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萍 李雅潔
摘要:海洋命運共同體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在內涵上一脈相承,蘊含共建、共商、共享、共擔、共贏的價值理念。通過分析《羅得海法》所確立的共同海損與海難救助制度,14世紀形成于意大利的海上保險制度以及近代建立的船舶污染損害賠償等海商法律制度,認為其價值觀彰顯和體現(xiàn)海洋命運共同體的價值理念,也是海洋命運共同體價值觀在海商法領域的具體體現(xiàn)和應用。適逢《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修訂,深刻領會和汲取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價值內涵,將為中國海法體系的完善提供強有力的理論支撐,并助力海洋強國建設。
關鍵詞:海洋命運共同體;《羅得海法》;海上保險;船舶污染損害賠償
中圖分類號:D922.294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6-028X(2020)01-0074-09
The values of maritime legal system and the connotation of the community of ocean destiny
—demonstration from the special articles of the Rhodian Sea-lawGUO Ping1,2,LI Ya-jie1,2
(1.Law School,Sun Yat-Sen University,Guangzhou 501275,China;2.Southern Marine Science and Engineering
Guangdong Laboratory (Zhuhai),Guangzhou 501275,China)
Abstract:The community of ocean destiny and the community of human destiny have the same connotation, which highlight the profound connotation of joint construction, joint consultation, joint sharing, joint commitment and a win-win situation. By reviewing general average and salvage at sea formed in
Rhodian Sea-law, marine insurance established in Italy in the fourteenth century, and compensation for marine pollution from ships constructed since modern times, it is believed that all these contain the core nature and the value of the community of ocean destiny and are the specific embodiment and application of the values of the community of marine destiny in maritime law system. The revision work of the Maritime Code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is in the progress now. It is significant to deeply understand and draw on the connotation of the concept of the community of ocean destiny, which will provide a strong theoretical support for the improvement of Chinas sea law system as well as building China into a maritime power.
Key words:community of ocean destiny;Rhodian Sea-law;marine insurance;compensation for marine pollution from ships
維護國家海洋主權權益、保護和開發(fā)海洋資源,是國家海洋強國建設、陸海統(tǒng)籌、海洋經濟高質量發(fā)展以及海洋生態(tài)文明建設的題中之義。將國家的戰(zhàn)略發(fā)展空間由近海縱深推進至深海、公海海域是國家必為之的戰(zhàn)略部署。在當前的國際形勢下,全球海洋國家要打破海洋發(fā)展的籬絆,則須構建、遵從新的海洋發(fā)展理念,即體現(xiàn)全人類福祉的發(fā)展理念——海洋命運共同體。海洋命運共同體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在海洋領域的體現(xiàn),旨在建立一個國際合作與共贏、共擔發(fā)展義務與風險、和諧與守望相助的國際海洋新秩序。在當今全球經貿發(fā)展一體化趨勢下,貿易往來頻繁,海上運輸為保證全球經貿活動的順利開展和進行提供重要保障。作為調整海上運輸關系和船舶關系的部門法律——《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簡稱《海商法》),明確了海上運輸中承運人、托運人、收貨人等各方主體的權利和義務,在應對海上特殊風險的長期航運實踐活動中,形成了共同海損、海難救助以及海上保險等法律制度,通過船舶污染損害賠償等制度構建,為保護海洋環(huán)境提供了法律保障。而這些法律制度構建的本質和內涵不僅蘊含了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也恰恰是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在海商法律制度的具體體現(xiàn)和應用。
一、“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由來及核心價值內涵
