刊首期刊印于1863年7月,1865年12月終刊,共29期。和《中國叢報》一樣,《中日叢報》也是每卷出齊之后,再合訂成卷,前附各期目錄及索引。該刊29期合訂3卷:第一卷為1863年7月號至1864年6月號;第二卷為1864年8—12月號;第三卷為1865年1—12月號。該刊為大32開本,封面中間以及周邊印有“實事求是”“言心聲也書心畫也”等中文格言,印刷相當漂亮整潔,可見當時在倫敦中文活字鉛印已經(jīng)比較便利。
《日叢》在創(chuàng)刊號中對該刊的內容和主旨作了說明,表示該刊“嚴格限定”(as a rule)于與“中國和日本”相關的以下四方面內容:
1.關于遠東尤其是中國和日本的哲學、語言文學、地理、歷史、傳記、藝術及人民生活狀況的論文(Papers or Essays),原創(chuàng)或譯作均可;
2.關于中國和日本的學術動態(tài)和書評(Literary Notices and Reviews of Books);
3.關于中國和日本的要聞綜述或重要官方文件(Summary of Events and Documents);
4.關于中國和日本的時事新聞雜錄(Miscellanea)。②“Advertisement,”CJR,July 11,1863,p.2.
這一方面表明了《日叢》的關注對象是“中國和日本”,而且性質上屬于相當嚴肅的學術刊物;另一方面,這其實也體現(xiàn)出《日叢》的欄目設置,該刊每期內容大體分欄為:Papers(論文)、Literary Notices(學術動態(tài))、Summary of Events(要聞綜述)、Miscellanies(新聞雜錄)。從該刊現(xiàn)有三卷的內容來看,第一類的“論文”內容占據(jù)了該刊的主體,一般每期4—5篇文章;此外“書評”、“要聞”和“雜錄”三類的內容,一般都是合編在每期最后一篇文章里,分量大概為每期的五分之一。除了沒有Religious Intelligence(宗教通訊)欄目,《日叢》的這個欄目設置基本上是照搬《叢報》。
在欄目編排上,《日叢》也采取了《叢報》后期的體例方式,即目錄中不設欄目,標題按序號標以“第一篇”(Art.I)等,每期大概5篇文章左右,約40頁。第一卷上標有序號的文章計有66篇,加上編者刊首關于本刊以及漢學出版情況的長文,實為67篇,合計522頁;第二卷只有5期,共刊載文章43篇,230頁;第三卷上共刊載文章112篇(目錄顯示為100篇,遺漏2篇),592頁。三卷合起來共計222篇文章,不含廣告內頁,篇幅共計1344頁。但目錄中的很多文章實際上是重復的,因為該刊采取了將一篇文章分多次連載的方式?!度諈病愤@種連載的方式,一是篇幅所限,二也是為吸引讀者,這是19世紀報刊為保持訂閱量的典型策略。
《日叢》的稿件來源主要為三部分:其一是撰稿者供稿,據(jù)筆者統(tǒng)計,《日叢》上以全名或縮寫方式署名的撰稿者共計有40名,除去其中7名為非主動撰稿(稿件為從其他期刊轉載或舊稿重印)外,至少還有33名撰稿者是主動為該刊供稿。其中有英國漢學家德庇時、艾約瑟(Joseph Edkins,1823—1905)、偉烈亞力(Alexander Wylie,1815—1887),法國漢學家洛圖爾(Count d’Escayrac de Lauture,1826—1868)、頗節(jié)(M.G.Pauthier,1801—1873),德國漢學家賈伯蓮(Hans Conon von der Gabelenz,1807—1874),以及日本學家弗雷德里克·維克多·迪金斯(Frederick Victor Dickins,1838—1915)和薩道義等。第二類稿件來源,是從其他在中國或歐洲出版的報刊及漢學雜志上轉載文章,如《叢報》、《泰晤士報》、《亞洲雜志》(JournalAsiatique)、《北華捷報》(NorthChinaHerald)、《中國之友》(FriendofChina)、《德臣西報》(ChinaMail)等。第三類稿件,就是薩默斯本人主筆的文章。19世紀西方出版的這類私人報刊,由于資源問題,編輯往往充任主筆,《日叢》每期的“書評”、“動態(tài)”或“雜錄”等文章的編撰,均出自薩默斯本人之手。
《日叢》撰稿者的署名方式,要么是署全名;要么是署以姓名縮寫如“C.C.”,或身份如“a Medical Officer of the Royal Navy”、“a German missionary”等。除此以外,該刊還有大量文章未署名。不過,以姓氏縮寫方式署名的情況,根據(jù)其文章內容等信息,大部分可以推斷出作者名字。③目前《日叢》上僅一署名為“L.M.F.”的撰稿者,筆者無法推斷出其真實姓名?!度諈病返诙?、三卷上共刊載了該作者的8篇文章,內容主要為關于李白、班昭、屈原等中國古代文學家的介紹,參見L.M.F.,“Distinguished Men of the Tang Dynasty,”CJR,vol.2,pp.19-22.筆者就此請教于方家。譬如,卷二上某篇題為《1843年上海開埠記》的文章,作者署名縮寫為“W.H.M.”①W.H.M.,“Reminiscences of the Opening of Shanghae to Foreign Trade,”CJR,vol.2,Oct.1864,pp.79-88.,根據(jù)文章內容和當時在華外僑名單,我們可推斷作者為麥都思之子麥華陀(Walter H.Medhurst,1823—1885)。
《日叢》在第二期(1863年9月號)封二上刊載過一個訂戶名單,顯示當時該刊一共有訂戶60人。②“List of Subsribers,”CJR,vol.1,no.2,August 1863,inside front cover.其中包括兩名前港督德庇時和文翰(Samuel G.Bonham,1803—1863)、時駐日公使阿禮國(Rutherford Alcock,1807—1897)、時任上海領事巴夏禮(Harry S.Parkes,1828—1885)、奧斯曼鐵路公司主席斯蒂文生爵士(Macdonald Stephenson,1808—1895)、英國皇家海軍中國艦隊司令阿斯本(Sherard Osborn,1822—1875)③1861年“李泰國—阿斯本事件”之相關人。、著名的鴉片商人顛地(John Dent,1799—1853)、傳教士漢學家偉烈亞力等??梢哉f,訂戶基本上是英國駐華或當時與中國事務相關的政、商、教會界人物。④“The Principal Promoters to the ‘Repository’,”CJR,vol.1,no.4,Oct.1863,inside front cover.此外,《日叢》1863年10月號上還刊登過一份含19名個人和3家傳教差會的“本刊主要贊助者名單”(The Principal Promoters to the“Repository”)。除現(xiàn)任港督羅便臣(Hercules Robinson,1824—1897)一人外,該名單基本與訂閱者名單重合。而且這其中,又有7人如偉烈亞力、德庇時等,同時也是《日叢》的撰稿者。
《日叢》讀者、贊助者和撰稿者3個群體的大面積重合,會導致該刊所能構建的輿論空間相對狹窄。這說明該刊要么內容主題對于當時的英語世界還頗為生僻,要么定價超出一般消費水平,或者兼而有之。
該刊的定價剛開始是每期2先令6便士,整年預訂優(yōu)惠價為1英鎊1先令(合21先令)。⑤再加1先令英國境內包郵;該刊還承諾每月3號前發(fā)行,以便趕上途經(jīng)南安普頓港的“大陸郵政”發(fā)往美國和海外其他國家?!癆dvertisement,”CJR,July 11,1863,p.2.參考當時英國閱讀群體與消費能力,這一價格顯然偏高。當時英國最有影響力的《愛丁堡評論》發(fā)行量為800份左右,其定價也不過每本5先令(季刊,年訂費合20先令),就已經(jīng)將讀者限定為中上等階層人群。⑥陳力丹:《世界新聞傳播史》,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38頁?!度諈病愤@一定價政策顯然使得其訂閱量非常不樂觀,為了擴大訂閱量,該刊第4期刊登了一個降價通知,將年訂閱費減半,降為半基尼(10先令6便士)。⑦“Reduction in the Price of the‘Repository’,”CJR,vol.1,no.4,Oct.1863,inside front cover.這也就意味著,《日叢》訂戶如果沒有有效增長的話,其訂費年收入將不過30鎊左右,這筆收入顯然不足以維持一份刊物的正常運轉。
或許是為了解決該刊運行經(jīng)費的實際需要,《日叢》還推出了內頁廣告。起初廣告內容多為與中日研究相關的書籍、期刊等。譬如,首刊號封三上的4則廣告,第一則是關于薩默斯自己的代表作《漢語手冊》,當時該書剛剛刊印,可謂即時推廣;第二則廣告是關于一份名為《英倫中國通訊》(TheLondon andChinaTelegraph)的期刊,上有售價及訂閱方式;第三則是洛圖爾的新書《中國回憶》(Memoiressure laChine)預告,廣告的語言是法語,聲稱該書很快將出版;第四則廣告也是法語的,是關于巴黎出版的一份學術期刊《東方與美洲研究》(RevueOrientaleetAmericaine)。⑧CJR,vol.1,no.1,July 1863,inside back cover.
