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2013年底因林白的微博推介,廣西作家梁曉陽的《吉爾尕朗河兩岸》一書始為廣大讀者知曉。時隔六年,梁曉陽再出新著《出塞書》,從《吉爾尕朗河兩岸》到《出塞書》,“新疆”早已成為其作品中明晰可辨的印跡。
《出塞書》起勢甚妙:
認識阿依那年,小城還沒幾個人有手機。有一次,我打電話到婦幼保健醫(yī)院找魏凡,接電話的女子說:“魏凡???他今天補休不上班?!币豢诤芎寐牭谋狈狡胀ㄔ?,讓我十分好奇。①
“你是我生命的力量,啊,親愛的姑娘啊牡丹汗”,似帶神啟之光,來自新疆的姑娘阿依,與理想的圣地北疆一樣,作為“我”生活與創(chuàng)作的精神庇護所與棲息地而出現(xiàn),“多年以后,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雹谥袊x者驚奇于加西亞·馬爾克斯對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三維時空的把握,《百年孤獨》這一開篇曾在眾多中國當代小說中得以摹寫。筆者在此無意將《出塞書》比附于《百年孤獨》,但是,人生中“一次偶然的相遇”,似是宿命的安排,從情感線索入手,雖顯過于私人,但對時空與情感的書寫,《出塞書》亦具體而微地體現(xiàn)了對時間、空間、心靈三個維度的把握。
一、時間之書
《出塞書》以擬自傳體的形式記錄“我”——青年小羊從生活與工作的桂東南小城到心靈圣地新疆老馬場的個人經(jīng)歷,以過去式的回憶與現(xiàn)在時的“此在”構(gòu)成文本的私人史敘事,形成小說的主干。
廣西的生活作為過去式在回憶中呈現(xiàn),以“認識阿依那年”③的過去回憶式構(gòu)成文本敘述的私人史。來自桂東南的文藝青年梁小羊,故事的敘述人“我”,通過自身努力進入到桂東南的小城生活,盡管“我”工作努力,生活認真,但是工作與自己的興趣卻決然二途,這令“我”痛苦;農(nóng)家子弟天性的倔強與家庭劣勢,以及“我”與小城本地姑娘戀情也瀕于失敗,使“我”心靈受到傷害。來自新疆的阿依姑娘翩然而至,撫“我”愁緒,亦讓我的事業(yè)煥發(fā)出新的光彩。這些故事通過回憶,構(gòu)筑了“我”在廣西“過去式”的生活時間線。
家族史與國族史亦于回憶中展現(xiàn),相較于個人私生活的自敘,老馬場“盲流”的“生活回憶錄”更具家族史與民族史的意義,時間線上接民國,中經(jīng)20世紀,再至現(xiàn)時態(tài)的生活,“我的故事啊,講起來,像一匹布那樣長”④。岳母的回憶成為文本中最為厚重、別具特色的家國回憶錄。岳母來自廣東的一個革命家庭,世事變遷,岳母從被賣的孤女到被棄的婦人,最后在大變革時代走上了奔赴新疆之路,成為時代浪潮中的北疆“盲流”。許是作為補償,神奇的命運之手,將她的女兒阿依,安排到她當年失婚的廣西,且收獲了美滿的婚姻。而來自四川且有妻兒的岳父,因生活所迫,也成為北疆的“盲流”……阿依一家人的回憶,特別是岳父母輩的精神苦難史,更增文本的歷史厚度,對革命、抗戰(zhàn),以及1949年之后一系列大事件中個人身世的描寫,形成一部斑斕的近現(xiàn)代史,亦為讀者展現(xiàn)北疆“盲流”不為人知的一面,可謂一部具有生活細節(jié)的地域文化史。
