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春萍

隨著2020年的到來，80后已告別叛逆的標簽，開始人到中年的沉穩(wěn)；90后三十而立，在原本稚嫩的臉龐上添了些許滄桑；00后正在長大，他們渴望能有更多的發(fā)聲機會。流動的代際，不變的青春。改變中依然有不變。站在歲月的十字路口，不同代際年輕人所面臨的困惑往往是相似的，漂泊闖蕩中，青春需要安放，夢想需要呵護，身體需要歸巢。時間永遠不會停歇，但它會經(jīng)歷著每一代年輕人的日常生活，小到住房、通勤、消費，大到事業(yè)、婚姻，通過每一個片斷連接，我們可以看到年輕人的奮斗與掙扎。有些時候，我們只需要善待他們一些。

他鄉(xiāng)已成故鄉(xiāng)

就像歌詞里唱的那樣：“不知不覺把他鄉(xiāng)當成了故鄉(xiāng)?！备幽甏汗?jié)前后突發(fā)的一場疫情，讓在外漂泊的樊佳佳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故鄉(xiāng)竟像他鄉(xiāng)一樣陌生。春節(jié)前兩天，回到老家，沒過幾天便被通知春節(jié)后延遲復工，然而，何時才能回到工作崗位上，一時間誰也不能確定。佳佳已經(jīng)忘記這么長時間和父母在一起相處是什么樣的感覺了，總覺得生活中缺少些什么。仔細想想，抬頭只是窗戶大小的天空，小區(qū)已經(jīng)禁止出入，即便可以自由出入小區(qū)，老家又怎能與工作所在地的廣州相比呢？在廣州，有無數(shù)家網(wǎng)紅打卡地，周末閑來無事，可以去網(wǎng)紅書店坐上一天，點一杯咖啡，偶爾還可以起身“擼”幾下萌萌的寵物貓。在廣州工作了六年，哪條街的哪家店最有特色，佳佳再熟悉不過了。如果有外地的朋友來廣州旅游，佳佳就像一個活地圖一樣，帶著朋友滿城逛，朋友也說她越來越像一個地道的本地人。久而久之，佳佳也認為自己融入了這個城市，已成為這個城市的市民。

從萬千城市中的一座，到實實在在的“我城”，生活、文化對年輕人與城市的互動起著不可忽視的聯(lián)結(jié)作用。在中國，城市更新與青年成長有著驚人的契合之處：因為這些城市就像年輕人一樣，處于生命的正在進行時，蓬勃的、開放的而又向上的。年輕人和所在的城市彼此付出，相互成就。盡管城市有著驚人的成長速度，但人與城市的互動并非全然沒有記憶，從中積淀下來的便是城市文化。一座城市豐厚的文化資源，是它給予年輕人的一份厚禮。

一些年輕朋友離開居住幾年的城市往往會說，他們最念念不忘的，并不是每日打卡的工作，而是尚未看完的演出，是沒有聽夠的文化講座，是還想再去一次的話劇小組。同樣地，城市中的文化社區(qū)，也能讓年輕人在面對陌生環(huán)境時，不再手足無措。城市歸屬感能具象化為人際關(guān)系的黏合。聰明的城市，能夠創(chuàng)造出開放的公共空間，讓年輕人消除與陌生城市的疏離感，得以坦誠、開放地交流。

跨越時間的界限，城市的歷史能為年輕人提供更多歸屬感。卡爾維諾曾說：城市會把它的過去像手紋一樣藏起來，輕易不示人。只有熟悉一座城市的過往流變，才能談得上真正的欣賞與歸屬。物質(zhì)越發(fā)達，人們對于精神生活的需求就越緊迫。在城市化進程不斷推進的當下，什么才是年輕人對一座城市的文化歸屬感呢？套用馬爾克斯的經(jīng)典表述：多年以后，也許我已身處另一座城市?？墒?，每當回憶起那個生活多年之地，還是能想起萍水相逢之人帶我見識瓷器之美的那個遙遠的下午。唯有此時，那座城市才堪稱“我城”。

租房也要主宰生活

如今，北上廣深這些大城市像一塊塊巨型磁鐵，吸引著眾多年輕人去那里安放青春，追逐夢想。在為夢想找到安放之地時，也要為自己尋找棲身之所，于是，租房便成為年輕人在大城市生活的常態(tài)。

