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瑜 陳璟

明代是中國青花瓷發(fā)展的高峰階段，景德鎮(zhèn)窯不僅是官窯瓷燒造的中心，同時也是民窯青花瓷的大本營。明中期以后，民窯迅猛發(fā)展，至正德年間，民窯開始大量生產燒造一種獨特的青花瓷罐，俗稱“壙罐”，其主要作用是用于喪葬。僅以安慶地區(qū)為例，在已發(fā)掘的大多數明代墓葬中均有這類瓷罐的出土，除了青花瓷外，兼有法華或單色釉，罐或出土于棺內外，多數則將罐置于棺頭處，極具時代風俗和特色。

明代中晚期，在社會繁榮發(fā)展的同時，景德鎮(zhèn)民窯青花瓷也得到高速發(fā)展，擺脫傳統(tǒng)禮制束縛，尋求思想的解放，是這一時期青花紋樣變化的主要特點，甚至出現民仿官、官搭民燒的現象，《江西大志》中就有“青色狼藉……流于民間，其制無復分”的相關記載。從另一方面來說，喪葬習俗和社會需求的變化，也進一步促進這類青花瓷罐量和質的變化。

以安慶市博物館為例，其館藏明代景德鎮(zhèn)民窯青花瓷罐數量有百余件，均出自墓葬之中，罐身紋飾多樣，繁縟雜糅，以纏枝花卉紋數量最為豐富，依據紋飾可分為花草、靈獸、人物和宗教四類題材。其紋飾各有千秋，以人物類青花紋樣為例，注重寫實，且協(xié)調合理，其意多表示有攜琴訪友或駐足觀景，人物主要有高士、書童、嬰戲和神道人物等。以下筆者將對館藏部分青花瓷罐進行簡要分類和紋飾解析，以饗讀者。

花草類

明山石花卉紋青花罐，口徑5.1、底徑5.4、高12.2、腹圍33.5厘米。直口，圓唇微外侈，矮領，圓溜肩，上腹圓鼓，以下漸弧收，圈足較淺，器身有接痕。肩部飾蓮瓣紋，腹部飾兩組山石花卉紋，每組紋飾有假山、梅花、牡丹花、蘭草，圖意頗似“歲寒三友”，脛部飾簡式蓮瓣紋。胎色潔白細膩，釉肥厚泛青有乳濁感，青花發(fā)色濃艷（圖1）。

明纏枝蓮紋青花罐，口徑4.9、底徑6.1、高9.5、腹圍29.7厘米。直口，圓唇，矮領，上腹圓鼓，下腹弧收，腹中部有接痕，脛微束，圈足較淺，肩部飾中空型蕉葉紋，腹部飾二組纏枝牡丹紋，脛部飾豎線紋。內外壁滿釉，底足露胎，釉色白中閃青，青花發(fā)色艷藍（圖2）。

明纏枝花卉紋青花罐，口徑4.4、底徑5.2、高9.4、腹圍28.2厘米。直口，圓唇，矮領，肩近平，上腹圓鼓，下腹弧收，腹中部有接痕，平底。肩部在兩道弦紋，外飾短小的簡體花卉紋，腹部飾纏枝紋，纏枝為單線描畫，花苞呈“毛球”狀，脛部飾變體蓮瓣紋。胎質潔白細膩，內外壁滿釉，底足露胎有旋痕，釉色白中微閃青，青花發(fā)色翠藍（圖3）。

明纏枝菊花紋青花罐，口徑5.7、底徑6.5、高11.7、腹圍34.7厘米。直口，圓唇微外侈，上腹圓鼓，下腹弧收，腹部有接痕，脛內束，圈足較淺，有旋痕，并粘有窯砂。領外壁飾回字紋，肩部飾單線如意云頭紋，腹部飾二組纏枝菊花紋，脛部飾尖體內螺旋型蓮瓣紋。內外壁施滿釉，底足露胎，釉色泛青，青花發(fā)色藍中泛紫（圖4）。

明纏枝花卉紋青花罐，口徑5.1、底徑6.2、高10.5、腹圍30.5厘米。直口，圓唇，矮領，圓肩，上腹圓鼓，腹中部有接痕，脛內束。圈中較淺，近似平底。腹部飾三組團狀竹葉紋，下腹至脛部飾一周變體蓮瓣紋，內填充螺旋狀紋飾。胎厚，色米白而疏松，內外壁施滿釉，底足露胎，脛部局部漏釉，釉肥厚泛青，青花發(fā)色艷藍（圖5）。

