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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肇事“逃逸”的本質
——從規(guī)范涵義與目的出發(fā)

2020-03-02 17:42李雙劍
廣州廣播電視大學學報 2020年5期
關鍵詞:文義肇事罪交通肇事

李雙劍

(華東政法大學 刑事法學院,上海 200042)

一、問題的提出

在理論上,我國交通肇事罪中有關“逃逸”的相關問題,就像是一個研究黑洞,由于其自身的引力極其強大,使得眾多學者皆被其所吸引。然而,黑洞吞噬包括光在內的一切物質,因此探尋其“廬山真面目”的努力,往往還未到達,便已消逝。同時,在司法實踐中,對交通肇事“逃逸”的認定也顯得極為混亂。茲舉兩例。

案例一:被告人黃文鑫持“C1”型機動車駕駛證駕駛與準駕車型不符且超載的重型半掛牽引車,沿S230線由南向北行駛至宜興市周鐵鎮(zhèn)邾瀆路口時,追尾撞到同向行駛的徐某興駕駛的三輪載貨摩托車,致徐某興受傷、車輛受損。后徐某興因顱腦損傷經(jīng)醫(yī)院搶救無效死亡。肇事后,被告人黃文鑫用手機報警并由他人陪同將徐某興送至醫(yī)院搶救,但指使隨車駕駛員王某會頂包留在事故現(xiàn)場等候處理,且黃文鑫和王某會接受調查時均交代王某會為肇事時車輛駕駛員。此后,王某會因涉嫌犯交通肇事罪被刑事拘留時,交代了為黃文鑫頂包的事實。法院認為:“本案中,被告人黃文鑫在肇事后,因害怕承擔法律責任而不履行法定義務,指使王某會作假證,主觀上具有逃避承擔相應法律責任的故意,客觀上實施了為隱瞞肇事者真實身份而指使他人頂包的行為,逃避公安機關的偵查,即便人當時未離開事故現(xiàn)場,也掩蓋不了交通肇事后‘逃跑’的本質。”①

案例二:被告人龔某駕駛轎車沿佛山市順德區(qū)金沙大道由德勝路往金桔咀橋方向逆向行駛,行至順德區(qū)大良街道金沙大道105國道旱底橋路段時,遇吳某軍駕駛轎車沿金沙大道由金桔咀橋往德勝路方向行進,雙方發(fā)生碰撞,造成吳某龍、吳某怡兩人受傷。事故發(fā)生后,龔某在交警部門出警勘查完畢并將被害人送至醫(yī)院治療期間逃逸,后又到佛山市順德區(qū)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隊投案自首。佛山市順德區(qū)人民檢察院指控被告人龔某交通肇事后逃逸,但法院認為,“公訴機關指控龔某‘交通肇事后逃逸’,屬于定性錯誤,本院不予支持。”②

理論上對“逃逸”的解讀,主要有兩種觀點,一種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交通肇事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規(guī)定,“逃逸”指的是“為逃避法律追究而逃跑”的行為,簡稱“逃避法律追究說”。由于此種觀點得到了司法解釋的認可,因此在司法實踐中被廣泛采用,如上述案例一。反對觀點認為,“應當以不救助被害人(不作為)為核心理解和認定逃逸”,[1]即“逃逸”逃避的并不是法律的追究,而是救助被害人的義務,簡稱“逃避救助義務說”。在上述案例二中,法院認為被告人龔某將被害人送至醫(yī)院治療之后才離開,并沒有逃避救助義務,因此,龔某不構成“逃逸”。此外,還有少數(shù)觀點認為,應采取綜合說(即“逃逸”需包含逃避法律追究以及救助義務)、擇一說(即行為人只要具備了逃避法律追究或者救助義務中的一個,就具備了“逃逸”的主觀方面)。[2]