《日叢》還嘗試過更廣泛的商業(yè)廣告。該刊10月號特意登載了一則廣告推廣消息,聲稱“本刊目前已經(jīng)發(fā)行到東亞廣大地區(qū),實為廣告推送之絕佳媒介。如有需要,本刊編輯還可以將廣告翻譯成中文刊印”。為吸引廣告,編輯還向讀者保證:
日本、安南、暹羅這些國家但凡受過教育的人以及新加坡、巴達維亞、婆羅洲、馬尼拉、澳大利亞和加利福利亞的中國移民都識漢字,本刊在這些國家均有發(fā)行。
中文廣告將會大力促進東、西方商業(yè)界之間的信任和友好交流,消除貿易的一大障礙。中國和日本有數(shù)百萬人口,歐洲人可以與他們直接打交道?,F(xiàn)在身處漢口這樣的中國內陸城市的商人,都可以直接訂購英國的商品并順利收到貨物,簡直像法國商人從英國購買產(chǎn)品一樣的容易。⑨“Notice to Advertisers,”CJR,vol.1,Oct.1863,inside back cover.
至于收費,則是一則5行的廣告,翻譯成中文收費2先令6便士、用中文印刷再收費4先令6便士,共計7先令,如果以中、英文雙語登載則有優(yōu)惠。(10)“Notice to Advertisers,”CJR.不得不說,薩默斯不僅僅是位中文教授和漢學家,也是一位極有商業(yè)眼光和超前的全球化意識的人;當然,這也是當時西方報刊運營機制商業(yè)化以及當時英國貿易全球化的某種體現(xiàn)。但顯然,“中文廣告”和全球購這樣的概念對于當時的英國實在太超前,薩默斯此舉并沒有為《日叢》吸引更多的廣告。
不管怎么樣,《日叢》在1865年12月發(fā)行最后一期后???。回顧創(chuàng)刊之初,薩默斯曾滿懷希望地表示,如果將來得到更多資助,希望可以將篇幅擴大到64頁。①“Notice to Advertisers,”CJR.顯然他一直沒有得到預期的資助,擴版的愿望也一直沒有實現(xiàn)。《日叢》??闹苯釉?除了經(jīng)費的困難,其相對生僻的主題顯然也不符合西方新聞所謂的大眾化趣味(general interest),必然會導致該刊在訂閱量和稿源等方面難以為繼。當然,《日叢》的命運也有其時代原因,英國自1861年徹底取消印花稅之后,一方面是各種模仿美國大眾報刊風格的廉價“便士報”蓬勃發(fā)展②陳力丹:《世界新聞傳播史》,第37-41頁。;另一方面,報刊很難維持穩(wěn)定訂戶,報刊的創(chuàng)辦和消失經(jīng)常可見。可以說,《日叢》之???和當年《叢報》之??粯?都是必然。③1873年,薩默斯在倫敦還創(chuàng)辦了第一份海外日文報紙《大西新聞》(The Taisei Shinbun)。該報目標讀者是留英的日本學生,內容多為歐洲時聞名勝之類,但這份報紙銷量不好,很快就破產(chǎn)停辦。
《中日叢報》最值得關注的地方之一,在于其自命為《中國叢報》的“續(xù)刊”?!吨腥諈矆蟆贰皠?chuàng)刊詞”開篇即宣稱《中國叢報》為本刊之“前身”:
早年在中國居住過的外國人都非常熟悉先前的《中國叢報》(the original Chinese Repository),而我們現(xiàn)在推出的這份期刊的標題以及本期的內容,都無疑會讓他們回憶起那份可敬期刊的宗旨和風格。鑒于《叢報》在英國并不廣為人知,我們有必要先向國內的讀者介紹一下本刊前身《叢報》(the former Repository)的風格和宗旨,以便讓讀者了解本刊的目標和展現(xiàn)在研究者面前的廣闊領域。④James Summers,“Introductory Essay on the Scope and Objects of the Chinese and Japanese Repository,”CJR,July 11,1863,pp.1-12.該文署名為“the editor”。黑體下劃線標注為筆者所加,下同。
薩默斯開門見山地搬出《叢報》,以及“the original Chinese Repository”和“the former Repository”等措辭,無不是為《日叢》和《叢報》的血緣關系正本清源,聲稱《叢報》為《日叢》之“前身”、《日叢》為《叢報》之續(xù)刊。
接下來,該文簡要介紹了《叢報》之始末,并指出:“裨治文博士和衛(wèi)三畏博士精心編撰的《叢報》,以其長達二十卷之篇幅及其刊載的那些富有啟示性的論文和文章,使之足堪為最有價值的參考書籍?!雹軯ames Summers,“Introductory Essay on the Scope and Objects of the Chinese and Japanese Repository,”CJR.《日叢》編輯對《叢報》的這一“最有價值”的評語并非虛套,在此后的文章中,讀者還會發(fā)現(xiàn)《日叢》向《叢報》頻頻致敬的例子。最有意思的是在1864年4月號的一則書訊中,編輯還不忘特別提示讀者,法國漢學家洛圖爾在其新著《中國回憶》中對《叢報》的推崇,指出“該書的主要資料來源為《耶穌會士書簡集》和《中國叢報》”,而且作者“雖然對于前者給予了恰當?shù)姆Q贊,但他認為后者更加詳實”。⑥“Notices of Books,&c.,”CJR,vol.1,April,1864,pp.441-442.1864年刊印的《中國回憶》(Memoires sure la Chine)應該是洛圖爾該書的首版;后該書完整出版時書名為“La Chine et les Chinois”(Paris,1877)。
《日叢》因而在“創(chuàng)刊詞”里順理成章地表示,該刊的創(chuàng)刊目的,一是為了重印《叢報》上的文章:
《叢報》存本散佚不全,有人曾建議重印《叢報》。重印全套《叢報》固然并不可取,但有理由相信,如果將該刊部分原創(chuàng)文章重新刊印,讀者將十分愿意樂見其成并從中獲益。本刊一旦獲得足夠的資助得以擴版,就會每期適量重刊《叢報》上的文章。⑦“Notices of Books,&c.,”CJR.
