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酒醬
她既然接了刺殺鎮(zhèn)北王的單子,那必定完成任務。只是這位戰(zhàn)功赫赫的鎮(zhèn)北王,私底下卻是個沉迷于養(yǎng)生,賦閑在家便努力寫書賺錢,不計較她屢次燒他廚房的暖男……她手里的大刀有些沉重,殺他……太難了。
01 廚娘不會做飯可還行
“快跑呀!藍曉花又在做飯了!”
王府內(nèi),瞬間雞飛狗跳。藍曉花從濃煙滾滾的廚房跑出來,對聞聲趕來的陳鼎樽擺擺手,頗為自信地說:“王爺莫慌,都是小場面,這回只是燒壞了一口大鍋,火勢已經(jīng)控制住了。”藍曉花從懷里端出一碟鮮紅色的點心,抹了抹臉上的鍋灰,笑道,“王爺不如先嘗嘗我做的桂花糕。”
圍觀的家丁、丫鬟默默地后退三步,生怕王爺喊他們試毒。
陳鼎樽拿起一塊桂花糕,蹙眉道:“曉花,可否說明一下,桂花糕怎么會是紅色的?”
“王爺,你最近不是沉迷于養(yǎng)生嗎?我往里面加入了滿滿的枸杞,又覺得口味寡淡,撒了辣椒面調(diào)味,保證色香味俱佳。”藍曉花一臉期待地看著他,陳鼎樽穩(wěn)了穩(wěn)心神,在眾人擔憂的注視下吃了一口。他們戰(zhàn)無不勝的鎮(zhèn)北王當場石化,藍曉花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問,“王爺,如何?”
陳鼎樽捶胸頓足,將嘴里的東西吐出來道:“難吃死了……你是不是想害死本王?”
藍曉花呆若木雞,他……他是怎么知道的?!其實,藍曉花是“殺了么”組織的一名刺客,江湖人稱“就一刀”,一聽綽號就知道,她是個業(yè)務能力過硬的刺客?!皻⒘嗣础笨啃砒澖o刺客們派單,每名刺客都有自己的專屬信鴿。半個月前,“就一刀”的信鴿帶來兩筆大單,任務單上寫著——潛入鎮(zhèn)北王府盜取金陵防御圖,趁機刺殺鎮(zhèn)北王。
鎮(zhèn)北王陳鼎樽掌管金陵十萬守軍,守軍數(shù)目龐大,在平安時期,他們分散在金陵各處,養(yǎng)兵千日,靜待用兵一時。這防御圖便是記錄守軍營地的絕密文書,由陳鼎樽親自保管。
彼時王府在招廚娘,藍曉花憑借著出神入化的刀工蒙混過關,上崗后已經(jīng)燒了八次廚房,加上這次,已經(jīng)是第九回了。藍曉花尷尬地撓了撓頭,厚著臉皮道:“王爺,點心不是我的強項,我藥膳做得好,你且再等等,等我拿捏住火候就好了。”
眾人嗤笑,王爺怎么會聽她胡說八道,王爺又不是傻子。
陳鼎樽喝了半壺茶水,瞧著她圓乎乎的包子臉,真想上手捏一捏,心情不錯地說:“行吧,本王大人有大量,就再給你一次機會?!?/p>
眾人撲倒,王爺莫不是這幾日吃藍曉花的黑暗料理,腦子吃瓦特了?