要想對“黑洞”有一個全面、深刻地認識,必須分析“黑洞”的本質特征,因為,任何表面的、企圖試探其形體的努力都顯得無濟于事。同樣,要正確適用“逃逸”的相關規(guī)定,就要清楚地了解“逃逸”的本質;而“逃逸”的本質從其規(guī)范涵義與目的中顯現(xiàn)出來。在此,解釋“逃逸”的規(guī)范涵義,只想談論文字本身在法律規(guī)范中的意義,并不想對它有何增減。與其說提出自己的解釋,毋寧說只想讓規(guī)范“本身開口”。但是,即使是較為明確的概念,一旦引入法學之中,其適用的邊界就會變得模糊,因為法律適用是一種對向交流的過程。法律的動態(tài)適用要求我們,若從規(guī)范涵義出發(fā)不能得到明確合理的解釋,就需要求助于其它解釋方法來劃定邊界、縮小范圍。而在交通肇事“逃逸”的解讀中,目的解釋正發(fā)揮了這樣的作用。

對“逃逸”的不同理解引發(fā)的理論上的諸多問題,由此造成的司法實踐中的混亂,本文嘗試以下路徑來解決:通過明確“逃逸”的規(guī)范內涵與目的,使得我們進一步理解“逃逸”的本質,在此基礎上澄清理論上的一些相關問題,如交通肇事罪中自首,包括作為定罪要件在內的三處“逃逸”的理解問題。最終,希望能夠在把握“逃逸”的本質的基礎上,為司法實踐中交通肇事逃逸的適用帶來有益的啟示。

二、“逃逸”的規(guī)范涵義——文義解釋的優(yōu)先地位

(一)文義解釋具有優(yōu)先地位

文義解釋就是指按照法律用語的文義及通常使用方式而為的解釋。法律是整個社會的行為規(guī)范,法律的解釋必須以文義解釋為出發(fā)點,否則法律將喪失其理解基礎,整個法律體系也將由于得不到人們的遵守而土崩瓦解?!暗湫偷慕忉尫椒?,是先依文義解釋,而后再繼以論理解釋。非如此者,為非典型的解釋方法,仍不失為解釋方法,惟論理解釋及社會學的解釋,始于文義解釋,而后終也,亦不能超過其可能之文義,故如法文之文義明確,無復數(shù)解釋之可能性時,僅能為文義解釋,自不待言。”[3]

當某個詞語的文義解釋沒有多種解釋可能性的時候,只能按照文義解釋。比如,《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條規(guī)定,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奸婦女的,處三年以下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對強奸罪的對象“婦女”一詞的解讀,只能是按照文義解釋為女性,而不可能通過其它解釋方法使其包括男性。當文義解釋具有多種解釋可能性的時候,在遵循文義解釋優(yōu)先的基礎上,輔之以論理解釋(包括體系解釋、歷史解釋、目的解釋、比較解釋、合憲解釋等)來對其進行限定。若論理解釋與文義解釋的結果不一致的,只要沒有超過文義的“預測可能性”,就可以依論理解釋的結果。如《刑法》第二百七十五條規(guī)定的故意毀壞財物罪中的“毀壞”一詞的理解,雖然“毀壞”意味著使物體受到損壞、使事物受到破壞,但深究其內涵,以使財物所有人不能利用其財物為已足。現(xiàn)在若有人故意放走他人籠中珍貴之鳥禽,因鳥禽主人不能再享受逗鳥樂趣,將“毀壞”擴張解釋,包括沒有破壞財物但使財物所有人不能利用的行為在內,雖然超過“毀壞”二字的文義,但因為其沒有超過文義的“預測可能性”,也為法律所允許。

法律條文有限,而社會事實無窮。解釋法律條文時,不僅應尊重法的安定性,不能對法律條文的涵義作任意解釋,還得關注現(xiàn)實問題,在法律條文規(guī)定的范圍內使法律能適應社會生活,發(fā)揮規(guī)范之作用。在具有復數(shù)解釋可能性的情況下,文義解釋中文義的“預測可能性”,實際上給此后論理解釋的發(fā)揮提供了平臺,論理解釋的結論只有在此范圍內才為法所容許。