二是為了“接手”繼續(xù)《叢報》未竟之事業(yè):
《叢報》那兩位博學的編輯在終刊號上曾表示,希望將來有人接手(taken up by other hands)該刊中斷的未竟之業(yè);《叢報》所展現(xiàn)的研究領域之廣闊,前所未有,他們放棄這一事業(yè),實非得已。⑧“Notices of Books,&c.,”CJR.雖然以薩默斯對廣告效用的領會,不排除《日叢》自命為《叢報》續(xù)刊有借《叢報》之名為自己正名之嫌。但上文所表達出來的對《叢報》作為一份漢學期刊的認可和繼該刊之“絕學”的使命感,同樣毋庸置疑。這才是薩默斯以繼承《叢報》之“遺志”為己任,并“接手”續(xù)辦這樣一份期刊的重要動機。
當然,最能體現(xiàn)《日叢》和《叢報》之傳承關系的,是該刊不僅如前文所言努力延續(xù)《叢報》的體例和編撰風格,而且還如其在創(chuàng)刊詞中所承諾的那樣,重刊了《叢報》上的部分文章?!度諈病飞厦鞔_注明是重印自《叢報》的文章有8篇(連載以單篇記)。①《日叢》只簡單交代轉載于某期刊或著作,一般無詳細原刊出處。其中3篇為衛(wèi)三畏所撰,題目分別為《苗族簡介》②《日叢》上刊載信息為:“The Miáu-tsz,or Aboriginal Tribes,inhabiting various Highlands in the Southern and Western Provinces of China Proper,Reprinted,with alterations,from the‘Chinese Repository’,”vol.1,Oct.1863,pp.139-149;該文實際上是由《叢報》上兩篇文章構成,前半部分是衛(wèi)三畏所撰的同名文章,后半部分是譯文,均載于《叢報》第14卷3月號。Samuel W.Williams,“Notices of the Miáu Tsz,or Aboriginal Tribes,”CR,vol.14,March 1845,pp.105-115;Samuel W.Williams,“Essays on the Justice of the Dealings with the Miáu Tsz,”CR,vol.14,March 1845,pp.115-117.和《日本宗教和近代大事記》以及《日本政治、人民、法律、監(jiān)獄等》③“The Religious Sects and the Principal Events of the Modern History of Japan,”CJR,vol.1,Nov.1863,pp.220-232;“Japan:its Political States;its People,Laws,Prisons,&c.,”CJR,vol.1,Jan.4,1864,pp.315-321;Feb.3,1864,pp.350-356.,后兩篇分別是衛(wèi)三畏編譯的關于日本問題系列連載文章中的第10篇和第5篇,標題略有改動。④Samuel W.Williams,“Notices of Japan,the religious sects of the Japanese (10),”CR,vol.10,no.6,June 1841,pp.309-319;Samuel W.Williams,“Notices of Japan,politics,classes,laws,prisons&c.,”CR,vol.10,January 1841,pp.10-20.
《日叢》從《叢報》上所轉載的篇幅最長的一篇文章,題為《中國文學常見歷史與傳奇故事》,在《日叢》上從第一卷12月號到第三卷7月號上陸續(xù)分12次連載。⑤“Extracts from Histories and Fables to which Allusions are frequently made in Chinese Literature,translated from the‘Arte China’of Père Goncalves,”CJR,vol.1,no.6,pp.248-254;&c.該文原載《叢報》第20卷(1851年),分3期連載,標題有輕微改動。⑥“Extracts from Histories and Fables to which Allusions are commonly made in Chinese Literary works,”CR,vol.20,no.2,pp.94-105;no.3,pp.122-152;no.4,pp.194-215.該文內容節(jié)選自葡萄牙籍遣使會傳教士江沙維(Joaquim Afonso Goncalves,1781—1841)1829年出版的《漢字文法》(ArteChina),原文為葡萄牙語,由前港督、漢學家包令(John Bow ring,1792—1872)將其節(jié)譯為英文刊于《叢報》。
除以上文章外,《日叢》上標示重印自《叢報》的文章還另有4篇。⑦“Bootan and Tibet in relation with China,”CJR,vol.3,May 1865,pp.201-208;“Notes on the City of Fuhchanu-Fu,”CJR,vol.3,no.27,Oct.1865,pp.462-464;“Statistics of the Ta-Tsing Dynasty,”CJR,vol.3,no.29,Dec.1865,pp.548-559(CR,vol.12,p.57.);“Names and Area of the Chinese Provinces,”CJR,vol.3,no.29,Dec.1865,pp.559-560(CR,vol.4).但顯然,《日叢》自《叢報》轉載的文章比其標注出來的要多,譬如,《日叢》1864年9月號上一篇題為《1847年從廣州到上海的旅行》的文章⑧“Reminiscences of a Voyage from Canton to Shanghai,in the summer of 1847,”CJR,vol.2,Sept.1864,pp.62-69.,該文沒有署名,注釋“摘自私人日記”。但根據(jù)文章內容以及當時在華活動的外僑情況,可以追溯出作者為裨治文及其刊載于《叢報》上的原文。⑨E.C.Bridgman,“Voyage from Canton to Shanghai,from the journal,”CR,vol.14,August 1847,pp.398-406.
應該說,《日叢》無論是在其抱負和內容上都做到了傳承《叢報》?!度諈病吩诘诙淼囊黄恼轮?借德庇時之口重申了該刊和《叢報》的關系。這篇題為《歐洲的漢學研究》(The Study of Chinese by Europeans)的文章,介紹了德庇時新近在皇家東方學會會議上宣讀的一篇關于英國漢學界成果及動態(tài)的文章,里面特別提到德庇時在文章中肯定了“詹姆斯·薩默斯教授,重新創(chuàng)辦(re-establish)了一份《中國叢報》這樣的關于中國和日本之期刊”的貢獻。(10)James Summers,“The Study of Chinese by Europeans,”CJR,vol.2,no.13,August 1864,pp.26-28.顯然當時英國漢學界對于《日叢》作為《叢報》之續(xù)刊,是認可的。
值得關注的是,薩默斯何以如此執(zhí)念于“重辦”《叢報》,以及他本人和《叢報》當年所建構的外僑群體的關系。筆者以為,薩默斯本人與《叢報》起碼有如下幾方面的淵源:
其一,薩默斯應該是《叢報》忠實的讀者。一方面,《叢報》是當時外僑群體中影響最大的英文報刊之一,尤其是該刊關于中國及僑民動態(tài)消息的報道,對于當時像薩默斯這樣身處開埠之初的香港島的僑民而言,不啻日常生活指南;另一方面,對于薩默斯這樣一個具有語言天賦且熱心學習中國語言和文化的人,《叢報》也是當時僑民最方便而權威的讀本。
其二,《叢報》曾報道過薩默斯?!秴矆蟆芬回灻芮嘘P注僑民動態(tài),薩默斯甫一抵港,就被錄入《叢報》年度“外僑名單”①“List of Foreign Residents in China,”CR,vol.18,Jan.1849,pp.3-9.;自然,《叢報》也沒有錯過報道薩默斯1849年在澳門引發(fā)的英—葡武裝沖突事件?!秴矆蟆吩趫蟮涝撌录r保持了相當客觀的態(tài)度,既肯定了葡方拘捕薩默斯的不合理性,也指出英方武裝劫獄并槍殺無辜的野蠻行徑。②“Register of the Principal Events Have Occurred in China from Sept.1st 1848 to Dec.31,1849,”CR,vol.18,Dec.1849,pp.669-710.