中國作為負責任的大國,在促進自身經濟發(fā)展的同時,也為全人類的發(fā)展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人類命運共同體。繼人類命運共同體之后,習近平主席又高屋建瓴地提出了海洋領域的全球治理方案——海洋命運共同體。
(一)“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本質分析
德國社會學家斐迪南·滕尼斯(Ferdinand Tnnies)在《共同體與社會——純粹社會學的基本概念》一書中提出,存在一個包括全體人類的共同體,但人類社會卻被理解成一個個相互獨立的人格并存,而人類社會結成的共同體要比社會強大得多,也更富有生命力。[1]中國明確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既是中國為世界持久和平、繁榮發(fā)展所貢獻的中國智慧;也是中國總結自身發(fā)展經驗,結合人類政治、經濟、社會、生態(tài)發(fā)展規(guī)律和歷史經驗教訓,并著眼于人類未來的持久和平和永續(xù)繁榮與發(fā)展而形成的價值內核。
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核心內涵在于和平、發(fā)展、合作和共贏。從其建構維度分析,包括政治、安全、經濟、文化、生態(tài)五個方面,[2]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美好愿景是構建一個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世界。[3]
人類命運共同體所要構建的是一個全新、有序、開放、包容、符合全人類共同發(fā)展的新秩序。首先,各國在政治上平等協(xié)商,相互尊重。國家主權平等原則是現(xiàn)代國際法的重要原則之一。主權平等是國家之間正常對外交往的重要前提,也是《聯(lián)合國憲章》的重要原則和精神。[4]大國之間要相互尊重,互不干涉內政,平等協(xié)商;大國與小國之間要平等相待,堅持正確的義利觀。[5] 要堅決摒棄單邊主義、零和博弈觀念,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堅持多邊主義,奉行互利共贏的新理念。[5]其次,在安全上共建共享,營造公道正義、同舟共濟的格局。倡導各國共建和平、和諧、安全的世界,共享全球安全的秩序,為各國經濟發(fā)展營造的良好環(huán)境。[5]在經濟上互惠共贏,謀求開放創(chuàng)新、包容互惠、公平效率。各國在經濟上要堅持合作、互利、互惠,促進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打破貿易壁壘,推動全球經濟向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方向發(fā)展。[3]在經濟發(fā)展中互幫互助,共同發(fā)展,互惠互利。[4]在文化上倡導和而不同,兼收并蓄,文明交流。在不同文明中找尋共同點,和諧相處,共譜世界文明的和諧華章。在生態(tài)環(huán)境上堅持可持續(xù)發(fā)展,構筑尊崇自然、綠色發(fā)展、低碳環(huán)保、可持續(xù)的生態(tài)體系。倡導世界各國應共同應對全球環(huán)境問題,促進生態(tài)環(huán)境可持續(xù)發(fā)展,共同保護人類的生存家園。
(二)“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提出
2013年10月3日,習近平主席在印度尼西亞國會演講中,提出共同建設二十一世紀海上絲綢之路。[6]倡導各國應當通過合作共贏、守望相助、心心相印、開放包容,實現(xiàn)共商共建共享的目標。2017年6月7日,在聯(lián)合國海洋大會上,中國代表團提出將在海洋領域明確倡導共建藍色海洋,發(fā)展海洋經濟,共享藍色文明和資源,共同承擔藍色海洋治理的責任,共同構建藍色伙伴關系。[7]2019年4月23日,習近平主席在會見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成立70周年多國海軍活動的外方代表團團長時指出:“我們人類居住的這個藍色星球,不是被海洋分割成了各個孤島,而是被海洋連結成了命運共同體,各國人民安危與共?!盵8]習近平主席首次系統(tǒng)提出海洋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和價值觀,為人類共同治理海洋,推動全球經濟和社會發(fā)展提供了重要方案。該方案倡導的共商共建共享,有利于破除海洋法體系當前二元結構的困境,有利于推動和深化各國在海洋領域的經濟、文化、安全以及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弱化沖突發(fā)生的動因和可能性,共同構建和諧的海洋命運共同體。
(三)“海洋命運共同體”體現(xiàn)“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深刻內涵
海洋命運共同體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在推動全球海洋發(fā)展與治理中的具體方案,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組成部分。人類命運共同體作為人類社會的治理方案,從橫向維度分析,其內容包括“政治命運共同體”“安全命運共同體”“經濟命運共同體”“文化命運共同體”“生態(tài)命運共同體”。[2]從地理空間維度分析,應包括“海洋命運共同體”“陸地命運共同體”“空間命運共同體”。[9]142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以共商共建共享為核心要義的思想觀和方案,既順應了“一帶一路”的倡議,也為海洋命運共同體和陸地命運共同體的實踐方案、具體路徑和內生動力提供理論基礎。因此海洋命運共同體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在海洋領域的聚焦、體現(xiàn)和應用,它們在內容、理念、方案設計上一脈相承,海洋命運共同體體現(xiàn)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價值內涵,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組成部分。