(二)“逃逸”一詞的涵義與規(guī)范涵義

法律條文是由“字句”組成,而大部分出現(xiàn)在法律條文中的“字句”也于我們日常生活中使用。立法者在立法時,因為它是針對一般國民而立法,法律也是針對所有人的規(guī)定,所以當法律條文中的語詞采取一般生活中的用語的時候,最起碼的一般性的理解是必不可少的。我們難以想象,當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使用“A”來代表男人的時候,在法律條文中卻用“A”來代表女人。法律語言也是一般用語的構成部分,每個人借此可以直接進入法的世界,大家也需要這個管道以便能經(jīng)營適當?shù)纳鐣?,因為現(xiàn)行法秩序也是社會的一部分。[4]但是這也并不意味著法律語言與生活用語具有完全相同的內涵。法律是一門社會科學,其內在自洽的邏輯體系以及自身獨有的目的,要求對生活中的“字句”的解釋需具備法律的特點。應當說,“字句”的規(guī)范涵義是指“字句”在法律規(guī)范當中的涵義(前提是規(guī)范涵義不能離開生活中涵義的一般性理解)。

在生活環(huán)境中,“逃逸”一般是指“逃跑”,而“逃跑”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解釋為“為躲避不利環(huán)境或事物而迅速或悄悄地離開”,這就是“逃逸”的涵義。當“逃逸”一詞出現(xiàn)在交通肇事罪中的時候,其規(guī)范涵義應當指發(fā)生交通事故之后,從現(xiàn)場逃跑的行為。行為人沒有積極救助被害人,消極地留在事故現(xiàn)場等待交警的到來,不應認定為“逃逸”。因為,此時根本沒有逃跑的行為,若將此種情況包含在“逃逸”的規(guī)范內涵中,那么就會離開生活中對“逃逸”的一般性理解。將一個在生活中根本不能和“逃逸”聯(lián)系起來的行為認定為“交通肇事逃逸”是危險的,這不僅將拋棄文義解釋優(yōu)先地位,更有沖擊罪刑法定原則之虞。應當說,如果我們同意法律語言與生活中的一般用語需要具備最起碼的共通性,那么,不可否認的是所有“交通肇事逃逸”的行為,都必須要有“逃跑”或類似于“逃跑”的外在表現(xiàn)?!叭鄙倭嘶拘袨榈闹?,逃逸的解釋就成了完全的心理推斷?!盵5]當然也并不是所有從事故現(xiàn)場離開的行為都認定為“逃逸”,這樣將導致不適當?shù)財U大處罰范圍。所以,需要其它解釋方法對“逃逸”范圍進行限制,這將會在下文中論述。

立足于文義解釋的優(yōu)先地位,得出“逃逸”的規(guī)范內涵與其在生活中的意義需保持最起碼的一致,進而自然而然地便能達成以下共識:“逃逸”需要有“逃跑”的行為,因為在日常生活中,待在原地不動的行為被冠以“逃跑”之名是不可想象的。由此,“逃逸”的行為形式是“作為”,也就不言而喻了。

(三)“逃逸”行為的“作為”屬性

對“逃逸”的規(guī)范目的持“逃避救助義務說”的學者,往往將“逃逸”的行為形式解釋為“不作為”。張明楷教授認為:“由于行為人的先前行為(包括構成交通肇事罪的行為)使他人生命處于危險狀態(tài),產生了作為義務,不履行作為義務的行為,當然能夠成為法定刑升格的根據(jù)?!盵6]但是將“逃逸”理解為不作為,將產生如下疑問:

首先,“逃逸”作為一個本身動作指向十分明確的詞匯,具有封閉性的特征,不管在生活中還是法律中使用,都難以和具有開放意義的不作為的含義聯(lián)系起來。不作為犯,有真正不作為犯和不真正不作為犯之分。真正不作為犯罪是在刑法中明文規(guī)定了其只能由不作為構成的犯罪,其使用的詞語本身就具有消極動作的含義,也具有封閉性特征,如遺棄罪中的“遺棄”。但顯然“逃逸”不在此列。而不真正不作為犯罪中,具體哪些行為可以構成,是無法被類型化的,因此,其使用的詞語只能以開放的形式存在。但“逃逸”是一個含義明確的動作詞語,不具有開放形式。

