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丹
摘 ? 要: 小站練兵是袁世凱集團崛起的起點,能夠訓練新軍的原因有二:第一,從甲午戰(zhàn)爭的追責中安然脫身,被免追究責任,為爭取練兵權解除隱患。第二,朝廷欲訓練新式軍隊,袁世凱苦心經(jīng)營,憑借其在朝鮮的表現(xiàn),在朝廷大臣中獲得懂兵聲譽。
關鍵詞: 袁世凱 ? 甲午戰(zhàn)爭 ? 小站練兵
袁世凱,字慰亭,號容庵,河南項城人。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后,從朝鮮回國的袁世凱迅速獲得小站練兵權,這是其邁向個人政治生涯頂峰的關鍵一步,此后一路飛黃騰達。學界對袁世凱獲得小站練兵權的原因已有較多的論述,如張華騰認為袁世凱獲得練兵權最直接的原因便是甲午條陳[1](41-42);韓兵、楊路軒認為袁世凱獲得小站練兵權是因為劉坤一、李鴻藻、榮祿等大臣的推薦[2](29-32);孟召圓認為袁世凱通過展示優(yōu)秀的軍事專家形象獲得小站練兵的權力[3]。筆者認為除以上原因之外,袁世凱獲得小站練兵權還與其出使朝鮮有關,本文就相關問題進行論述,以作補充。
一、中日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袁世凱被免追究責任
1894年,朝鮮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農(nóng)民起義運動——“東學黨起義”。隨著起義愈演愈烈,朝鮮政府不得不向清政府請求支援。6月4日,直隸提督率領淮軍赴朝支援,日本此時趁機向朝鮮派兵,意圖挑起戰(zhàn)爭。7月25日,豐島海戰(zhàn)爆發(fā),中日甲午戰(zhàn)爭開始爆發(fā),最終以北洋水師全軍覆沒而結束。然而,清軍大敗,任“駐扎朝鮮總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的袁世凱卻未被追究責任,安然脫身,為謀取小站練兵權解除了后患,袁世凱未被追究的主要原因如下:
第一,由“軍務幫辦”轉(zhuǎn)“通商大臣”的袁世凱職權從軍事轉(zhuǎn)向外交,這一職能的轉(zhuǎn)變使得其在戰(zhàn)爭爆發(fā)前獲得準許提前離開朝鮮的命令,未直接參與到中日在朝鮮的軍事行動。中日戰(zhàn)爭爆發(fā)前夕,朝鮮局勢越發(fā)嚴峻,“當公之未離韓也,日本增兵不已”,袁世凱自認為無力改變當前局面,且當時人身安全受到威脅,“時東學黨人必欲害公,藉日兵勢力,伺察周密,至不能出使館一步。使館薪米缺乏,幕僚皆托故潛遁。文牘電報,乃以一身兼之”[4](31),打算提前離開朝鮮。袁世凱曾多次向李鴻章請示回國,遭到拒絕,“袁世凱在彼可以常通消息,且與各國駐韓使臣商議事件,亦較熟悉,著毋庸調(diào)回”[5](114),后以生病為由,“在韓抱病日久,心神恍惚,頭目眩暈,坐立不穩(wěn),正愛延醫(yī)調(diào)治,欲即赴召,萬難撐持,可否代乞賞假,稍愈即力疾晉京”[6](413),才得以同意回國,“袁世凱著準其調(diào)回”[5](143)。
