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立騰閔建平蘇海翔
1.武威市人民醫(yī)院,甘肅 武威733000;2.甘肅省醫(yī)學科學研究院/甘肅省腫瘤醫(yī)院,甘肅 蘭州730050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是人類感染新型冠狀病毒(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 coronavirus-2,SARS-CoV-2)引起的以肺炎為主的新發(fā)傳染性疾病。與2003年嚴重急性呼吸綜合征(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SARS)不同,絕大多數(shù)COVID-19患者早期的癥狀并不嚴重,但約有20%的患者在病程后期突然加重[1],出現(xiàn)凝血功能障礙、急性呼吸窘迫征(acute respiratory distress syndrome,ARDS)和多臟器功能衰竭(multiple organ failure,MOF)等,導致部分重癥患者最終死亡。造成重癥患者高死亡率的主要原因是對重癥缺乏深入的監(jiān)測方法和有效的治療手段[2]。大量研究發(fā)現(xiàn)[3-6],細胞因子風暴(cytokine storm,CS)是COVID-19患者病情惡化乃至死亡的重要因素之一。本研究就細胞因子在COVID-19疾病進展中的作用機制和臨床監(jiān)測價值進行綜述。
細胞因子是由機體免疫細胞或非免疫細胞經(jīng)刺激分泌的一類小分子多肽或蛋白,不僅活性高,且具有廣泛的生物學功能。主要包括白介素(interleukin,IL)、干擾素(interferon,IFN)、腫瘤壞死因子(tumor necrosis factor,TNF)、集落刺激因子(colony stimulating factor,CSF)、轉化生長因子-β、生長因子、趨化性細胞因子等7大家族。在炎癥反應中,多種細胞因子與其特異性受體結合,通過調控免疫反應從而發(fā)揮生理功能。一部分細胞因子具有激活免疫細胞、促進炎性反應的功能,稱為促炎細胞因子;另一部分細胞因子能夠抵抗炎癥反應,稱為抗炎細胞因子。當機體發(fā)生病原體感染時,免疫系統(tǒng)產(chǎn)生的促炎細胞因子促進炎癥的進展;而抗炎細胞因子抑制炎癥反應并清除病原體。兩方面共同作用,因而呈現(xiàn)出復雜的免疫反應。
2.1 SARS-CoV-2誘導產(chǎn)生的細胞因子譜 近年來,隨著人們對流感病毒、SARS-CoV、MERS-CoV及其引發(fā)疾病的深入研究,發(fā)現(xiàn)不同的病毒誘導機體所表達的細胞因子譜不盡相同。近期,由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和中國醫(yī)學科學研究院等單位共同開展了一項研究[7],檢測了12例COVID-19患者血液中的48種細胞因子水平。結果顯示,與對照組相比,COVID-19患者血液中有38種細胞因子水平顯著升高,且17種與血液中SARS-CoV-2的病毒載量相關,15種與肺部損傷相關聯(lián)。Huang C[8]等新近發(fā)表于Lancet的研究顯示,13例入住ICU的COVID-19重癥患者的IL-2、IL-7、IL-10、G-CSF、干擾素誘導蛋白10、單核細胞趨化蛋白1、巨噬細胞炎癥蛋白-1A和TNF-α的水平較高。Lancet在線發(fā)表相關研究顯示[1,9,10],COVID-19患者體內升高的IL-2、IL-6、IL-7、IL-10、IFN-γ、TNF-α等 與COVID-19的嚴重程度有關,52%的患者表現(xiàn)出IL-6升高,尤其在重癥和危重癥患者中顯著升高[11]。由此可見,SARS-Cov-2誘導機體產(chǎn)生多種細胞因子的廣泛表達,上述部分細胞因子在不同病程時期表現(xiàn)為顯著的持續(xù)變化,可能是參與COVID-19重癥化的關鍵細胞因子。