正如前文所論述,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一個以共商共建共享為核心要義的概念和方案,海洋命運共同體則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在海洋領域的具體實踐方案。從國際法的角度觀之,人類命運共同體如同《聯(lián)合國憲章》的總則,而海洋命運共同體則是憲章分則的組成部分,需要內化體現(xiàn)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精要,并在建構海洋命運共同體中體現(xiàn)人類命運共同體所具有的平等協(xié)商、共建共享、互惠共贏、和而不同、生態(tài)環(huán)境可持續(xù)等特征。一言以蔽之,人類命運共同體位于海洋命運共同體之上,二者之間是總分關系,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內涵是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根本指導,而海洋命運共同體則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在海洋領域建設的具體體現(xiàn)。
(四)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核心價值觀
海洋連結了世界各國,將世界各國的安全、經濟、文化、生態(tài)連結為一體,世界各國同呼吸共命運。海洋命運共同體秉承人類命運共同體“共建、共商、共享、共擔、共贏”的核心要義,世界各國在海洋安全、海洋資源開發(fā)利用、海上經貿往來與海洋運輸、海洋文化融合、海洋環(huán)境污染治理與海洋生態(tài)保護等方面將會形成一個命運與共的共同體。
1.共建
海洋命運共同體倡導樹立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xù)的新安全觀。[10]11當前,世界范圍內,海上安全問題,包括傳統(tǒng)安全(海上軍事安全、海防安全和政治安全等),[9]143以及非傳統(tǒng)安全(環(huán)境生態(tài)、非法移民、毒品走私、恐怖主義和國際人口販賣等跨國性有組織犯罪)。[11]在共同關注海洋安全的視域下,傳統(tǒng)安全問題需要雙邊或者多邊基礎上的國際合作,國家間要有事多商量、有事好商量,不能動輒就訴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脅。[8]例如,通過訂立多邊條約,加強海上軍事合作,共同打造海上安全命運共同體。中國海軍一貫堅持同各國海軍加強交流合作的原則,積極履行國際責任與義務,保障國際航道安全。[8]非傳統(tǒng)安全問題的預防與解決是構建海洋安全命運共同體的另一重要內容,各國合作開展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打擊非法移民、海上毒品走私、海盜和國際恐怖主義,對于當前各國面臨的非傳統(tǒng)海上安全問題的解決,均有重大意義。例如,各國合作舉行海上安全聯(lián)合軍演,對臨檢拿捕、聯(lián)合搜救等項目內容進行合作演習,共同應對和維護海上安全。
2.共商
海洋命運共同體的構建需要各國通過共同協(xié)商,開展深層次、多領域的合作予以實現(xiàn)。目前在海洋經濟發(fā)展及資源開發(fā)利用方面,可以開展深層次合作,包括海洋油氣開發(fā)、海洋生物醫(yī)藥工程、海洋水文氣象研究、海水養(yǎng)殖、海洋探索、海洋考古等。對于目前尚存在爭議的海域,在進行開發(fā)、利用和管理時,應然的邏輯前提是明確權利歸屬。但是基于現(xiàn)行國際海洋法律制度存在規(guī)定不明的問題,當不同國家的權利主張發(fā)生重疊或者沖突時,當事國家之間可通過協(xié)商的方式,共同確定“擱置爭議”,賦予各方海洋活動的合法地位。[12]從國際公法層面來講,海洋命運共同體建構的協(xié)商意味著通過談判、磋商等方式訂立雙邊或多邊條約與協(xié)定,或批準加入國際公約,遵循條約必守原則。例如,當事國應恪守已批準加入的《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的規(guī)定,將海洋經濟開發(fā)、海洋科學研究等領域“共商”的成果落地實施。目前由中國首倡的“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即著眼于推動藍色經濟的發(fā)展。海洋運輸是連通世界經濟的動脈之一,海洋經濟的發(fā)展離不開海洋運輸,確立公平、正義、
有序的國際海上運輸秩序,同樣需要海洋命運共同體成員之間的共同商討。
3.共享
海洋孕育了地球生命,海洋文明是人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自人類誕生以來,海洋文明便伴隨人類社會的發(fā)展。中國的海洋文明歷史悠久,博大精深,正如習近平主席提出構建海洋命運共同體時所提到的“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這是我們海洋文化的重要內核之一,我們倡導和而不同、兼收并蓄,不同文明之間相互借鑒、共同發(fā)展。雖然靠海、臨海的各海洋國家有不同的海洋文明和海洋文化,世界不同地區(qū)之間亦有各自的海洋文明,例如,歐洲的海洋文明、亞洲的海洋文明等,不同海洋文明之間或有沖突,但在海洋命運共同體中,各個國家都是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一員。不僅共享海洋文化如此,在海洋污染防治方面,我們仍然可以解讀到共享的理念,例如,通過各地區(qū)間建立資源共享、信息分享、預警聯(lián)動的海洋環(huán)境污染事件預警機制等,[13]實現(xiàn)海洋國家間共同預防和應對海洋污染問題。
4.共擔