夜黑風高,藍曉花趁陳鼎樽去丞相府赴宴不在家,悄悄潛入他的房間。陳鼎樽雖然說給她機會,但她燒廚房的次數(shù)越多,留給她的時間就越少了。
為今之計,就是先偷到防御圖。她貓著腰翻箱倒柜,發(fā)現(xiàn)陳鼎樽這人還真的挺愛養(yǎng)生的,酒壺里泡枸杞,枕頭里塞藥包。至于鎮(zhèn)北王本人的桌上為何會有一本《手把手教你撩到鎮(zhèn)北王》,她也不是很懂。這本書是今年的爆款,鎮(zhèn)北王的粉絲團人數(shù)龐大,此書一出版就被搶購一空,作者想必是賺得盆滿缽滿。
倏然,陳鼎樽回來了,藍曉花飛身躲在房梁之上,輕車熟路地隱匿在暗處。他進屋后就開始寬衣解帶,脫得只剩一條褲子,然后架勢十足地在房間里打強身健體的五步拳。隨著他的動作,精壯的肌肉完美地展露于她眼前。藍曉花用書擋住眼睛,王爺還真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這種身材……讓她不由得臉紅心跳。
陳鼎樽躍上房梁,含笑蹲在她身邊,雙手抱胸,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道:“曉花,可否解釋一下,你為何會在這里?”藍曉花扒拉著書,方才她沉迷于他的美色,亂了呼吸,被他察覺到了。
她咽了咽口水,看到手里的書,難為情地說:“那我就坦白說了吧,王爺,其實我是你的粉絲,溜進你房里,是想拿你的私人物品珍藏?!彼龂@息道,“都怪王爺魅力無邊,文武雙全不說,長得帥還性格好,所以我才會如此瘋狂?!?/p>
陳鼎樽將信將疑,卻也沒有被她的彩虹屁迷惑,道:“你會武功,武功還不弱,方才連本王都沒發(fā)現(xiàn)你躲在這里。”藍曉花縮了縮脖子,瞞不住了嗎……陳鼎樽摸了摸下巴,一臉得意地說,“也是,像本王這么優(yōu)秀的曠世奇才,有個把武林高手的粉絲也很正常。”
藍曉花松了一口氣,是王爺?shù)淖詰倬攘怂?/p>
02 情人眼里王羲之
陳鼎樽沒有放她回去,理直氣壯地使喚她研墨。戰(zhàn)功赫赫的鎮(zhèn)北王,此刻正文思泉涌地寫著《手把手教你撩到鎮(zhèn)北王貳》。原來陳鼎樽就是這本書的作者,那還真是手把手教了……藍曉花憋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問:“王爺,你為何要寫這本書?”
“為了……”陳鼎樽抬起頭,底氣十足道,“錢?!?/p>
藍曉花:“……”
還真是,樸實無華的理由呢。
鎮(zhèn)北王雖然有馬車有王府,但這些都是皇家的賞賜,說白了他只有使用權。以前羌國來犯,他常年在外征戰(zhàn),自然沒什么機會積累家底。如今國泰民安,鎮(zhèn)北王賦閑在家,就開始熱衷于寫書賺錢,以及養(yǎng)生。
藍曉花知道真相以后,倏然覺得王爺?shù)娜嗽O崩塌了,至少不再那么高不可攀。她研完墨以后,抱著那本《手把手教你撩鎮(zhèn)本王》百無聊賴地看起來。書中寫了他的理想型,他喜歡能打的姑娘,輕功好更佳,要心地善良,跟他一樣心系天下蒼生。藍曉花勾了勾嘴角,陳鼎樽不愧是鋼鐵直男,他這是找媳婦兒還是找戰(zhàn)友呢?
她看得津津有味時,副將王驍倏然來報:“王爺,在城外獵場附近挖出了數(shù)十具骸骨,大理寺那邊的人手不夠,來向王爺借兵?!?/p>
竟然死了這么多人……陳鼎樽擱下筆,準備親自去現(xiàn)場看看。藍曉花跟在他身后,蹙眉道:“王爺,我也想去?!彼麑⒋箅﹣G到她頭上,爾后轉(zhuǎn)身大步向外走去。她凝視著王爺偉岸的背影,裹緊帶著他氣息的大氅,心里感覺滿滿當當?shù)?,像是落在一堆棉花糖里?/p>
陳鼎樽騎在馬上,對著她伸出手。她看著他的掌心,干咳一聲道:“王爺,我會騎馬……”還未等她說完,陳鼎樽已經(jīng)揪著她的領子,把她帶到了馬背上。
“王爺,我們?yōu)楹巍?/p>
“別問,問就是王府太窮,只有一匹馬?!标惗﹂桌\繩,貼著她的耳朵道,“曉花,一看到你,我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你說,我們以前會不會在哪里見過?”