在北京度過數(shù)年求學生涯之后，于芳選擇留在這座城市，成了一名“北漂”。作為從小縣城走出來、家境也很一般的90后，她早早就打消短期內(nèi)在北京買房的“幻想”，心安理得地選擇租房。

和于芳一樣，很多留在大城市的年輕人，都與人合租空間有限的房子，正如這些城市拼湊著眾人的夢想。盡管我們每月都需要拿出一部分工資去“供養(yǎng)”房東或中介，但畢竟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空間，一個把工作和生活的界限變得清晰、讓生活在真正意義上開始的地方。

租房之所以能成為大城市年輕人的生活常態(tài)，一方面是因為高企的房價，讓年輕人們不得不作出妥協(xié)；另一方面，也由于年輕人住房觀念的轉(zhuǎn)變。大城市的高房價，意味著年輕人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交完首付之后，就要開始背負房貸的壓力，生活質(zhì)量會隨之降低，這是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愿看到的結(jié)果。租房則為我們提供了另外一種選擇——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房子，如果不喜歡現(xiàn)在的住處，隨時可以換地兒。一些租房平臺敏銳地捕捉到商機，針對不同群體推出相應(yīng)的租房方案。長租公寓給租房的年輕人創(chuàng)造出一種類似于“家”的感覺，讓他們在城市安頓下來，有了歸屬感。

房子是租來的，但生活是屬于自己的。無論是在這些大大的城市里努力打拼，還是在小小的租房里衣食就寢，不同的心態(tài)會帶來不同的生活。正如王爾德所言：“愛自己是終身浪漫的開始。”生活是單調(diào)還是多彩，其實與買房還是租房并沒有太必然的聯(lián)系，而在于我們拿出多少熱情來為生活著色，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講，生活本身就是一種選擇。而生活的幸福感，也與所租房子的空間大小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而在于我們拿出多少心思去裝點。

北漂了9年的于芳，從豐臺區(qū)搬到朝陽區(qū)，已經(jīng)搬了六次家。每租住一處，她都要把房間從上到下清掃一番，從入住那天開始，房間就始終保持著整潔。她為自己購置了書櫥，上面擺滿自己喜歡的書；她還買了一個精細的梳妝臺，無論什么時候，她的外表都會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還有瑜伽墊和一些簡易健身器材，讓自己保持健康和苗條。

像于芳一樣，闖蕩北京的年輕人們努力工作著，渴望能在這里扎下根，擁有屬于自己的空間；他們也用心生活著，在租住的房子里感受生活的快樂。即便有時候不得不搬家，托著自己全部家當和小心搭建的“書房”，完成一次“遷徙”，但在波折之后，生活的邊界又一次被延展，我們帶著新的期待，開始新的起點。

古人云，“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租住的房子只是一個起點，期待著這些年輕人們大展宏圖的那一天，房子雖然是租的，但卻一直在主宰自己的生活。

當生活撞上了KPI

康玲是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的HR，同事給她起了一個外號叫KPI。因為老板給她最大的任務(wù)就是考核員工KPI，對康玲來說，這也是最難的KPI。因為公司的績效考核指標實在太細了，小到員工工位的整潔度、工服的清潔度、員工遲到五分鐘十分鐘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分別扣多少獎金，大到個人網(wǎng)頁每天訪問量及銷售額、周訪問量及銷售額、月訪問量及銷售額……而且這些考核的內(nèi)容全都由康玲一個人來負責，公司已是近百名員工的規(guī)模，996對康玲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

還有一個生活上的不便，對康玲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zhàn)，那就是租的房子離公司的距離實在太遠。清晨5點30分，她都會準時被再熟悉不過的鬧鐘鈴聲喚醒。讓她出門上班的，自然是賴以為生的工作。橫亙在住處與單位之間的遙遠距離，卻令她不得不承擔這份額外的“KPI指標”，為此來去奔波。誰不想做一份活少、錢多、離家近的工作呢？可是現(xiàn)實不允許啊。

值得“小確幸”的是，一年下來，康玲并沒有被繁重的工作打倒。年終聚餐，同齡朋友們見到康玲時，第一句話都是感慨：“萬萬沒想到，你在工作壓力這么大的公司上班，還能保持如此生動和愉悅的狀態(tài)。”在人們的想象之中，仿佛“喪”就該是90后、95后職場人應(yīng)有的“日常表情”，加不完的班、挨不完的訓、睡不足的覺……這些小山一般的障礙都是職場“毒藥”，怎么能讓日子長出一丁點兒快樂的花朵兒呢？