中國高度重視海洋生態(tài)文明建設,持續(xù)加強海洋環(huán)境污染防治,保護海洋生物多樣性,實現(xiàn)海洋資源有序開發(fā)利用,為子孫后代留下碧海藍天。[8]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建設與保護與每個國家未來的發(fā)展息息相關。海洋興,則國興,向海圖強。面對日益嚴峻的海洋環(huán)境污染問題,各國應共同攜手,加強國家間的合作以及區(qū)際合作與治理,嚴格履行公約義務,共同應對海洋污染問題,共同承擔人類活動所造成的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國際海事組織(IMO)先后通過《1954年國際防止石油污染海洋公約》①、《1969年國際干預公海油污事件公約》《1972年防止傾倒廢物及其他物質污染海洋公約》《1973年防止船舶污染海洋公約》(MARPOL 73/78)等②
,通過各國對上述公約的批準、加入和履行,實現(xiàn)共擔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污染問題。同時,各國在應對氣候變化造成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上,積極履行公約義務,承擔碳排放的減排數量,《京都議定書》確定了總量控制與發(fā)達國家各自不同量化減排承諾,《巴黎協(xié)定》中動態(tài)發(fā)展了共同但有區(qū)別的責任原則。[14]上述均為國際社會共擔保護藍色海洋責任的實際舉措。各國在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保護和海洋污染治理方面,只有通力合作、共同承擔、同舟共濟,才能共建海洋命運共同體。
5.共贏
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目標是:安全上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xù);經濟上合作、共商,共同推進全球海洋經濟的共同發(fā)展;文化上共享、包容、兼收并蓄、和而不同
;環(huán)境上共同承擔環(huán)境污染造成的損害,共同治理海洋環(huán)境污染,共同承擔保護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責任;在安全、經濟、文化、生態(tài)等多個維度共同打造海洋命運共同體。在這個共同體中,各領域的深化務實合作與交流互鑒互助,為世界各國的發(fā)展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環(huán)境和發(fā)展平臺,最終獲得各個維度的共贏。海洋命運共同體的建構能夠為全球各國發(fā)展創(chuàng)造安全、和平、繁榮、共享、綠色的外部環(huán)境,在海洋命運共同體中,每個國家都是贏家,都是福祉的促成者與分享者。
二、《羅得海法》具體法律制度與海洋命運共同體的邏輯關系
海商法萌芽于公元前8世紀的地中海地區(qū),經過幾個世紀的匯編,形成《羅得海法》(Lex Rhodia),并被拜占庭帝國推行,用以解決有關共同海損分攤、海難救助等海事法律制度。[15]14《羅得海法》又被譯為“羅得海洋法”,全文共66個條文,涉及船長、船員和乘客的權利與義務,共同海損,海難救助,船舶適航,船舶物權和船舶租賃等相關規(guī)定,[16]可稱之為一部完整的法典,已形成了獨立的海法體系。[17]古老的共同海損與海難救助制度,伴隨著海商法的誕生而產生,這兩項制度傳承至今,在海法體系中獨具特色。通過探究共同海損與海難救助制度的內容,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特殊法律制度深刻地體現(xiàn)并印證了海洋命運共同體共建、共商、共享、共擔、共贏的理念。
(一)共同海損制度體現(xiàn)海洋命運共同體價值內涵
共同海損制度伴隨著海商法實踐而產生,其起源也無法追溯。而《羅得海法》對共同海損制度有具體規(guī)定,涉及共同海損的條文多達18條③
,例如,第29條規(guī)定:“如果船長、全體船員或商人均無過錯,損失或船難發(fā)生,獲救的船舶和貨物列入共同海損分攤。”第50條規(guī)定:“如果商人裝船時,船舶發(fā)生事故,所有獲救財產分攤共同海損。”第54條規(guī)定:“如果船舶丟棄自己的桅桿,無論是主動折斷還是砍斷,所有獲救的船員、商人、貨物及船舶本身分攤共同海損。”[18]87-91《羅得海法》明確了共擔風險、分攤損失的共同海損制度。其被沿襲、發(fā)展至現(xiàn)代,通常認為,共同海損(general average)指在同一海上航程中,當船舶、貨物和其他財產遭遇共同危險,為了船貨共同安全,有意而合理地采取措施所造成的特殊犧牲、支付的額外費用,以及在共同危險被解除后,為安全地完成航程所支付的必要而合理的費用,由各受益方按照受益財產的比例予以分攤的法律制度。[19]288
從《羅得海法》對共同海損的規(guī)定以及現(xiàn)代共同海損制度的概念中,可以提煉出“同一海上航程(common maritime adventure)”“共同危險”“特殊犧牲和費用”“共同分攤”等關鍵詞。即共同海損制度所強調的是海上同舟共濟和患難與共,這恰恰蘊含了海洋命運共同體的價值目標。
1.共建海上安全
海洋命運共同體在海上安全方面,倡導樹立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xù)的新安全觀。[10]10-11在船舶、貨物及其他財產等利益方共同面臨危險時,犧牲部分財產或產生特殊費用,換取整個航程船舶、貨物及船上財產的安全。正是由于犧牲財產的一方與獲救各方所達成的共識和妥協(xié),才換取了整個航次的共同安全,體現(xiàn)了海洋命運共同體之下的共建、合作的內涵。
2.共擔經濟損失
當同一海上航程面臨危險,處于同一航程中的船舶、貨物及其他船上財產猶如一個命運共同體,如果不采取人為的有意措施,或無相關方做出合理的犧牲與讓步,亦或者采取措施不盡合理,那么整個航程的全部財產都將難以幸免。所以在共同海損制度下,一方或多方做出的合理犧牲由航程終止時的所有受益方分攤,體現(xiàn)了海洋命運共同體共擔風險的內涵。
3.共同保護環(huán)境
共同海損作為海商法最古老的制度之一,為國際航運的發(fā)展提供了重要制度保障。隨著各國對海洋環(huán)境保護意識的不斷增強,在采取共同海損措施時,不論是拋棄貨物,還是進行貨物的強制過駁卸載,都需要考慮措施的合理與否及對海洋環(huán)境的保護。此外,作為解除海上共同危險的主要措施之一,請求外來力量的海上救助,通常根據相關國際公約①及國內法的規(guī)定,海難救助方在采取救助措施及方案時,須考慮對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影響,避免對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的破壞,這體現(xiàn)了海洋命運共同體重視海洋生態(tài)文明建設的理念。