藍曉花被他圈在懷里,渾身不自在。她心虛地縮了縮脖子,硬著頭皮道:“應該是沒有的吧,像王爺這么英俊的美男子,我若是見過,自然不會忘記。”
陳鼎樽忽然彈了一下她的腦袋,道:“你有沒有認真看《手把手教你撩到鎮(zhèn)北王》,這種情景,你可以用到第二頁的土味情話。”
藍曉花:“……”
他們到達發(fā)現(xiàn)骸骨的地方,御林軍接到鎮(zhèn)北王的調(diào)令,已經(jīng)早一步到現(xiàn)場開挖。令人震驚的是,骸骨的數(shù)量遠比王驍報的要多。最后清點人數(shù),竟有一百二十九人之多。六年前,金陵失蹤了一批泥瓦匠,剛好就是這個數(shù)量。這樁人口失蹤的大案,一直未有線索,沒想到今日才發(fā)現(xiàn)骸骨。
陳鼎樽捏緊拳頭,震怒道:“是誰草菅人命……本王一定要徹查到底!”他看著周圍的環(huán)境,總感覺這里似曾相識,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什么時候來過。
藍曉花看著一地尸骨,亦是悲憤交加。
回到王府,陳鼎樽讓太吏府送來了當年失蹤案的卷宗,認真地看了起來。看到有用的資料,便丟給她,要她謄抄一份。藍曉花握著王爺?shù)淖虾撩P,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筆一畫地寫著。陳鼎樽見她坐得筆直,嘴唇抿成一線,一副很認真的可愛模樣,心一動,湊近了看她寫的字,然后“撲哧”笑出聲。藍曉花老臉一紅,難為情地問:“我的字是不是很丑?”
陳鼎樽拿起宣紙,摸著下巴道:“不丑不丑,曉花的字凌亂中透著不羈,字字分明,本王都認識,已經(jīng)很優(yōu)秀了。”說著他捏了捏她的臉,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王羲之”吧。
藍曉花揮開他的手,不滿地抗議著:“王爺,不許捏我的臉!”
他兩只手拽著她的臉皮,囂張地說:“我就捏你的臉怎么了?!”她瞪著他,心里無奈地想,雖然王爺在外面是威風凜凜的鎮(zhèn)北王,私下里其實是個幼稚鬼無疑。
打鬧過后,陳鼎樽又繼續(xù)看卷宗。藍曉花也很關心這個案子,可是她有任務在身,眼下完成任務才是最要緊的。她趁他不注意,悄悄地翻著書架,可是翻遍了也沒有找到防御圖。她再次拿起那本《手把手教你撩到鎮(zhèn)北王》,倏然從封面邊角多出來的折痕察覺到一絲端倪。她偷瞄著陳鼎樽,將書藏進袖子里,干咳一聲道:“王爺,你餓不餓,我做夜宵給你吃啊?!?/p>
陳鼎樽回憶起白天的桂花糕,面如土色道:“不吃,本王減肥?!彼娝愤B連,一副困得不行的樣子,大發(fā)慈悲地放她回去了。
藍曉花得以脫身,跑回房中,用刀片割開精裝書的封面,里面夾著一張紙,展開一看,竟然正是金陵防御圖!
03 她的馬甲掉了
藍曉花換上夜行衣,戴上“就一刀”標志性的黑白面具,潛入丞相府。丞相胡謙早已等候多時,胡謙是羌國派來的細作,他今日宴請陳鼎樽,便是給她創(chuàng)造機會偷防御圖。
胡謙迫切地問:“圖到手了嗎?”
藍曉花點頭稱是,將防御圖交到他手里。胡謙看圖上的幾處藏兵點跟情報一致,核實這是真圖,激動得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一刀,你我潛伏在大晉多年,終于到了我們大展拳腳的時候了!防御圖到手,你回去就把陳鼎樽殺了,再跟天下人說是皇上指使你殺的,這樣皇上必定失去民心。我再摧毀金陵的守軍,到時候我軍直抵皇城,大晉就是我們羌國的了!”
藍曉花推了推面具,帶著懷疑地語氣問:“首領,十萬守軍,我們怎么能將他們都滅了?”
胡謙欣喜地看著防御圖,得意忘形地說:“火藥難得,我搜集多年,才儲藏了足量的火藥,只要按照此圖投放火藥,我們必定成功?!?/p>
“原來是火藥。”陳鼎樽身穿一身玄色勁裝,從屋頂飛身而下,緊接著一隊御林軍破門而入,他冷聲道,“本王不久前收到線報,有人想在城中搞事情,沒想到這幕后黑手會是丞相大人。如今人贓并獲,你說出火藥藏在何處,本王可饒你不死。”
藍曉花這才知道自己中計了,陳鼎樽是故意讓她拿到防御圖的。她就說嘛,哪有那么簡單。她摘下面具道:“王爺,不知我是怎么露出了破綻?”