第二,回國后,袁世凱專辦軍需餉械轉(zhuǎn)運,更無須承擔甲午戰(zhàn)敗的主要責任。袁世凱回國后,李鴻章以“糧臺系空名,現(xiàn)軍情不定亦難定,安設處所,仍以分設轉(zhuǎn)運局較有實濟”[7](20)為由令袁世凱擔任前敵營務處周馥的副手,負責糧食、武器補給等后勤工作。旅順與威海衛(wèi)失守后,中日議和被提上議事日程,袁世凱“聞李相旋津,電告轉(zhuǎn)運事已將結束,請銷差回籍”[4](34)。
第三,在戰(zhàn)爭問責中,李鴻章及淮軍將領承擔了大部分攻擊,無軍權的袁世凱受此牽連不深。開戰(zhàn)初期,主戰(zhàn)派開始攻擊淮系官吏,其中包括袁世凱,“臣聞袁世凱系奏派駐扎朝鮮大員,乃于倭兵未到之先,潛蹤逃回天津,實為庸劣畏葸之尤,李鴻章竟亦諱而匿之,此逃官也?!劧?、英、德國諸外人頗欲竊出為中國調(diào)處倭事,皆盛宣懷與袁世凱居間請托,故常入李鴻章私室,屏人密語,往往夜分乃出,無非欲詭求調(diào)處,茍且息兵,是以天津偏傳李鴻章愿以三百萬賠償兵費,雖曰謠言,恐非無因而起。盛宣懷、袁世凱狎暱至深,聯(lián)絡一氣,為李鴻章慫恿主和,以冀支吾掩飾其不能破倭之劣跡,全不顧蹉跌事機,豈復可以不問”[8](40)?然彈劾內(nèi)容基本不實。一方面,袁世凱是獲得上級準許離開的,逃官乃無稽之談。另一方面,袁世凱離開朝鮮前,朝鮮形勢嚴峻,袁世凱向李鴻章匯報朝鮮狀況時,是建議李鴻章派兵,“日再加兵,顯露無忌。應迅派兵,商船全載往鴨綠江或平壤下,以待大舉”[6](390),不存在慫恿李鴻章主和。更重要的是,當時主戰(zhàn)派的攻擊對象主要集中在李鴻章及淮軍將領身上,“主戰(zhàn)派之攻擊李鴻章,幾于無所不至,不曰貽誤大局,即曰別有用心,或則言其性情乖異,年老昏聵。甚者欲遣大臣赴津查其病狀,以作撤換之準備。對于北洋所親信之文武大員,如丁汝昌、葉志超、衛(wèi)汝貴、李經(jīng)方、盛宣懷、張士衍等,皆大加攻擊。而丁汝昌尤為眾矢之的,其次則衛(wèi)汝歸”[9](98),尤其在平壤戰(zhàn)敗后,對李鴻章及其親信的彈劾力度更是逐漸加重,“淮軍將領以軍事失利,經(jīng)查辦認為咎有應得者,其所獲罪譴,亦往往特重”[9](154),對袁世凱的關注反而不多。
第四,李鴻章的維護。條約簽訂后,朝野上下對袁世凱議論紛紛,甚至引起了督辦軍務處恭親王奕讠斤的注意,并就此事向李鴻章求證,李鴻章對袁世凱十分維護,“中日戰(zhàn)爭,和約既定,朝野皆謂此役割地賠款,朝鮮獨立,皆由袁世凱一人任性妄為,闖此大禍。是時袁在京,雖有溫處道之實缺,萬無赴任之望。恭親王一日問李鴻章曰:‘吾聞此次兵釁,悉由袁世凱鼓蕩而成,信否?李對曰:‘事已過去,請王爺不必追究,橫豎皆鴻章之過耳。恭親王嘿然而罷”[10](115)。
正是由于袁世凱“通商大臣”的身份,能夠提前離開朝鮮?;貒?,袁世凱專辦軍需餉械轉(zhuǎn)運,并未參與主要的軍事行動。此外,主戰(zhàn)派的攻擊火力主要集中于北洋大臣李鴻章及淮軍將領身上,很少涉及袁世凱,再加上李鴻章的有意維護,袁世凱最終得以免究責任,未受到甲午戰(zhàn)爭的影響,為后面爭取練兵權掃除隱患。
二、朝廷欲訓練新式軍隊,袁世凱獲得懂兵聲譽
《馬關條約》簽訂后,清國朝野上下大受刺激,仿西法、改兵制、練新軍成為甲午戰(zhàn)后人們的共同呼聲,朝中大臣一時爭獻練兵之策。在這一背景下,袁世凱試圖抓住練兵機會,以掌握軍權。此時,由恭親王奕讠斤、慶親王奕劻、戶部尚書翁同龢、禮部尚書李鴻藻、步軍統(tǒng)領容祿、右翼總兵兼禮部左侍郎長麟組成的督辦軍務處在戰(zhàn)后負責整頓舊軍、訓練新軍。因此,袁世凱想要獲得練兵權,需得到督辦軍務實權派大臣的認同,尤其是受光緒信任和倚重的翁同龢、清流派領袖李鴻藻與慈禧太后的親信榮祿這三位大臣。袁世凱將其在朝鮮練兵的經(jīng)驗與西法練兵理論相結合,得到了實權派大臣的欣賞與認可,獲得了懂練兵的聲譽。