4.最終共贏獲利
在共同海損理算環(huán)節(jié)中,合理、公平地共同承擔損失是必須遵守的重要原則,這一原則與海洋命運共同體的理念相通,倡導共同承擔責任,實現(xiàn)互利共贏。盡管需要航程終止時各個獲益方對共同海損損失和費用予以分攤,表面上看,各方均不同程度承擔損失,但是通過部分損失及費用的合理支出,換取船舶各方財產的轉危為安,實際上使各利益方達到共贏的效果。通過平衡利益的分布,減少個體利益的相對損失。
(二)海難救助制度體現(xiàn)海洋命運共同體價值內涵
海難救助(salvage at sea)是指對遭遇海難的船舶、貨物或其他海上財產施以援救,使其脫離危險的行為,并且在救助或者撈救有效果的情形下,才能夠按照其效果請求相當之報酬。[20]《羅得海法》當中涉及海難救助的條文至少有12條②,其中第64條明確規(guī)定:“船舶在遠海顛覆或毀壞,從船上把任何物品安全救到陸地上的人可得到獲救財產價值五分之一的報酬?!钡?5條和第66條對海難救助當中,施救者所獲報酬的來源、多少給予明確規(guī)定。[18]93分析條文不難發(fā)現(xiàn),海難救助者所獲報酬的多寡依獲救財產的價值、性質以及救助難度而定。其中蘊含著公平分擔風險、共建海上安全的價值理念。
從歷史沿革的角度,該制度經歷了自由掠奪遇險物時代、占有遇難物時代、禁止占有遇難物時代、獎勵海難救助時代和國際統(tǒng)一時代。[21]海難救助的統(tǒng)一體現(xiàn)在《1910年救助公約》和《1989年國際救助公約》。后者在延續(xù)以往對于發(fā)生海難的船舶以及船舶上的財產進行救助的同時,還明確規(guī)定鼓勵人命救助和海洋環(huán)境保護,并通過救助報酬適當提高以及特別補償制度等加以保障。海難救助制度深刻彰顯了海洋命運共同體共建、共商、共擔與共贏的理念。
1.共建安全
海難救助發(fā)生的前提是海上船舶或海上移動裝置及其之上的財產處于危險中,由外來力量或以純救助的方式或基于合同約定的方式對處于危險的一方實施救助,從而使有危險的一方轉危為安,構建安全的海上秩序,體現(xiàn)了共建海洋安全共同體的理念。
2.共商救助
從救助的方式看,大多數海難救助是基于救助合同,因此需要救助方和被救助方協(xié)商一致,以通用的合同范本為基礎簽訂救助合同,因此救助行為的實施完全是基于雙方意思自治原則;從獲取救助報酬的方式看,無論是未簽訂任何救助合同的純救助亦或基于約定的合同救助,在救助取得效果的前提下,都應基于協(xié)商或者約定支付報酬。整個救助的實施及報酬的支付均體現(xiàn)共同協(xié)商構建海洋經濟命運共同體的理念。
3.共擔風險
海難救助發(fā)生后,救助方會面臨因救助未取得效果而無法獲取救助報酬的風險,而被救助方則可能因為救助無效果而仍然處于危險當中,雙方因為海難救助關系而共同面臨著財產損失的風險。此外,根據《1989年國際救助公約》的規(guī)定,為鼓勵救助方能夠保護環(huán)境,除了在救助報酬的考量因素中增加了救助方對環(huán)境保護的貢獻因素之外,還專門設立特別補償條款,以使救助方在救助對海洋環(huán)境有污染威脅的遇難船舶或財產未取得效果而無法獲得救助報酬時,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救助費用及成本的補償;同時也規(guī)定了遇難方的海洋環(huán)境保護義務。因此在財產風險共擔及海洋環(huán)境保護責任方面,體現(xiàn)了海洋命運共同體共擔的理念。事實上,救助報酬及特別補償的支付風險,分別由獲救財產的保險人與被救船的船舶所有人所投保的船東互保協(xié)會分別承擔,這會在更廣泛的海上風險利益攸關方的范疇內實現(xiàn)風險共擔的目標。
4.實現(xiàn)共贏
取得效果的海難救助使救助方與被救助方達到雙贏的效果。救助方因為救助成功而獲得報酬,被救助方因獲救而避免更大的損失,雙方均從有效救助中獲得益處,實現(xiàn)共贏。這體現(xiàn)了海洋命運共同體共贏的內涵。
三、海上保險制度體現(xiàn)海洋命運共同體的內涵
保險是多數經營單位以合理計算的共同分擔金(保險基金)作為經濟補償的手段。[15]341
海上貿易的發(fā)展始終伴隨著
海上航行巨大的風險,海上保險在各類保險中最早誕生。[22]有學者認為海上保險起源于公元前7世紀左右的船貨抵押借款,現(xiàn)代意義上的海上保險,則形成于約14世紀的意大利佛羅倫薩。[23]實際上,保險是基于大數法則分散風險的原理,由保險人與被保險人組成一個風險共同體。[24]具有可保利益的被保險人在秉承最大誠信原則并履行告知義務的前提下,以小于可能發(fā)生實際經濟損失的保費投保,并在發(fā)生實際損失之后,獲得補償性的經濟賠償,使其能夠恢復到未受損前的經濟狀況。保險人對于被保險人的保險賠償金來源于其他眾多未發(fā)生經濟損失的被保險人,其他被保險人共同分擔這一實際損失。海上保險深刻地體現(xiàn)了海洋命運共同體的內涵。
(一)共同應對風險
海上保險制度是為應對海上風險而發(fā)展起來的一種制度,在大數法則的基礎之上分散風險,尤其是通過再保險、分保險的方式,使得保險承保的風險在更為廣泛的領域得以分散。如同海洋命運共同體所強調的,各方需要通力合作,共同應對海上危險,共同構建安全的海上秩序。
(二)共商解決良策
海洋命運共同體倡導各國共商海洋經濟開發(fā)制度,擱置爭議,共同構建海洋經濟命運共同體。而海上保險建立在保險人與被保險人協(xié)商簽訂保險合同的基礎之上,對承保風險范圍以及各方權利義務作出明確約定。
(三)共享智慧成果
海洋命運共同體的內涵之一是文明共享。海洋文明的智慧成果是全人類共同的寶貴財產,各文明之間要交流互鑒,兼收并蓄。海上保險制度歷史悠久,雖無確切的起源,但仍可追溯至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700年的船舶抵押借款和貨物抵押借款的海上借貸。[22]經過幾個世紀的發(fā)展,海上保險制度已經在世界各國海運實踐中廣泛使用,甚至一些保險公司的合同條款都參考或借鑒了通用的標準保險合同范本。海上文明的交流互鑒、兼收并蓄可見一斑。
(四)共擔環(huán)保之責
