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亮程在其長篇小說《虛土》中,運用精巧、神奇的筆觸,描繪了一幅夢幻的、世外桃源般的“孤獨圣所”。在這個圣所里,每個孤獨生命都命中注定般不約而同地匯聚一起、又各自分開,做著緊密相連卻又不為人知的夢,在夢中“湮滅”,又在夢中“重生”,小說好似將讀者與書中的內(nèi)容一同拉到了夢境式的空間。本文主要針對劉亮程《虛土》中的獨特夢境式書寫,圍繞虛土莊及附近的村莊,來分析其中的如夢幻象。
心理學(xué)家弗洛伊德認(rèn)為,夢是潛意識欲望的滿足,反映了隱藏在潛意識中的欲望之火。由于現(xiàn)實的原因,欲望遭受了壓抑而不能滿足時候,潛意識中的沖動與壓抑不斷斗爭,形成一對矛盾,進而形成一種動力。這種動力使欲望尋找另外一種途徑來滿足,這就是夢境。真真假假,假亦真時真亦假,《虛土》運用一個個緊密相連卻又分隔開來的泡沫夢境,堅持以大幅的“現(xiàn)實”,支撐茫然而深黑的“夢幻”。夢中的人看著別人做夢,別人在夢中又看著夢中的人入夢。在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夢境中,孤獨與命運等生命、哲學(xué)的范疇不斷浮現(xiàn)。劉亮程用這種獨特夢境般的書寫方式,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小說寫作,從而達(dá)到了純粹意義上的哲學(xué)范疇,達(dá)到了一個空靈的審美境界。
在《虛土》中,村落一直是個特殊的存在,它是一眾群體的聚集地,也是趕車流荒奔走的人暫時歇腳之地。更有甚者,它只是一個象征,一個人們的想象之地,埋藏在荒山野嶺之間,且隨砂礫幻影形移。
一、深埋沙丘之下的夢幻綠洲
沙門子在書中是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不僅是因為它深埋于沙丘之下,房屋的大部分地方都被埋沒,僅剩半堵前墻,極難被發(fā)現(xiàn),還因為它的土地、糧食、水源都深藏在沙子下面,在這里有著別樣的綠地,有著全然不同的夢境般的世界和年月。沙門子夢境般的村落僅僅留給那些文中所說的“喜歡回望走過的路、總覺得后面有人、把自己跌落的腳印當(dāng)一塊一塊的錢撿拾的人”,才會發(fā)覺在沙丘之下,還有著做夢般、近乎不可能存在的生命群體。但是,往往經(jīng)不住新奇事物的人,總會不相信眼前如夢的事實,以為在夢中并開始瘋狂地逃竄,這也使得沙門子總是被錯過,更讓人有變幻莫測之感。其充滿夢境般的傳奇色彩,抑或是根本不存在。
二、八狗神戶
在虛土莊周邊大大小小的村落間,大多都是在可以交流的情況下進行密切貿(mào)易,相互聯(lián)系著,但唯獨一戶人家的領(lǐng)域是個例。這一戶人家基本上從來不露面的,和其他村落形成鮮明對比,這戶人家刻意保持著與他人的距離,充斥著神秘的色彩。這戶人家唯一與外界的溝通,是通過他家的八條威猛無比的大狼狗來作為交易使者進行的。這戶人家不種地,全靠放羊,并用羊來換取外地跑買賣人的麥子。在狼狗的威壓之下,買賣人與這戶人家的交易占不到絲毫的便宜,只得干脆地以物換物,圖不得任何多余。除此之外,這戶人家深處在一個很深的沙坑里,被一座又一座高大的沙丘圍住,地勢險要。并且,他們還通過兇惡的狼狗去勘探外界地形和人員情況,見物獵物,遇人咬人,在很多跑買賣的人的口中日漸成為了傳奇般的夢境之地。沒有人親眼目睹過這戶人家真實的內(nèi)部情況,也從未有人看過這戶人家里的人?;蛟S,這一切本來是車戶口中的虛幻之詞,但久而久之,說的人越來越多,其夢境般的存在便越發(fā)真實地根植在了人們的腦海里。
三、沙漠中的夢幻棲息地