明纏枝靈芝紋青花蓋罐，蓋徑5.9、口徑5.2、底徑5.9、腹圍32.5、通高14.2厘米。直口，圓唇微外侈，上腹圓鼓，下腹弧收，腹中部有接痕，脛內束。領外壁飾簡式葉片紋，肩部飾簡式纏枝花卉，腹部飾纏枝靈芝紋，脛部飾變體長方形雙線內填充豎線蓮瓣紋。內外壁施滿釉，足端露胎，修胎不平整，釉色泛青有開片，青花發(fā)色艷藍。蓋為子母口，尖圓鈕，鈕周飾一周單線靈芝紋（圖6）。

明纏枝葡萄紋青花罐，口徑6.2、底徑6.6、高11.3、腹圍36.7厘米。直口，圓唇微外侈，上腹圓鼓，腹中部有接痕，脛內束，圈足較淺，旋痕明顯，肩部飾一周蓮瓣紋，蓮瓣內部填實，周圍留白。腹部飾二組纏枝葡萄紋，脛部飾一周變體長方形填充豎線蓮瓣紋。內外壁施滿釉，底足露胎，厚胎，色米白，釉泛青，有乳濁感，青花發(fā)色艷藍（圖7）。

明纏枝菊花紋青花蓋罐，通高14.6、高11.9、口徑5.1、底徑5.6厘米。口微外卷，領較高。斜肩，圓腹，最大徑在上腹部，下腹斜收。罐腹部有接痕。圈足較淺，足內墻外斜。帶蓋，尖圓鈕。內外及底均施釉，口外壁飾云紋，肩部飾如意云紋，脛部為如意云紋，腹部飾纏枝菊花紋。胎體堅密而較薄，釉較厚，白中閃青，光澤度有余而透明度不足（圖8）。

靈獸類

明喜鵲花卉紋青花蓋罐，一對。通高15.4、高11.8、口徑4.4、底徑4.6厘米。圓唇，口微卷，肩稍平，鼓腹，最大徑在上腹部，下腹斜收，圈足較淺。帶蓋，尖圓鈕。內外壁均施釉，底足無釉。肩部及脛部飾青花蓮瓣紋，腹部飾海棠喜鵲紋兩組，海棠為折枝，間飾以法輪、雜草紋。胎體較厚而疏松發(fā)黃，釉白中泛青，肥厚有乳濁感，青花畫法為單線平涂，發(fā)色灰青。罐腹部有接痕，局部有“窯粘”（圖9）。

明魚藻紋青花罐，口徑5、底徑6、高11.3、腹圍33.1厘米。直口，圓唇外侈，矮領，圓溜肩，上腹圓鼓，下腹?jié)u收，內外壁接痕明顯。領部飾三組山梅紋，肩部飾如意紋，腹部飾蓮花、蓮葉、魚等。脛部為弦紋夾豎線紋。底足內飾兔形花押款。釉色白中泛青，青花發(fā)色藍紫，有大片“黃衣”。學界一般認為兔子形花押款為天啟時期所造（圖10）。

明鷺鷥祥云紋青花罐，口徑4.7、底徑6、高10.6、腹圍32厘米。直口，圓唇微外侈，矮領，圓肩，下腹弧收，脛微束，腹中部有接痕。領外壁飾簡式葉片紋，肩部飾簡式纏枝花卉，腹部飾二組鷺鷥祥云紋，鷺鷥?yōu)閱尉€白描，呈飛翔狀，祥云紋環(huán)繞鷺鷥周圍，最大的呈卐字形，脛部飾簡式變體蓮瓣紋。釉色白中泛青，青花發(fā)色清淡（圖11）。

明“大明嘉靖年制”款鳳穿祥云紋青花罐，口徑5.1、底徑6.4、高10.7、腹圍34厘米。直口，圓唇微外侈，矮領，肩圓鼓，下腹弧收，腹中部有接痕。圈足，底足內略呈雞心底，有帶雙圈的“大明嘉靖年制”楷書款。領部飾回字紋，肩部飾如意紋，腹部飾二組鳳穿祥云紋，雙鳳頭，大細頸，三條飄帶形尾。祥云紋環(huán)繞鳳鳥周圍，最大的呈“王”字形，脛部飾變體云紋。胎質較疏松，釉色白中閃青有氣泡，局部透明度差，青花發(fā)色艷藍（圖12）。

人物類

明“攜琴訪友”紋青花罐，口徑7.2、底徑8.2、腹圍40.8、高10.9厘米。直口，圓唇稍外侈，短溜肩，圓鼓腹，圈足較淺，肩部飾變體蓮瓣紋，腹部飾兩組山水人物，以折枝牡丹間隔，脛部飾簡式蓮瓣紋，內外壁施滿釉，底足露胎，釉肥厚泛青有乳濁感，青花發(fā)色藍紫，有較多棕眼，胎色潔白堅密（圖13）。