海上保險的承保風險涵蓋海洋環(huán)境污染責任風險,為海運經營人保駕護航,一方面能夠鼓勵被保險人采取積極有效的措施減少或防止海洋環(huán)境污染,另一方面有利于對海洋污染受害方的法律救濟和強化海洋環(huán)境恢復及治理。
(五)實現(xiàn)利益共贏
海上保險賠付能夠使被保險人的經濟損失盡可能恢復至原狀,損失被“填平”。而保險人基于大數法則分散風險的原理,并未因對某個被保險人的賠付而蒙受經濟損失,反而因其誠信、有效的填補風險能力為其經營帶來了正面效應。因此總體而言,保險人與被保險人獲得雙贏的效果。
古已有之的海上保險制度在制度設計、制度理念、制度內容以及制度運行方面深刻地體現(xiàn)了海洋命運共同體共建、共商、共享、共擔、共贏的內涵。
四、船舶污染損害賠償制度彰顯海洋命運共同體價值理念
隨著國際航運的發(fā)展,船舶油污污染、燃油污染以及有毒有害物質污染對海洋環(huán)境的損害逐步加劇,也引起全球各國的普遍關注。1967年利比里亞籍油輪“托利·勘庸”號油污事件成為里程碑事件,此后國際海事組織陸續(xù)通過《1969年國際干預公海油污事件公約》《1969年國際油污損害民事責任公約》《1971年設立國際油污損害賠償基金國際公約》《1973年國際防止船舶污染公約》《1990年國際油污防備、反應和合作公約》《1992年國際油污損害民事責任公約》《1992年設立國際油污損害賠償基金國際公約》《2001年燃油污染損害民事責任國際公約》,等等。這些公約涵蓋了船舶污染的預防、污染發(fā)生后的干預措施、應急反應及合作機制以及污染后的民事賠償機制。通過公約的制度設計,最大限度地保護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防止船舶污染海洋。上述公約規(guī)定了船東民事賠償責任和貨物接收方承擔基金攤款義務,建立損害賠償基金制度,構建了當前船舶污染損害賠償制度的雙軌制。[15]321這可以在兼顧船貨雙方利益基礎上盡可能維護海洋環(huán)境污染受害人的合法權益。上述制度及機制的構建,蘊含著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共商、共建、共享的內涵。
(一)共商防污、應對及賠償機制
海洋命運共同體在經濟發(fā)展上倡導共同協(xié)商、深層次多領域的合作、互商、互諒。為保護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防治船舶污染海洋環(huán)境,維護船舶污染損害受害人的合法權益,兼顧并平衡船、貨各方利益,保障航運業(yè)的健康發(fā)展,在國際海事組織的推動和努力下,各國經過協(xié)商、談判和妥協(xié),最終通過了上述有關船舶污染的國際公約,體現(xiàn)了海洋命運共同體共商的理念。船舶所有人承擔污染損害賠償責任,滿足一定要求的貨主方通過攤款的方式建立油污基金的雙軌模式,正是各國互相尊重,針對油污損害賠償問題相互協(xié)商的結果。因此,上述有關船舶污染的國際公約及機制的構建,一方面能夠敦促各方根據公約規(guī)定履行責任和義務,防止船舶污染損害發(fā)生,另一方面通過應對合作以及賠償受害方因船舶污染損害而造成的相繼經濟損失或純經濟損失,平衡船貨雙方的利益,促進航運和海洋經濟的發(fā)展。
(二)共擔污染損害賠償責任
通過國際海事組織和國際海事委員會的不懈努力,現(xiàn)行有關船舶油污損害賠償的幾個國際公約構建了船舶所有人承擔污染損害賠償責任,滿足一定要求的貨主方通過攤款方式建立油污基金的雙軌模式,體現(xiàn)了船貨雙方共建、共擔海洋污染賠償責任的機制,共同應對海洋環(huán)境污染問題。而《1996年國際海上運輸有毒有害物質損害責任和賠償公約》及其2010年議定書,更是在一個公約的框架范圍內,將船方承擔污染損害賠償責任和貨主方參與基金分攤的雙軌模式納入其中。雖然中國內地不涉及該公約的攤款問題,但是中國通過《防治船舶污染海洋環(huán)境管理條例》,并借鑒該公約的規(guī)定,建立了國內油污損害賠償基金。這些制度的構建及船貨共擔風險的雙軌制的運行模式,正是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所蘊含的共建、共擔之內涵。
(三)共享環(huán)境利益
污染損害賠償基金制度將風險分攤的理念納入其中,通過收貨一方攤款設立基金,將風險最小化,填補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船舶所有人和污染受害人的損失,平衡各利益相關方,使各利益相關方能夠共享制度理性帶來的益處。一方面,基金制度為最大限度恢復被污染的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提供制度保障,保護了人類共同的海洋資源,使人類能夠共享美麗、清潔的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另一方面,基金制度將貨方納入義務主體,避免污染責任全部由船舶所有人承擔,體現(xiàn)了環(huán)境保護的公平原則,同時也為全面恢復和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提供資金支持。該制度將環(huán)境損害的恢復風險最小化,責任承擔分攤化,最大程度上避免因環(huán)境污染損害賠償不足而影響航運與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的和諧有序發(fā)展,化解了海洋環(huán)境保護與經濟發(fā)展之間的沖突。該制度獨特的構建理念是海洋命運共同體之共享價值內涵的體現(xiàn)。
五、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應當融入《海商法》修訂
海洋命運共同體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海洋領域的體現(xiàn)。海洋命運共同體作為一種理念,為與陸地和太空空間相對應的海洋領域的未來治理和發(fā)展提供價值內涵。同時,海洋命運共同體的構建須是具體的,這種具體體現(xiàn)在共同體構建路徑的制度化或與具體制度的結合與聚焦。作為原則性理念的海洋命運共同體統(tǒng)領海洋法律體系建設,海洋命運共同體的理念須內化為海洋法律體系的核心內涵。
海上運輸是連通世界的重要方式,是海洋命運共同體構建的重要主題之一。《海商法》作為調整海上運輸和船舶關系的重要涉海部門法,包含了記