其次,將“逃逸”視為不作為的觀點,其作為義務的來源存在疑點。主張將先前行為作為義務來源的觀點認為,“由于交通肇事的過失行為使得被害人重傷,如果先前行為人不補救的話,法益受損程度會進一步加深,此時必須介入義務行為阻斷該因果流程以保護法益?!盵7]但是先前行為能否包括犯罪行為在我國理論上一直存在爭議。筆者認為先行行為不應該包括犯罪行為,否則就違反了刑法禁止重復評價的原理,交通肇事行為作為過失的犯罪行為,同樣也不能成為先行行為?!耙驗檫^失犯罪是以危害結果的出現(xiàn)才成立的。在行為發(fā)生以后未造成危害結果前,法律有理由期待行為人會對因自己較輕的罪過產生的危害行為進行補救,以防止定罪結果的發(fā)生?!比粜袨槿藳]有積極履行補救義務,那么“先前的行為與造成的結果便成為犯罪構成要件?!盵8]因此,將先前的交通肇事行為視為“逃逸”的作為義務來源并不合適。另外,還有觀點主張法律規(guī)范作為“逃逸”的義務來源。行為人構成交通肇事罪后,又違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七十條第一款規(guī)定的義務,便成立“逃逸”。③但是特定的法律義務,“必須與刑法規(guī)范相聯(lián)系,具有刑事強制性,即只有當某種法律規(guī)范的制裁部分具有刑事制裁內容時,其相應的法律義務才可以成為不作為犯罪的特定義務;否則該義務就不能認定為不作為犯罪的根據(jù)。”[9]在行政法中對肇事者規(guī)定了許多義務,是出于行政管理的目的,而刑法中不作為義務的來源與刑罰緊密相連,必須慎重考量。因此,不能簡單地將行政法中的義務視為“逃逸”的義務來源。

最后,要成立不作為需以作為可能性為前提。若堅持“逃逸”的行為形式是不作為,那么就會認為在沒有需要救助的被害人的情形下,就不存在“逃逸”。如甲駕駛車輛發(fā)生交通事故,造成一人當場死亡,且負事故全部責任,此時甲害怕承擔法律責任,逃離事故現(xiàn)場。若不將此種情況認定為“交通肇事逃逸”,僅在第一檔量刑范圍內(即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量刑,則會導致量刑的嚴重不均衡。當發(fā)生交通事故時,被害人尚未死亡,此后,由于肇事者的逃逸而導致死亡,此時在第三檔量刑范圍內(即七年以上有期徒刑)量刑。僅僅因為被害人的死亡時間的不同而對幾乎相同的行為處于相差懸殊的量刑,這是不妥當?shù)摹_@甚至會給民眾一種“撞傷不如撞死”的想法,不利于法益的保護。

之所以對交通肇事逃逸的行為進行加重處罰,主要是因為其危害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交通事故現(xiàn)場若不及時處理,很容易引起公共安全問題,而且不利于責任的劃分、對被害人的補償;二是交通肇事后往往存在需要救助的被害人,其若得不到及時救助,生命健康就會受到更嚴重的威脅。我國《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既然規(guī)定了“交通肇事后逃逸”的加重處罰,而不是諸如“交通肇事后不及時救助被害人”類似規(guī)定的加重處罰,足以說明我國刑法的立法價值取向將“禁止逃逸”放在首位,更加注重規(guī)制上述危害的第一個方面。因此,將“逃逸”理解為一種積極的作為是符合立法本意的。至于此種立法取向是否妥當,不是本文解釋的任務。

三、“逃逸”的規(guī)范目的——目的解釋的限制作用

從文義解釋出發(fā),通過法律用語的規(guī)范涵義推出其規(guī)范目的,規(guī)范目的反過來限制規(guī)范涵義的范圍,這才是解釋法律用語適用的正確途徑?,F(xiàn)今,關于交通肇事“逃逸”的適用問題的討論,大多集中于對“逃逸”的規(guī)范目的的探討,而后才對其規(guī)范內涵進行分析。或許是受《解釋》的影響,《解釋》規(guī)定“逃逸”是“為逃避法律追究而逃跑”的行為,由此明確了“逃逸”的目的是“為逃避法律追究”。許多學者不同意此觀點,因此提出了“逃逸”的目的應為“逃避救助被害人義務”。隨后推出“逃逸”的規(guī)范涵義是不救助被害人。但是這一邏輯進路顛倒了文義解釋與目的解釋的先后順序,無視文義解釋的優(yōu)先地位。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先確定好“逃逸”的規(guī)范內涵,然后再用其“規(guī)范目的”進行限制。

