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菜的女人

鄰家的孤兒要上學了

她推著一車鮮菜匆匆奔向市場

臉上的汗水和額上的皺紋

構(gòu)成縱橫交錯的線路

她背上孩子的哭聲

讓喧鬧的市場顯得寧靜

青蔥，白菜，西紅柿

在她的秤盤上變換角色

孩子的哭聲勾起往日的記憶

丈夫在地震中失去一條腿

鄰家的兒子失去了父母

她瘦弱的雙肩從此擔起兩個家庭

她把一堆鈔票分成兩份

一份是鄰家孩子上學的生活費

一份是自家的油鹽

還有丈夫生日的一杯小酒

夜風揚起她飄逸的長發(fā)

車輪轉(zhuǎn)動著希望的歲月

她用柔美與堅強

追趕明日的太陽

洗腳妹

她的“點鐘”最多

因為人俊，態(tài)度好

客人的評價也高

她每天辛勤地洗，辛勤地揉

手指變形了，雙手粗大了

她在所不惜

自立是她最大的快樂

她也有痛苦。在城市的霓虹燈下

她接觸了許多變態(tài)的“腳”

那些酒氣熏天的顧客，當他們醉語放粗時

她承受了侮辱

她一邊防衛(wèi)，一邊用樸素的微笑

讓他們快樂

她掙的錢是干凈的

但她不敢如實告訴父母

她要讓父母放心用自己的錢

作為給家庭的幫補

她自從知道自己是一個棄嬰

被父母撿抱以后，便有了擔當之心

當受到屈辱獨自流淚的時候

她想起父親賣血也要供她姐弟倆上大學

的心情

她不再感到心酸，因為

她必須為父親分擔

她失去了一雙白嫩的手

換來一顆堅強的心

她一邊工作，一邊學習

要用自己的雙手和汗水

從別人的腳板上，走進大學的門

她的“點鐘”最多

因為態(tài)度好，人漂亮

可是誰又知道

那個林蔭道上，一個用心讀書的人

就是這樣一位姑娘

理發(fā)姑娘

這是一間臨街的鋪面，干凈明亮

理發(fā)姑娘，戴了一副眼鏡

她參加過高考

因名不上榜，開了理發(fā)店

她憑自己的雙手，創(chuàng)造自己的未來

她改變著自己，也改變著人們的視界

她知道，這是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卻是人人離不開的地方

她用自己的審美，裝飾陌生的面孔

她明白，一個人想改變自己

總會從理發(fā)店開始，因此

她總是為客人修剪出最滿意的面容

她要讓客人經(jīng)過她的手

煥發(fā)出光彩——

走出理發(fā)店，以嶄新的面貌

走向自己的人生舞臺

她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閃動著她晨曦般的希望

她從山里來

帶著城市的夢想

她們都是母親

她，一個擦皮鞋的女人

背上背著一歲的孩子

淡紅色的棉襖系著藍色的圍裙

她的前面

擺著一個木制的小板凳

她，一個身穿黑貂絨的女人

領(lǐng)著一個五歲的小男孩

她讓小男孩坐在那木凳上

親自幫小男孩伸出一雙腳

亮出高級但不發(fā)亮的皮鞋

她，微笑著低下頭再低下頭

埋頭于小男孩的一雙腳上

一只手緊緊地握住皮鞋

另一只手用鞋刷快速晃動

把小男孩的皮鞋擦得锃亮

她，從錢包里抽出一張五元的

放在小木凳上，然后

牽著小男孩的手

一邊親，一邊走

她，撿起錢

看了看背上的孩子

望著離去的母子

露出了苦澀的笑臉

弟弟在我背上

弟弟一歲多了，還在我背上

我整天背著他干家務(wù)，干農(nóng)活

爸爸安心，媽媽放心