載于《羅得海法》的共同海損、海難救助等特殊法律制度,以及形成于14世紀的現(xiàn)代海上保險制度,[23]和近代以來確立的船舶污染損害賠償制度等,契合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對海洋法律體系構建的目標要求。
隨著海洋法律體系的逐步發(fā)展和完善,僅僅通過《海商法》一部部門法不可能調整當今海上發(fā)生的所有法律關系,而是需要一個全面、協(xié)調統(tǒng)一的海洋法律體系(或稱為海法體系)。已經生效并實施了近27年的《海商法》,目前在一些方面顯現(xiàn)出不能很好適應和滿足當代中國經貿和航運發(fā)展的需要,交通運輸部也在2017年啟動《海商法》修改研究及相關修訂程序。因此應當以《海商法》修訂為契機,探討如何將海洋命運共同體的理念融入到修訂工作之中。
(一)完善船舶污染損害賠償制度
《海商法》目前并無關于船舶污染損害賠償的專門規(guī)定。船舶污染損害賠償的相關規(guī)定散見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海商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海洋環(huán)境保護法》以及《防治船舶污染海洋環(huán)境管理條例》等法律法規(guī)以及相關司法解釋。同時中國還批準加入了有關船舶污染方面的國際條約,而這些國際條約確定的制度又區(qū)別于中國民事法律一般規(guī)定,目前尚缺乏可以直接適用國際條約的憲法性條文規(guī)定。因此,目前中國船舶污染損害賠償相關規(guī)定的這種分散性分布的立法現(xiàn)實狀況,既不利于法律適用和標準的統(tǒng)一,也與海洋命運共同體的價值內涵存在沖突。因此有必要以《海商法》修訂為契機,以海洋命運共同體為指導思想,融入海洋命運共同體的價值理念,設立船舶污染損害賠償專章規(guī)定,以構建完善、科學、統(tǒng)一、先進的船舶污染損害賠償制度,保護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保障海上航運、貿易的健康發(fā)展。
(二)保障船員合法權益
船員權益的保護一直是國際社會關心的重要航運問題。[19]68中國是船員大國,也是《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的成員國,但《海商法》中針對船員權利的保障性規(guī)定缺失,有關船員權利的保障性規(guī)定散見于《中華人民共和國船員條例》《對外勞務合作管理條例》《船員服務管理規(guī)定》《外派海員管理規(guī)定》等法規(guī)和規(guī)章當中,現(xiàn)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等涉及勞動關系的基礎法律,尚未考慮船員這一特殊職業(yè)并作出專門規(guī)定,船員權益保障缺乏統(tǒng)一且效力層級較高的法律。因此,針對海上運輸重要的勞動力量——船員的權益保護,應當以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為指導,并與中國已經加入的《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內容接軌,體現(xiàn)海商立法與國際接軌的原則,[25]在《海商法》修訂工作中構建船員權益保障制度。
(三)兼顧本土化與國際化關系
《海商法》在制定之初,就注意借鑒和移植國際條約、國際航運習慣確立的制度及原則。例如,在海上貨物運輸合同一章,創(chuàng)新地將中國尚未批準但已經生效的三個國際海運公約的內容①,結合中國貿易、航運實踐發(fā)展的情況,融合在一起,形成獨具中國特色的“混血條款”。海上旅客運輸合同借鑒了《1974年海上旅客及其行李運輸雅典公約》及其1976年議定書(中國已批準)、海難救助幾乎是《1989年國際救助公約》的翻版(中國已批準)、海事賠償責任限制一章參考了《1976年海事賠償責任限制公約》(中國未批準)、船舶碰撞一章參考了《1910年船舶碰撞公約》(中國已批準)、共同海損一章參考了《1974年約克—安特衛(wèi)普規(guī)則》②
,航次租船合同、船舶租用合同、海上拖航合同、海上保險合同則借鑒了國際上通行的標準合同范本條款或實踐做法。通過上述方式,積極與國際通行規(guī)則和做法接軌的需求,融入國際社會,共商共建海上經貿自主化、共享海上經貿便利化。
在當前全球法律國際化、趨同化的浪潮之中,世界各國各民族的法律,仍保留著本國、本民族或地區(qū)的特色。[26]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具有鮮明的本土化特征,同時具有與國際接軌的特點,本土化與國際化并存。目前正在修訂的《海商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修訂應兼顧本土化與國際化關系問題。人類命運共同體立足于中國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具有鮮明的中國“和文化”的特征,[27]海洋命運共同體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組成部分,與人類命運共同體一脈相承,亦具有中國“和文化”的特點。同時,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是全球海洋治理領域的重要方案,海洋命運共同體建設的過程有助于推動全球經濟一體化,助力全球經濟共同發(fā)展。
海洋命運共同體所蘊含的共建、共商、共享、共擔、共贏的價值理念是當今全球海洋領域經濟發(fā)展的重要指導思想,具有國際化特征,是人類在海洋治理領域共同的智慧方案。因此,當前《海商法》的修訂應在彰顯中國特色和時代特色的前提下,堅持本土化,同時注重維護國家利益和海洋權益,并以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為指導,適當兼顧與國際接軌,并在“一帶一路”倡議之下,能夠提供更多引領世界的中國智慧和制度設計方案。
參考文獻:
[1]裴迪南·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純粹社會學的基本概念[M].張巍卓,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9:70-71.