(一)目的解釋具有限制作用

目的解釋是通過法律規(guī)范自身的目的闡釋法律中有疑義的地方。關于目的解釋的重要性,德國法學家耶林(Rudolf Von Jhering)曾指出:“目的乃系一切法律的創(chuàng)造者”的說法,至今仍廣受法學家所承認。[10]學界主流觀點也認為,在眾多解釋方法中,“目的解釋有能力成為這個占據(jù)支配地位的解釋方法?!盵11]在文義解釋的基礎上,目的解釋確實能發(fā)揮最為重要的補充作用。“在個別規(guī)定可能的字義,并且與法律之意義脈絡一致的范圍內,應以最能配合法律規(guī)整之目的及其階層關系的方式,解釋個別規(guī)定?!盵12]

需要進一步說明的是,此處的目的解釋主要是客觀論意義上的,而并非主觀論意義上的。立法者在立法時的想法以及目的雖然并不是完全可以忽略的,但是當需要解釋的規(guī)范已經(jīng)實際存在之時,其客觀的目的顯得更為重要。解釋者事實上已經(jīng)超越了歷史事實上的“立法者的意志”,而從法律固有的合理性來理解法律。

(二)“逃逸”的規(guī)范目的是保障公共交通安全

目前,學界上關于“逃逸”的規(guī)范目的的爭論主要集中在兩個陣營:逃避法律追究以及逃避救助義務。以《解釋》為代表的“逃避法律追究說”認為,如果肇事者不是出于逃避法律追究的目的,而是出于其它目的而離開現(xiàn)場,便不構成逃逸。只有當其主觀目的是逃避法律責任的承擔,才能認定為逃逸。但是這存在許多疑問:行為人在犯罪之后逃避法律追究,乃是人之常情,希望其“坐以待斃”不具有期待可能性;任何人都不得自證其罪乃是古老的訴訟原則,而且將“逃逸”認定為“逃避法律追究”將極大地壓縮自首成立的空間;“從保護法益的角度看,要求肇事者不逃避法律追究主要不是為了保護被害人的利益,而是為了保障公訴機關的利益,至少在被害人急需救助的場合,這一出發(fā)點是不合理的。從義務沖突的角度看,比起要求肇事者接受法律追究來說,要求肇事者救助處于危險之中的被害人是更為緊要的,這也符合刑法以人為本、保障人權的宗旨。”[13]的確,在一般民眾看來,發(fā)生交通事故后,肇事者不能逃逸的最緊急的原因便是傷者需要救助,而不是其逃避法律的追究。

正是“逃避法律追究說”的疑問,使得一些學者從救助義務入手,提出逃逸的本質是“遺棄”,逃逸是一種不作為。但是“逃避救助義務說”也并沒有正確地揭示逃逸的本質。如上所述,一個法律中的語詞的規(guī)范目的應該是從規(guī)范涵義處推導出來的,否則任何一個語詞的規(guī)范目的都可以脫離條文規(guī)定。而沒有載體的規(guī)范目的只能是“空中樓閣”,這樣的規(guī)范目的將損害罪刑法定原則,這是危險的。提出“逃避救助義務說”的學者便是舍棄了“逃逸”的規(guī)范涵義,直接從其規(guī)范目的入手,得出了“逃逸”就是不救助被害人的結論。但這一結論不恰當?shù)匕选疤右荨币辉~的規(guī)范涵義射程之外的語義也囊括了進來,比如,將沒有逃跑的行為也認定為“逃逸”,這顯然令人難以接受。同時,將規(guī)范目的簡單地設定為保護受害者的生命、身體健康,或許不能周全地保護交通肇事“逃逸”的法益范圍。不存在需要救助的被害人之時,無論何種逃跑行為都不會被認定為交通肇事“逃逸”,這顯然不適當?shù)乜s小了“逃逸”規(guī)范目的的保護范圍。從前文所述,“逃逸”是一種獨立的行為,且其形式是作為,那么就不可能得出“逃逸”的規(guī)范目的是“逃避救助義務”的結論,最起碼不僅只有“逃避救助義務”。