陳鼎樽嘆了一口氣道:“有些人嘴上說是我的粉絲,拿到我的書卻不找我簽名,一看便是假粉?!?/p>
藍曉花嘴角抽搐了兩下,道:“原來如此,是我疏忽了?!?/p>
胡謙冷笑道:“就算沒有防御圖,我們的火藥也足以讓金陵元氣大傷?!闭f罷沖向陳鼎樽,他的腰上竟然綁了火藥,說話間已經(jīng)點燃了導火線。千鈞一發(fā)之際,藍曉花身形鬼魅地閃身到胡謙身邊,一招將他制服,敏捷地用手捏住了導火線,堪堪將火熄滅了。
胡謙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道:“一刀,你竟然背叛了母國!”
“不,她沒有。”陳鼎樽一點兒都不意外,笑道,“她不是就一刀,而是暗衛(wèi)隊的人?!?/p>
藍曉花蹙眉,疑惑道:“王爺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陳鼎樽指了指夜空,故作高深地道:“不可說,不可說?!?/p>
藍曉花一掌拍暈了胡謙,看了鎮(zhèn)北王一眼,忍住想飛踢他的沖動,送了他一個大白眼,咬牙切齒道:“若不是王爺及時出現(xiàn),我就快套出火藥的藏匿點了,如今任務失敗,我真是謝謝你了!”
刺客“就一刀”的真實身份,是羌國派到大晉的細作。三年前“就一刀”就暴露了身份,被藍曉花擒獲丟入地牢。藍曉花從“就一刀”口中得知,有一批羌國細作混入金陵,隨時準備搞事情。“就一刀”只知道會有首領聯(lián)絡她,卻不知道首領的身份。于是藍曉花代替“就一刀”潛伏在“殺了么”,就是為了找機會將羌國的細作們一鍋端掉。半月前終于接到胡謙的啟用密令,知道有大事要發(fā)生,她便將計就計,想要套出胡謙的陰謀詭計。眼看就要成功,結(jié)果被半路殺出的鎮(zhèn)北王壞了好事!
御林軍帶走了昏迷的胡謙,陳鼎樽尾隨著悶悶不樂的藍曉花,笑道:“曉花,我們同路,你等等我!”
藍曉花氣得腮幫子鼓了起來,奓毛道:“我們不同路,我的任務中斷,要回去復命了。”她一臉嫌棄地道,“路這么寬,王爺不要黏著我了?!?/p>
“干嗎,我也是擔心你有危險,才迫不及待地將胡謙拿下的。曉花,看看這是什么?”陳鼎樽嬉皮笑臉地摟住她的脖子,將一個金黃色的折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一眼就認出那是皇上的手諭,訓練有素地半跪于地,正色道:“十七聽令!”
陳鼎樽本來靠在她身上,一下子失去支撐,險些摔倒。他慵懶地轉(zhuǎn)著折子,蹲在她面前,賤兮兮地說:“十七是你的代號?你們暗衛(wèi)隊有多少人?我年少時也有一個可愛的小暗衛(wèi),可惜后來她被調(diào)走了,我怎么都找不到她,你知不知道內(nèi)情?”
藍曉花皺眉,他簡直有十萬個為什么,她都快被他煩死了。她看著他手里的折子,假笑道:“王爺,你到底念是不念?”
陳鼎樽打開折子,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她捏緊拳頭,皇上竟然讓她跟陳鼎樽一起調(diào)查火藥藏在何處,她費解地問:“我們剛剛才知道胡謙的陰謀是用火藥襲擊金陵城,皇上怎么可能這么快下令?”她忽地站起來,瞪著他大聲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假傳圣諭!”
陳鼎樽將折子懟到她面前,她看到六個大字——聽鎮(zhèn)北王安排。他歪頭道:“你服是不服?”她嘴角抽搐了兩下,這招絕了,她徹底服了。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冷漠地問:“王爺接下來打算怎么安排?”