其三,有理由認為,薩默斯與裨治文兩人有直接的交往。薩默斯1851年離開香港回英國前,曾在上海居留。③在《叢報》當年的“外僑名單”中,薩默斯的居住地也從香港變更為上海?!癓ist of Foreign Residents in China,”CR,vol.20,Jan.1851,pp.3-14.據(jù)《叢報》統(tǒng)計,1851年居住在上海的西方人含傳教士、海員、外交官、游客等共計153人。④這個名單不含少數(shù)家眷,但包含部分回西方休養(yǎng)的人?!癓ist of Foreign Residents in China,”CR.這其中受過教育并對中國語言和文化感興趣的“中國學人”(Chinese student)不過寥寥數(shù)人⑤“漢學”“漢學家”等詞匯的定義到 19世紀末期才固定下來;在此之前,法語和英語中大多以“sinologue”“students of Chinese”“Chinese Scholar”,指代“學習中文的人”“中國學者”。參見拙文《〈中國叢報〉與十九世紀英美漢學》,第 28-37頁。;而且,19世紀上半葉在華的外僑群體,一般集中居住且非常依賴于僑民團體關系。⑥薩默斯1849年被扣押于澳門監(jiān)獄中時,就曾給美國駐粵領事福士(Paul S.Forbes)寫信求援,信中提到他與伯駕相熟。馬錦強:《1849年詹姆士·岑馬士事件研究——英澳早期關系一個案》,第32頁。因此,薩默斯在上海期間,極有可能與裨治文交往,而此時正是《叢報》處于??L波之際,《日叢》后來在創(chuàng)刊詞中所轉達的《叢報》停刊之遺憾和“續(xù)刊”之愿望,或許正是起因于兩人的交際。
然而,必須要指出的是,《日叢》與《叢報》之間的差異也是顯而易見的。從表面的排版、印刷來看,《日叢》更為規(guī)范齊整?!秴矆蟆吩缙诘目∈蔷窒抻谌A南沿海的地下活動,條件一直非常簡陋;而《日叢》是在當時排印技術最先進的倫敦出版,條件不可同日而語,從《日叢》封面的漢字印刷質量來看,當時倫敦已經(jīng)有便利的中文活字鉛印。此外,《日叢》的內頁還夾雜了一些關于訂閱和相關書籍出版的廣告活頁,這也是歐洲報刊的編輯發(fā)行相較于30年前《叢報》創(chuàng)刊時期更為靈活的體現(xiàn)。這是印刷技術和報刊生產(chǎn)機制方面的時代進步,這一進步,也為學術研究的生產(chǎn)、發(fā)展提供了條件,包括漢學研究。
但兩刊之間最本質的差異,就如兩刊標題所明示,是關于“中國”和“中國與日本”的差異。雖然,從內容比例來看,《日叢》上關于日本的介紹并不比《叢報》多;而且,可以肯定《日叢》編輯對于日本的知識和興趣,很大部分是來自《叢報》,《日叢》上第一篇介紹日本文化的文章,就是轉載《叢報》上衛(wèi)三畏的日本問題系列文章。但是,《日叢》在刊名中將“日本”與“中國”并列,毫無疑問是將對日本的關注放到與中國同等重要的位置,這是歐洲知識界第一次鄭重地將日本從“其他亞洲國家”(Other Asiatic Nations)中單列出來,甚至可以說是歐洲“日本學”的開始。
內容上的另一個差異,是《日叢》上沒有《叢報》上的一個重要欄目,即“宗教通訊”(Religious Intelligence),而且其他欄目內也基本沒有關于傳教活動的報道⑦《日叢》上刊載過一些關于教會醫(yī)療活動的報道。;雖然從捐資及讀者名單看,該刊和教會組織及個人的關系仍然密切。這也使《日叢》免于《叢報》當年曾遭受的“宗教性質”的指責,盡管《叢報》編輯曾反復申辯自身從經(jīng)費到性質都與教會無關。
石田干之助曾這樣評價漢學期刊對于漢學研究的重要推進作用:“在歐美的中國學,和其他任何學問同樣,為日進月累的不絕進步。其所以有這樣的進步,各國底學會跟研究所等所發(fā)行的關系雜志,繼續(xù)刊載有力的新研究,實為最大的因素。”①石田干之助著:《歐美關于中國學的諸雜志》,第39頁。從 1851年《叢報》???到 1890年《通報》(T’oung Pao)創(chuàng)刊之前,這四十年是西方漢學期刊的斷裂時期。期間與中國研究關系較為密切且有一定影響的學術性期刊主要有:《亞洲學報》(JournalAsiatique,1822—1938)、皇家亞洲文會系統(tǒng)的如《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會報》(JournaloftheNorthChinaBranchoftheRoyalAsiaticSociety,1858—1859;1864—1948)、《中日釋疑》(NotesandQueriesonChinaandJapan,1868—1870)、《中國評論》(TheChinaReview,1872—1901)等。也就是說,在《日叢》創(chuàng)辦之前,勉強算得上“漢學”期刊的只有《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會報》。②這個學會及會刊是《叢報》??篑灾挝脑谏虾K?jīng)營的重要事業(yè)。學會成立于1858年,裨治文任首任會長,初名“上海文理學會”,1859年更名為“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會刊初名為《上海文理學會會報》(Journal of the Literary and Scientific Society)。該刊可以說是《叢報》真正意義上的續(xù)刊,如果將裨治文為《會報》撰寫的發(fā)刊詞和28年前他為《叢報》寫的發(fā)刊詞相比較,就會發(fā)現(xiàn)兩刊的主旨和內容設計如出一轍。“Preface,”Journal of the Literary and Scientific Society,No.1,July,1858,Shanghai.但該刊在1858—1859年期間只不定期出過四冊,1864年才續(xù)刊,以季刊年合訂卷方式發(fā)行。并且在19世紀,該刊所刊登的90%的文章都來自“亞洲文會”所舉辦的內部演講活動③王毅:《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研究》,上海書店出版社2005年版,第84頁、第 80頁。,影響不大。如此說來,在19世紀中葉歐美漢學期刊出現(xiàn)幾乎長達40年斷裂的時期,1863年創(chuàng)辦的《日叢》是一個近乎“續(xù)存”漢學的努力。
當然,一份刊物的價值,主要取決于其所刊載的文章的分量。《日叢》創(chuàng)刊號首先隆重推出的都是當時已經(jīng)比較知名的漢學家的文章,第一篇就是英國漢學家偉烈亞力題為《猶太人在中國》的論文④Alexander Wylie,“Israelites in China,”CJR,vol.1,no.1,July 1863,pp.13-22.;第二篇是瑞典漢學家韓山文(Theodore Hamberg,1819—1954)的《洪秀全之異夢和廣西叛亂的起源》,該書于1854年刊印于香港,是西方人所著的關于太平天國的最早著作之一,《中日叢報》連續(xù)4期連載重?、軹heodore Hamberg,“The Visions of Hung-Siu-tshuen,and Origin of the K wang-si Insurrection,”CJR,vol.1,pp.22-29,pp.53-63,pp.99-111,pp.150-163.;接著兩篇正文分別是英國漢學家艾約瑟關于中國科學、文學等方面的介紹和洛圖爾的《關于中國的回顧與展望》。⑥Joseph Edkins,“On the Present State of Science,Literature,and Literary Criticism in China,”CJR,vol.1,no.1,July 1863,pp.29-32;d’Escayrac de Lauture,“Thoughts on the Past and the Future of China,”CJR,vol.1,no.1,July 1863,pp.32-36;August 1863,pp.70-77.