那么,我國刑法規(guī)定交通肇事“逃逸”的規(guī)范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或者說,為什么刑法僅在交通肇事罪中將“逃逸”規(guī)定為法定刑升格的情節(jié),而不在其它罪諸如殺人、搶劫、強奸等罪中規(guī)定?交通肇事罪有何特殊之處能區(qū)別于其它罪名?要回答這一問題,首先,要從其規(guī)范涵義入手。交通肇事“逃逸”意味著發(fā)生交通事故后,從現(xiàn)場逃跑。逃跑之后,會造成交通事故責任的難以歸屬,進而導致公共交通法益危害程度升高的結果,比如,由于交通事故往往發(fā)生在車流較大的地方,不及時處理將造成當時當?shù)亟煌ㄊ鹿拾l(fā)生的概率顯著上升。若肇事者在發(fā)生交通事故后,能主動留在事故現(xiàn)場,等待交警迅速作出責任認定的初步判斷,便可快速清理路障,恢復交通秩序。其次,若肇事者是駕車逃離,那么其在逃逸的過程中,往往精神高度緊張,而且肇事車輛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在這種狀態(tài)下開車必定會對新的公共交通安全造成威脅,因此交通肇事后逃逸值得加重處罰。最后,明確了“逃逸”的規(guī)范涵義之后,在“逃避法律追究說”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保障公共交通安全才是“逃逸”的規(guī)范目的,而這一規(guī)范目的并沒有超出“逃逸”的文義射程范圍。

由于本文所持“逃逸”規(guī)范目的的觀點,與“逃避法律追究說”有較深的理論聯(lián)系,若要證成此觀點,仍需解決對“逃避法律追究說”的疑問。首先,隨著現(xiàn)代社會的發(fā)展,在公共交通領域發(fā)生交通事故的風險不可避免。行為人在遵守交通規(guī)則的情況下仍有可能與他人發(fā)生碰撞,而且當前汽車交通工具越來越普及,交通事故也越來越容易發(fā)生。在此種情況下,交通肇事罪與其它罪名需予以區(qū)分。因為每位具有駕駛證件的人,都有可能會在駕駛過程中與他人發(fā)生碰撞,而且刑法也充分考慮到了這一點,對交通肇事罪設置了相對較低的法定刑,所以,刑法對交通肇事者具有更高的期待并不是不能讓人接受。因此,希望肇事者發(fā)生交通事故后不能逃逸的期待,實際上是與其相對較低的法定刑相適應的。其次,將逃逸的規(guī)范目的確定為保障公共交通安全與保證國家追訴權的實現(xiàn)并不能等同?!爱斝袨槿藚f(xié)助國家機關確定責任的歸屬時,他充分享有作為嫌疑人的一系列權利,例如對某些問題的沉默權。本質上,這是一個訴訟法問題,即我們應當如何規(guī)范國家權力的行使才能保障行為人享有的訴訟權利不被侵犯。”[14]因此,“逃逸”規(guī)范目的的確定并不會給“不得自證其罪”的原則帶來困擾。至于如何與交通肇事自首問題相協(xié)調,鑒于篇幅問題,將在下文中詳述。最后,交通肇事罪作為危害公共安全類的犯罪,其主要保護的法益是公共交通安全,設置“逃逸”為加重處罰情節(jié)也是出于保障公共交通安全這一規(guī)范目的。但這也并不意味著可以不救助被害人,其可以通過其它途徑予以保護。

四、“逃逸”的本質及相關問題的厘清

在已明確“逃逸”的規(guī)范涵義與目的后,其本質也隨之顯露出來:“逃逸”就是會導致公共交通安全危險上升的逃跑行為。需要進一步說明的是,逃跑行為往往伴隨著逃避法律追究的目的,因此“逃逸”的本質與“逃避法律追究說”具有天然的親和性。在此基礎上,本文嘗試對一些理論上爭議較大的問題進行解答。