“新疆”,作為現(xiàn)時態(tài)的生活棲息地以及精神家園,以現(xiàn)場的形式在文本中出現(xiàn)。無論是“我”、岳母,還是岳父、姨婆等人,一旦他們遠離了“回憶”,“新疆”便成為文本中“現(xiàn)時態(tài)”的生活,成為所有人現(xiàn)實中安穩(wěn)而溫暖的庇護所。小說的敘述時間線于“我”而言,橫亙了十余年的鄉(xiāng)村與桂東南的小城生活,再延至于現(xiàn)時態(tài)的新疆生活,新疆賜予了我妻、女兒,或者可以說,新疆給予了“我”一個完整的家庭,構(gòu)成“我”完整的生活史。而新疆十年,也是“我”文學(xué)的十年,“我”的文學(xué)生活盡管在廣西已有起步,新疆這一片神奇的土地,賦予“我”寫作的靈感——“我”作品的題材來自新疆,“我”的作品在新疆得以出版,同時也被接納為新疆的作協(xié)會員,毫不夸張地說,“我”的事業(yè)在新疆也獲得了完滿。
在時間書寫中,回憶中的過去時間,與現(xiàn)時態(tài)的生活時間,極大地擴充了文本的內(nèi)涵。回憶代表過去,無論是岳母、岳父一家,還是作為桂東南青年作家的“我”,回憶中的生活均代表著苦難、掙扎,而這一切的不順遂,在“現(xiàn)時態(tài)”新疆這一片熱土中得以化解。岳母、岳父在新疆生兒育女,開始了新的生活;“我”則因新疆收獲了愛情,得到了完整的家庭,新疆生活也形成“我”文學(xué)創(chuàng)作取之不盡的靈感來源。
二、空間之書
小說的敘述空間歷桂東南鄉(xiāng)村、桂東南小城而至北疆,《出塞書》中的兩代人,“我”、阿依為代表的年輕一代與岳父母為代表的北疆“盲流”,在從南到北的空間生活與精神流浪中構(gòu)筑了文本的空間世界,并最終因阿依與“我”的邂逅,在新疆老馬場得以相遇。
來自新疆的阿依,使“我”從“溫郁的南方”小城到北國邊疆,“開始了我在疆桂兩地轉(zhuǎn)場十多年的文學(xué)生涯”⑤?!拔覍δ戏降纳钜呀?jīng)絕望”⑥,“我必須離開這個家,離開南方,我應(yīng)該有新的生活”⑦。盡管出自岳母之口,于“我”而言也是如此。
從綠得流汁的嶺南到達褐黃干燥的口外,從東經(jīng)115度、北緯27度的北寧市到東經(jīng)98度、北緯39度的嘉峪關(guān)市,再到東經(jīng)82度、北緯43度的伊犁新源老馬場,我完成了由南到北由東到西的一次地理山川大穿越,我的位置,我的視野,我的思維,我的感情,都在這次大穿越中得到了嶄新的置換。⑧
廣西小城在文本中與北疆并置,但是在“我”的敘述中,桂東南小城已成為北疆的背景而顯得面目模糊。盡管新疆在現(xiàn)代化的進程中,其歷史性及地域性已有所斷裂,如阿依的同輩兄弟姐妹就或加入到南方打工者的大潮,或進入都市中,成為城市居民,他們漸離老馬場。而“我”,從鄉(xiāng)村到城市,再到北疆,在不同的文化環(huán)境中調(diào)適自己的生活以及創(chuàng)作心態(tài),并最終確定,“新疆”即為自己寫作的精神棲息之所,“和阿依第一次回伊犁的幸福感依然在我心海充溢著,我的確認為自己是幸福的,我感到這種幸福感一直存在”⑨。
地域是一種表象,其深層即是文化感知,以及對地域文化流逝的感傷?!冻鋈麜反蚱茣r間的連續(xù)性,中斷敘述的時間流,以桂東南與北疆為敘述的焦點,從而取得空間敘述的效果。弗蘭克認為,對場景的持續(xù)敘述,“敘述的時間流至少被終止了”⑩。從桂北到北疆,借由回憶與現(xiàn)時態(tài)生活的敘述,從而打破了時間的因果秩序,賦予了文本以空間并置的敘述效果?!拔摇痹谀戏匠鞘械闹T多不如意,在老馬場均得到治愈,“老馬場”作為精神的故鄉(xiāng),無論是對于“我”這個現(xiàn)代文藝青年還是對于岳母這一代奔赴新疆的“盲流”都具有同樣的生存與精神意義。
在另一方面,《出塞書》以具有現(xiàn)場感的場景描寫,試圖建構(gòu)地域生活的情感意義,具有多層空間的敘述效果。文本中的空間建構(gòu)隨著敘述人視角轉(zhuǎn)移而隨之成型并形成動態(tài)的移動過程。桂東南的小鎮(zhèn):
春天來了,女孩們坐在這樣的摩托車后座上也是不安分的,她們跟著男孩歡呼,抱緊各自男朋友的腰,有的還把嫩臉緊貼在男孩的后背,碎花長裙子被風吹得像柳絮飄揚,吸引了無數(shù)或渾濁或清澈的眼睛,也吸引了無數(shù)的大眼睛和小眼睛。11