康玲對朋友們說，她之所以還顯得沒被職場重擔壓垮，是因為她的“精神支撐系統(tǒng)足夠豐富和龐大”。事業(yè)固然占據(jù)非常重要的位置，但它亦不能全面“侵占”生活版圖的全部。在工作時間內(nèi)，百分百投入，做好每件事。下班之后，還有豐饒的精神花園等待著自己。

每周無論多忙，康玲都會給自己制定一系列嚴格的“興趣愛好KPI”，例如每周至少在公園里夜跑兩次，去逛書店一次，看新電影一部；每月看至少一部優(yōu)質(zhì)話劇，去打卡兩個有意思的自然景致，必須常和三兩個好友見面聊天，交流最近心情……制定了滿滿當當?shù)摹芭d趣愛好KPI”，其實這和工作KPI是毫不沖突的，甚至可以互相補益。

青春大好年華里，毋庸置疑，年輕人應(yīng)當在事業(yè)上全力打拼，但也不是盲目、消耗式地一通亂忙?？旃?jié)奏的工作，不代表“滿額的工作”。只要在白天上班時間全神貫注投入手頭的事情，提高工作效率，是完全可以提早結(jié)束戰(zhàn)斗的。許多人熬到很晚，往往因為白天時不時走神“摸魚”，白白浪費的光陰太多了，才不得不通宵“燃燒生命”來補救損失。

一直以來，像康玲這樣的“長途通勤族”“996奮斗族”，都是大城市里的獨特景觀。每當他們回到家鄉(xiāng)，和那些在縣城里工作的老同學聊天時，總不免要對他們的生活節(jié)奏羨艷不已。當然，康玲從來沒有抱怨大城市里的生活不如小地方好。她很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為什么要走出家鄉(xiāng)，來到這個可以追夢的大舞臺，也知道有很多朋友羨慕她能在這個舞臺上有一份事業(yè)與追求，以及一處安身立命之所。為了今天擁有的這一切美好，必然要付出代價——但是，康玲只是想對這個寄托了夢想的城市，提出一個小小的期待，期待它能給所有打拼中的年輕人多一點時間來追夢，從而不辜負這座城市帶給自己的精彩。

對他們更好一點

隨著新年鐘聲敲響，最早的90后將陸續(xù)步入而立之年。然而，即便他們30歲了，似乎還有觀點認為90后是“不懂事”的一代。尤其在消費上，父輩經(jīng)常以為年輕人花錢大手大腳、不存錢，將錢花在沒有“意義”的享樂上。前幾天，就有調(diào)查報告指出，95后“花錢更多是為了圖爽圖開心”。

這些全新的觀念自然也給企業(yè)的用工帶來了全新的挑戰(zhàn)。孫紹偉是一家數(shù)據(jù)公司的數(shù)據(jù)員，他應(yīng)聘來公司的時候，是老板親自招他進來的。老板對這個名校畢業(yè)、一表才華的小伙子十分欣賞。順利通過試用期后，老板打算給他加更重的擔子，希望他快速成長為公司的骨干員工。然而，孫紹偉的意外離職讓老板久久不能釋然。

每年的七、八月份是旅游旺季，許多員工借此機會休了年假。然而這次孫紹偉想請半個月的年假?，F(xiàn)由是他用在航空公司積累的10萬里程，兌換了五星航空最新機型的往返商務(wù)艙機票，只需再支付500多元人民幣的稅費就可以去新西蘭旅游了。這條線路往返商務(wù)艙的含稅價格，如果按市場價買機票，接近4萬元人民幣，這顯然是普通人難以承受的。孫紹偉不想錯過這次機會，因此向老板遞交了辭職申請。老板實在找不到挽留他的理由，忍痛寫下“同意”二字。老板想想自己，當年為了創(chuàng)業(yè)，拋下新婚的妻子就去外地參加競標，至今也沒有給妻子一個蜜月?！艾F(xiàn)在的年輕人啊?！背烁袊@，再無其他。

父輩自有其消費觀念，而他們的父母，和父母的消費觀念一樣存在沖突。在觀念差異之外，一些細節(jié)容易被忽略。很多年輕人看似朋友圈光鮮亮麗，不是因為家里多有錢或者沉迷于無節(jié)制消費，而是因為他們懂得如何在規(guī)則內(nèi)把日子過好。

