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瑋
德國的學校常常召開家長會,會上總是說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比如,果同學一年級的時候班里組織旅行。因為是孩子第一次離開父母外出旅行,大家都非常重視,光家長會就開了兩次。
我在家長會上基本不太發(fā)言。以往的經(jīng)驗告訴我,我想到的和沒有想到的,總有家長會替我先說出來。所以這次為了旅行召開的家長會,我也準備好只是帶著耳朵去參加。
第一次家長會上,老師首先向大家介紹旅行目的地的環(huán)境和房間的格局,然后介紹陪同孩子一起去的老師。除班主任以外,還有一個男老師同行,另外還有兩個高年級的女生,是去幫忙做飯的。班主任是個50多歲的女士,她說她喜歡把丑話說在前頭,她不會半夜三更爬起來到每個房間去檢查孩子都睡著了沒有。到了應該睡覺的時候,她會把自己的房門關起來,一覺睡到大天亮。她說只有這樣,她白天才有精力組織孩子們活動。她的話說白了就是:到了晚上,即使孩子們上天入地,她也照睡不誤。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不負責任的老師?
我環(huán)顧四周,見那些好學生和“壞”學生的家長都不動聲色,我就把心里的不滿壓了下去。班主任繼續(xù)說,跟著去做飯的兩個高年級的女孩是去勤工儉學的,雖然會拿一點報酬,但她們畢竟還是孩子,所以是做不出山珍海味來的。每天吃一頓熱餐,也就是面條或比薩什么的;晚上就吃黑面包、火腿和沙拉。我心里想,這不是虐待孩子嗎?我又看了看周圍的德國家長,他們還是不動聲色,居然沒有人替我說出我的意見,這種情況我還是第一次碰到。
第二次家長會,老師報了旅行的預算。費用不高,兩頓熱餐加五頓冷餐,再包一輛大巴士來回接送。然后規(guī)定了孩子隨身帶的零花錢,是一個很小的數(shù)目。因為目的地在森林里,沒處花錢。唯一的花錢機會是他們?nèi)ヒ粋€小鎮(zhèn)參觀蝴蝶博物館的時候,可以買個冰激凌,或者買張明信片什么的。班主任說,如果哪個家長執(zhí)意要多給孩子零花錢,那就請家長把多給的那部分直接給老師,老師會想辦法幫他們花掉的,比如說買糖分給全班的孩子吃,或者多買一些水果,等等。班主任還說,如果要給孩子帶零食,希望家長把零食也直接交給老師,老師會做主分給大家的。最后班主任還說,租車公司的工作人員表示,因為坐車的都是小孩子,怕把車弄臟,要求在行車的兩個小時中,大家不能在車上吃零食、喝飲料。
看著周圍的德國家長還是笑瞇瞇地不動聲色,我知道這次指望不上別人為我代言了,終于舉了舉手,說:“這樣做太不近情理了,不喝可樂,不喝果汁,起碼可以讓孩子帶瓶礦泉水吧?!?/p>
教室里一片寂靜,老師和家長都笑瞇瞇地看著我,沒人反對也沒人附和。停頓了一下,班主任笑了笑說:“您的意見我們回頭再討論好不好?”然后就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繼續(xù)進行下面的議程。我坐在那里一頭霧水,心里還有點兒生氣。我輕易不發(fā)言,難得發(fā)表一次意見,竟然還不被重視。
開完家長會,班主任走到我面前,笑瞇瞇地說:“我知道您是個疼愛孩子的媽媽。我只是想跟您說,我們組織這樣的活動,就是想培養(yǎng)孩子的獨立能力和吃苦精神。一個孩子兩個小時不喝水其實沒什么大不了的。一個人的一生,總會有饑餓干渴的時候,讓他從小就體會一下,這不是件好事情嗎?”
于是我明白了,孩子多做功課,腦子受苦,德國的媽媽會高聲尖叫;孩子饑餓干渴,身體受苦,德國的媽媽根本就不會在乎。但是,我跟她們的觀念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