[2]徐艷玲,陳明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多重建構[J].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2016(7):74-79.
[3]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J].理論學習,2017(12):22.
[4]習近平.攜手構建合作共贏新伙伴 同心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N].人民日報,2015-09-29(2).
[5]習近平.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N].人民日報,2017-01-20(2).
[6]習近平.習近平談“一帶一路”[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10.
[7]中方呼吁構建公正合理均衡的全球海洋治理體系[EB/OL].(2017-06-08)[2019-09-30].http://www.xinhuanet.com/2017-06/08/c_1121107100.htm.
[8]人民海軍成立70周年 習近平首倡提構建“海洋命運共同體”[EB/OL].(2019-04-24)[2019-10-02].http://www.qstheory.cn/zdwz/2019-04/24/c_1124407372.htm.
[9]姚瑩.“海洋命運共同體”的國際法意涵:理念創(chuàng)新與制度構建[J].當代法學,2019,33(5).
[10]解讀習近平“構建海洋命運共同體”重要理念 關乎人類福祉!習近平提出一個重要理念[J].理論導報,2019(4).
[11]朱鋒.“非傳統(tǒng)安全”解析[J].中國社會科學,2004(4):139-146.
[12]黃瑤.論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中的和平擱置爭端[J].中國社會學,2019(2):113-136+206.
[13]陳亮.我國海洋污染問題、防治現(xiàn)狀及對策建議[J].環(huán)境保護,2016,44(5):65-68.
[14]李慧明.《巴黎協(xié)定》與全球氣候治理體系的轉型[J].國際展望,2016,8(2):1-20+151-152.
[15]司玉琢.海商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8.
[16]曹興國.海商法自體性研究[D].大連:大連海事大學,2017:28.
[17]司玉琢,李天生.論海法[J].法學研究,2017,39(6):74-96.
[18]王小波.羅得海商法譯注[J].古代文明,2010,4(3).
[19]傅廷中.海商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7.
[20]張新平.海商法專題研究[M].臺北:月旦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1995:109.
[21]胡正良.海事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104.
[22]張麗英.海商法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426.
[23]初北平,曹興國.海上保險及其立法起源考[J].中國海商法研究,2013,24(4):34-40.
[24]司玉琢.海商法專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407.
[25]傅廷中.海商法:理念、原則與制度[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5:56.
[26]何勤華.法律文明史第十六卷 法的國際化與本土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8:8.
[27]金應忠.從“和文化”到新型國際關系理念——兼論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J].社會科學,2015(11):18-33.
收稿日期:2020-02-24
基金項目:2017年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可持續(xù)發(fā)展視域下郵輪運輸法制保障研究”(17BFX152)
作者簡介:郭萍(1968-),女,遼寧大連人,中山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最高人民法院民四庭國際海事法律研究基地執(zhí)行主任,南方海洋科學與工程廣東省實驗室(珠海)特聘研究員,E-mail:guop26@mail.sysu.edu.cn;李雅潔(1989-),女,河南洛陽人,中山大學法學院國際法專業(yè)博士研究生,南方海洋科學與工程廣東省實驗室(珠海)研究人員,E-mail:liyj268@mail2.sysu.edu.cn。
① 現(xiàn)已被MARPOL 73/78公約附則一所取代。
② 《1969年國際干預公海油污事件公約》目前有89個國家加入,其噸位總和占世界商船總噸位的75.6%;《1972年防止傾倒廢棄物及其他物質污染海洋公約》目前有87個國家加入,其噸位總和占世界商船總噸位的59.07%;《1973年防止船舶污染海洋公約》(MARPOL 73/78)目前有158個國家加入,其噸位總和占世界商船總噸位的99.01%。以上統(tǒng)計數據截止于2019年8月5日,數據來源于IMO官網,http://www.imo.org/en/Pages/Default.aspx,最后訪問日期:2019年12月24日。
③ 分別為第16條、第28條、第29條、第46條、第48條、第49條、第50條、第51條、第52條、第54條、第55條、第56條、第57條、第58條、第59條、第60條、第62條、第63條。參見王小波:《羅得海商法譯注》,發(fā)表于《古代文明》,2010年第3期,第81-93頁。
① 《1989年國際救助公約》明確規(guī)定了救助方和被救助方有環(huán)境保護的義務。
② 分別為第29條、第49條、第50條、第54條、第56條、第58條、第59條、第60條、第62條、第64條、第65條、第66條。參見王小波:《羅得海商法譯注》,發(fā)表于《古代文明》,2010年第3期,第81-93頁。
① 即《1924年統(tǒng)一提單的若干法律規(guī)則的國際公約》(又稱《海牙規(guī)則》)、《1968年統(tǒng)一提單的若干法律規(guī)則的國際公約》(又稱《海牙—維斯比規(guī)則》)及其1979年議定書、《1978年聯(lián)合國海上貨物運輸公約》(又稱《漢堡規(guī)則》)。
② 主要針對《1974年約克—安特衛(wèi)普規(guī)則》,該規(guī)則于1994年、2004年、2016年多次修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