(一)“逃逸”的本質與交通肇事自首問題的協(xié)調

關于在交通肇事罪中是否適用自首制度,理論中存在肯定說與否定說兩種觀點。持否定說的學者認為,立法者既然已經(jīng)規(guī)定了法定的義務強制肇事者留在現(xiàn)場、主動報警,就沒必要再用自首制度去鼓勵其報警;交通肇事后逃逸適用第二檔法定刑,而留在現(xiàn)場、主動報警應當適用第一檔法定刑,這其實已經(jīng)是將此類“自首”情形隱含在了較輕的量刑幅度中。[15]在認定交通肇事“逃逸”的本質的基礎上,得出在交通肇事罪中存在自首制度適用空間的結論是順理成章的。

刑法對肇事者的期待是不逃離事故現(xiàn)場,積極配合交警劃分事故責任、恢復交通秩序,以降低、消除由事故帶來的公共交通安全的危險。正因為刑法具有如此期待,才將導致公共交通安全危險上升的逃跑行為規(guī)定為“逃逸”。因此,發(fā)生交通事故后積極履行刑法所期待的義務,便可以第一檔法定刑量刑處罰。我國《刑法》第六十七條規(guī)定的自首成立的條件是:自動投案、如實供述?!白詣油栋傅膶嵸|是犯罪嫌疑人自動將自己置于或最終置于公安、司法機關的合法控制下,接受司法機關的審查與裁判。在此前提下,若能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就成立自首?!盵16]刑法對肇事者期待的義務顯然與自首的成立條件并不完全重合,即存在滿足了刑法期待的義務,但不滿足自首成立條件的情況。自首的成立有自己的判斷標準,只不過一般情況下很容易將之誤認為是“不逃逸”的當然要求,才導致了否定說觀點的存在。

設想一下,行為人在交通肇事發(fā)生后,沒有逃跑,且積極主動地配合交警處理事故現(xiàn)場,等待交警都處理完后伺機逃亡外地。出于“逃逸”的本質,沒有升高公共交通安全危險的逃跑行為不屬于交通肇事“逃逸”,因此,此時只能按第一檔法定刑量刑處罰。若此后行為人自動投案、如實供述,不將此類情況認定為自首恐怕有違罪刑法定原則。同樣地,行為人在交通肇事后,不僅沒有逃跑,消除公共交通安全危險,而且將自己置于公安、司法機關的合法控制下,并且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那么就應該給他以自首制度的優(yōu)待。這并不存在重復評價問題,因為行為人實施了刑法所期待的義務以外的行為。

(二)三處“逃逸”的理解

“逃逸”一詞主要在刑法及司法解釋中出現(xiàn)了三次,分別是:《解釋》第二條第二款第(六)項中作為定罪要件的“逃逸”,《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第二款規(guī)定的肇事后逃逸,《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第三款規(guī)定的逃逸致死。那么應該對此作何解讀呢?

首先,將“逃逸”作為定罪要件的屬于法律擬制。《解釋》第二條規(guī)定了構成交通肇事罪的情形,若行為人已經(jīng)滿足了交通肇事罪的構成要件,再加上“逃逸”情形,便可以加重處罰。但是,《解釋》第二條第二款第(六)項將逃逸界定為交通肇事罪的構成要件之一,即交通肇事致一人以上重傷,負事故全部或者主要責任,并具有逃逸情節(jié)的,以交通肇事罪定罪處罰,這會嚴重影響到構成要件的定型性。交通肇事罪作為一個過失犯罪,事后故意的逃逸行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影響到事前的交通肇事罪的構成。有學者企圖通過對交通肇事罪的構成要件作一個新的解釋,使得《解釋》的規(guī)定合理化,如按照《解釋》的理解,交通肇事罪并不完全是一個過失犯罪,在一定條件下也可成為故意犯罪。即過失引起了一定的結果的場合,如果又故意逃逸的話,就構成交通肇事罪。[17]但顯然這有違刑法的基本原理。也有學者指出:“在交通肇事致一人或兩人重傷且負事故全部或主要責任的場合,肇事者并不構成交通肇事罪。鑒于逃逸無法為交通肇事罪的構成要件所包容,便需要對其作獨立的評價,視情況按遺棄罪或不作為的故意殺人罪來進行處理?!盵18]但是本文并不認同逃逸屬于不作為的觀點,而且只考慮到逃逸行為,而忽視此前的交通肇事行為,有遺漏評價之嫌。面對將交通肇事這一過失行為和逃逸這一故意行為雜糅在一起,以交通肇事罪定罪處罰,只能認為是法律擬制。雖然故意的逃逸行為不能被交通肇事罪的構成要件所包容,但我們可以將之擬制為肇事行為的一部分。然而,此種解釋方法也面臨著困境,司法解釋能否具有法律擬制的權力?司法解釋將不同主觀心態(tài)的兩個行為擬制為一罪,其正當性面臨著質疑。但是似乎沒有完美的解決方案,將逃逸行為作為定罪要件無法找到充足的教義學依據(jù),只能期待未來的立法能妥善解決好這一問題。