早在赴前線籌備軍需之時,袁世凱便已向天津海關道盛宣懷表達過西法練兵的見解:“洋人用兵,概分四排,隊前一排散打,敗則退至第三排后整隊,以二排按步散進接應,輸流不斷,后排亦可防包抄傍擊。又隊后十數(shù)里駐兵設砲,遏退兵,整殘卒,雖敗不潰。各軍平時操練亦有此法,雖臨陣多用非所學,每照擊土匪法,挑奮勇為一簇,飛奔直前,宛同孤注;喘息未定,簇后不敢放槍,恐自擊,只恃簇前數(shù)十人亂打。且簇擁易中彈,因難制勝。隊后不駐兵收束,故多潰。請稟帥飭各軍均照西人用法,認真領略,庶免潰亂。挑奮勇只可出奇旁擊,未可對敵?,F(xiàn)槍砲甚利,必須分排散打,否則戰(zhàn)無不潰。”[6](453-454)還建議盛宣懷請教習研究西法,訓練新軍,“宜速延名教習募學徒千人,教兵官認真講究西法,另改軍制,為將來計”[6](485)。盛宣懷也看到了袁世凱的才華,向李鴻章推薦,稱其“有智略,肯講西法,如能病痊,似可任用”[11](468)。
袁世凱至北京后,首先拜見帝師翁同龢,然而,給翁同龢的第一印象是“此人開展而欠誠實”[12](2819)。袁世凱并未氣餒,繼續(xù)找機會拜見翁同龢,并與之暢談西法練兵之事。翁同龢對袁世凱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轉(zhuǎn)變,“歸后袁慰亭來辭,談洋隊事,點心去,此人不滑,可任也”[12](2836)。
至于李鴻藻,袁世凱在中日戰(zhàn)事結束后曾向李鴻藻上書,論述其關于整頓舊軍、編練新軍的想法:“至此次軍務,非思兵少,而思在不精;非患兵弱,而患在無術,其尤足患者,在于軍制冗雜,事權分歧,紀律廢池。無論如何激勵亦不能當人節(jié)制之師。即如前敵各軍,共計不下十萬人,而敢與寇角者亦只祝帥、依堯帥舊部二三千人及聶提督千百人耳,此外非望風而逃,即聞風先潰;間或有一二敢戰(zhàn)者,又每一蹶不可復振。為今之計,宜力懲前非,汰沉兵,節(jié)糜費,退庸將,以肅軍政。亟檢名將帥數(shù)人,優(yōu)以事權,厚以餉糈,予以專責,各裁汰歸并數(shù)大枝,扼要屯扎,認真整勵。并延募西人,分配各營,按中西營制律令參配改革,著為成憲,必須使統(tǒng)帥以下均習器械之用法、戰(zhàn)陣之指揮、敵人之伎倆,冀漸能自保。仍一面廣設學堂,精選生徒,延西人著名習武備者為之師,嚴加督課,明定升階。數(shù)年成業(yè),即檢派夙將中年力尚富者分帶出洋游歷學習,歸來分殿最予以兵柄,庶將弁得力而軍政可望起色。”[6](533)上京后,袁世凱更是通過各種渠道與方式向李鴻藻示好。李鴻藻逐漸看重袁世凱的練兵才能,不僅保薦袁世凱訓練新軍,還將袁世凱舉薦給榮祿,“時軍機大臣為翁相同龢、李相鴻藻、榮相祿。而李相尤激賞公,以公家世將才,嫻熟兵略,如令特練一軍,必能矯中國綠防各營之弊。亟言于朝,榮相亦右其議,囑公于暇時擬練洋操各種辦法上之”[4](34-35)。即使張佩綸致信李鴻藻,對袁世凱大加責難:“合肥托大釀成此禍,諸將已伏其辜。而禍端萌自袁世凱,熾于盛宣懷,結于李經(jīng)方……獨袁以罪魁禍首,而公論以為奇才,直不可解!……第此公與之深談數(shù)次,大言不慚,全無實際;而究其所為,驕奢淫佚,陰賊險狠,無一不備。公以通家子弟畜之則可,以天下奇才目之則萬萬不可。所以不能已于言者,既已誤合肥矣,更恐誤國,更恐誤公。與之實有恩而無怨也。斯人不用,吾言不效,此信作夢囈觀。”[13](576)依舊沒有撼動李鴻藻對袁世凱的愛才之心。