明嬰戲紋青花罐，口徑7.1、底徑7.7、高13.7、腹圍41.5厘米。直口，圓唇微外侈，矮領，上腹圓鼓，下腹弧收，腹中部有接痕，圈足較淺，修胎平整呈“細砂底”。肩部飾蓮瓣紋，蓮瓣內分別填充花枝和豎線。腹部飾兩組嬰戲圖，以兩個簡板紋間隔。每組繪男童三人，執(zhí)不同玩具戲耍。脛部飾填充豎線的蓮瓣紋。胎體較厚，質潔白而細密，內外壁施滿釉，底足露胎，釉白中閃青，青花發(fā)色艷藍（圖14）。

明人物故事紋青花罐，口徑5、底徑4.5、高10.8、腹圍23厘米。大直口，方唇，矮領，器型小巧瘦高，上腹略鼓，脛內束，脛底端斜收，平底。肩部飾弦紋，腹部主體紋飾為仙人休憩圖，繪山石雜樹，湖中蓮花開放，一仙人側坐于山石之上，單手撐地，回首眺望遠景，似有所思。內外壁施釉，口沿及底足露胎，底足微見旋痕，內壁旋痕明顯。胎潔白細膩，釉白中泛青，青花發(fā)色艷藍（圖15）。

明“攜琴訪友”紋青花罐，口徑4.7、底徑5、高9.7、腹圍24.2厘米。大直口，方唇，矮領，器型小巧瘦高，腹略鼓，平底微內凹。領及肩部飾弦紋，腹部飾求仙圖，圖中山景欄桿，云霧繚繞，石凳上坐著一仙人，一童子手拿包裹躬身而立。內外壁施釉，口沿、脛底部一圈及底足露胎，露胎處旋痕明顯。胎潔白細膩，釉肥厚泛青，青花發(fā)色艷藍（圖16）。

宗教類

明法輪祥云紋青花蓋罐，蓋徑8.2、口徑6.8、底徑7.2、腹圍39、通高16.4厘米。直口，圓唇微外侈，矮領，上腹圓鼓，下腹斜收，足微外撇，圈足較淺，足端修胎平整。領外壁飾三道弦紋，肩部飾如意紋，腹部飾五組法輪和祥云紋，脛部飾窄形變體蓮瓣紋。內外壁施滿釉，足端及蓋內壁露胎，釉肥厚泛青有氣泡，青花發(fā)色濃艷而泛紫。蓋為子母口，尖圓鈕，蓋周圍飾三組靈芝紋（圖17）。

從出土材料看，此類專門用于喪葬性質的青花罐，在明中期以前是十分少見的，為何會出現這種特殊的現象？喪葬觀念的改變也是歷史大背景的使然。明代中晚期，政治環(huán)境發(fā)生大變，皇帝昏庸怠政，宦官專權、黨派林立、君臣猜忌，致使各種矛盾愈演愈烈，邊境戰(zhàn)事不斷也令國家安全形勢日益嚴峻，明廷對社會的管控能力更是持續(xù)減弱。正因為如此，明中期以后，社會一反常態(tài)，開始了“荒政”下的社會自由繁榮時期，這一時期商品經濟得到迅猛發(fā)展，特別是長江下游地區(qū)，人文和文化面貌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多樣性，也間接催生中國式資本主義的萌芽。

綜上，此類青花罐器型較小，部分有蓋，造型端莊古樸，胎質均較疏松，釉色白中泛青，胎體或有接痕，圈足則較淺，青花著色不均，或淡雅或濃烈，底足火石紅或刀削痕跡較為明顯，已知有款者或書“大明年制”，亦書“大明嘉靖年制”。相關材料可視作研究明代中晚期景德鎮(zhèn)民窯的重要材料之一，同時也為研究這一時期景德鎮(zhèn)匠人的藝術手法和燒造工藝提供了可靠的實物資料，特別是部分帶有明確紀年底款的青花罐亦為器型的斷代提供了相關依據。由于這批青花罐時代特征明顯，器物相對較為完整，體現出明代中晚期審美觀念的變化，亦是較為重要研究價值的代表性實物，同時也為清代瓷器的盛世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故被定為國家三級文物。

青花瓷作為中外交流而催生的藝術，在中國陶瓷史上舉足輕重，言及瓷器必談青花，它以精美紋飾和驚艷色彩吸引世界的矚目。青花瓷，同時也是中國勞動人民的藝術結晶，傾注了中國陶工們一代又一代的心血?！八嘏鞴蠢粘銮嗷üP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是給予這類青花罐最好的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