其次,肇事逃逸與逃逸致人死亡中的“逃逸”涵義應保持一致。有學者認為,為了更周延地保護法益,且根據(jù)兩處“逃逸”的表述以及法定刑設置的差異,應當對其規(guī)范涵義及目的作相對性的解讀。[19]但是在刑法條文對兩處“逃逸”位置設置地如此接近的情況下,宜作出符合體系解釋的解讀。在確定了交通肇事逃逸的本質是導致公共交通安全危險上升的逃跑行為的基礎上,應當認為逃逸致人死亡中的“逃逸”也是一種作為形式的逃跑行為,而不是不作為形式的“不救助”。在此,作出一致解釋至少還存在以下正當性理由:維護整個法律體系的一貫性以及概念用語的一致性,避免理解上的混亂;不僅符合體系解釋的形式,而且并沒有忽視交通肇事逃逸立法的本質目的——維護公共交通安全;在解釋學上,若要對相同的概念做不同的解釋,需要提供足夠的理由,而對“逃逸”的規(guī)范涵義及目的作出相對性解讀的觀點并沒有完成這項任務。

最后,逃逸致人死亡中的“逃逸”只是一種逃跑行為,那么為什么這樣一種位移能和人的死亡產生因果聯(lián)系呢?按照“逃逸”是一種作為形式的行為理解,不能將不救助被害人的行為認定為此處的“逃逸”。行為人交通肇事后從現(xiàn)場離開,使得當時當?shù)貓雒孑^為混亂,而在這種情況下,被害人出現(xiàn)了其它意外,比如,被后續(xù)未注意觀察的車輛碾壓,這屬于逃逸致人死亡中“逃逸”的一種情形。同時,行為人在逃跑過程中由于精神高度緊張的因素,造成新的被害人死亡的情形理應也屬于逃逸致人死亡。[20]在上述兩種情況下,逃逸所產生的公共交通安全的風險已實際化為“人”死亡的結果,符合逃逸的本質解讀。值得注意的是,逃逸致人死亡的主觀心態(tài)應為過失,如果持故意心態(tài),則成立故意殺人罪。

五、結論

交通肇事罪“逃逸”的規(guī)范涵義是指發(fā)生交通事故之后,從現(xiàn)場逃跑的行為。由此得出其規(guī)范目的為保護公共交通安全。因此,“逃逸”的本質就是會導致公共交通安全危險上升的逃跑行為。從“逃逸”的本質出發(fā),可得出如下結論:當行為人交通肇事后沒有逃跑行為,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其認定為逃逸;行為人交通肇事后逃跑,同時升高了公共交通安全的危險,則不管其有沒有履行救助義務,都是逃逸;行為人交通肇事后逃跑,如沒有升高公共交通安全的危險,則不認定為逃逸。

注釋:

① 參見黃文鑫交通肇事逃逸案,江蘇省宜興市人民法院(2015)宜刑初字第844號刑事判決書。

② 參見龔某交通肇事案,最高人民法院第857號刑事指導案例。

③ 《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七十條第一款規(guī)定:在道路上發(fā)生交通事故,車輛駕駛人應當立即停車,保護現(xiàn)場;造成人身傷亡的,車輛駕駛人應當立即搶救受傷人員,并迅速報告執(zhí)勤的交通警察或者公安機關交通管理部門。因搶救受傷人員變動現(xiàn)場的,應當標明位置。乘車人、過往車輛駕駛人、過往行人應當予以協(xié)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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