《日叢》上最有分量的漢學文章之一,無疑是1864年9月號上所刊載的法國漢學家儒蓮的《〈邊裔典〉中的突厥部史料》一文。⑦Stanislas Julien,“Historical Documents relative to the Tu-Kiue(Turks),”CJR,vol.2,no.14,Sept.1864,pp.45-50.該文原標題為“Documents Historiques sur les Tou-Kioue(Turcs),extraits du Pien-I-Tien”,原載于法國《亞洲雜志》(JournalAsiatique)1864年第3、4卷,分5次連載,長達200多頁。儒蓮該文利用的是《古今圖書集成·邊裔典》第130卷“突厥部匯考”的資料,所繼承的是其師雷慕沙的西域研究傳統(tǒng)?!度諈病房l(fā)此文的時間基本與《亞洲雜志》同步,而且估計擬將其全文連載刊出,因其9月號上該文的末尾寫了“待續(xù)”(to be continued)。但《日叢》后來卻并沒有繼續(xù)連載,不了了之。推其原因,估計是因為該文篇幅太大,而且涉及在當時歐洲漢學界算是較為前沿且偏澀的西域研究,《日叢》編輯人手及能力均不足敷,這里也可以看到當時發(fā)展中的英國漢學與較發(fā)達的法國漢學之間的差距。
此外,《日叢》還節(jié)譯了巴贊(Antoine Bazin,1799—1863)的《中國戲劇》。⑧Antoine Bazin,“The Chinese Drama,”CJR,vol.1,April 1864,pp.435-441.《日叢》上還可以找到雷慕沙另一位高足、法國漢學家頗節(jié)的文章,即第一卷9月和10月號(1864)上兩期連載的《馬可·波羅行記》⑨M.G.Pauthier,“A Memoir of Marco Polo,the Venetian Traveler to Tartary and China,”CJR,vol.1,no.3,pp.124-129;no.4,pp.169-188.,由薩默斯譯自法文。這是一篇非常有分量的原創(chuàng)文章,為后來頗節(jié)于1865年出版的《馬可·波羅行記》的節(jié)選。(10)M.G.Pauthier,Le Liver de Marco Polo,Paris,1865.該書為首次依據(jù)馬可·波羅原稿的三種手抄本整理而成,且除異文??焙驼f明外,還補充了大量史地注釋,在版本學和蒙元史研究方面均很有價值。《日叢》在該書出版前提前節(jié)譯、登載其內容,可見對當時歐洲漢學界的情況和最新動態(tài)非常了解。
從英國漢學的角度,《日叢》上比較有分量的文章是德庇時的《漢文詩解》。①J.F.Davis,“The Poetry of the Chinese,”CJR,vol.1,Jan.1864,pp.291-307;Feb.1864,pp.323-343.《漢文詩解》長文首版登載于1830年的《英國皇家亞洲學會會刊》(JournaloftheRoyalAsiaticSociety),這個版本是介于首版和1870最后增訂版之間的一個修訂版。不僅如此,在《日叢》上還可以找到19世紀德國知名語言學家、德國漢學奠基人之一的賈伯蓮的文章。②賈伯蓮又譯加貝倫茨、甲柏連孜,其父是有名的滿文學家。賈伯蓮曾與儒蓮一起跟隨雷慕沙學習中文,后先后于萊比錫大學、柏林大學任教,畢生致力于中國語法的研究,著有《漢文經(jīng)緯》(GrammatikderChinessichen Schriftssprache,1881)、《漢語語法基礎》等。賈伯蓮在《日叢》上發(fā)表的文章題為《蒙古語言與文學》③Hans Conon von der Gabelenz,“A Sketch of the Mongolia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translated from the German by James Summers,”CJR,vol.1,March 1864,pp.401-410.,其時年僅18歲,估計是他最早的漢學成果。該文是薩默斯自己從德語翻譯成英語,這一方面說明薩默斯對歐洲漢學最新進展跟蹤密切且頗具慧眼,當然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當時歐洲漢學整體上并不繁榮的事實。
體現(xiàn)編輯對刊物的內容和性質進行主動定位和篩選的方式之一,就是長篇連載?!度諈病菲钟邢?但以連載的方式刊載過好幾篇長文。其中連載時間跨度較長的一篇是英譯版《雷峰塔:漢文與白蛇的故事》(Lui-fung Ta,Thunder-Peak Pagoda)④“Lui-fung Ta,Thunder-Peak Pagoda,of The Story of Han-wan and the White Serpent,translated from Chinese by H.C.,interpreter in Her Majesty’s Civil Service in China,”CJR,vol.1,Feb.1864,pp.357-365.,該文在《日叢》上自1864年2月號開始分7次連載,譯者署名“H.C.,Interpreter in Her Majesty’s Civil Service in China”。⑤筆者推測這個“H.C.,Interpreter in Her Majesty’s Civil Service in China”極有可能為固威林(William Marsh Cooper,1833—1896)。固威林1852年入國王學院,就讀于薩默斯任教的“China Class”,屬于英國第一批專業(yè)中文學生。1855—1888年先后在廈門、香港、廣州、汕頭等地任中文翻譯及領事?!度諈病飞线€有一篇作者署名為“C.C.,Interpreter in Her Majesty’s Civil Service in China”的文章,題為《中國的殉夫風俗》(“Suttee in China,”CJR,vol.1,May 1863,pp.457-461.),與《雷峰塔》譯文第4次連載前后排版。根據(jù)文內“領館譯員”“我們相鄰的福州”等信息,結合1865年前后英國駐華人員名單(https://archive.org/stream/bub_gb_YtI9AAAAcAAJ),可以推定這個“C.C.”就是時為廈門使館譯員的固威林。 再由“H.C.,Interpreter in Her Majesty’s Civil Service in China”和“C.C.,Interpreter in Her Majesty’s Civil Service in China”近似的署名習慣,可推兩名作者為同一人。據(jù)筆者考證,這個《雷峰塔》英譯本所據(jù)中文底本,就是嘉慶十一年(1806)刊印的“姑蘇原本”《雷峰塔奇?zhèn)鳌?為五卷十三回章回體小說。
筆者以為,《日叢》上的這個譯本應該是白蛇傳故事最早英語全譯本。白蛇傳故事最早的西譯本是儒蓮的法語譯本《白蛇精記》,1834年由巴黎戈斯蘭出版社出版。⑥S.Julien,Blanche et Bleue ou Peh ShiéTsing Ki,les Deux Coulouvers-fees,Paris,1834,p.326.同年刊印的《皇家亞洲學會學報》在書評欄目介紹了儒蓮的這個譯本,認為《白蛇精記》不同于西方以往譯介的中國小說,在于其民間流行和迷信特色,而且該書中文版也才新刊印不久。《皇家亞洲學會學報》同時簡要概述了法譯本的故事內容,且特別強調其內容“只是概述故事,并非翻譯”⑦“Reviewed Works:Pe-shi-tsing-ki:Blanche et Bleue,ou les deux Couleuvres Fées,Roman Chinois by S.Julien,”The 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vol.1,no.2,1834,pp.307-321.,經(jīng)筆者核對儒蓮譯本,也確非完整轉譯。
康提尼·巴黎塔的伊莎拉酒莊建立于2012年,由印度尼西亞人和意大利人合伙經(jīng)營。除了瓦利爾慕斯卡特和阿方斯萊弗寧,酒莊還種植了黑瑪爾維薩和西拉。目前,酒莊僅釀造3款酒:伊莎拉莫斯卡托白葡萄酒、伊莎拉桃紅葡萄酒和伊莎拉紅葡萄酒。