無論是玩轉(zhuǎn)信用卡，還是追求“車厘子自由”，在90后的眼里，以合適的方式去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新時代已經(jīng)開啟，在不確定因素環(huán)繞的時代，對新一年、對新生活的美好期許，應(yīng)該是要把生活過好，而且要過得更好。按照網(wǎng)絡(luò)上流行的說法，90后們已然如此“艱難”，那么，作為90后的前輩，我們?yōu)楹尾粚λ麄兏靡稽c呢？

慢就業(yè)與慢生活

據(jù)統(tǒng)計，大學應(yīng)屆畢業(yè)生慢就業(yè)占比6.99%，這給滿懷招工需求的企業(yè)狠狠地潑了一盆涼水。“現(xiàn)在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一家企業(yè)的老板發(fā)朋友圈發(fā)泄?！奥蜆I(yè)”，是指一些大學生畢業(yè)后既不就業(yè)也不立即繼續(xù)深造，而是暫時選擇游學、旅游、支教，開闊視野，重新審視自我；或在畢業(yè)后專心復習考研；或?qū)ふ疫m合自己的求職方向、創(chuàng)業(yè)考察，慢慢考慮人生道路的現(xiàn)象?！奥蜆I(yè)”現(xiàn)象有別于傳統(tǒng)的畢業(yè)即就業(yè)、升學模式。大學生“慢就業(yè)”有多種因素，如市場需求不足，所學專業(yè)和技能與市場需求不匹配；年輕人更多考慮自身的未來規(guī)劃和就業(yè)質(zhì)量，希望一步到位找到理想工作而不愿“將就”；渴望自主創(chuàng)業(yè)實現(xiàn)個人價值等等。這其中既有環(huán)境因素，也有主觀因素。而“慢就業(yè)”能為他們提供緩沖期，使之有時間充分預估自己的工作狀態(tài)和生活軌跡。

而即使一些年輕人選擇了就業(yè)，他們在生活節(jié)奏上，也選擇了“慢生活”。一些年輕人追求“慢生活”，大大緩解了工作上的壓力和焦慮感，讓大腦暫時放松，在其他柔和但不空洞的“小確幸”上得到不一樣的營養(yǎng)補充。當你同時能協(xié)調(diào)、平衡好“快工作”與“慢生活”之間的關(guān)系時，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時間管理能力加強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tài)也有了很大改觀，它們反過來助長了我們打拼事業(yè)的熱情和勁頭。

大城市年輕人的“慢生活”心境，還體現(xiàn)在對人生諸多廣闊可能性的探索上。當我們朝九晚五打卡上下班時，周圍還有一些朋友是真正“聽到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并按照這個聲音作息、前行的。在同齡人畢業(yè)季無原則投奔“世俗選項”的浪潮里，他們扭頭走了另一條“非主流”卻很寬闊的道路。

與前輩們相比，90后們愿意大膽嘗試自己想要的生活。比如，有人去做自由攝影師，走遍天南地北，收集全世界最攝人魂魄的美景與感人至深的際遇；有人做直播網(wǎng)紅，初衷是想讓外界更多人了解自己家鄉(xiāng)的傳統(tǒng)文化；有人堅持在西部偏遠山區(qū)支教，和淳樸天真的孩子們天天在一起，為他們帶來知識，還教會他們攝影，親自記錄這片大地的美麗……多元化的人生選擇，是當下年輕人的另一種“慢生活”。不管對怎樣的“慢生活”心向往之，都是為了在喧擾的世界里看見純粹的星辰，并朝著這份“獨家答案”義無反顧地出發(fā)。

既然選擇了大城市，就意味著選擇了不同于家鄉(xiāng)的生活。無論是披星戴月，還是“慢生活”，能在一座日新月異的美好城市里為夢想而努力，是這一代年輕人的幸運。在這條道路上，年輕人們并不吝惜于付出，也不害怕經(jīng)受磨煉。但是，他們更希望付出能夠投入在對社會與自我實現(xiàn)更有價值的事情上，更希望磨煉以挑戰(zhàn)的形式出現(xiàn)，增益己所不能，同時他們也希望，無論是家人朋友，還是老板同事，都能給他們多一些寬容和善待，畢竟，每個人都是從這個年齡走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