陳鼎樽帶著她在面攤前坐下,點了兩碗牛肉拉面,道:“餓了,先填飽肚子再說?!彼{曉花正襟危坐,他好笑地將筷子放在她手里,道,“表明身份之后,你似乎拘謹了許多,假扮‘就一刀的時候多活潑?!?/p>
她吃了一口面,道:“‘就一刀的人設是話癆冷面刺客?!?/p>
他“撲哧”笑出聲,挑眉道:“十七的人設呢?古板小暗衛(wèi)?”
“暗衛(wèi)沒有人設,暗衛(wèi)只是一個影子,存在的意義便是完成任務?!彼墩耍惗﹂讓⑴H鈯A到她的碗里,摸了摸她的腦袋,滿眼溫柔地道,“所以,三年前他們將你調(diào)走,你就再也不來找我了嗎,小暗衛(wèi)?”
04 小世子與小暗衛(wèi)
六年前,藍曉花做陳鼎樽的暗衛(wèi)時,他還只是個紈绔的小世子。他們這些被派到宗室子弟身邊的暗衛(wèi),美其名曰是保護,其實不過是皇上安插在宗室身邊的眼線。陳鼎樽本人,一開始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有一次陳鼎樽參加皇家秋獵,在山里迷了路,他騎著馬自言自語道:“馬兄,都說老馬識途,回去的道路就靠你了,反正我是沒轍了?!彬滉査苹?,他擦了擦滿頭大汗,眼睜睜看著馬倏然掉轉(zhuǎn)了方向,原來是從樹上滾落了幾顆野果,老馬跟著野果走走停停地移動。他一拍腦門兒,欣喜地說,“沒錯,營地是在北邊!”
暗處的藍曉花嘴角抽搐了兩下,我的天,那是西邊……
她正要再扔下幾顆野果,將那匹笨馬引去北方,忽然沖出幾個黑衣人提刀襲來。陳鼎樽飛身與黑衣人廝殺,他雖然武功不錯,卻沒有真刀真槍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眼看就要被人從身后偷襲。藍曉花只能現(xiàn)身,替他抵擋身后的黑衣人。陳鼎樽正打得費勁,見有人來幫忙,欣喜地說:“女俠,多謝。”
他們并肩作戰(zhàn),眼看就要制服這群黑衣人,忽然又冒出來一隊蒙面的箭弩手。無數(shù)支冷箭破空襲來,藍曉花擋在他的身前,揮刀抵御,手臂意外中箭。陳鼎樽抱起她,飛身上馬。
甩開了追兵,又遇大雨滂沱。他們躲進一個山洞避雨,陳鼎樽解開她的衣裳,替她處理肩傷,疑惑地問:“姑娘,你為何會剛好出現(xiàn)?還戴著面罩?喀喀——也太可疑了吧?!?/p>
“我是世子殿下的暗衛(wèi)?!彼{曉花靠在石壁上,看到他皺眉,虛弱地說,“怎么……歧視我的工作?方才,我可是救了世子殿下?!?/p>
陳鼎樽噎住,道:“行吧,我也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不怕你監(jiān)視我。你的衣衫都濕透了,快脫下來烤烤?!彼{曉花不拘小節(jié),真的脫了衣裳。他笑道,“面罩也要脫下來烤烤!”她拍開他的手,沉聲道:“免了,你若是看到我的臉,我只能殺了你,或者自殺。”
陳鼎樽堪堪收回手道:“你們暗衛(wèi)隊的規(guī)矩真多,不摘就不摘,想必你也長得不好看。”他摸了摸鼻子,看到她白皙的肩膀,小臉通紅地移開了視線。倏然,他的肚子發(fā)出悠揚的叫聲,藍曉花射出一枚飛鏢,一只鳥應聲從高處跌落。
她將鳥烤了,遞給他。陳鼎樽帶著感恩和期待的心情咬了一口,冷著臉吐了。藍曉花不滿地說:“你們這些皇室貴族就是嬌氣,這種時候有肉吃就不錯了?!彼Я艘豢冢芭夼夼?!這什么鳥,味道簡直可怕?!?/p>
陳鼎樽斜眼看她,涼涼地說:“或許,你該反思一下自己的問題?!?/p>
藍曉花:“……”
雨久久未停,還越下越大。藍曉花穿上衣服,因為受傷加受寒,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等她醒來時,他們已經(jīng)回到了營地。
自那之后,陳鼎樽無聊的時候,就愛跟小暗衛(wèi)聊天。
陳鼎樽問:“小暗衛(wèi),你叫什么名字?”