《日叢》上另外一篇連載時間較長的文章,就是弗雷德里克·維克多·迪金斯翻譯的日本和歌《百人一首》,自1865年3月號至11月號分9次連載。⑧Frederick Victor Dickins,“Translation of Japanese Odes,from the H’YAK NIN IS’SHIU(Stanzas from a Hundred Poets),”CJR,vol.3,March 1865,pp.137-139.此外就是分6次連載的《1862—1863年日本使歐官員游記》,為薩道義所譯。⑨Ernest Mason Satow,“Diary of a Member of the Japanese Embassy to Europe in 1862-63;A Confused Account of a Trip to Europe,Like a Fly on a Horse’s Tail,”CJR,vol.3,no.24,July 1865,pp.305-312.這兩篇譯文是《日叢》上關于日本學的重要內容,下文將展開討論?!度諈病飞线B載時間跨度最長的文章,就是重印《叢報》上的江沙維的那篇《中國文學常見歷史與傳奇故事》。該文共收錄各種民俗寓言故事、文學典故共計233條,內容非常龐雜如“哪吒”“杏花村”“狐假虎威”等無分類編排,還有一些如“油郎”“遇故人”等①“Extracts from Histories and Fables to which Allusions are frequently made in Chinese Literature,”CJR,vol.3,no.24,July 1865,pp.305-312.,則無論從語言還是文學而言都價值不大。
體現(xiàn)刊物內容與性質導向的另一個重要方面,就是編輯本人的稿件。薩默斯本人為《日叢》撰寫了大量稿件,除了編寫每期最末一欄的“學術動態(tài)”或“中日新聞”外,薩默斯還在《日叢》上正式發(fā)表過11篇文章,其中7篇關于中國、3篇關于日本、1篇既有中國也有日本;此外,《日叢》上還刊載過薩默斯所譯的3篇關于中國文學的譯文。
《日叢》上關于漢學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動態(tài)以及近事新聞,就主要見于薩默斯本人編寫的“學術動態(tài)”、“書評”和“中日新聞”里?!皩W術動態(tài)”一欄大多為各種漢學期刊、學會如“英國皇家亞洲學會”“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在華實用知識傳播會”“馬禮遜教育協(xié)會”等機構的會議記錄、報告等。譬如1864年8月號上刊載的《歐洲的中國文學研究》一文②James Summers,“The Study of Chinese by Europeans,”CJR,vol.2,August 1864,pp.26-29.,就報道了德庇時在當年6月“英國皇家亞洲學會”上宣讀的關于英國漢學界中國文學研究成果及動態(tài)的報告?!度諈病愤€刊載過一些漢學家的傳記和訃告,譬如第一卷8月號上關于雷慕莎的介紹③“Memoir of Rémusat,translated from the‘Biographie Universelle’,”CJR,vol.1,August 1863,pp.77-84.,以及11月、12月號上德國著名語言學家柯恒儒(Henri Jules Klaproth,1783—1835)的傳記。④“Memoir of Klaproth,translated from the‘Biographie Universelle’,”CJR,vol.1,Nov.pp.217-220,pp.254-267.柯恒儒是19世紀歐洲最著名的東方學家之一,為巴黎滿語研究的發(fā)展及遠東文獻的收藏做出了巨大貢獻。
《日叢》“書評”一欄最能體現(xiàn)薩默斯對西方漢學整體和動態(tài)的把握。以1863年7月首刊號上一則書訊為例,該則消息是關于洛圖爾的新書《中國回憶》(MemoiressurelaChine)的預告,廣告語言是法語,聲稱該書很快將出版。⑤CJR,vol.1,no.1,July 1863,inside back cover.不久,在該刊1864年4月號上的“新書介紹”一欄中,編者告訴讀者,該書第一部分最近已經(jīng)出版⑥“Notices of Books,&c.,”CJR,vol.1,April,1864,pp.441-442.筆者推測1864年刊印的《中國回憶》應該是洛圖爾回憶錄的首版,為節(jié)略本,十多年后該書全本才出版,書名更改為《中國與中國人》(La Chine et les Chinois,Paris,1877)。,由此可見薩默斯對歐陸漢學界的密切跟蹤。
薩默斯甚至還試圖編撰一份西方漢學著作書目,題為《關于中國語言和中國的著作》。⑦James Summers,“The Names of Works on Chinese and China,”CJR,vol.2,Nov.1863,pp.167-168.從標題以及文末的“未完待續(xù)”來看,薩默斯是計劃編撰一份比較全面的漢學書目,就如《叢報》18卷上刊載的漢學書目《關于中國的著述》(List of Works upon China)一樣。⑧S.W.Williams,“List of Works upon China,principally in English and French languages,”CR,vol.18,pp.402-444,pp.657-661.《叢報》這個書目是西人關于西方漢學研究的首次文獻整理和研究綜述,對后來考狄編撰《中國書目》(Bibliotheca Sinica)在編目體例、學科分類等方面都有很大的影響?!度諈病愤@個書目的第一部分收錄了起自1763年迄于1860年刊出的30種圖書,其中大部分為漢語官話和方言學習的各種詞典,包括馬禮遜的《英華詞典》、馬若瑟的《漢語札記》、江沙維的《葡漢詞典》、裨治文的《廣州方言撮要》、衛(wèi)三畏的《拾級大成》等。遺憾的是,《日叢》這個“待續(xù)”的書目并沒有繼續(xù)。
就如白瑞華(Roswell S.Britton)所言,《中國叢報》的作者名單實際上就是當時西方漢學家的名單。⑨Roswell S.Britton,The Chinese Periodical Press,1800-1912,Kelly and Walsh,1933,pp.28-29.這個評語同樣適用于《日叢》,該刊的撰稿者名單,也是一份當時西方漢學家的名單?!度諈病飞系淖逭?有英國的第一代漢學家德庇時、艾約瑟、偉烈亞力;也有美國的裨治文、衛(wèi)三畏;同時還有當時已經(jīng)知名的法國漢學家巴贊、儒蓮、洛圖爾;還有德國漢學的奠基人賈伯蓮、早期葡萄牙漢學家江沙維;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在《日叢》上開始起步的第一代英國日本學家迪金斯和薩道義。如果說《叢報》和《日叢》的漢學家名單有什么差異,應該說《叢報》是對此前的完全整理,而《日叢》更多的是對“當代”,也就是19世紀中葉歐洲漢學的動態(tài)報道。
一般而言,日本學(Japanology)是指日本開國以后歐美學者以翻譯與研讀日語經(jīng)典文獻為中心,對日本國家、社會與文化自覺開展的體系化、學術性研究。歐美日本學發(fā)軔于19世紀末期的歐洲語文文獻學傳統(tǒng),其研究涵括日本語言、歷史、文學、宗教、習俗、藝術、音樂和工藝等諸多領域。