我曾經(jīng)也在媽媽的背上

媽媽背著我播種小麥，收割水稻

我知道媽媽辛苦

我從不哭，從不鬧

有一次我想尿尿，媽媽正忙著點玉米

我憋不住了，撒在了媽媽背上

媽媽累得滿身大汗，尿水和汗水混在一起

我好怕媽媽罵我

可媽媽干完活，把我高高一舉

我看見：媽媽笑得還是那么歡喜

如今，我可以幫媽媽了

媽媽背上少了一個包袱，干起活來更上

勁了

她要讓進城打工的爸爸放心掙錢

要讓我和弟弟都能念書

弟弟在我背上很開心

他叫我姐姐的時候

我會拉拉他的小手

這時他會咯咯地笑，我也會笑

修自行車的人

他的修車鋪就在小區(qū)樓下

這也是他的家

幾平米的鋪子，一張床，一堆工具

他有一個殘疾的女兒曾經(jīng)跟著他過

許多年前，他老婆離他而去

他對半癱的女兒不拋棄，不放棄

他用銹跡斑斑的手，修復了別人的速度

也修補了殘缺的生活

他用一塊塊冷補膠，黏合了漏氣的輪胎

也黏合了人們對他服務(wù)的認可

他，一把扳手不離手

從天亮到天黑

一年扭動三百六十五個日子

扭實了別人的行程

扭實了女兒的青春

女兒終于有了自己的歸宿

可他還在扭動自己的黃昏

他給了別人美好的前程

卻將自己與自行車綁定

多少破漏的輪胎，經(jīng)過他的手

奔向了美好的未來

而他，依然扭動扳手

春去秋來……

裝修工的感嘆

夜風輕輕飄進窗戶，掀起

淡藍色的窗布。啤酒瓶

多了一個，又一個

榨菜沒有了，方便面也沒有了

只剩下奔騰的思緒在手指上

卷起一圈圈殘缺的煙霧

從邊遠的鄉(xiāng)村，來到

城市，他用長滿繭疤的手

裝扮了多少堂皇的高樓和商場

出自他手上的豪宅，迎娶了

多少漂亮的新娘

可是他卻只有嘆息和憂傷

他望著高樓和商場交織的

霓虹燈，想起家鄉(xiāng)的小茅房

他望著打扮時尚的女郎

看著自己孤零的生活現(xiàn)狀

迷茫的眼睛

望出了多少斑斕的遐想

他想在這座城市有自己的房

有自己的車，有一個如意的女郎

他想啊想

望到茫茫的夜色，看到桌上的

榨菜和方便面

他垂下了頭——

這難道只是一個奢望？

修鞋鋪的《良宵》

修鞋鋪開業(yè)時，曾經(jīng)花籃簇擁，鑼鼓喧天

幾年過去了

一個偶然的夜晚，鞋鋪傳來優(yōu)美的二胡

曲《良宵》

順著音樂走去，拉二胡的竟然是鞋鋪老板

原來老板是一位大學生

畢業(yè)后跟父親學修鞋手藝

本來是為父親的一點分擔，然而

一針針，一線線

縫合了客人的前程

也縫出了自家的生活甘甜

為了讓父親安度晚年

他接過全部的活兒獨自承擔

手指縫出了裂口，也無怨言

他一邊干一邊想：這個行業(yè)前途無限

只是手工操作，必須改善

于是，他買了機器，買了店面

機器提高了效率，提升了質(zhì)量

既可修鞋，又可制鞋

從修鞋到制鞋，不斷拓展

一邊修，一邊賣

前景樂觀

信譽好，收費低

物美價廉

老板本是“川音”畢業(yè)，快樂心情常用

音樂表現(xiàn)

今晚的《良宵》就是跟女友領(lǐng)證歸來

喜慶良緣

我也和街坊鄰居一道，為帥哥美女的良宵

樂成一片……

作者簡介：游運，1956年11月生，四川廣漢人。1990年開始發(fā)表詩作，出版詩集有《花的變奏》《沉默的云》《另一種視覺》《游運詩詞選》《方向標》等。

（責任編輯 高升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