在青春躁動的年歲中,“我”因為新疆,逐漸擁有了穩(wěn)定的家庭生活,同時也形成了對自己寫作生涯的規(guī)劃。
那時,我和阿依終于籌夠了回伊犁的費用。她一百塊五十塊地數(shù)著,一直數(shù)到了一萬。這個平凡的女人,在那年我被一場愛情拋棄時給了我全部的安慰,是她,喚醒了我對西域的全部記憶。也是從與她結(jié)婚開始,我就決心寫一部關(guān)于我的心靈故鄉(xiāng)的書。12
因為阿依,“我”的生活得以從桂東南的小城擴展到瑰奇的吉爾尕朗河,結(jié)識了各色人等,這些不但構(gòu)成了故事敘述的北疆,同時也構(gòu)成了文本空間敘述的主體:
我遠離我的出生地廣西,滿懷激情和希望地踏上旅程。在多少個白天和深夜,我偏居河岸的老馬場,滿腹寂寞,面對蒼莽天山,一邊感受一邊記錄,將一個南方的我轉(zhuǎn)變成了一個在大西北地域開展文學(xué)生活的自我。13
空間敘事的意義在文本中對岳父母一輩而言尤其強烈,顯然也更具歷史感。他們作為新疆“盲流”,其“前史”各有不同。岳母經(jīng)歷了廣東的革命家庭、廣西的婚姻生活,最后在北疆獲得了現(xiàn)世的安穩(wěn);岳父從四川的不幸經(jīng)歷中逃脫,終至在北疆得到了一個完整的家,“逃離”過去的生活之所,在新疆尋找生存與心靈的棲息之地,精神意義上的“新疆”超脫了空間意義上的新疆,終于給不同生活經(jīng)歷的兩代人“播下了人生的希望”14。
三、心靈之書
“我常常在思考人生,其實是在思考我的命運。我的命運注定與這片遼遠的西部曠野有關(guān)”,新疆于“我”而言,“和我的婚姻和人生旅途一起成長、放大”15?!靶陆@片土地賜給我一個妻子一個女兒后,又一次在文學(xué)上成全了我?!?6以此而言,《出塞書》又是一部情感濃郁的“心靈之書”,甚至是具有濃烈命運感的宿命之書?!啊冻鋈麜肥且徊啃撵`史、命運史和靈魂史,是兩代人歷經(jīng)磨難的夢想與追求,凸顯著一種人生求索的執(zhí)著、痛苦和快樂?!保壶櫿Z)
《出塞書》以第一人稱擬自傳的寫作,塑造了一位具有強烈文藝氣質(zhì)的文學(xué)青年小羊形象,并以熱烈的情感與強烈焦灼的求索精神,賦予文本以強烈的青春氣息,濃烈的感情傾向?!拔覍懳恼氯缤谏睢?,同時“我的文章還要把別人也帶進生活里面去”17。百年前巴金如是說,這不啻一代青年的精神宣言,將文章如同生活,在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表現(xiàn),但其情感同樣濃烈?!冻鋈麜分校瑹o論是善良堅韌的阿依,還是岳母岳父為代表的歷盡歲月磨難的新疆“盲流”,均以自敘者的姿態(tài),在文本中取得情感敘事與精神自傳者的雙重身份,從而在艱難生活的表層,賦予本文以深層的浪漫主義情懷。即便是受盡折磨,在晚年,相濡以沫的岳父母仍舊具有年輕人活潑的情感感受,如果說這種情感為新疆給予,毋寧說是敘述人“我”強烈情感對之的形塑。一方面,兩代人的精神求索之旅,則構(gòu)成了作品中情感的最強音?!拔摇睔v經(jīng)感情與生活的磨難,但置于老一輩的人生經(jīng)歷之前,則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精神“盲流”的“我”最終在北疆得到了心靈的皈依,而作為生活“盲流”的岳父母的生命則在此得到庇護,“我”被岳父母在大時代中的人生經(jīng)歷所折服,成為他們生活的發(fā)掘者與記錄者。受之鼓舞,“我”“既歷經(jīng)了旅途勞碌之苦,又對前方依然遙遠的家園和困難重重的理想充滿了信心和希望”18?!俺鋈鋈陆陆?,出塞出塞,新疆新疆!”19形成文本中不時響起的旋律,意味著旅途的方向,亦暗示了精神的歸途。