2.2 COVID-19細胞因子風暴及其機制CS又稱高細胞因子血癥,最早由Ferrara JL于20世紀90年代在移植物抗宿主排斥反應引起炎癥病理狀態(tài)中發(fā)現(xiàn)并予報道[12]。CS通常繼發(fā)于嚴重感染后,是由促炎細胞因子水平急劇升高引發(fā)的一種嚴重異常免疫反應。SARS-CoV-2感染人肺泡上皮細胞后,在細胞內大量復制并激活肺泡組織內固有的免疫細胞(主要為CD4+T淋巴細胞)?;罨腃D4+T細胞增殖分化為Th1細胞和Th2細胞,其中參與細胞免疫的Th1細胞分泌IL-2、IL-6、IFN-γ與GM-CSF等細胞因子入血,完成初級細胞因子釋放。進入血液循環(huán)的GM-CSF募集并激活CD14+CD16+炎性單核細胞等多種免疫細胞,活化的CD14+CD16+炎性單核細胞進一步分泌其他種類的細胞因子并使之逐漸呈現(xiàn)高水平狀態(tài),完成二級細胞因子釋放。促炎細胞因子又可募集和激活更多免疫細胞釋放超量的細胞因子,形成一個正向反饋環(huán)路[13]。
通常情況下,機體對這一反饋是可以控制的。在某些病理狀態(tài)下,這種正向反饋中的細胞因子分泌水平超過機體閾值,反饋環(huán)路超出機體控制進而引發(fā)級聯(lián)效應,形成嚴重的過度免疫反應[14]。如此一來,免疫細胞在殺死SARS-CoV-2的同時,猛烈攻擊肺泡組織中的正常細胞,導致極端的“自殺式攻擊”,從而形成CS[13]。雖然特異性免疫應答是機體清除病毒的主要途徑[15],但在機體持續(xù)感染或不能有效清除病毒時,體內的非特異性免疫應答會逐漸增強。相比于CD4+T細胞介導的特異性免疫應答,CD14+CD16+單核細胞介導的非特異性免疫應答在COVID-19患者CS的形成中,發(fā)揮著更為重要的作用。
魏海明教授團隊的最新研究揭示[16],GM-CSF在CS啟動中的或許發(fā)揮著更重要的作用。因為從機制上看,阻斷IL-6僅降低了血液和組織中IL-6的濃度,并不能阻斷CD14+CD16+炎性單核細胞的活化及其二級細胞因子的分泌;而阻斷GM-CSF不僅降低了血液和組織中GM-CSF的濃度,而且阻斷了CD14+CD16+炎性單核細胞的活化及其二級細胞因子的釋放。由此可見,IL-6和GM-CSF是參與COVID-19患者CS的兩種關鍵細胞因子[17]。CS導致肺組織內大量的免疫細胞、細胞因子以及代謝物堆積阻塞肺泡,造成肺泡氣體交換障礙,最終導致ARDS發(fā)生[18]。繼而,缺氧和炎性物質的大量滲出又可引發(fā)凝血功能紊亂、MOF等一系列繼發(fā)性病理狀態(tài),甚至死亡[19]。
2.3 血管緊張素轉換酶2的免疫調節(jié)作用SARSCoV-2感染人體是通過其棘突糖蛋白(S蛋白)識別宿主細胞表面的受體-血管緊張素轉換酶2(angiotensin converting enzyme 2,ACE2)從而進入肺泡上皮細胞。宿主細胞主要是高表達ACE2的Ⅱ型肺泡上皮細胞(alveolar epithelial typeⅡcells,ATⅡ)[20]。ATⅡ細胞對于S蛋白的易感性取決于ATⅡ細胞表面ACE2的表達水平,所以ACE2是SARS-CoV-2感染宿主細胞的“鑰匙”。ACE2與ACE同屬于腎素-血管緊張素-醛固酮系統(tǒng)(renin-angiotensin-aldosterone system,RAAS)與激肽-緩激肽系統(tǒng)家族,ACE促進血管緊張素Ⅱ(an giotensinⅡ,AngⅡ)生成,ACE2催化AngⅡ轉化為Ang1-7。