藍曉花坐在房梁上,用假聲說:“你就叫我小暗衛(wèi)吧。”
陳鼎樽問:“大夏天的你戴著面罩不熱嗎?反正也沒人看到,你不說我不說,要不要摘下來透透氣,下來吃片冰鎮(zhèn)西瓜?”
藍曉花咽了咽口水,淡定地說:“不熱,不下來,不吃?!?/p>
陳鼎樽撓了撓臉頰,噘嘴道:“我們都這么熟了,你不要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彼卉S而起,落在她身邊,笑得眉眼彎彎道,“小暗衛(wèi),你之前一直偷窺我,有沒有偷看我換衣服?”
幸虧她戴了面罩,不然他就能看到她一張小臉通紅,是被他氣的。藍曉花嘆了一口氣,不帶絲毫感情地說:“世子殿下,你能不能假裝我并不存在,還有我是保護你,不是偷窺。”說罷,她飛身找到了新的藏身處。
陳鼎樽對著空氣喊話,道:“小暗衛(wèi),我好無聊啊,你就陪我玩嘛?!?/p>
過了一會兒,她不耐煩地說:“不玩?!?/p>
小世子日常最愛逗他的古板小暗衛(wèi),可藍曉花知道,他雖然外表沒有正形,卻是個勤勉好學、心懷天下的好兒郎。某日他挑燈夜讀時,倏然問:“小暗衛(wèi),你有夢想嗎?如果哪天你不做暗衛(wèi)了,想干什么呢?”
藍曉花想了想,說:“等我哪天不做暗衛(wèi)了,我要做一個女俠,行走江湖,行俠仗義?!?/p>
陳鼎樽手托著下巴道:“那你得非常有錢才行,但凡遇見賣身葬父、欺男霸女的橋段,哪樣不要掏錢解決別人的困難?”藍曉花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他笑道,“我的夢想跟你差不多吧,我要做大將軍,保這萬里河山,江湖依舊?!?/p>
藍曉花在暗處,看著仿佛在發(fā)光的少年郎,心如小鹿亂撞。
藍曉花從回憶中回神,沒想到馬甲早就掉了,疑惑地道:“你到底是怎么認出我的?我當你暗衛(wèi)的時候用的是假聲,還蒙著面罩,身形也比現(xiàn)在矮小,我實在是想不通,你好像……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小暗衛(wèi)?!辈蝗惶锰面?zhèn)北王,怎么會容許她一個來路不明,不會做飯的廚娘在王府里燒廚房?
陳鼎樽但笑不語,轉(zhuǎn)移話題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火藥藏在何處。金陵城中的火藥都需登記在冊,無論是走水運還是陸運,到了金陵城都要過守城安檢,如此大量的火藥,如何能運進城來?”
藍曉花喝了一口面湯,隨口說:“除非有密道暗渠,從城外直通金陵城。而修建密道暗渠,必然需要不少匠人?!?/p>
兩個人均是一愣,想到那慘死的一百二十九名泥瓦匠,心中有了懷疑。他們立即去收藏文書的太吏府,查看丞相胡謙六年前的政績。六年前胡謙還不是丞相,只是工部的一名小侍郎。藍曉花看著手里的文書,激動地說:“王爺你看,六年前負責修繕營地行宮的正是胡謙?!?/p>
“這就對上了!”陳鼎樽接過文書道,“胡謙定是借職務之便,私自修了密道,又怕泥瓦匠們走漏風聲,于是痛下殺手!”他想起發(fā)現(xiàn)骸骨的地方,一拍大腿道:“剛才我就覺得那地方有些熟悉。曉花,你記不記得,六年前我們遭遇黑衣人刺殺的地方就在那附近!”
彼時她就感覺很奇怪,那時陳鼎樽只是個未有建樹的小世子,何以招來那么多人刺殺?如今想來,他們并不是要殺陳鼎樽,而是他再走下去,便會撞見他們埋尸,他們才要殺他滅口。
兩個人異口同聲道:“密道就在獵場行宮!”
這時,王驍來報:“王爺,胡謙逃走了?!?/p>
陳鼎樽怒道:“逃走了?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這么多人還看不住一個!”