在荒漠無垠的土地上,總有著令人棲息放松之地,黃沙梁便是這樣的村落。與其說這是一個村落,倒不如說是一個短暫的中轉(zhuǎn)站、休憩所。在黃沙梁里,根本不存在既有的居民,有的只是一個一個相繼路過的行人,故黃沙梁也叫做“一個人的村莊”或者叫“沒有人的村莊”。小說中對于黃沙梁的描寫,全是通過跑買賣的趕路車戶之口來呈現(xiàn)的。黃沙梁村里始終空無一人,即使有人,這個人也不是黃沙梁的既有村民。黃沙梁這個村落自始至終就是一個夢境般的空間,誰都能到達(dá),但又誰都無法徹底地?fù)碛兴欢虝捍嬖谄?,待人休息過后,就會從人的眼前、腦海里“灰飛煙滅”。
黃沙梁在諸多過客的夢境中永遠(yuǎn)是那么的愜意與舒適、神秘又夢幻,仿佛是和沙門子一樣的世外桃源,文中有段夢境般的特寫:“馬和驢每天早晨自己套好車走到路上。牛每個春天犁同一塊地。羊在夏天的草灘上吃胖,入冬后像脫衣服一樣,自己剝掉皮,躺在肉案上……狗守著一座又一座空院子。糧食自播自種,自己在老地方長熟,然后被秋風(fēng)收割?!痹谶@一段的描述中,讀者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夢境般的黃沙梁里一切的事物都十分夸張,夸張之余,又充分滿足了人對一個完美村莊的一切幻想。然而,在這般看似天堂的夢境之地里,路人卻帶不走一根稻草,好似虛無之境,給人所有的財富和幸福,在醒來時,又消失得一干二凈。在筆者看來,黃沙梁既公有于所有沙漠旅客,又不屬于任何一個人,它只是黃梁一夢,夢境中享盡榮華,夢醒后全然消散,不留下一點蛛絲馬跡,好似一切都沒發(fā)生一樣,只是匆匆行人的一記美夢罷了,無形無跡。
四、夢的終點,夢的伊始
(一)虛土莊
虛土莊是這廣袤沙漠旅途中流荒者的家園與圣所,使得不計其數(shù)的各路人相聚一堂,是眾多人的棲息之地。它雖然沒有黃沙梁那般物產(chǎn)富饒、萬事順心如意,也沒有沙門子那樣神秘莫測,但卻有著神奇的魅力,不斷吸引著流荒者加入到這個獨立又相連的“大家庭”中,在虛土莊的村民名單上掛上名號??梢哉f,虛土莊養(yǎng)活了一大批“將死”之人,將漫長的旅途變成了片段式可實現(xiàn)的小目標(biāo),讓許許多多的人有了全新的動力,將虛土莊視為自己的歸隱之地、養(yǎng)老居所,很多原本要行走的人適時放下了腳步,在這片虛土之上安家落戶、休養(yǎng)生息,成了一方夢的終點,萬千的夢境一齊涌入?yún)R聚在這里,這里的村民們做著別人不知道的夢,漫長又互不相干。同時,虛土莊又是夢的伊始,在這片虛土上,諸多不相干的夢境交織在一起,分化出了守夜人、白天的人、專注于跑買賣的人、一心挖洞的人等,他們在夢境的牽引下,重振旗鼓,整裝待發(fā),在互相等待前行的部隊中悄然存在,為了各自新的方向而拼搏,死亡的氣息伴隨在風(fēng)中,飄向未知的遠(yuǎn)方。但是,虛土莊又好似不存在一般,在前方重新棲息相聚的人群再次組建了一方虛土莊,先前的村落的人早已全部走光,落得一座空村,夢境將虛土莊的人無限地延長,似乎延伸到了世界的盡頭。
(二)“我”的意象
幾乎每一篇,每一章,都會或多或少地涉及到“我”的存在。關(guān)于“我”究竟是誰的問題,小說通篇都沒有具體、詳細(xì)的介紹,好似一個夢境般,出現(xiàn)又消失,看得見又摸不到,既存在又不存在。
縱貫橫向空間與縱向時間,不論“我”如何地轉(zhuǎn)換與輪回,即便虛土莊的一切都是夢境中的冰山一角不曾真實存在,甚至充斥著孤獨落寞且缺少人情冷暖的既定命運,但在作者一系列夢境式的書寫下,“我”的意象都體現(xiàn)出在重重困難中前行人們的迫切地想要涌向美好理想之地的愿望。
(延邊大學(xué))
作者簡介:嚴(yán)禹昊(1996-),男,朝鮮族,吉林舒蘭人,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