薩默斯關于日本的研究應該始于在國王大學教授漢語期間甚或更早,創(chuàng)辦《日叢》后,就開始在該刊“學術動態(tài)”“雜錄”等欄目刊發(fā)一些關于日本以及日本學動態(tài)的介紹。譬如,《日叢》首刊號就在“通訊”里提到,巴黎東方語言學校的León de Rosney教授,最近新開設了一門日語課程。①《日叢》同時提到,官方對這門課程并不十分支持并采取了監(jiān)督?!癓iterary Notices,”CJR,vol.1,July,1863,p.42.此后關于日本研究的動態(tài)里,亦多次提到Rosney關于日語教學和出版的情況。②“The State of our Relations with Japan,”CJR,vol.1,Nov.1863,p.242.隨后,《日叢》在11月號上全文翻譯并刊發(fā)了Rosney在開課儀式上的長篇發(fā)言稿。該文在概述日本的文化歷史、政治、經(jīng)濟現(xiàn)狀等情況之后,指出隨著日本與歐洲政治和貿易往來的日益增加,(歐洲人)學習日語勢在必行。③León de Rosney,“Opening Lecture on the Japanese Language,”CJR,vol.1,Nov.1863,pp.203-214.此外,薩默斯還收集了幾乎歐洲所有關于西方日語課程、日本問題研究動態(tài)方面的信息。從這些幾乎瑣碎的資料中,我們可以了解到歐洲人開設的第一門日語課程、相關出版、學習日語的動機等方面的情況。這些信息的綜合,可以說就是歐洲日本學發(fā)端之狀態(tài)。
《日叢》還重刊了衛(wèi)三畏的《日本宗教和近代大事記》和《日本政治、人民、法律、監(jiān)獄等》兩篇文章④“The Religious Sects and the Principal Events of the Modern History of Japan,”CJR,vol.1,Nov.1863,pp.220-232;“Japan:its Political States;its People,Laws,Prisons,&c.,”CJR,vol.1,Jan.4,1864,pp.315-321;Feb.3,1864,pp.350-356.,這兩篇文章原刊于《叢報》,標題略有改動。⑤Samuel W.Williams,“Notices of Japan,the religious sects of the Japanese (10),”CR,vol.10,no.6,June 1841,pp.309-319;Samuel W.Williams,“Notices of Japan,politics,classes,laws,prisons&c.,”CR,vol.10,January 1841,pp.10-20.在《日本大事記》一文的末尾,薩默斯加了一句編后語,表示“自1841年《中國叢報》上刊載此文以來,日本已經(jīng)再度打開國門,而且開放的程度前所未有。日本在最近幾年邁入全新的歷史階段,過去的時光一去不返(nec prateritum tempus unquam revertitur)”⑥“The Religious Sects and the Principal Events of the Modern History of Japan,”CJR,vol.1,Nov.1863,p.232.??梢娫谶^去的二十多年,雖然西方與日本的關系已大變,但西方的日本學并無大的發(fā)展,19世紀40年代衛(wèi)三畏在《叢報》上的文章仍有價值。
在前期收集和編撰關于日本問題資料的基礎上,薩默斯本人撰寫的關于日本問題研究的第一篇正式論文出現(xiàn)在1863年12月號上,題為《我們在日本的政策與機遇》。⑦James Summers,“Our Policy and Prospects in Japan,”CJR,vol.1,Dec.1863,pp.243-248.此后薩默斯還撰寫過關于日語語法學習之類的文章⑧James Summers,“The Japanese Language and Grammar,”CJR,vol.2,no.16,Nov.1864,pp.151-158;no.17,pp.215-216.,同時還翻譯了一些日本詩歌以及《平家物語》的縮寫版??陀^地說,就像西方第一批漢學家的貢獻主要在語言和啟蒙方面一樣,薩默斯的日本學研究還并不成體系。
薩默斯對于英國日本學的更大貢獻,是培養(yǎng)了后來著名的日本學家薩道義。薩道義于1859—1861年間在倫敦大學國王學院跟隨薩默斯學習中文,1862—1883年任英國駐日公使翻譯,1895—1900年間任駐日公使,1900—1906年間為駐華公使。薩道義在《日叢》上發(fā)表的第一篇關于日本學方面的文章刊于1865年3月號上,題為《日文的各種字體》。⑨Ernest Mason Satow,“The Various Style of Japanese Writings,”CJR,vol.3,no.20,March 1865,pp.140-141.這篇只有短短兩頁的文章,就是后來成為日本學專家的薩道義的興趣開始?;蛟S是因為關于日本的研究特別少的緣故,編者特別欣喜,特別為這篇短文寫了按語,提示讀者該刊此前還刊發(fā)過兩篇關于日語學習的文章可供參考。(10)其中一篇其實就是薩默斯本人撰寫的《日本語言與語法》,James Summers,“The Japanese Language and Grammar,”CJR,vol.2,no.16,Nov.1864,pp.151-158;no.17,pp.215-216;另一篇為《日語習得》(Hints to Students of the Japanese Language),該文署名為“a Medical Officer of the Royal Navy”(皇家海軍醫(yī)務官),“Hints to Students of the Japanese Language,”CJR,vol.2,no.17,Dec.1864,pp.216-222.薩道義第二篇關于日本學的文章《1862—1863年日本使歐官員游記》(11)Ernest Mason Satow,“Diary of a Member of the Japanese Embassy to Europe in 1862-63,”CJR,vol.2,no.17,Dec.1864,pp.216-222.在《日叢》上分6次連載,但并未完結,最后一篇文末顯示“待續(xù)”,遺憾的是《日叢》就此停刊。此外,薩道義還在《日叢》上發(fā)表過一篇日本人關于鴉片戰(zhàn)爭記載的英文譯文。①“The Fall of the City of Chinkiang-fu,an incident in the Chinese Opium War 1840-1,translated from the Japanese,”CJR,vol.3,no.27,1865,pp.449-452.
雖然薩道義對于日本學的真正發(fā)軔是在《日叢》???但毫無疑問,薩默斯和《日叢》啟蒙了薩道義對于日本的興趣,并提供了一個發(fā)表和交流的平臺。1872年10月30日,日本亞洲學會(Asiatic Society Japan)在橫濱舉行首屆會議,該學會的成立與會刊《日本亞洲學會學刊》(TransactionsAsiatic SocietyJapan)的刊印是西方日本學專業(yè)化的標志性事件。薩道義此時已成長為學會的重要成員并在會上宣讀了題為《日本地理》的文章。在任英國駐日公使翻譯期間,薩道義繼續(xù)其師薩默斯的使命,在倫敦創(chuàng)辦了一份名為《鳳凰雜志》(ThePhoenix)的月刊。②Ernest M.Satow ed.,The Phoenix:a monthly magazine for India,Burma,Siam,China,Japan&Eastern Asia,London,July 1870-June 1873.從副標題“amonthly magazine for India,Burma,Siam,China,Japan&Eastern Asia”看,該刊似乎是想繼承《日叢》的遺志,并將“東方”進一步拓寬??上У氖?《鳳凰雜志》繼承了《日叢》的宿命,在發(fā)行三卷(36期)后,也因經(jīng)費問題停刊。
薩道義還極有可能引領了另外一位英國人對于日本學的興趣,這就是《日叢》上引人關注的早期日本學家迪金斯。1863至1865年迪金斯作為英國皇家海軍軍醫(yī)到日本橫濱,期間因為對植物學和日本文化的共同興趣,他和薩道義成為終身的朋友,后來又成為日本學研究的同道。③1871—1879年迪金斯以律師身份再度到日本,返回英國后,到倫敦大學任管理工作。迪金斯也是英語世界最早的日本文學翻譯家,他關于日本文學和文化的翻譯及研究成果,可參見其七卷本作品合集。④Frederick Victor Dickins,The Collected Works of Frederick Victor Dickins,Bristol:Ganesha,Tokyo:Edition Synapse,1999.