王驍很是委屈地道:“不是從我們手里逃走的,人送到大理寺地牢,說是被一群黑衣人給劫走了?!?/p>
“傳我的命令,調(diào)集五百精兵,包圍獵場行宮!”陳鼎樽冷聲道,“絕對不能讓胡謙的陰謀得逞?!?/p>
藍曉花雙眸如星,仰望著此刻的陳鼎樽,他氣場全開時,就是令敵軍聞風喪膽的鎮(zhèn)北王,大晉戰(zhàn)無不勝的守護神。她與王驍交換了眼神,王驍默默地對著陳鼎樽拜了拜,轉(zhuǎn)身退下了。
05 鎮(zhèn)北王必須死
他們趕到行宮時,天光已經(jīng)大亮。士兵們忙著尋找密道入口,藍曉花心事重重地坐在屋頂上擦刀。陳鼎樽看到她落寞的身影,飛身坐在她身邊,一副知心小哥哥的面孔笑道:“曉花為什么不開心呢?”
“王爺,你到底是如何認出我的?”
陳鼎樽仰躺著,看著日出道:“曉花既然這么想知道,那我就大發(fā)慈悲地告訴你吧。在山洞里你不是睡著了嗎,我就……偷看了你的臉?!?/p>
藍曉花愣住,所以她潛入王府的第一日,他就知道她是小暗衛(wèi)了。他拽著她的手腕,將她拉到懷里,沒皮沒臉地道:“生氣啦?我當時就是想看看你到底長什么樣,結(jié)果一看,就一眼,就很喜歡很喜歡了?!彼策M他懷里,四目相對,再難移開視線。陳鼎樽悶聲笑了起來,按著她的后腦勺,吻住她的唇。藍曉花愣怔地看著他長而濃密的睫毛,他好看的眉眼間盡顯溫柔,撥亂她的心神。藍曉花閉上眼睛,摟著他的脖子,滿心歡喜地與他耳鬢廝磨。
良久后,他們才分開。陳鼎樽用指腹摸了摸她的嘴唇,眼神迷離地道:“曉花,本王今年二十六了,不娶妻不納妾,就是在等可愛的小暗衛(wèi)回家。”他一臉認真地說,“你可愿意嫁給本王?”
藍曉花的眼中蓄滿淚水,幸福地展露笑顏道:“王爺,我是一個暗衛(wèi),我有我的使命。等我完成最后一個任務,我就不做暗衛(wèi)了,到那時……”她笑了一下,道,“到時候再說吧?!?/p>
忽然有人來報,說是找到了密道入口。
藍曉花拿著她的大刀,率先飛身下去。陳鼎樽看著她英姿颯爽的背影,還在為她方才的情話出神。他捂住嘴巴,剛剛……真的被她撩到了。
他們走到入口處,倏然一個小兵身形鬼魅地閃到藍曉花身后,將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小兵抬起頭,正是胡謙。
陳鼎樽緊張地說:“放開她。”
胡謙冷聲道:“那就請鎮(zhèn)北王,下令讓他們撤出去,獨自跟我下密道?!闭f著用刀刃劃傷了藍曉花的皮膚,陳鼎樽立即道:“就按你說的辦,不要傷害她!”
三個人進入密道,入口的石門便關上了。陳鼎樽開門見山道:“你不是胡謙,剛才從你的招式身形,我便看出你是暗衛(wèi)隊的人?!奔俸t放開藍曉花,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竟然是王驍!
“沒想到你也是暗衛(wèi)?!标惗﹂籽劭舴杭t地看向藍曉花,笑著問:“曉花,你的最后一個任務,是殺我?”
她接到兩單任務——潛入鎮(zhèn)北王府盜取金陵防御圖,趁機刺殺鎮(zhèn)北王。前者胡謙要防御圖,后者是皇上要他的命。
藍曉花嘆了一口氣,艱難地開口道:“沒錯,這是皇上給我們這支暗衛(wèi)隊的最后一個任務。胡謙昨夜已經(jīng)死在了大理寺的地牢里,我們借著他的東風,來讓你死得悲壯。外面的士兵會告訴世人,鎮(zhèn)北王是被羌國細作所殺,是為了保護百姓平安而死。唯有這樣的壯烈犧牲,才沒有人懷疑皇上,你的十萬大軍和天下百姓都會滿意?!?/p>
陳鼎樽拍拍手,道:“皇上何時對我起了殺心,我竟一絲都未察覺?!?/p>
藍曉花端起石桌上早已準備好的毒酒,面無表情地說:“王爺,鳥盡弓藏,何況你在軍方和百姓中的呼聲太高了,所以鎮(zhèn)北王必須死?!?/p>
陳鼎樽像是被點中了笑穴,笑得停不下來了,道:“如果我不喝呢?”