正常情況下肺部的ACE2與ACE保持相對平衡,這種平衡狀態(tài)有助于避免肺組織損傷的發(fā)生[21]。SARS-CoV-2感染ATⅡ細胞后,ACE2表達下調,而ACE仍保持在原來的水平,ACE2與ACE的平衡被打破,容易引發(fā)肺組織損傷;另一方面,低水平的ACE2不能使AngⅡ轉化為Ang1-7,從而導致AngⅡ呈現(xiàn)高水平,激活RAAS系統(tǒng)和AT1受體[22]。進而,肺組織平滑肌強烈收縮,肺泡毛細血管通透性增加,激活了炎性細胞的非特異性免疫反應,大量滲出的炎性細胞和炎性組織液堆積于肺泡形成肺水腫,進一步加重了肺損傷[23,24]。由此可見,ACE2在COVID-19病程中發(fā)揮著關鍵作用,它是SARS-CoV-2打開宿主ATⅡ細胞大門的“鑰匙”;SARS-CoV-2感染后,低水平的ACE2激活RAAS系統(tǒng),促成CS[22,24]。除肺部以外,ACE2在心臟、腎臟、肝臟和消化道中亦呈高水平表達[25]。由此推斷,SARS-CoV-2感染導致的心肌功能下降、肝腎功能損害以及MOF可能與ACE2有關[26]。
COVID-19患者一旦發(fā)生CS,將導致病情迅速加重,往往難以逆轉。有報道顯示[27],COVID-19患者血液中IL-6、IL-8、GM-CSF等細胞因子的升高可以誘發(fā)多種病理狀態(tài),如血管通透性增加、血栓形成和心肌收縮力下降等,進而導致低血壓、DIC和MOF。因此,如何對CS的發(fā)生進行早期監(jiān)測預警,并依此給予對癥治療,是降低重癥率和死亡率的一個關鍵[28]。
有多個版本的專家共識和診療方案提出,可通過檢測細胞因子來監(jiān)測COVID-19病情。國家衛(wèi)健委發(fā)布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第五版以及《上海市2019冠狀病毒病綜合救治專家共識》提出,在病情進展階段可出現(xiàn)IL-6、IL-8等細胞因子水平升高,有必要進行監(jiān)測[30]。《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第七版中,在重型、危重型病例的免疫治療中,對于雙肺廣泛病變及重型患者,且實驗室檢測IL-6水平升高者,可用IL-6受體阻斷劑托珠單抗治療。監(jiān)測患者體內IL-6的水平亦可反映托珠單抗的阻斷效果。
在COVID-19臨床實踐中,相比于其他細胞因子,檢測IL-6和GM-CSF的水平在COVID-19診斷、病程觀察、免疫治療以及療效監(jiān)測等方面的臨床價值較為突出。關于IL-6和GM-CSF的標本來源,國內外多項研究通過檢測血清中IL-6、GM-CSF等細胞因子濃度的變化評估肺組織的炎性狀況和損傷程度[31-35],也有通過肺泡灌洗液檢測IL-6、IL-8的水平[36]。IL-6、GMCSF等細胞因子的實驗室檢測方法主要有分子生物學和免疫學檢測。目前,國內縣級以上醫(yī)院廣泛采用化學發(fā)光免疫分析法進行檢測。此方法檢測細胞因子不僅較高的靈敏度,而且自動化程度高,實驗室周轉時間短。
SARS-CoV-2具有很強的傳染性和致病性,在COVID-19的整個病程中,CS的發(fā)生是導致輕癥向重癥、危重癥發(fā)展的重要因素之一。調控CS可能是扭轉病情惡化、降低重癥率和死亡率的關鍵。監(jiān)測COVID-19患者體內細胞因子尤其是IL-6與GM-CSF的動態(tài)變化,可以及早預警CS的發(fā)生,而且有助于評估COVID-19患者的病情進展和預后,為COVID-19的診療提供重要依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