另一方面,內(nèi)省式的自敘也使得本文略具心靈史的意義。這種內(nèi)省,不但體現(xiàn)在對工作、對事業(yè),“我的心卻是不安分的,這種不安分不是以前那種野心勃勃的盲目,而是一種響應(yīng)遠方呼喚的理智——我開始了一個作家追求寫作的漫長旅程”20。也體現(xiàn)在“我”的情感經(jīng)歷上,事事處處,成為“我”拉開距離觀看自己的方式。阿依的出現(xiàn),給予“我”情感的慰藉,同時也帶給“我”新疆這一片新天地,但是,靈魂深處某些世俗的東西蠢蠢欲動,鼓動著“我”在妻子阿依之外尋找新鮮的異性體驗。如前期對初戀情人在感情天平的傾斜,“我明白了我的品格中有著某些可惡的東西,就像高加林對待劉巧珍。我認可了應(yīng)良的那些話。于是我日盼夜盼琴來找我”21。對于婚后熱情的女讀者,甚至與妻子阿依一族中的青年女性,也不時撥動“我”作為男人的神經(jīng),在心里掀起情感的漣漪。但“我”時時自悔,懊惱于自己對伴侶的傷害,在心靈的拉鋸戰(zhàn)中,最終選擇讓心靈回歸家庭。
同時,這種反省更體現(xiàn)在對新疆生活的認知上。我明白,“新疆”于“我”,無論是生活還是精神,均具有不可取代的意義,顯然,這種感情的皈依并非沒有任何的質(zhì)疑,“我”的工作以及對現(xiàn)代生活的依賴,使得我不得不在家鄉(xiāng)小城中繼續(xù)生活:
我成了一個“悖論”的執(zhí)行者。比如,我一直以來討厭南方,現(xiàn)在我喜歡上了這片西部的自然。但我不得不在南方,在這座南方小城徘徊,甚至,我要贊美她,維護她,因為這里是我出生成長的家。我也承認,南方或者說小城所能給予我的便利與舒適,曾經(jīng)遠勝于西北草原和鄉(xiāng)村。22
年輕一代的先后離開,造成了老馬場的衰落。其中老馬場北大才子老師的離去與其妻子的逝世,則具有極強的隱喻意義,也暗示著我內(nèi)心在現(xiàn)代俗世生活與精神追求之間的搖擺與矛盾。在時代的發(fā)展面前,個人不過是微塵,因而,這種精神的追求與心靈的皈依,雖然看似激動心弦,但在現(xiàn)實面前,也時時現(xiàn)出隱憂,呈現(xiàn)出鏡花水月似的美好,雖不忍戳破,卻又美好得如此脆弱。
四、結(jié)語
《出塞書》非刻意為文,但自有一種感人的力量存在,這無疑得益于作者對生活充沛的感情與新疆這一片熱土的愛,充盈于文本中的精神取向,使得《出塞書》的筆觸既具時代精神向上之力,且具傳統(tǒng)教化之功。作為生于斯、長于斯的廣西本土作家,梁曉陽的意義并非僅僅為地域的,他的作品應(yīng)該具有更為廣闊的意義,自然,這種意義并非只有單純正向的意義。
《出塞書》既以回憶與現(xiàn)實相交織,形成時空的交錯,以“我”的敘述為主體,與岳母的自敘互濟,則避免了蹈入傳統(tǒng)“意識流”小說的無序。但一失必在一得之中,正因為要力圖清晰展示各條線索,也可能因“交代太清楚,分析太切實”23,使得文本頗有一覽無余與沒有余韻之遺憾。
作為抒情主人公“我”,早有論者言及,“主體‘我在過于忘我、缺少節(jié)制的情感漩渦里不斷地沉浮、旋轉(zhuǎn),也造成了情感表達的重復(fù)與單一,并限制了作品思想與藝術(shù)的深度與廣度?!?4太過于急切傾訴自己的所見所感,必然屏蔽了對外界體貼入微的觀察。正因如此,筆者作為女性讀者,在賞讀之余,亦能體察文本中強烈的男性氣質(zhì)因感情的傾瀉而顯露無遺?!冻鋈麜分械呐?,或為堅忍的“地之母”,如岳母與妻子阿依,或為明媚的女嬌娥,如琴與作品中出現(xiàn)的女性讀者等,女性不但為“我”生活的避風港,也可成為精神的庇護所,一如傳統(tǒng)文學(xué)對女性的贊頌,《出塞書》對女性的描寫趣味代表了當前文壇男性作家的性別標準:
我這才發(fā)現(xiàn),當年被阿依她們這些女伴戲稱為“肉疙瘩”的蘭花,已經(jīng)出落成一個身材苗條的姑娘,曾經(jīng)的大臉盤成了瓜子臉,水桶腰換成了適合跳肚皮舞的腰肢,小巧而渾圓的臀部恰到好處地向后撅著,胸前高挺,十足一個新疆美女。25
此類描寫,由來有據(jù),且時有延伸,不但用以描繪女性,亦好“用異性的聯(lián)想來影射風景,有時失卻控制,但在20年代的新文學(xué)里,似乎是頗為時髦的筆法”26。這一手法,在《出塞書》中亦有頗多的體現(xiàn):
但我又感覺到賽里木湖并不單單就是一個湖,她最像一位成熟有風韻的婦人,款款地走入我的眼簾,讓長年饑渴的我泛起充滿水汽的濕潤的聯(lián)想。夏秋陽光很亮的時候,她還原成一片漂亮藍色的大水域,可也是一個翡翠般的夢境,讓的人思想變得透明并進入漂浮的狀態(tài)。而在陰沉沉的天幕下,湖水則顯得沉郁蒼茫,有一種深深的黛綠在蔓延,讓遠歸的游子的心情有些壓抑。倘若是冬天,那就是一個巨大的盛滿奶油的臉盆,到了近處方能清楚地看到那些凝固的寒冰,可那又不僅僅是寒冰,那還是一個在野外生活的西域女人米黃而光潔的臉龐。27
雖然,用前人之論,以“眾多女性的意象,不是機械化的美感反應(yīng),便是壓抑了的欲望之浮現(xiàn)”28。這一論斷稍顯偏頗,若從寫作技巧而言,對女性形象及擬性別化的風景描寫,卻使行文顯得單調(diào),也使本為厚重的小說偏于單薄。
奈保爾為梁曉陽素所敬重,在此以奈保爾在《抵達之謎》中的敘述來為筆者的論述作結(jié),“我感覺時間在變。最初來到這里,時間是如童年時期那樣被拉長的。第一個春天包含了太多清晰的東西:苔蘚玫瑰、孤零零的藍色鳶尾和我窗下的牡丹。我期待季節(jié)更迭,新的一年到來。接著記憶開始混雜,時光開始飛馳,歲月開始交疊,使我難以分辨回憶中的時間。我看到世界在流動,人的生命是一系列偶爾交織在一起的輪回”29。我們可作如下判斷,“一個把哲理給我們,一個把青春給我們。二者全在人性之中,一方是物極必反的冷,一方是物極必反的熱,然而同樣和于人性”30。作為一位正處于成長期的作家,得失均為經(jīng)驗,我們有理由期待他的下一部作品。
【注釋】
①③④⑤⑥⑦⑧⑨11121314151618192021222527梁曉陽:《出塞書》,作家出版社,2019,第3、1、20、362、33、34、264-265、249、11、271、399、268、304、329、272、316、239、11、298、297、333頁。
②[哥倫比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高長榮譯,十月文藝出版社,1984,第1頁。
⑩Frank,Joseph. The Idea of Spatial Form. New Brunswick: Rutgers University Press, 1991,第16頁。
17巴金:《巴金全集(第六卷)》,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8,第469頁。
232628余光中:《論朱自清的散文》,《名作欣賞》,1993年第1期。
24劉鐵群:《“有我”的散文世界——讀梁曉陽的長篇散文<吉爾尕朗河兩岸>》,《廣西民族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8年第1期。
2930李健吾:《咀華集:咀華二集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7,第283、5頁。
(劉弟娥,廣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