十幾名暗衛(wèi)從另一間密室里沖出來,將他團團圍住。藍曉花握緊腰上的大刀,冷聲道:“那我們就送送王爺。”
陳鼎樽笑彎了腰,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絕望地看著她,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們何必設下這樣的計謀……曉花,你的美人計,比這杯毒酒還要毒?!彼闷鹁票?,對著眾人舉杯,坦蕩地說,“其實我沒有傳說中的那么強大,多年征戰(zhàn),我落下了一身傷病,所以開始養(yǎng)生惜命?!彼粗?,露出委屈的表情道:“我寫書賺錢,就是為了跟你浪跡江湖時,有錢讓你行俠仗義??上О 彼麚u搖頭,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笑,仰頭喝下毒酒,“終是真心喂了狗?!?/p>
藍曉花快步上前,一臉憐惜地接住他倒下的身軀。此刻他的身體已不能動,意識卻還清醒。
王驍單膝跪地,擲地有聲地道:“末將暗衛(wèi)隊十一,拜別鎮(zhèn)北王!”
一眾暗衛(wèi)隊隊員紛紛放下兵器,跪地自報了編號,齊聲高呼:“吾等無名小卒,拜別鎮(zhèn)北王!”
陳鼎樽看到他們眼中的悲壯和敬畏,再看到她眼里的溫柔,慌亂地問:“你們……你們要做什么!”
藍曉花低頭吻住他的唇,依依不舍地放開他,道:“王爺,我們給你喝下的,是消除記憶的藥。鎮(zhèn)北王必須死,但陳鼎樽可以活下去?!彼忉尩?,“皇上要我們帶著你的頭顱回去復命,然后用胡謙的火藥炸了這里,可是我……我們都不愿這么做。密道出口有位信得過的江湖兄弟,他會接你出去的?!彼o緊地抱住他,顫抖著聲音道:“小暗衛(wèi)十七,拜別鎮(zhèn)北王?!?/p>
他奮力掙扎著,身體還是動不了,絕望地道:“你們……都不走了嗎?你們別傻了,各自逃命要緊!”
“王爺,暗衛(wèi)隊還有一個規(guī)矩,執(zhí)行最后一個任務之前,要吃一顆焚心。焚心劇毒,我們都活不過今晚。所以……為王爺赴湯蹈火,算是大家讓自己死得稍微好看一些?!彼拇劫N著他的耳朵,喑啞地道,“我跟他們可不一樣,我愛你……”
陳鼎樽心如刀割,四肢百骸像是跌入了冰窖,顫抖著聲音說:“求求你……讓我跟你一起死?!彼囊庾R越來越模糊,看到她哭著對自己笑,最后跌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中。
06 尾聲
轉(zhuǎn)眼已是新年,金陵城中的爆竹再熱鬧,依然不及兩日前獵場行宮的那場大爆炸震撼人心。彼時火光沖天,不久后百姓們就知道了,鎮(zhèn)北王為了保護金陵城免受一場浩劫,英勇犧牲了。街頭巷尾都在歌頌王爺?shù)膫ゴ?,百姓們紛紛祭奠?zhèn)北王英靈?;噬细窍轮迹瑢⒛且蝗斩ㄎ欢﹂坠?jié),以紀念鎮(zhèn)北王。
城外的小屋里,昏睡兩日的陳鼎樽睜開眼睛。他敲著空空如也的腦袋,發(fā)出了靈魂深處的拷問:“老子是誰?老子在哪里?老子是干什么的?”
照顧他的江湖兄弟給了他一把大刀,他看著刀上刻著三個字——就一刀,他原來是“殺了么”組織的一名刺客。許是仇敵太多,才被打壞了腦子。他決定洗心革面,不做刺客,做一名大俠。
從此以后,江湖上多了一個名為“就一刀”的大俠,他行俠仗義,卻總是窮得叮當響。因為但凡遇見賣身葬父、欺男霸女的橋段,最后他還是要掏銀子解決人家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