《日叢》自1865年3月號至11月號分9次連載了迪金斯翻譯的和歌《小倉百人一首》。⑤Frederick Victor Dickins,“Translation of Japanese Odes,from the H’YAK NIN IS’SHIU(Stanzas from a Hundred Poets),”CJR,vol.3,1865.書名前作者名為筆者所加,迪金斯在《日叢》上發(fā)表的所有文章均署名為“a Medical Officer of the Royal Navy”(英國皇家海軍軍醫(yī)),下同。迪金斯不僅將“一百首”和歌全文翻譯,還用注釋簡要介紹了作者背景和詩歌內容。但由于顯而易見的編輯排版的原因,1865年8月號上的連載將序號“第50首”譯詩遺漏⑥Frederick Victor Dickins,“Translation of Japanese Odes,from the H’YAK NIN IS’SHIU(Stanzas from a Hundred Poets),”CJR,vol.3,August 1865,pp.389-394.,因此,《日叢》上的“一百首”實際上只有99首。有趣的是,該文刊載時署名為“a Medical Officer of the Royal Navy”(英國皇家海軍軍醫(yī)),但根據(jù)Peter McMillan的英譯《小倉百人一首》序言里對早期英譯日本詩歌的介紹⑦Peter McMillan,One Hundred Poets,One Poem Each:A Translation of the Ogura Hyakunin Isshu(《小倉百人一首》),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8.,可推測這個“英國皇家海軍軍醫(yī)”就是迪金斯。
特別值得指出的是,迪金斯的這個英譯本是《小倉百人一首》的第一個西文譯本,同時也是第一部被翻譯成英文的日本文學作品。這個日本文學英譯的“第一”就是出現(xiàn)在《日叢》第三卷1865年3月號上,次年又以單行本刊印。⑧Donald Keene明確指出:“第一篇日本文學英譯、迪金斯的第一篇翻譯是在1865年3月份;1866年的版本為再版?!盤eter McMillan,One Hundred Poets,One Poem Each:A Translation of the Ogura Hyakunin Isshu.這在西方日本學史上,無論如何是一個標志性和里程碑性質的事件。迪金斯在《日叢》上發(fā)表的另外一篇文章是《日本幕府首都江戶訪問回憶錄》⑨Frederick Victor Dickins,“Reminiscences of a Visit to the Capital of the TYCOON,”CJR,vol.3,no.23,June 1865,pp.257-264.,其中提到了衛(wèi)三畏早前的“遠征”(10)指日本嘉永六年美國海軍準將佩里率艦隊駛入江戶灣,打開了日本關閉已久的大門,史稱“黑船事件”,其時衛(wèi)三畏任翻譯。。
需要說明的是,就像《叢報》上面有諸多關于中國周邊國家的報道和介紹一樣,《日叢》的內容其實也不僅僅是關于中國和日本,上面也有關于周邊國家的形勢和文化的介紹,譬如關于朝鮮、印度等地的介紹。①“Geographical Notices on Corea,”CJR,vol.3,no.22,May 1865,pp.236-238;T.Braddell,“Trade in the Indian Archipelago,”CJR,vol.3,no.21,April,1865,pp.161-176.這不僅僅是源于《叢報》的傳統(tǒng),還由于當時西方人關于東亞研究的地域籠統(tǒng)性,對于區(qū)域的界定不是那么明晰和強調;也可以說是一種“東方”的殖民視角。
同時值得一提的是《日叢》上的中國觀和日本觀。同19世紀來華的大多數(shù)西方傳教士、外交官們一樣,他們對中國的興趣和關注并不等于熱愛,薩默斯的中國觀也基本是負面的?!度諈病飞详P于中國人性格或者文化特點的直接介紹不多,但在評價1861年中英外交摩擦的“李泰國—奧斯本”事件時,薩默斯毫不掩飾其對于中國人“欺騙性”的批判:
只有那些不得不和中國官員打過交道的人,才會真正體會到中國人的欺騙性。中國的外交藝術,也就是隱瞞事實,或者是將謊言掩蓋在一副忠君報國嘴臉下的藝術,是中國官員修煉多年的功課。②James Summers,“The Lay-Osborn Expedition to China,”CJR,vol.1,Jan.1864,p.321.
相對而言,日本積極配合西化的態(tài)度,導致西方人對日本有更好的觀感:
日本在行政管理上的活力、在國家安全保障方面的力量,以及相對有限的君權使得權貴能夠參與政見表達與判斷——或許是這些因素賦予了日本政治上的這種可以稱之為合理性的東西。③James Summers,“Introductory Essay,”p.3.
但日本也免不了和中國同被貼上“半野蠻”和“異教徒”的標簽,以及相應的殖民者對中、日共同的“義務”和姿態(tài),“光指出中國和日本是半野蠻人(sem i-barbarians),或者從他們宗教的本質而言,說他們是迷信的異教徒,都是不夠的;我們還需要了解他們歷史的特質”④James Summers,“Introductory Essay,”p.8.。
由此我們發(fā)現(xiàn),正如《叢報》是美國漢學的起點一樣,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日叢》可以視為英美專業(yè)日本學的起點。從《叢報》早期對日本的關注與報道,到其續(xù)刊《日叢》的專門日本研究,可以總結的一個事實就是:早期英美的“漢學”之中包含了對日本的關注和興趣;《日叢》作為《叢報》之續(xù)刊,體現(xiàn)了英美漢學界從“中國學”到“日本學”擴展的清晰脈絡,乃至東方學的擴展過程。
最后,要說明的是,《日叢》出版時間并不長,內容十分有限,其生命力與權威性,與后來的《通報》《華裔學志》(MonumentaSerica,1935—)等專業(yè)漢學刊物不可同日而語。但作為一份個人創(chuàng)辦的學術期刊,《日叢》的價值或許并不僅限于其漢學研究內容的價值。韓大偉(D.B.Honey)曾經(jīng)從文獻學的角度將西方古典漢學史分為三個階段:“耶穌會士階段”、“法國漢學學派時期”和“英美學派時期”。⑤韓大偉著,程鋼譯:《傳統(tǒng)與尋真——西方古典漢學史回顧》,《世界漢學》,2005年第3期,第7頁?!度諈病犯蟮囊饬x是,一方面它作為《叢報》“續(xù)刊”在西方這三個漢學“時期”之間的傳承使命和作用:《日叢》創(chuàng)辦期間,正值西方上一份漢學期刊《叢報》??嗄曛?、下一份專業(yè)漢學期刊《通報》創(chuàng)刊前近三十年之際;不僅如此,《日叢》較完整地記錄了19世紀下半葉英國乃至歐美的漢學界、日本學界在專業(yè)化的初級階段的活力、特點和生成發(fā)展機制。如果對該刊訂閱者或者贊助者的身份進行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除了有中國生活經(jīng)歷的這個群體外,還有一個特別值得關注的類別,就是當時歐洲的學院派漢學家、日本學家或者說是東方學家,如法國漢學家洛圖爾、時圣奧古斯丁學院東方語言教授 Reinhold Rost、大英博物館埃及與東方部門管理員Samuel Birch等,這些屬于歐洲傳統(tǒng)學術范疇中專門領域的學者,他們對中國研究的關注,正是英國漢學走向學院范式的開始。
另一方面,如前所述《日叢》與《叢報》的淵源,就如英美兩位漢學先驅馬禮遜與裨治文在廣州十三行夷館的密切關系一樣,體現(xiàn)了美國漢學與英國漢學之同源發(fā)生關系。而《日叢》作為《叢報》之續(xù)刊,則更是脈絡清晰地展現(xiàn)了19世紀下半葉西方漢學界從“中國學”到“日本學”擴展的過程??梢哉f,早期英美的“漢學”之中就包含了對日本的關注和興趣,后來的西方現(xiàn)代“日本學”,就正是在英美漢學發(fā)肇之際,相伴誕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