除翁同龢、李鴻藻、榮祿外,積極舉薦袁世凱的實權大臣還有兩江總督劉坤一:“查北洋前敵營務處、浙江溫處道袁世凱,名家之子,于軍務及時務均肯留心講求,前在朝鮮多年,聲績懋著,早在朝廷洞鑒之中。臣抵關、津后,與該道時常接晤,見其膽識優(yōu)長,性情忠篤,辦事皆有條理,為方面中出色之員。宋慶及各將弁多系袁世凱先人舊部,莫不愿同袍澤,樂聽指揮。……臣與宋慶得資臂助,該道亦借盤錯以抵于成。際此時局艱難,知兵文臣甚少,如袁世凱者,伏愿皇上擢以不次,俾展所長,及其年力正強,得以功名自奮,庶立尺寸之效,仰酬高厚之恩?!盵14](874)軍機大臣張之洞:“本任浙江溫處道袁世凱該員志氣英銳,任事果敢,于兵事最為相宜,雖其任氣稍近于伉,辦事稍偏欲猛,然較之世俗因循怯懦之流,固遠勝之。今日武備方亟,儲才為先,文員知兵者尤少,若使該員專意練習兵事,他日有所成就,必能裨益時局?!盵15](1014)
在一眾實權派大臣的舉薦下,1895年8月2日,光緒皇帝召見了袁世凱,8月20日,袁世凱將其變革思想?yún)R集為《遵奉面諭條陳事件請代奏折》[6](536),呈交給光緒帝,這一條陳受到光緒帝的稱許,差委他到督辦軍務處。至此,袁世凱獲取練兵權便成了順理成章之事。
三、袁世凱獲取小站練兵權
光緒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二日由督辦軍務處親王奕讠斤、奕助會同軍機大臣李鴻藻、翁同穌、榮祿、長麟等聯(lián)名奏請變通兵制,并保薦袁世凱編練新軍。奏疏中說:“竊查歐洲各國,專以兵事為重,逐年整頓,精益求精,水師固其所長,陸軍亦稱驍勇。中國自粵、捻削平以后,相沿舊法,習氣漸深,百弊叢生,多難得力?,F(xiàn)欲講求自強之道,固必首重練兵,而欲迅期兵力之強,尤必更革舊制……臣等公同商酌,查有軍務處差委浙江溫處道袁世凱,樸實勇敢,曉暢戎機,前駐朝鮮,頗有聲望;因令詳擬改練洋隊辦法。旋據(jù)擬呈聘請洋員合同及新建陸軍營制餉章,臣等復加詳核,甚屬周妥。相應請旨傷派袁世凱督練新建陸軍,假以事權,俾專責任。”[16](37-38)該奏折很快得到了光緒帝的批準:“據(jù)督辦軍務王大臣奏:天津新建陸軍請派員督練一折。中國試練洋隊,大抵參用西法。此次所練,系專仿德國章程,需款浩繁,若無實際,將成虛擲。溫處道袁世凱既經(jīng)王大臣等奏派,即著派令督率創(chuàng)辦,一切餉章,著照擬支發(fā),該道當思籌餉甚難,變法匪易,其嚴加訓練,事事核實。倘仍蹈勇營習氣,唯該道是問。慎之、慎之。欽此?!盵16](5)袁世凱獲得了訓練新兵的權力。
從甲午戰(zhàn)敗的問責中安然脫身的袁世凱抓住朝廷訓練新軍的機會,憑借將朝鮮練兵經(jīng)驗與西方練兵理論相結合的新式練兵方法,在翁同龢、李鴻藻、容祿、劉坤一、張之洞等一眾實權派大臣中獲得了懂得練兵的聲譽,并得到了他們的舉薦,最終獲得了小站練兵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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